第十五章 (10)
了那双带着几分恍然的深邃眼眸。
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光怪陆离的梦,当他醒来时,依旧有些茫然。
扶苏轻轻抬了抬手,运气后发现体内余毒竟然被拔除了。下意识转头看去,正好撞入一双眼。
墨卿盘腿坐在床榻边上,见扶苏醒来,神情很是平静。
扶苏起身坐了起来,唇边绽出清浅的笑,似蒙蒙春雨后一夜生出的葱笼绿意,温柔极了。
“七七。”他笑着唤了她一声。
下一刻,扶苏便愣住了。
墨卿抱住了他,紧紧的、像是在拥抱一场会碎的梦。
扶苏微微垂眸,然后抬手慢慢抱紧了她。一个极轻的吻落在了她的发顶,含着无尽的温柔与怜惜。纵使墨卿不说,他亦知道,为了救他,一定是经历了千难万险。
“纪晚意死了。”闻到扶苏身上幽幽的清涩药香,原本浮动的心忽然便安定了下来,墨卿闭着眼,声音又低又轻,像是飘入小窗的夜风,“为小师叔死的。”
扶苏微微一怔。
然后,他便听到墨卿说:“你还活着,真好。”
墨卿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行军打仗,原本鲜活的一个人,下一刻就会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生离死别,每一天都有。
“对不住,让你担心了。”扶苏轻轻理着她乌黑的发,十指如玉,穿插在青丝间,一下一下梳着。
就这样抱了许久,墨卿才想起来给扶苏倒了杯水,然后又去叫了似锦进来。
似锦为他把过脉后,脸上满是不耐烦与暴躁,说话也是不客气极了:“终于不用伺候您了,今夜如果不发热就算没事了,接下来静养三日,往后注意调理就好了。照看了你两天两夜,枕头都没沾,别来烦我了!”
看着似锦那张好看到有些过分的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扶苏朝他温然一笑,郑重道了谢。
似锦哼了两声,勉为其难接受了扶苏的道谢。然后瞥了墨卿一眼,端着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淡淡说道:“你也三日没合眼了,要是倒了可没人管你。”
“哦,多谢师叔关心。”墨卿勾了勾唇,笑得很是温和无害。
似锦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瞬间炸起了浑身毛的猫,立刻就瞪了一眼墨卿,还尤自嘴硬道:“少自作多情!”
说罢,他放下那碗药,转身就恼羞成怒拂袖而去,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墨卿脸上挂着愉悦的笑,走到门外朝院子里喊了一声:“十七,送点清淡的粥和小菜过来。”
十七无声无息从屋檐上跃下来,越过墨卿看了一眼里面的扶苏,眼神极其不善,满满都是不喜。
“是。”他低声应下了,犹豫一会后,看着墨卿眼底的青黑忍不住开口道,“教主,您先去歇着吧,属下在这照看。”
墨卿瞥了十七一眼,笑了:“快点去。让你照看,明早起来他就没了。”
听了这话,扶苏朝十七露出了一个温和无害的笑,淡淡的、含着一点愉悦。
十七悄悄闭了嘴,微微瞪了一眼扶苏后,转身去了小厨房。
墨卿回想着刚刚十七瞪扶苏的那一眼,笑得乐不可支,她认识十七这么久,可是第一次瞧见十七瞪别人。从前他要是有不喜的人,可都是冷冰冰看一眼,然后干脆利落解决。
墨卿一边笑一边对扶苏说:“哥哥,你究竟背着我做了什么,十七竟然这样讨厌你。”
扶苏微微一笑,眼中含着点莫测,语气很是随意淡然:“妒忌之心,人皆有之。”
墨卿瞥了一眼扶苏,觉得他可能病了一场,有点不知所云了。
不久后,十七端了一些清淡的小菜与一锅精煮细熬的粥过来。
看了一眼粥和菜,墨卿发现大部分是她喜欢吃的。她难免有点惊奇:“这些谁备下的?”
军营的有小厨房,是夜晚专门给将领备着饭菜的。既然是备给将领们吃的,自然不可能恰巧就有这么多她喜欢的吃的东西。
“小厨房的学童说是准备给您和三殿下的。”
十七是这么告诉墨卿的,摆好粥与小菜后,他退了出去。忽然又想起他去小厨房拿菜时,在小厨房里好像看见了似锦的那位神秘师兄。
用完粥菜后,夜已经深了。
给扶苏换了药后,墨卿随手拿了本兵书坐在榻边翻看。
“七七,去歇着吧,换陆九来照看。”
“没事,左右是再守一夜。”墨卿云淡风轻说着,手下又翻过了一夜。
不亲自守着扶苏,确认他今晚不发热,她就觉得忐忑。
见她如此坚持,扶苏便没有再劝,只是静静闭目听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翻书声渐渐停了。
睁眼一看,墨卿已经轻轻靠着床柱,歪头睡了过去。
扶苏起身不动声色抽走了她手中的书,就这么坐着看了她许久。从他受伤开始,她就没合过眼,眉眼间笼着浓浓的疲倦,眉如远山点墨,映得脸色有些苍白。
扶苏动作极轻的,将她一点一点放到了床上,然后给她盖上了薄被。
他垂首凝视着墨卿,一盏灯火柔和极了,映得他眉目清淡如画,眼中波光流转,温柔极了。
他微微俯身,温凉的唇如春日里最轻最淡的风穿林而过,轻轻落在她的唇角。
扶苏起身披上了竹青色的外裳,然后走到了小院中。
“陆九。”他轻声道。
“属下在。”黑影如鬼魅一闪,陆九无声无息落到了扶苏面前,看着大病初愈,面容略有苍白的扶苏,他有些犹豫,“您休息一夜吧。”
扶苏神情平静极了,他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门,然后朝着主帐走去,背影挺拔如竹,语气很淡却也不容置喙:“大战在前,百姓为重。军中和沂州城那边情况如何?”
“军中对外称您受了点伤,需要静养几日,要动笔的地方都让陆一代笔了。墨将军这几日在处理军务,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沂州城那边……东瀛调来的军队到了,还带来了一支很特别的小队。”
扶苏看了一眼月朗风清的夜色,带着料峭春寒的夜风吹来,隐隐有几分寒意。
“起风了。”他眸光一转,目光落在了几十里之外的沂州城,神情平静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还有一章~会在十二点前发出来,大可爱们可以明天早上起来再看
☆、八十一章
八十一章
元熙十五年春, 周策率盛京军与扶苏所率领的秦淮军在上阳关与沂州城交界之处的平原正面交锋。
同时, 太后发布讨檄令, 直言扶苏起兵造反,朝廷与东瀛国结为盟友, 东瀛为视友好, 特派兵相助。
扶苏听闻后, 挥毫洒墨,挥就一封讨檄令, 点明太后姜如姬通敌叛国, 与东瀛狼狈为奸, 迫害晋南王及秦淮官员, 还在暗中许诺将大奕疆土划给东瀛。
两封檄令针锋相对,一字一句间皆是硝烟。
百姓顿时惊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信谁。
茶楼百晓生淡笑抚着自己的长髯, 悠悠道:“胜为王败为寇,这一仗谁赢了, 谁说的便是真的。”
真相向来掌握在胜者手中,历史也是如此。
上阳关与沂州城交界处是一片黄土平原,黄沙漫起,淹没了无数的尸骨。
两军在此僵持了三日。
边境三军很快便会到了, 东瀛派来一支三万人军队, 还有一支神秘小队相助。不同于以往的谨慎与狡诈,周策这次出兵异常勇猛,让秦淮军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对东瀛军队的不了解, 在第一日交战时,秦淮军吃了不少亏。
也不知是因为边境三军即将赶来援助,还是有了东瀛援兵,周策直接将大部分调来前线,沂州城只留了三万人在把守。
姜如姬已经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在边境三军抵达前先下一城,重振军心,让天下人的风向倒向他们这一边。
秦淮军临时的军营主帐内,军中将领与武林几位巨擎相聚在一起。
“殿下,对方援军将至,如此僵持对我军十分不利。若边境三军从后方来兵,那我等就是腹背受敌了。”
“且不说腹背受敌,姜如姬把三军的主力军抽调过来,足足多了六万的精锐,怎么打?”
