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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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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拦下墨卿的禁卫军已经冒出了冷汗,关于这位新帝的事迹可是流传甚广,尤其是他与江湖中魔教教主那几分不清不楚的关系,让盛京无数人津津乐道。

    难不成……这位就是?!

    禁卫军低着头沉默看着墨卿与楚亦晟进了殿,瞬间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内殿里的人进进出出,墨卿随便捡了两张椅子和楚亦晟坐在一旁,顺手拿了个杏子慢慢吃。起的太早,没来得及用早饭,墨卿吃了两口,就觉得胃里有些酸。

    她忍不住呲牙呲牙,露出了尖尖的虎牙,生出了几分可爱。

    宫女正帮扶苏小心翼翼束发,扶苏透过铜镜看见墨卿呲牙,便忍不住问道:“用过早饭了吗?”

    “用了。”墨卿张口就扯谎,这内殿里的人都要忙出八只手了,她那还好意思说没用。

    “没——”与墨卿同时开口的楚亦晟摸默默闭了嘴,然后悄悄底下了头,不敢去看旁边墨卿凉凉的目光。

    扶苏微微一招手,侯在一旁的陆九当即会意,转身走出了内殿大门。

    不一会,他便端着清淡精致的早膳回来了。

    既然端过来了,也没有不用的道理。

    扶苏在一旁束发更衣,墨卿与楚亦晟在一旁慢慢用完了早膳。

    礼部监管原本想说这于礼不合,但看了一眼自家陛下和看似散漫实则很危险的教主,最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他不想在登基第一天就丢掉乌纱帽。

    两人慢吞吞吃完,扶苏刚好也整理好了龙袍。

    华贵的龙袍上盘踞着威仪的五爪金龙,云纹在流光下若隐若现,玉带扣在腰间,露出一段好腰身。九龙冕冠于头上,垂珠落下,掩去了年轻帝皇的神情。

    此刻的扶苏,是威仪尊贵的,不是那个温润有礼的扶苏君,而是大奕皇朝的皇帝,楚晏。

    墨卿看了扶苏许久。

    最终她浅淡一笑,心底那点最后的犹豫也烟消云散了,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是一路人。

    “很合适。”

    那手握天下大权的位置,才是他该去的地方,他本就是该当皇帝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几章就能完结了~

    我会坚持日更到完结的,么么啾爱你们哟

    谢谢这么久的陪伴,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书,有点舍不得完结

    结局一定是HE,我用期末成绩来保证,肯定甜,必须甜那种

    ☆、八十八章

    雄浑的鼓声从大道末端依次响起, 直到太庙响起那庄严的鼓声。鼓声震天, 天际泛起一线鱼肚白, 仿佛暗夜被一线光劈开,然后越来越亮。

    一轮圆日从天际缓缓升起, 暗蓝的天空被染的绚丽多彩。

    滟滟千万里, 仿佛只是霎那间, 暗蓝的天际,已经逐渐泛白, 似天幕乍分。

    日出。

    朝阳如碎金, 点缀在威仪的龙袍上。

    百官分列在大道两旁垂首恭候

    楚亦晟作为扶苏唯一的皇弟, 自然是站在了最前面, 墨卿静静立在他身旁,没有在意身后那些探究的目光。

    虽知于礼不合, 但她仍是想亲眼看着扶苏走完登基大殿的每一道礼节, 想亲眼看他坐上皇位。

    扶苏沿着大道中央步步走来,经过墨卿身旁时, 微微侧首看向了她。

    九龙冕垂下的珠帘相撞,露出了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墨卿朝他浅淡一勾唇,然后目送着他踏上了汉白玉石铺成的长长阶梯。

    扶苏走得不急不缓,从容极了。墨卿看着他登上了太庙, 沧桑恢宏的鼓声自太庙顶端传下, 随着温和落下的日光,惊醒了沉寂的盛京。

    礼官宣读着冗长的祭文,威严太庙中, 挂着每一任帝皇的画像,扶苏看见了景帝的画像。

    画上,中年男子眉目温文,正静静与他对视。

    “父皇。”扶苏的声音极低。

    他恍然间想起了年少时,景帝陪他下棋,楚贵妃在一旁温柔含笑看着父子二人。日光透过竹帘洒在殿中,投下一篇斑驳的光影。

    “吾儿如此聪颖,将来可想继承大统?”

    那时他只有七岁,捏着白棋认真想了好一会,然后慢慢点了点头:“儿臣想让百姓安乐,天下清平。”

    景帝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微微叹了一声后,眉宇间有些忧愁:“朝堂险恶,这个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父皇反倒想你远离盛京,过得自在。”

    只可惜事与愿违,他仍是登上了皇位。

    给大奕皇朝先祖上完香后,就算礼成了。

    皇家仪仗连绵于朱雀街上,盛京禁卫军守在街道两旁,拦住了争先恐后的百姓。

    威仪庄重的玉辇走过了朱雀大街,驶入了内城高耸的城门,然后缓缓走入了朱红宫门,淡出了百姓的视线。

    四方使臣,百官在列。

    百官使臣依次入席,各国使臣纷纷上前恭贺,双手奉上了精心准备的贺礼。送完礼,端庄的舞姬在殿中翩然起舞,宫人安静斟酒,殿中大臣觥筹交错,有不少墨卿认识的人。

    扶苏倒是雷厉风行,短短半个月就将朝中的人换了过半,将在秦淮的心腹调来盛京任职。

    她看了一眼端庄有余灵动不足的舞姬,有些索然无味。尝了一口宫宴中的酒,又觉得过于清淡。

    墨卿抬眼看着坐在大殿上首的扶苏,他微微抿了一口酒,九龙冕的垂珠碰撞在一起,露出了那双冷清的眼,既不教人觉得过于冷淡,也不让人觉得太好接近。

    她最终只是笑了笑。

    “走了。”墨卿拍了拍楚亦晟的肩,语气稀松平常,听不出半点波澜,“好好练武,以后去了秦淮,可以来落月崖找我。”

    “姐姐!”楚亦晟急忙将她一拉,压低了声音急急问她,“你不是说观完礼再走吗?不与兄长……皇兄当面告别?”

    “不了。”墨卿声音浅淡,摸了摸楚亦晟的发顶,微微一笑,“会舍不得。”

    经此一别,可能此生都不会再相见。既然如此,就少留些挂念。

    扶苏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他微微一怔,随即就反应过来墨卿这是要不告而别,下意识便要起来。

    “陛下。”陆九低低唤了他一声。

    扶苏正欲起身的动作一滞,他余光一转,大殿中满是文武百官与各国使臣,无一不时刻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不能。

    垂珠在眼前碰撞,他拿着酒樽的手缓缓收紧,他直直望着墨卿,两人隔得明明不算远,却让人觉得如越鸿沟。

    她摇着手中的酒樽,朝他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珍重。”她动了动唇,无声说道。

    扶苏坐在冰凉的龙椅上,沉默目送着她转身走出了大殿,那抹玄黑一点一点消失在了视线中。

    直到再也看不见墨卿,扶苏举起酒樽一饮而尽。酒很清很淡,入口却像北地最烈的烧刀子,从喉咙一直烧到了心里,让他几乎有些不能自已。

    恍然间,他忆起了两人初遇时。

    “这位皎皎如月心怀仁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我孤苦无依无家可归,您救下了我……我无以为报,便只能以身相许了。”

    分明是五岁的女孩,眼中却有藏不住的狡黠,像只生于雪原的狐,狡诈又可爱。

    一幕又一幕,在心中飞快闪过。

    扶苏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了她。

    分明是个坏到骨子里的,肆意妄为,做事随心所欲,还喜欢调戏美人,总爱剑走偏锋,让别人担惊受怕。

    可即使如此,还是那么喜欢。

    喜欢到想放下这些担子,随她在江湖中沉浮。

    “珍重。”

    扶苏压下的眼底的酸涩,望着空荡荡的大殿门外,无声动了动唇。

    长长的宫道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朱红的宫墙沉默立着,头顶只有一线狭窄逼仄的天。

    墨卿忽然就想起了大半年前,扶苏带她入京赴姜如姬的鸿门宴。两人也是走在这条漫长的宫道上,长得像是可以一直走下去。

    前面,一人正驻足停在原地。他着一身天青长衣,像从江南烟雨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沾染着一点微微的冷。

    “曲清衡?”见是他,墨卿便随口打了声招呼。

    “教主。”曲清衡面容清瘦了几分,没了从前那份令人讨厌的阴阳怪气,倒生出了几分温然,“这是要回落月崖么?”

    墨卿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他,然后也生出了几分好奇,便顺口一问:“你往后打算去哪?”