“强攻肯定不可取,现在沂州城内守兵空虚,何不想办法绕后先夺城?”
“对面探子都盯着,一调兵出来,按周策狡诈,怎么能不知晓我等意图。到时候绕背不成反被夹击了。”
“他娘的,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那你说咋办!”
看着各军主将意见各异,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扶苏淡淡开了口——
“粮草是关键。”
他分明神情淡然,却含着三分威仪,原本还想继续吵的将领都纷纷闭了嘴。
扶苏面前展开了一副详尽的羊皮地图,正是沂州城到两城交界平原的地形图。
“这里。”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沂州城外的一道小山谷。
那是从沂州城往交战平原的必经之地。
“既然周策将大部分兵力调来了前线,那粮草需求必定很大。按军中探子回报,明日会有士兵运送粮草过来,数量不小。”
将领们的眼睛纷纷亮了。
给十万军队吃的粮草,能少到哪里去?沂州城粮草贮备本就有限,江南为天下粮仓,扶苏不给,粮草就只能从盛京调。
盛京到沂州城路途遥远,即使调也没这么快调过去。
把这批粮草一烧,盛京军就要乱了。
懒懒散散靠在一旁状似睡着的墨卿忽然出声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单单烧粮草?烧完干脆把那道山谷炸了赌上,这样一时半会他们就粥都喝不上。”
将领们都惊呆了,一个五大三粗的主将用一种几乎是敬畏的眼神看着墨卿,眼睛放光说道:“娘的!狠,太狠了!”
扶苏一记眼刀扫了过去,那个五大三粗的主将顿时静如鹌鹑,一声不敢吱。
他差点忘了,这位姑奶奶可是殿下的心上人,再狠他们也只能在心里说。
“此计可行。”另一个主将很是赞同地点头了。
“那还是老问题,究竟派谁去?要神不知鬼不觉把他们粮草给截了,确实有难度。”
一直没有发言的魏闫沉吟片刻,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下觉得,既然派出军队过于显眼,那倒不如让我等去,若真被发觉了,还能全身而退。”
刚刚被扶苏震慑的那个五大三粗的主将忍不住又开口了:“咋能让你们去,这么危险的事,要上也是我们上!”
“卢将军,我等虽不是军中一员,但也愿为天下苍生一战,能用到我等之处,自然义不容辞。”
扶苏看着魏闫,长眉略略蹙起,显然是还有一些顾虑。他看着地图思考了良久,终究才是缓缓点头应下了。
“本王在此代军中上下谢过魏盟主与武林诸位了。”
魏闫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受扶苏的谢,“殿下无需言谢,这是应当的。”
“我也去。”墨卿淡淡发表了意见。
扶苏一怔,当即就要开口反驳她,可不等他说什么,墨卿就狭促一笑,悠悠道:“哎,殿下不必劝,我意已决,免得又惹您生气了。”
扶苏脸色一青,强行按捺才忍住了想把墨卿拎过来揍一顿的念头。众人一听,纷纷憋笑,忍得肩头耸动,一颤一颤的好似得了疯病一般。
墨卿和武林各门派掌门是在第二日夜里离开的。
临走前,扶苏将给她防身的东西从头到脚又检查了一遍。墨卿满脸都是无奈接受霁王殿下的检查,觉得扶苏越来越有当老妈子的潜力了。
“当心些。”扶苏看着墨卿,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蹙起的眉一直没舒展过。
墨卿邪心忽起,一把伸手拽过扶苏的衣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沙哑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勾人极了:“哥哥,不过是去放把火,我死不了的。”
还不等扶苏回过神,就见那抹黑影如风一般飘远了,她身边还跟着个让扶苏觉得很扎眼的十七。
冷冷的月色落在不算很宽的官道上,押粮车如连绵的黑线,在官道上缓缓前进。押送粮食的监官长了一张有些阴沉的脸,方脸小眼,看起来倒不太像中原人。
“你的消息可靠?”监官的官话带着几分奇特的口音,他问着身旁的一个有些江湖打扮的人。
“可靠,亲耳所听。”那人点了点头,表情很平静。
小小山谷中有三十道黑影一闪而过,火药被埋入了山谷两边的顶崖,只要点燃山谷必定会坍塌。
墨卿站在山谷顶端,远远眺望着,看见了长长的押粮车。
沉重的车轮声已经远远响起。
“来了。”墨卿低声说了一句,她身旁,十七不离寸步紧紧跟着她。
墨卿本不愿十七来,奈何他就是个一根筋的,固执极了,非要跟着。
众人潜伏在黑夜里,静静等待着那押粮车的到来。咕噜噜的车轮声慢慢近了,他们看着第一辆车一点一点走入了山谷,护送粮草的士兵抬头往了一眼山谷,然后微微朝后面招了招手。
接二连三的押粮车逐渐走入,魏闫与众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慢慢抬手,猛然挥下!
霎时间,从黑暗的山壁上,射来几十支带火的羽箭,落在粮草上一点就燃!
众人不再潜伏,从山壁上一跃而下,只求速战速决!
押粮车已经悉数进入山谷中,黑暗中,车队竟然一点不乱,原本像是已经点燃粮草发火竟然缓缓熄灭了。那上面竟然有防火布!
还不等众人回神,雪亮的箭雨瞬间射来——
“撤回去!”
可是走不了了,连山壁上,都有箭雨射来。
“有奸细!”墨卿间不容发闪过一支擦着她脸颊过去的羽箭,朝后面吼了一句。
“杀。”那位监官微微一挥手,原本看起来都是普通士兵的东瀛精锐瞬间一跃而起,纷纷朝墨卿等人扑来。
负责押送粮草的,竟然是那支从未在战场出现过的东瀛神秘小队。
不过是区区百人的小队,却让墨卿警铃大作。
“阁下可以随意炸了这山谷,军队很快就从那头抵达了。”东瀛将军甚至还微微一笑,语气客气极了,含着几分阴森,“不过我劝阁下最后还是不要炸,免得自断退路。”
百人小队瞬间冲上,与东瀛杀手如出一辙的手法,形如鬼魅一击毙命,却又比杀手更会合作,更像一支有体系的军队。
凄清的月色沉默落下,看着山谷中这场鲜血四溅的战争。
山谷到末段是越来越窄的,只要炸了这山谷,将这群人堵在山谷里面,即使山谷另一头有大军赶来,也是要时间的。毕竟周策也不会敢提前调兵过来,这摆明是告诉扶苏这有埋伏。既然是现场调兵,必定需要时间!