    曲清衡微微垂眸,沉默了半响后,他才微微一笑,声音极轻,又有几分自嘲:“谁知道呢?四处看看,总有地方落脚。”

    曲家早已化作烟尘,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偌大天地,曲清衡竟寻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墨卿看着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己。

    偌大的落月崖,也只剩下她了。

    “你要是愿意回落月崖便跟着我回去。”

    墨卿淡淡扔下了这句,也没看曲清衡的表情,自顾自转身走了。身后,曲清衡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蓦然抬头看向了墨卿。

    直到那抹玄黑逐渐走远,曲清衡才急忙回过神来。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森严威仪的皇宫,转身跟上了墨卿。

    “教主。”曲清衡忽然唤了她一声,他的眼眸像落着冰霜的三月杏花天,温柔而冷。此时像是被一场雨洗刷了,干净而清澈,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

    “干什么?”

    “无事……只是有些高兴。”

    高耸宫墙上,似锦拎着一坛酒,仰头喝着。他身旁,墨无涯静静立着,正无声看宫道上逐渐走远的墨卿。

    初夏的风卷起了他乌黑的发,似锦纡尊降贵瞥了他一眼,心中又生出了几分不平,语气阴阳怪气极了:“你究竟要不要告诉她?”

    “罢了。”墨无涯最终坐回了似锦身边,昔日那双意气风发的眼,此时眼尾已镌刻着许些沧桑。

    似锦心中气更盛,狠狠喝了两口酒后,一想到之前那带领边境大军的两个将军对墨无涯那恭恭敬敬的模样,和盼望着他重回军中的眼神,就觉得心里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闷了半响,他咬了咬牙,抬脚一踹墨无涯,俊美妖异的面容冷若冰霜,淡淡问道:“你往后打算如何?”

    墨无涯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往后打算如何?”

    似锦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撂,脸色臭到不能再臭:“你难不成要一辈子呆在无名谷?”

    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似锦清楚墨无涯的抱负与骨子里的傲然,他怎么能忍受一辈子呆在谷中,平平淡淡过完下半辈子。

    墨无涯忍不住微微一挑眉,抄起似锦剩下的半坛子酒喝了两口,唇边忍不住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这是要赶我走?”

    听他颠倒黑白,似锦气不打一处来,劈手夺过酒坛,冷冷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要滚就滚,他还不乐意伺候大爷了。

    墨无涯忽然伸手,精准拉住了似锦的手,他手指修长指尖有薄茧,一握便知是个常年练武之人。

    日光落在了宫墙上,琉璃瓦映出粼粼金光。似锦忍不住转了转身,眼前的男子坐在日光下,像是添了一层浅淡的浮光,俊美平和,敛去了咄咄锋芒。

    墨无涯微微俯首,温凉的唇落在他的指尖。

    “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不呆在无名谷,你让我上哪去?从前惊心动魄的日子过多了,只想后半辈子安静些。平日里与你上山采采药,闲来无事一起去镇上逛一逛,再收两三个弟子。我觉得甚好。”

    似锦觉得从指尖开始,有火一路在灼烧。他有些艰难地移开了眼,才勉勉强强维持了那副冷淡的样子:“这还差不多。”

    刚过一会,他仍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当真不悔?”

    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受百姓敬仰的将军,与无名谷中的淡泊隐士,他当真宁愿选后者?

    墨无涯站起了身,没有答他,只是淡淡一笑,眼中映着粼粼的日光,然后牵着他从宫墙上跃下。

    风从耳畔掠过,卷来了墨无涯含着许些笑意的声音。

    “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急事,没来得及写。今天多更了一点,明天继续补上

    今天的算甜吧,大概……

    周末愉快~

    ☆、八十九章

    太和元年三月, 新帝登基, 减赋税, 推行新政,改科举制, 寒门子弟皆可为官。

    五月, 设御史台监督百官, 提拔寒门子弟。

    七月,吐蕃、回鹘使臣拜见, 议定和约, 开边贸互市, 永以为好互, 开拓了西北商路。

    同年十月,高丽、南诏各族归顺, 设理番院掌管番邦税款、户丁、驿站、边贸等事务。

    十一月, 新帝寿宴,一切从简操办。

    又是一年冬, 纷纷扬扬的细雪飘落,为盛京添上几分冷意。琉璃瓦披上细雪,与朱红宫墙映衬,生出几分古朴的沧桑。

    扶苏在朝中设了内阁, 下了朝后, 便会在南书房议事。

    阁内烧着地龙,暖意融融,饮一口今年的新茶, 更添几分惬意。

    内阁大学士共十人,有些是扶苏在秦淮的心腹,有些是刚提拔上来的。

    十人对在异族设立政事堂的提议各抒己见,陆一将他们的意见记录下来,然后递给了扶苏。

    “诸位的意见朕会考虑。今日就到这吧,朕就不留你们用午膳了。”

    在他们看来,扶苏是一位难得的明君。他冷静理智,运筹帷幄善用人,既不过于傲然亦不会过于谦和,只有一点恰到好处的淡然。

    “陛下好狠的心,也不赏顿午饭吃,这是要去看淳王殿下练箭吗?”大学士里就数李谨言话多,与他的名字呈鲜明对比。他生得俊秀,总是一副笑嘻嘻模样,没个正形。

    扶苏不紧不慢用镇石压着陆一写满意见的几张纸,才淡淡看了一眼李谨言,“不如朕赏你一顿板子吃?”

    “谢陛下好意,臣无福消受,这就走,这就走。”李谨言把头一缩,脚底抹油一般赶紧溜了。

    扶苏看了那没个正经的人一眼,莫名想起了墨卿,唇边忍不住含了点笑,低眉敛目间,露出几分难得的温柔。

    陆一看着扶苏,心中有点难言的闷。虽说他一直盼着自家主子登基,但自从他登上皇位后,便极少露出笑,一直是那副淡淡的、事情尽在掌控的模样。

    他撑伞为扶苏挡去了风雪,随着他朝为楚亦晟建的演武场走去。

    纷纷扬扬的细雪染白了朱红的宫墙,一个黑衣长风骑无声无息落了下来,恭敬朝扶苏行了一礼:“陛下,教主派人送来了寿礼。”

    扶苏微微一怔。

    长风骑双手捧上了一个锦盒,他伸出了手,掩在龙袍下的手有几分苍白,指尖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微颤,然后接过了锦盒。

    里面是一个瓷瓶与一把匕首。

    瓷瓶中是千金难求的解毒药,匕首是墨卿曾经用过的那把匕首寒蝉,前朝兵器大师锻造,吹毛断发。

    还有一封信,信中唯有寥寥数言。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望君安好。”

    她的字如其人,疏狂张扬,一笔一划风骨凌然。

    扶苏看着手中的信,目光深深,似要透过这份信看见写信之人的模样。

    可是见不到她,如何能安好?

    漫漫的细雪飘着,染白了落月崖的山尖,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墨卿提着一壶酒,怀里不知抱了个什么,去了后山。

    后山山坡上种了一片梅林,红白交织,像在茫茫雪花里绽出了一点幽幽的红,美极了。

    树下立着一座碑,碑上刻着隽狂又克制的字——十七之墓。

    墨卿懒懒散散往碑上一靠,像坐在美人榻上一般,提起酒壶就往口中灌去。

    “今年冬天可真是冷。他生辰到了,虽说该断清楚些,可前两日管不住手,派人送了礼去。”

    “曲清衡最近不知抽什么风,捡了只小东西回来,一天到晚吵吵,吵得我脑袋疼。”

    墨卿怀中的小东西突然叫了一声,毛茸茸的头钻了出来,露出一双蓝如皓月的眼睛。她神情虽然有几分不耐烦,却还是伸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

    蓝眼睛的小白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我说叫阿白,曲清衡说又俗又难听。说叫小花,他也说难听。不过是一只猫,叫什么不一样么?”

    “所以就叫它小十七了,你应该不介意吧?反正这只猫也不丑,有点好看。”

    墨卿半靠在墓碑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最近的琐事,不时喝两口温酒,又搔搔小十七的下巴。

    酒见了底,墨卿晃了晃酒壶,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抱起小十七,然后伸手扫去了墓碑上刚积的薄雪,“走了。”