炸了这山谷,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已经有两个掌门丧命了。
在后撤间,墨卿忽然被狠狠往后一拽,避过了堪堪擦着眼睛而过的羽箭。
十七一向低沉冷峻的声音响起——
“教主,您和其他掌门先走,属下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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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结局是HE!HE!HE!你们不要方
☆、八十二章
月色如雪, 默然看着地面缓缓流淌的鲜血。
接连不断的羽箭从后方射来, 前面挥刀武士满脸杀气, 挥刀与墨卿一行人正面对上。
“教主,您和其他掌门先走, 属下断后。”
当十七此言一出, 墨卿瞬间回想起那个冰凉的夜, 想起了他上一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这样的。
“你不准死!”墨卿狠狠拽住他, 几乎是逼视一般, 直直盯住了十七, 又凶又狠的神情让十七微微一愣。
“你给我活着!”墨卿冷冰冰扔下这一句, 一转眼便看见了魏闫那边情况不太好,转瞬间就掠了过去。
魏闫被一掌击中, 重重撞在了岩壁上, 殷红鲜血从唇中溢出,不等他抬手拭去, 一支羽箭在黑暗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直朝他心口呼啸而来!
在生死一瞬,黑影如流云般掠过,一只修长、略带苍白的手无声无息探出, 稳稳夹住了那支来如雷霆之势的羽箭。似黑夜里的一段幽幽月光, 冷极了。
那只略带苍白的手忽然夹起羽箭反手一掷——
被注入内力的羽箭势如破竹,直接劈开了小队,正正扎入了躲在暗处射冷箭的神射手额心。
山谷中静了一刹那。
魏闫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美而张扬的眉眼凝着霜意与漠然,唇角微抿,隐着几分狠厉。
一瞬间便有些恍然了。
墨卿多年以前,可是留过无数个眉心一点红的,无论角度多刁钻,一出手都是直指眉心,从不失手。
“魏盟主,再不留神,本座可救不来了。”
淡淡的、不含什么情绪的话从魏闫耳边飘过,还不等他道一句谢,墨卿已经走到了另一边。只见她抄起一把弯弓,满眼都是凌厉之色。
搭箭上弦,十指如锋芒利剑,骤然将箭射出!
箭箭封喉,无一失手。
可即便他们再勇猛,对方人数依旧是压倒性的多,也是一等一的精锐。他们渐渐被缠住了,对方明白一时半会杀不了他们,于是就紧紧黏上,死死拖住。
几个来回,饶是墨卿再来去无踪,不时救个人,也受了不轻的伤。
墨卿抬手狠狠一抹唇角的血,双眼微微眯起,一点幽幽的阴鸷与狠辣透了出来。她轻轻捏着袖中的两个小球,唇边勾起了阴森的笑。
临走前,扶苏给了她两颗小球,说是从西洋传进来的霹雳球,只要扔出去,落地即炸。要是跑不脱,炸完之后衣角都不剩。
“十七。”墨卿侧身避过一箭,与十七对视了一眼。
十七持刀守在她身前,然后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们已经被托住了两刻钟,大军即将要来,已经不得不走了。
月色下,只见一道黑影似入水的鱼摇曳一晃,衣袂翻飞间,东瀛将军只来得及看清墨卿那双漠然的眼。只听得她一声低喝——
“退!”
就在这一刹那,两颗霹雳球接连狠狠抛出!
武林中人几乎是拼了命的后撤,一直撤到了窄窄的谷口处。然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滚滚气流瞬间掀起!
墨卿亦被气流冲击,混乱间被掀了出去。
一片混乱间,十七扑了过来。那个沉峻淡漠的男子,将她紧紧护住,以身为盾,给她挡去了所有飞起的碎石与掀起的气流。
两人摔在了谷口处,因为十七那不要命一般护着,墨卿倒没受什么伤。只是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像被撞过一般生疼。
缓了好一会,她眼前的视线才逐渐清晰起来。
与她一道来的三十人,此时只有二十人了,经历完刚刚那一场爆炸,个个都不见一派掌门的气度,灰头土脸的,往街上一站就能收到不少赏钱。
谷中满是浓郁的血腥味,原本的百人小队,此时死的死伤的伤,夜色朦胧,也看不清究竟还有多少人。
粮草没了大半,神秘小队死伤过半,他们不虚此行,打了个漂亮仗。
可不等他们从地上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震颤从地面传来,越来越近,其势如浪潮打来,无法阻挡!
魏闫的脸色蓦然变了。
这是铁骑的声音,刚刚爆炸声太盛,掩盖了他们行军的声音,直到现在,才发现铁骑已经逼近。
隆隆震动声已经进入了山谷,裹挟着踏平千军万马的气势。
墨卿没有想到,周策竟然还会抽掉城中护城铁骑来追杀他们,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铁骑泛着冷冷银光的铁甲瞬间逼近了!
几乎是就要到眼前,走不了!
然后,墨卿被重重一推,往后摔去——
沉冽如水的声音平静响起,没有半点波动:“魏盟主,拜托了。”
“教主,属下断后。”
墨卿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回过了神,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太阳穴突突跳着,她瞬间就要往前扑去,全然不顾吼了一声——
“十七,你敢!”
沙哑的声音像凄厉的鹤,重重回荡在山谷中。
山谷两边顶端的炸药被点燃了。
轰隆隆的巨石瞬间堵上了那道狭窄的山道口,将那个黑衣男子堵在了另外一头。
墨卿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只听到了最后那一瞬间,十七那淡淡的、沉冽如水的声音。
“教主,十七此生不悔入落月崖。”
也不悔遇见你。
众人都拦不墨卿了,她像疯了一样要折回去,双目通红,狼狈极了,像被扎到了最深最疼的回忆。
出来山谷的这一头,隆隆的行军声也逼近了。
两边的军队都在逼近。
“墨卿!”那人的声音听起来隐隐是有些耳熟的,再然后,如风的手指点过她几处穴位,她终于消停下来了。
漫长的记忆被截成了一段一段,连对话声也有些模糊。
许多陈年的细节被翻了出来,一点一点的,清晰极了。
还在落月崖时,她常在沧海台喝到醉倒,总会有个人默默为她披上外裳。无论是在大殿议事、出入花楼楚馆、在街上闲逛、血洗从前的武林、杀人放火,总会有个人如影子一般跟在她身后。
还有触碰到她时移开的眼神,微红的耳朵,以及很浅的、有些羞涩的笑。
墨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十七如此讨厌扶苏。
可惜迟了些。
眼前是颠簸的黑暗,漫长的,看不见出口。
魏闫的声音响起:“曲公子,这山道通往何处?”
“城外平原。”是曲清衡的声音,没有往常那种虚伪的温和,冷冷淡淡的,听起来竟顺耳了几分。
“放我下来。”墨卿的声音很淡,含着几分隐隐的血腥气与压抑的暴戾。
曲清衡没有松手,他全当没有听见,只管闷头赶路。
“教主,十七公子已经……您节哀。”
“放我下来!”墨卿一声低喝,眼中压抑着幽幽的阴郁与暴戾,随时游走在爆发的边缘。她冰凉盯着曲清衡,就像夜里的狼盯着想咬死的猎物。
曲清衡蓦然停下了。
他看着墨卿,那双似温柔似冷淡的桃花眼中不含一点情绪,平平静静的,就这么淡淡告诉她:“十七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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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纲是很早就定好的,虽然万分不舍,但还是按大纲写了。
我私心是最喜欢十七的,爱你们。
完结之后会写他的番外
☆、八十三章
八十三章
荒凉的平原上, 冷月如霜, 早春的夜风春寒料峭, 零星野草在夜风中沉默摇曳。不远处的军营灯火通明,投下一片寂寥的阴影。
军营大门打开, 迎回了前去秘密烧粮草的江湖高手们。
出去三十人, 唯有十八人回来。
墨卿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军营, 有点恍然。她下意识歪头看了一眼身旁,是空的。
平日里那些并不怎么熟悉的正道众人, 都怀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连开口也是小心翼翼的。
“教主, 您……那个, 节哀啊。”
“十七公子心有大义,真是令人动容。”
“教主……”
熟悉或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起, 墨卿微微垂着眼, 冷淡而漠然。
死后不过是黄土一坯,得再多称赞又如何?
墨卿抬眼看向了曲清衡, 他就安静站在她面前,微微垂首,看不见他那副看似温柔实则冷漠的表情,倒生出了几分随她打骂的感觉。
可就算把曲清衡一掌拍死, 也不能怎么样。况且, 若不是曲清衡突然冒出来,带他们从狭窄的山洞穿过,也许今夜回来的不会有十八个人。
“十一。”墨卿声音很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带着惊羽卫,将十七寻回来。”
微微一顿后,墨卿看着荒凉的月色,慢慢补了一句:“带回落月崖安葬。”
墨卿最终选择了接受这个事实,她觉得累极了,孑然一身穿过了重重的人群,然后迎面遇见了匆忙赶来的扶苏。
两人隔着几步之遥,墨卿不起波澜看了扶苏一眼,转身走远了。
她独自走到了军营外的一道山坡,夜露深寒,隐隐有些凉意。她从腰间摘下了一支短萧,望着遥远的弯月,慢慢吹了起来。
幽远苍凉的箫声逐渐响起,冷清的月色盛着萧音在夜色中飘荡,低回婉转,似是故人的低语。
曲名魂兮,是吹给已逝之人的,但望故人早过忘川,忘却苦难。
一曲终了,墨卿立在冷清月色下,放下了短萧。身旁,扶苏已经站了许久。
“我从未将他当成手下。”
沉默了许久,墨卿轻轻说道。
江湖中皆说,十七是墨卿身边咬人最凶最忠心的狗,她向来对此嗤之以鼻。十七于她,更似亲人。
“我知道。”
扶苏将墨卿轻轻揽入了怀中,神情温柔极了,让她靠在了自己怀中。她将脸埋在扶苏怀里,恍然间想到。
这是第二次,十七为她而死。即使重活一世,他依旧是为她而死的。
……
第二日,扶苏悍然出兵了。在粮草一时短缺,东瀛精锐小队折损过半的情况下,周策带领的军队军心开始涣散,被打得措手不及。
一抹黑衣飘在战场中,形如鬼魅,见血封喉。搅得盛京大军人仰马翻,周策又惊又怒,派出去的东瀛杀手对上墨卿无一活着回来,东瀛特地派来相助的精锐小队在昨夜死伤过半。
主帐中,副将战战兢兢汇报了前头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战局,周策的脸色越来越沉,眼角细细抽动着,眼尾下那点殷红越发似血。他蓦然一扫桌案上的东西,白瓷茶具砰然碎开,周策狠狠一挥衣袖,忍无可忍吼道:“一群饭桶!”
此时,双方正激烈交战。
扶苏身旁是严阵以待的惊羽卫,他站在最前面看着战局。前面,墨卿手持落月刀,无声无息抹上了一个参将的脖子,殷红的血顺着雪白的刀刃滚落,她漫不经心一抖,泛着湛湛冷光的刀刃映出了她冷淡漠然的眉眼。
黑衣染了血,衣尾不慎被削去了衣角,侧脸上还溅了一抹血痕。她立在那,无端让人想起七年前那个夜晚,偌大的摘星楼,被一夜之间血洗。
墨卿一身黑衣,冷清的月色映着她杀气横生的眼,让人胆战心惊。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杀过人了。
扶苏不喜欢见血,墨卿知道,所以在他面前,能不见血则不见血。
盯着激烈交战的战场,目光慢慢落到了大军中心一个领兵的主将身上,墨卿微微眯起了眼,然后骤然掠出!
这一仗打了两日。两日后,周策终于退兵了。
仅仅两日,墨卿杀神的名号就传遍了两军。
盛京军回撤到沂州城内,死守不出,军中士气低落,见到黑衣还会下意识的胆颤。
秦淮军拔营而起,驻扎到了沂州城城外,虎视眈眈盯着沂州城。
夜里月色极好,月明千里,细碎的星子缀在夜幕里。
帐中点着一盏琉璃灯,灯火映出一段雪白的刀刃。墨卿正垂首拭刀,另一侧的上首,扶苏正翻阅着一卷羊皮地图。
烛火一晃,爆出了一个灯花。帐中十分安静,墨卿拭完刀,收刀回鞘后,忽然想起了今日拔营时听陆一随口提起的事。
“你让陆九去接亦晟了?”
扶苏正微微皱眉看着地图的某一处,忽然听得墨卿开口,微微有些怔。从昨日夜里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就像平日里闲来无事聊两句的感觉,平淡自然,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扶苏敛目一笑,烛火映着雅致的眉目,更显温柔平和,“他也十五了,也该出来见识历练。”
墨卿可有可无应了一声,看着扶苏面上温柔的笑与那点恰到好处隐藏起来的小心,她突然挑了挑眉,微微一勾唇,淡淡道:“扶苏君,我不是陶瓷捏的人,与我说话无需这么小心。”
两人隔着一张桌案相望,扶苏五指修长如玉,轻轻搭在桌沿,他捏着桌沿,指尖有些用力。
扶苏看着她,他眼尾微扬,双眉修长,一双琉璃色的眼胜过杳杳星光与灼灼春色。他微微抿了抿唇,慢慢开了口:“七七,若是我不要那皇位呢?”
与此同时,一只赤足鸟从秦淮军军营中飞出,朝西北飞去——
寂静的夜里,边境三军中的六万精锐已到沂州城数百里之外的城池,正在极速行军。
赤足鸟像夜里的一抹幽灵,直直飞向了率领边境三军的大将军白纪——
赤足鸟足上绑着一个锦囊。
当白纪取下锦囊打开时,里面的东西让这位已经征战沙场数十年的大将军震惊到失去了言语。
里面是一封书信,与一枚二十年前的虎符。
曾经为墨大将军所有,那个将他一路从小兵提拔到将军的,最后卸甲离去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一门考试,最近复习到秃头,然后一直卡文卡文
啊……谁来拯救一下卡文的作者君(泪流满面)
明天考完试晚上正常更新,这篇文快完结了,努力写一个和和美美的大结局
么么啾!