    墨卿撑着一把油纸伞,为怀中小小的猫挡去了风雪。雪纷纷扬扬下着,雪中梅香幽幽,树下的墓碑沉默安静目送着她离去,一如从前。

    武林最近也是难得的安宁,也许是近年关,大家都在勤勤恳恳准备过年,没时间生出幺蛾子。

    魏闫难得清闲了几天,听闻扶苏大寿,便其他六派掌门一起送了礼。

    他顺便也写了封信给扶苏,说了最近武林的一些琐事。

    值得一提的是,桃源渡的大师姐宋长清在上个月成亲了,对象是天机楼那个吃饭都要算一卦的怪胎洛桓公子。

    起先许多人还扼腕叹息,如此温柔美人,怎么嫁了天机楼的怪胎?后来他们才发现,怪胎在喜欢的女子面前,一点也不怪胎,待人好极了。

    一晃眼,扶苏就登基大半年了。

    江湖仍是那个快意恩仇,有龌龊也有温情的江湖。

    落月崖近来快成修仙的地方了,比名门正派还要坦荡浩然。墨卿最近安分的很,每日只管侍弄花草,调戏小猫,顺便和曲清衡冷嘲热讽几句。

    大奕也逐渐恢复往昔的强盛,天下百姓安乐,纷纷建了扶苏的功德庙供奉。

    一切都好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少,明天补上,尽量早点更新

    晚安~

    ☆、九十章

    太和二年初夏, 秦淮周边城镇水患, 昭帝钦点户部侍郎前往赈灾。

    初夏的杨柳抽了条, 细柳依依,在夏风中轻轻飘着。身着浅绿罗裙的姑娘手执油纸伞走过了小桥, 桥底乌篷船缓缓划过, 船夫朝路过的行人吆喝着。

    茶楼中是日复一日的热闹, 说书人醒木一拍,说起了当今的天子。

    “当今圣上登基两年, 后宫却迟迟未纳妃嫔, 不少大臣上书, 都被驳回。”

    “照我看, 多半是还还念着落月崖那位呢。”

    一时间大堂里热闹极了,七嘴八舌说起了天子的闲事。

    如今大奕民风开放, 官府对百姓言论也不像从前管得那样严, 偶尔说说天子闲事,倒也不是什么罪过。

    二楼雅间, 墨卿正慢慢品着一杯茶。

    从打开的窗看去,可将大半个秦淮的街道收入眼中,视野开阔极了。

    她来秦淮的无影堂分堂查些东西,路上经过了这座以前和扶苏坐过的江湖茶楼, 不由自主便走了进来。等回过神, 她已经坐在雅间里了,堂倌还给她上了壶好茶。

    明溪春茶,从前喝的那种。

    茶榻上, 小十七正追着自己的尾巴绕圈,闹腾极了。

    墨卿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大堂中的议论,神情依旧淡淡。她懒懒看向窗外,对面街角,忽然走出了几人。

    墨卿一愣。

    似于茫茫人海中的惊鸿一瞥,刹那间失了言语。

    为首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衣,端得是月朗风清,身上浸染着江南秦淮养出的温润与北地京都的沉静内敛。他神情说得上是温和,却含着一点久居上位的疏离,恰到好处的,不至于让人敢太放肆。

    像是有所感觉,他微微抬眼,朝这边投来一眼。

    墨卿微微一顿,转身避开了他的视线,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淡然。

    一年多未见,说不思念,都是屁话。

    她慢慢吸了一口气,狠狠揉了一下眉心,强迫自己稳下不那么镇定的心,然后敲了敲桌沿,声音有些烦躁:“堂倌,结账。”

    说罢,也不管堂倌有没有听见,她搁了一锭银子,然后抓起小十七就抱在怀里,推门走了。

    仅仅是那一瞥,扶苏应该是没看清的。不相见也好,省得节外生枝。

    一人一猫从侧门离去,消失在了人群了。

    墨卿刚走,茶楼便迎来了几位客人。其中一位白衣公子直径上了楼,步子很急,对身后堂倌的喊毫无反应。

    “陛、毕公子……”陆一喊了一声,见扶苏走得太快追不上,只得无奈转身给了堂倌一片金叶子,“包个雅间。”

    说罢,带着身后一干官员急忙跟了上去。

    “陆大人,公子这是在找谁呢?”户部侍郎是个清秀青年,办事很是踏实,陆一对此人颇有好感。

    “故人。”陆一也不敢多说,只含含糊糊搪塞了他一句。

    只见扶苏如风一般上了楼,然后直径走到一个雅间前面,伸手推开了门。

    茶桌上还余着一杯半热的茶,和一锭银子。

    堂倌跟了上来,见他气度出众,看起来像是贵人。便赔着笑脸,看着扶苏的脸色小心开口:“公子,这雅间的客人刚走,您要是喜欢这间,小的给收拾收拾?”