☆、八十四章
月色透过密密的松间, 星星点灯洒在草地上。赤足鸟立于枝头, 用鲜红的鸟喙细细梳理着雪白的长毛。一双乌黑的眼睛斜斜盯着正在安营扎寨的大军。
边境三军在沂州城百里之外的城池城外落了脚。
统领三军有三位将军, 其中白纪被封为镇国大将军,以他为尊。原本打算连夜行军的他忽然命大军在此地安营扎寨, 说周策率领军队已经退回沂州城, 一时半会还不至于城破, 倒不如先休整一夜,明日再启程赶到沂州城。
向来与他交好的刘将军刘子穆觉得有些道理, 自然是赞同的。另一位将军是姜如姬的一手提拔的亲信, 名沈岳, 对于百里之外沂州城的战况自然是心急不已, 奈何白纪官阶压他一头,又有刘子穆附和, 他也只得咬牙切齿挤出笑脸说白大将军说的是。
白纪趁着麾下士兵在安营时寻了刘子穆, 他一张脸浸在夜色里,神情肃穆。他没有说话, 只是将一物放入了刘子穆手中。
“老白,怎么神神秘秘的?”刘子穆一面说,一面垂眼看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枚旧虎符,玄金打制, 泛着幽幽威严的光, 让他的瞳孔瞬间一缩。
白纪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眼线跟着后,若无其事搭着刘子穆的肩, 硬扯着他往树林里走了几步,声音压得很低,说得飞快:“我收到了信,是他的字迹,不会错的!”
刘子穆昔年只是墨无涯手下一个小小中郎将,随他南征北战,一路升到了副将。墨无涯于他是伯乐,是此生最敬仰的人。
“信上写今夜午时见,跟着那只鸟去。”
白纪努努嘴,用眼神点了一下傲然立在枝头的赤足鸟,豆大的眼睛正冷冷看着他们,仿佛透露出一种蔑视的光。
“必须去。”刘子穆狠狠一拍白纪的见,压着声音咬牙切齿说道,“我得亲眼看见他还活着。”
薄薄的云蒙住了弯月,月色有些朦胧,像浮动的薄纱,幽幽的有些冷。子时已到,军营中只有巡视的士兵在尽职尽责盯梢。
白纪和刘子穆各自拎了一壶酒,面色如常走出了营地。
他们两位爷时常在夜里寻个旮旯喝上几杯,军营里的士兵都习以为常了。
枝头的赤足鸟用豆大的眼睛看了两人一眼,才慢悠悠展开双翅飞了起来,飞得不紧不慢,飞一段还停下来回头看他们一段。
穿过不大的小树林,后头是一条潺潺溪流,远远看见燃着一簇火堆,一点难以言喻的香飘在空中,能勾出肚子里原本不馋的馋虫。
赤足鸟停在了最尽头的树上,抬着小脑袋居高临下看着两人,看起来轻蔑极了。
两人慢慢走进了溪边的火堆,上面烤着几条鱼,烤的金黄酥嫩,撒着恰到好处的干辣椒,香极了。可看了一圈,却没看见人。
刘子穆有些近乡情怯,看着这鸟忍不住嘀咕了两句缓解紧张:“这果然是大将军养的鸟,真是神气。这里怎么光见鱼,人哪去了?”
小溪的上游边上,缓缓走来一人,一身黑衣如往昔,手中提着几尾鱼,就这么不快不慢,像穿过了无尽的时光,最终在往昔那意气风发的眼中添了沧桑。他看着还有些熟悉的二人,声音平淡中含着一种自然的熟稔:“来了?吃鱼吧。”
两人的眼眶瞬间红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行了一个端正的军礼,咬牙忍着哽咽一字一句说道:“末将参见大将军!”
墨无涯鱼烤得很好,不过片刻功夫就被两人你争我抢吃完了。
白纪一抹嘴巴,直爽地开了口:“将军,不瞒您说,这些年我做梦都想您还在。既然您来找我和老刘,自然是有事要我们办,您只管开口,我们俩的命都是您救回来的,现在朝廷没个样子,就算您要我们去造反,我们眼睛都不眨一下!”
“老白的意思就是子穆的意思。”老友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刘子穆眉毛都没动一下,云淡风轻与白纪站在了同一战线。
墨无涯重新串好了一条鱼,架在了火堆上慢慢翻烤,听着两人的话,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行了,没人让你们去造反。”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几封朱红密信扔给了两人,“看看。”
两人一头雾水打开了那几封密信,原本不解的表情慢慢凝重了,像北地冬日阴沉的天,难看极了。
那是姜如姬和东瀛勾结的密信,乃是慕尘亲手交给扶苏的。这血一般的铁证,足以叫姜如姬再也洗不清。
“您有何打算?”刘子穆将密信缓缓封好,对鲜美的烤鱼也提不起兴致了。
“想办法控制住沈岳,等你们入了沂州城,与霁王里应外合,击溃盛京军。然后长驱直入,攻入盛京。”
“这天下本就该是楚晏的,只要助他登上皇位,你们日后也前程无忧了。”
墨无涯慢慢给烤鱼翻了个身,撒上了一些秘制的调料,鲜美的鱼香越发浓厚。跳跃的火焰将他的面容映得明亮,不同于从前那种张扬肆意的俊美,如今墨无涯像沉淀许久的古玉,厚重内敛。
“我老白不管什么前程不前程,只要您说一声,无论是做什么,我都赴汤蹈火!可是将军,那您呢?”
当年那个南征北战,让异族闻风丧胆的墨大将军,就此沉寂吗?
“我?”火光映着墨无涯那双依稀能看出昔年锋芒的眼,他轻轻拣了一块木头扔入火堆,看着它缓缓烧了起来,语气平淡极了,“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一江湖隐士罢了。”
“把酒东篱,捣药看花,倒也不错。”
从前年少轻狂,不知世事艰难,总以为自己靠一柄剑就能拯救天下苍生。
如今他只想完成昔年应下元帝的承诺,让扶苏登基,还大奕清明。事成之后……便回无名谷,还有人等着他归家。
……
赤足鸟飞过百里,灵巧钻入扶苏的主帐,歪着头落在了桌案上。扶苏伸手取过它足上的密信,缓缓展开读了。
“殿下?”陆一以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扶苏,紧张等着他的回答。
扶苏将密信轻轻一捏,化为了齑粉,神情波澜不惊的:“成了。”
陆一狠狠挥了一下拳头,觉得心中的喜悦几乎要溢了出来。既然已经边境三军收入了麾下,那攻入盛京就是指日可待之事了,也许再过两个月,坐在皇宫之中的,就是他的主子了。
看着自己主子登上皇位,是每一个谋士的至高的追求。
主帐外,墨卿正好经过,碰见了两日未见的曲清衡。
自十七死后那夜见过,之后墨卿没找过他,他也没主动凑过来惹人烦。突然见到他,墨卿忍下了心中那点不喜,淡淡开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沂州城的山谷里?”
曲清衡清浅一笑,依旧是那副虚伪的温柔笑脸,声音倒还算客气:“我去了一趟盛京寻兄长,南下的路上遇到了周策的大军,想了点办法插了几个人进去,那夜知道他们有诈后,担忧教主安危,便过去了。”
顿了顿,他鸦青色宽袖下的手指缓缓拢紧,沉默了几许后,声音轻了些:“是我去迟了。”
墨卿终于正正看了曲清衡一眼,也许是上一世留下的阴影过深,她一直极度不喜曲清衡这个人,觉得他阴冷偏执,从头到尾没一点好的。
可这一世是这一世,他并没有做过什么,顶多算有些可恶罢了,还算不上可恨。
心中最后那点介怀烟消云散了,墨卿最终摆了摆手,扯了一下唇角。
“是我要谢你。多谢你,前来相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一门考试,后天还有一门专业课考试,真让人头秃
我需要吸一口欧气,躺倒jpg.
☆、八十五章
元熙十五年三月, 扶苏率兵与周策决战于沂州城, 史称沂州之战。
震天动地的喊声响彻于沂州城, 飞溅的鲜血与鲜红的旗帜交映,巨木撞击着城门, 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像巨锤狠狠砸进了周策的心底。
他看着城墙下如潮水般涌来的军队, 顺着墙根慢慢坐在了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 千等万等苦候来的援兵,等他迎入城后, 竟然反水了, 与城外的扶苏里应外合, 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击溃了盛京军。
完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仰头看着沂州城墙上猎猎飞扬的旗帜,龙飞凤舞的盛字像是在无声嘲笑他的无能。
周策之前不承认, 如今终究是明白, 自己是永远不及扶苏的。
他的阴险狡诈与长袖善舞让他从一个小兵到现在统领盛京军的总将,从前的种种, 现在想来都像梦一般不可思议。
“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亲信焦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周策看着正在涌上城墙的军队,慢慢摆了摆手,看起来有些疲惫。为了战事,他也多日未眠了。
“大势所向, 这天下, 本就该是霁王的。”
姜如姬不过是偷的。
周策蓦然站了起来,也许是坐得有多久,他有一点晕眩, 狠狠吸了一口气后,他转身面向城墙,与城墙下的扶苏遥遥相望。
他身披银甲,骑着乌黑骏马在大军前,波澜不惊指挥着军队入城。
“霁王殿下,两军交战,斩降者否?”
扶苏终于抬眼看向了立于城墙上的周策,他一身银甲,面容在日光下有些模糊不清。
“降者不斩。”含着内力的四个字飘上了城墙,冷冷清清的,含着隐约的讥诮。
“将军!”亲信不可置信地大喊。
周策高高举起了虎符,用了此生最大发力气,嘶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吼道:“本将军有令!太后姜如姬勾结东瀛意欲分裂大奕疆土,全军归顺霁王殿下,斩东瀛者有赏——”
冰冷的刀刃从他心口刺出,殷红的血一滴滴落在了城墙上,染开一朵凄怆的花。
周策忽然笑了一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他转头死死瞪住了满脸霜色的胥蘼,满眼皆是血色,他死死抓住胥蘼持刀刺入他心口的手,笑容显得古怪又癫狂,他一字一句说道:“老子早就受够你们了,东瀛的走狗们!”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朝措手不及的胥蘼狠狠撞去——
干燥的墙跺碎了,两人摔下了城墙。
周策身上向上抓了一把,只徒然捞到一手冷风。他突然想起扶苏刚刚话中的讥诮,扶苏怕是以为他欲投降苟全性命。
周策知道胥蘼一直呆在他旁边,也知道他会死。
死了也好。
沂州城城墙下绽开了一朵艳丽的花。
扶苏眉目不动,从看着胥蘼刺杀周策到两人坠下城墙,他皆是淡淡的。
“周将军也算为国捐躯,厚葬吧。”
沂州城破了,余下的盛京军大部分遵从了周策的遗令,归顺了扶苏。至于少部分反抗的和那支东瀛军队,皆被斩首了。
沂州城仿佛被血色浸染,一点幽幽的血腥气挥之不去。
城中百姓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也被斩首了。
扶苏命大军在沂州城内休整三日,当日夜里便下了禁令——
欺辱城中百姓者,杀!
接下来三日,扶苏派军修筑城墙,派人安抚城中百姓,重新提拔了沂州城新任的郡守。
难得悠闲了三日,墨卿闲来无事,便教楚亦晟武功与箭术。他自幼被扶苏护着长大,虽聪颖过人博览群书,也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战场与各地的风土人情。
此次扶苏将他带在身边,也让他长了不少见识。
许久未见墨卿,楚亦晟觉得她变了许多。
从前见她,虽然对这他是散漫和气的,但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狠厉之色让他印象极深。
现在看墨卿,楚亦晟总觉得她身上有点仙气,觉着她快成仙了。
墨卿像是厌烦了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忽然渴望那种静看日出日落,看云雾翻涌再来壶小酒的日子。连教楚亦晟箭术时,都没了之前的那份杀气。
教了楚亦晟几天,墨卿觉得差不多了,就懒懒散散放下弓,往庭院里的美人榻上一躺,闭着眼往嘴里扔了一个杏子,含糊不清说:“出师了,往后没事自己练练就行。”
楚亦晟闻言,有些不解,看了看自己射十次中九次红心的箭术,忍不住开口说道:“可……可是我的箭术还比不上你的半点。”
“为何要像我?你的箭是用来防身的,学到这样就够了。”
楚亦晟放下了弓,坐在了墨卿旁边的石墩上,也拿了一个杏子吃。看着有些昏昏欲睡的墨卿,轻声说道:“姐姐,你变了许多。”
墨卿含糊应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懒洋洋的:“本座现在六根清净,往庙里一站,就是方丈了。”
“等战事一了,我就回落月崖,种点花酿两壶好酒,最好再养只猫——对了,你觉得猫叫什么合适?”
楚亦晟那张明明还是少年的脸上偏偏让人看出了一种直入内心的沉静,他没有给墨卿即将要养的猫取名字,他只是问了一句:“那兄长呢?”
扶苏?墨卿伸手拿杏子的动作顿了那么一顿,忽然就有些出神。
他会身着华贵威仪的龙袍,冠九龙冕,坐在最高最尊贵的位置上,接受四方来朝。照他的性子,大概会在殿中点一盏灯,在皇宫寂静的夜里独自处理厚厚的折子。会在后宫中有姿色各异的美人,也许他还会有位相敬如宾的皇后。
墨卿突然就觉得心肝有点疼。
可她却勾了勾嘴角,把杏子塞进了嘴里,神情依旧是散漫的:“当皇帝咯,不然你当么?”
楚亦晟没有再说话,他咬了一口手中的杏子,很脆也很酸,他觉得眼角也有点酸。
他也想他来当,他知道扶苏没多想坐上那个位置,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沂州城的战况传回了千里之外的盛京。
宸安殿中的宫女小心翼翼,连脚步都尽量放得无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里面的主子。
盛京中已经人人自危,不断有人想拖家带口逃出盛京,都被姜如姬派去守城的禁卫军一把长·枪揽了下来。盛京已经开始实行宵禁,每日三波守军巡逻,往日热闹的街道上门可罗雀,嬉笑的孩童早已被关在了家中。
姜如姬看着最新传回来的密报。
扶苏已经启程了,正往盛京步步逼近。
东瀛已经与姜如姬断了来往,她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大奕已经是扶苏囊中之物,再也翻不起一点浪花,东瀛纵然恼火,也只能避其锋芒。
“一群废物!”
姜如姬的尖叫声骤然响起,密报与连日来的加朱战报被她悉数扫到地上,一柄玉如意也被扫到了地上,砰然断成了三截。
她浑身都在颤抖,死死攥着檀木桌案的案角,手心青了一片却毫无知觉。明明百般算计,却还是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十多年前,她没能杀了扶苏,如今还是杀了不了他。
朱唇被她咬得泛了白,姜如姬仰着尊贵的下巴,任凭眼中雾气迷蒙,她也倔强地不肯低头。
当年扶苏的父皇景帝一封冰冷诏书赐下,听了奸人谗言,抄了姜氏一族。她那威严却也算宠爱她的父亲,温婉贤淑的母亲,百般呵护她的两位兄长,都离她而去。
父亲的同僚与她的外家不忍,暗中联手救下了她。
后来姜氏一案被翻案了,偌大的姜家,就剩下了她一人。
最是无情帝王家,害得她家破人亡寄人篱下,景帝不过轻描淡写一句是奸人迫害,已经将其处决,就将姜家两百多条人命揭过。
于是她怀着满腔的怨与恨,用尽心机,如愿以偿进了宫。在冷冷深宫中,她曲意逢迎,八面玲珑生存着。
景帝为了拉拢她的外家,将她的分位一升再升。
可笑的是,他从来没对她动过一点心。他是多么喜欢那个在江南就一见倾心的女子,在阴冷深宫中将她护着那样好。
既然他那样喜欢,她就要亲手毁了,也让他尝尝那痛不欲生的滋味。
也许是往事,也许是连日来看不见半点希望的战报,一滴泪终究是顺着姜如姬微挑的眼角落下。
一向尊贵威仪的女子,忽然生出了几分让人怜惜的脆弱。
一直静静站在她身旁的慕尘轻轻伸手揽过她,抚过她松松束起的乌发。
姜如姬累极了,靠在他的怀中,声音又低又轻,像一把要从手里飘走的云:“慕郎,我已安排好了人手,若是盛京也守不住,你便走吧。”
慕尘微微一震,一向冷清无波的面容生出了一种讶然,他怔怔看着姜如姬,一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如姬闭眼抱着他,唇角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在艳绝的面容上显得难看极了,她说:“我不舍得你死。”
慕尘揽着她的手慢慢收紧,最终他微微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那双冷清如月的眼清晰极了,他微微一笑,像是摇曳出了无边的月色,像是昔日曲家那位翩然温润的曲大公子,刹那间温柔极了。
“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难过,我其实挺喜欢这一对的
明天考专业课,考完回来写两更,爱你们么么啾!
祝你们考的都过~
☆、八十六章
秦淮铁骑直驱盛京, 沿途城池听闻扶苏在沂州城对百姓做的善事后, 纷纷开城迎大军入城。
天下已经是大势所向, 民心站在了扶苏这边。
扶苏只带了十万大军,其中白纪与刘子穆各率领两万边境龙虎营将士, 余下的是六万秦淮精锐。
铁骑如黑色的浪潮缓缓逼近的盛京高耸威严的外城墙, 地面传来隆隆震动声, 像闷锤重重击在了心底。
扶苏驾着马缓缓上前,北地的风卷起他银甲下的一角白袍。巍峨的城墙, 朱红的厚重城门, 森严的京城守军, 恍然间与十多年前那个刀光血影的夜重叠起来。
漫天的大火照亮了盛京沉沉的夜, 一弯冷月凄清,沉默挂在夜空。那一夜, 景帝驾崩, 楚贵妃随景帝去了,熊熊的大火卷过了景帝与楚贵妃就寝的清心殿。九十九声丧钟响彻皇城, 一声一声像刀一样扎进了扶苏的心里。
那个蒙上血色的夜,景帝毒发时青紫的脸,与刺过楚贵妃心口的剑,扶苏永远不会忘记。
纵使他父皇过于优柔, 偶尔会偏信谗言, 但对于扶苏与他的母妃,可谓是用心良苦,步步算计为他铺了一条生路。
风卷起了扶苏鬓边的一缕碎发, 他看着森严的皇城,声音如万丈雪崖上的一捧雪,冷极了:“攻城。”
宸安殿中,姜如姬静静端坐着,对皇宫之外那震天动地的厮杀声恍若不觉。
宫中之人惴惴不安,皆是一副仓皇相。
她今日着一身极盛的红,如洛阳城里一夜盛放的牡丹,艳极了也雍容极了。鬓边圆润饱满的珍珠缀着,乌发中巧夺天工的凤冠似要展翅。她一早起来便上了妆,描眉点唇,慢而细致的,看着镜中原本清雅的女子逐渐妖娆华贵,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吐露着最后的艳丽。
“慕郎。”姜如姬唤了一声坐在她身旁的慕尘。
“在。”慕尘今日着了如一段雪色的白衣,素极冷极,像遥远雪川的皑皑白雪,与姜如姬极盛的红相撞,也不输分毫。
“你随陈郢走。”姜如姬轻轻拍了拍手,一位浑身黑衣的男子无声走了进来,朝姜如姬深深行了一礼,“他与一队暗卫会护你出城,出了盛京后,你就是他们的主子,你愿意去哪便去哪吧。”
慕尘眉目不动,轻声道:“我留下。”
姜如姬看着他,那双精致微挑的眼中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话,在那一刹那间,慕尘觉得姜如姬其实是知道的。
姜如姬掩在华贵大袖下的手微微一抖,过了半响,她慢慢移开了视线,不知落于何处。她声音很轻,几乎低语,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凄然:“你当真要留下?”
慕尘微微一滞,垂眸掩去了万般难言的情绪,然后他听见自己漠然开了口,声音平静极了,没有一点波澜:“我想留下。”
姜如姬轻轻笑了一声,朱红的唇慢慢弯起,勾出了一抹艳色。她重新端坐,又是那个威仪高贵的太后了,她声音淡淡的,没有不悦也没有欣喜:“那便留下吧。”
遥远的外城传来一声巨响,城门破了。
姜如姬恍如化为了一尊石像,端坐在那,不言不动,仿佛在等着什么。
一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端上了一壶酒与两只酒盏。
姜如姬的视线慢慢落到了那壶酒上,然后慢慢上移,落在了慕尘脸上。
他仍旧如初见一般,冷清出尘,眉眼间似沾染了江南朦胧烟雨,像一段误入尘世的月光,静极雅极,让人生不出半分怨憎之心。
慕尘没有看她,只是手执那壶酒,缓缓斟了两杯酒。姜如姬看着酒缓缓倒入酒盏,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浸在了酒里,疼到有些麻木。
还不等慕尘开口,姜如姬便伸手端起了面前那杯酒。酒液倒映着她的眼,恍然间,她想起了初见慕尘的惊鸿一眼。
他抱着一把古琴,明明是身在最污浊的烟尘之地,偏生染着一身的冷清。铮铮琴音响起,如惊云裂石,瞬间抓住了她的耳朵。
那些她原以为是注定的遇见,原来都是有心之人的刻意安排。
“慕尘,你喜欢过我吗?”
姜如姬的一声轻问重重砸到了慕尘身上,他忍不住移开了视线,没有回答她。
见他回避不语,姜如姬慢慢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枉我费尽心思想杀了楚晏,却在身边留了他安排的人。”
“这是皇室欠姜家的。什么家国大义,天下苍生,都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想他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让他楚氏一门满门覆灭。走到今日,我不悔。”
“我恨楚氏皇族,恨这大奕,恨透了楚晏。我姜如姬这辈子做了数不清的恶事,负尽天下人,多少人恨死了我。我知你留下来,是想送我一杯毒酒。”姜如姬端着酒盏,长长的睫毛微颤,她轻轻一笑,眼中的水雾化为了泪,顺着眼角缓缓淌下。
“可是,喜欢你是真的。”
她端起了酒盏,一饮而尽!
那一刹那,慕尘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身比心快,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酒盏打翻在地。
可惜迟了。
姜如姬看着他慢慢笑着,一面笑,眼角的泪不断淌下。朱红的唇中缓缓渗出了一点血。
她轻轻揽上慕尘的肩,然后在他唇角落下了极轻的一吻。那双精致的眼此时满是水雾,朦胧极了。她慢慢喘了一口气,低声问他:“你是谁?”
慕尘在微微颤抖着,他抬手揽住姜如姬,一向冷清的声音破碎了:“曲……清深。”
姜如姬想了一会,才想起多年前的盛极一时的中原曲家,与闻名遐迩的“双曲”公子。
“曲家……曲大公子,原来如此。”
姜如姬似乎有些释然,她靠在曲清深怀中,死死咽下了口中的腥甜,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声音像一把虚虚的风,一触就碎了。
“你喜欢过我吗,哪怕是一点……”
曲清深死死咬着牙,面上的表情是那种极致的挣扎。他只要一想开口,眼前浮现的就是曲家浸在血海的模样,是在风尘之地日日求生不得的痛苦,他怎么能说?!
最终,姜如姬慢慢闭上了眼,声音轻极了。
“也好。”
她这种罪不容诛之人,本该就是这样的下场。
一点泪落在了姜如姬点着艳丽花钿的额心。
皇宫的大门破了,宫外是宫人们仓皇逃走的惊叫声,铁骑逼近的声音渐渐近了。
曲清深抱着姜如姬,端起了另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落下一吻印在她眉心,又低又轻的声音被吹入殿中的风卷散了。
“愿下一世,你我生在普通人家,不被权势所累。”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还有一章~
至于曲大公子为什么会喜欢上姜如姬,番外会交代的
☆、八十七章
秦淮的铁骑踏入了皇城, 最终撞破了皇宫的朱红宫门, 带着肃杀之意, 直逼宸安殿。
扶苏早已派人封住了盛京,姜如姬插翅难飞。
他披着银甲, 踏入了宸安殿。
曲水流觞、飞檐翘角, 无一处不威仪, 无一处不华美。殿中宫人早已逃走了,只剩下一个华贵寂静的宸安殿。
正殿的殿门大开, 迎着来客。
扶苏一步步走入了正殿。
身后, 墨卿和一直跟着她的曲清衡也走了进来。
美人榻上, 雪白与极红相依, 生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曲清衡如瞬间坠入了冰窟,浑身透着彻骨的寒气, 他怔怔看着不远处, 甚至可以说是面容安静的曲清深,心上被硬生生扯下了一块, 鲜血淋漓。
“等此事一了,我们回一趟曲家,去祭拜族人。”
两个月前,曲清衡混入盛京, 在盛京的酒楼雅间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兄长。
曲清深看了他很久, 然后露出了一点依稀似从前的温柔笑容,这样对他说。
“兄长!”
曲清衡的声音似凄怆的孤鹤,响在了皇宫上空。
那个曾经温柔谦逊, 待人极好的曲大公子,终究死了。偌大的曲家,只剩了当年的曲二公子。
元熙十五年三月十一日,霁王楚晏剿灭了东瀛余孽,除去了通敌叛国的太后姜如姬,被迎入了皇宫。
那一日的盛京是浸在血里的,皇位交替,总是铺着累累白骨。
秦淮军与边境龙虎营守在了盛京城内,扶苏在皇宫外的霁王府落了脚,流水一般的折子飞入了书房,书房的灯一夜未熄。
如此脚不沾地忙了好几日,才算是把各路人马安定下来。当今圣上——楚珩,倒是一个识趣的,深知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连夜写了禅位诏书,将皇位禅让给了扶苏。
好不容易新旧政权更替的适宜处理好,礼部那边就开始张罗新帝登基的事宜。
登基定在了半个月后,钦天司算到秃头才算出来的大好吉日。
朝中上下忙得人仰马翻,扶苏更是忙得觉也睡不上,军队去留要安排,镇守边境的三军将军要重新选一个,盛京军统领也要重新提拔,还要逐一剪除姜如姬留下的心腹,顺带过目登基的各项事宜。
为了方便,扶苏暂时住在了承安殿——历代皇帝的寝宫。
各路江湖高手被安置在了霁王府周围买下的院子,楚亦晟被自己兄长抛下,和墨卿留在了霁王府里,每日都被各种江湖高手指点武功,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可喜的是,楚亦晟从一个比较能打的少年,长成了一个非常能打的少年。
自从曲清衡亲眼看见了曲清深死了,墨卿就很少在看见他的踪影,只知道他还没离开盛京。
日子在折腾楚亦晟中无声无息淌过,终于等到了登基大典。
史书记载——
太和元年,三月二十六日,霁王楚晏登基,改年号为太和,史称昭帝。
盛京的天澄澈如洗,映得宫中的琉璃瓦泛出一片粼粼金光。飞檐上盘旋的五爪金龙冷冷睥睨着各国使臣与入宫的大臣们。
楚亦晟身为皇子,自然是离扶苏最近的。墨卿本意是远远看上一眼就走了,硬是被楚亦晟软磨硬泡拉上了。
他前两日刚被封王,面对这个小王爷,墨卿忍不住又心软了。
一大早,楚亦晟就拉着墨卿入了宫,按规矩,扶苏要先去祭拜太庙,然后才是接受各国使臣与大臣的朝拜,然后才是在盛京内城巡视三圈,这样就算是礼成了。
天才微亮,承安殿中已满是匆忙进出的宫女与礼部官员。
楚亦晟今日一身深紫朝服,将还有几分青涩的少年面容一压,倒也生出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气势来。
一路上,宫人见了楚亦晟,纷纷躬身行礼。
借着这个人形的令牌,墨卿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了承安殿。
守在承安殿大殿门口的是两个皇宫中的禁卫军,见了楚亦晟先是肃然行礼,然后拦下了从未见过的墨卿,声音倒还算客气:“属下冒犯,敢问殿下这是哪位高人,陛下在内殿更衣,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墨卿被突然一揽,看了一眼里头满是皇室威仪的大殿,便不那么想进去,于是朝楚亦晟摆了摆手,笑道:“我这个闲杂人等就不进去了,寻你兄长,总用不着我陪着。”
禁卫军听她用懒散又随意的口吻说起扶苏说话,眉头忍不住皱起,正欲说什么时,一人身着明黄龙袍,长发还未完全束起,身后礼部监管忍不住喊了一嗓子:“陛下,您还未束好发。”
禁卫军一见他,肃然下拜:“陛下。”
两人隔着禁卫军相望,平日里见惯了扶苏着浅淡的衣裳,忽然见他穿上了天底下最尊贵的颜色,墨卿一时间觉得有些恍然。
扶苏看着她,沉默了些许后,才轻声说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墨卿微微一挑眉,浑身没个正形,朝他懒懒散散一勾唇角,笑道:“陛下登基,在下哪有先走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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