    扶苏没有答话,他看着窗外,正好能看到他们刚刚走过的那个街角。他的神情有一阵少见的恍惚,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他微微摇头,说:“不必了,我只是来寻人的。”

    “方才……是谁定下了这个雅间?”

    堂倌挠头想了想,说道:“是……是个公子,哎好像又不是,长得很俊,声音有些怪,还抱着只小白猫,那猫怪可爱的。您来的不巧,怕是刚走的。”

    “有劳了。”扶苏没有说什么,只是朝堂倌淡淡颔首。身后,陆一很是有眼色地给了堂倌一锭银子。

    一行人走出的茶楼。

    随行的除了户部侍郎,其余的是秦淮城中的官员。虽然好奇这个“故人”是谁,但没人有胆子敢问。

    户部侍郎悄悄看了一眼神情淡淡的扶苏,不禁想起之前关于这位陛下与江湖落月崖教主纠缠不清的事,猜到这位“故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教主。

    ……

    朦胧的月映着秦淮河,泛着幽幽的月光。夜晚的秦淮如抹上脂粉的艳丽女子,生出几分纸醉金迷的感觉。

    秦淮最为闻名的,当初十三阁。十三阁是青楼,楼中姑娘才艺双绝,一首秦淮小曲能勾人心魂。

    十三阁建在秦淮河中,阁楼画舫应有尽有。

    墨卿算是十三阁的常客了,落月崖与秦淮相邻,平日来秦淮无影堂分堂察看时,她都会在十三阁小酌几杯,全当解闷。

    楼中有个名为落云的花魁,弹得一手好琴,自从几个月前听了,墨卿便一直记挂着,只要来了十三阁,必点落云。

    流水般的琴音铮铮响起,落云素手芊芊,低垂臻首弹着一曲越人歌。

    “教主今日怎么得了空?”

    墨卿看了一眼在房中撒欢打滚的小十七,摇了摇杯中的佳酿,朝美人微微一笑:“来秦淮办些事,一直记挂你的琴音,便来了。这回我可是带了礼来的,你瞧瞧合心意否?”

    说着,她递了一个锦盒过去。

    落云轻轻拨着琴弦,一曲终了。她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根羊脂玉簪,通体雪白,在幽幽灯火下波光流转,显然是极好的玉。

    她轻轻拿起了玉簪,低低叹了一声,似乎是在笑:“若教主身为男儿身,落云必定是要倾心于您了。”

    墨卿托着下巴,有些微醺,狭长的桃花眼中含着水雾,灯火一映,潋滟极了。她笑,满是不以为意:“你这话可有许多姑娘说过。”

    洛云将玉簪插入了乌发中。美人面如皓月,乌发如云,玉簪更映得她肤色莹润。

    “听说今夜来了贵客,将十二花魁都请了过去呢。”

    十三阁只有十三个花魁,洛云是墨卿早就定下的,她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来的人再有钱有权,也不能将洛云强行请过去。

    “这么大派头,哪家富公子出手如此阔绰?”墨卿喝了几壶酒,此时有些上头,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微微一皱眉,“陪我到外头走走,喝得多了些。”

    洛云上前扶了她,顺带将小十七抱上。小白猫乖得很,安静窝在洛云怀中,湛蓝的眼眸好奇看着外头亮如白昼的灯火。

    墨卿在回廊旁缓了一会,回廊靠着秦淮河,河中映着十三阁明亮的灯火,像揉碎的星辉。

    回廊前边是凤栖阁,有大堂也有雅间,听说是被今晚的贵客给包了下来。

    墨卿一手抱猫,懒散倚在回廊的栏杆上,微微闭着眼。夏夜里的河风有些凉,吹在脸上很是舒服。

    “听说这河里养了许多锦鲤,夜晚投点鱼食,就会浮上来,灯火一照很是好看。”

    “那就去试试。”

    “走走走。”

    “哎,您也去啊?”

    “是,里面酒气是重了些,一会在下让人将窗打开透透气。”

    脚步声逐渐走进。

    “教主,是包下凤栖阁的贵客。”

    墨卿觉得有些懒意上涌,随意应了一声,也没睁眼。贵客又如何?这回廊又不是他们包下,她在这吹风,他们难不成还敢赶人?

    “这不是洛云姑娘吗,许久未见了呀。”

    “见、见过赵大人。”洛云客客气气朝眼前的人行了一礼,避开了他想抓过来的手。忍不住往墨卿身后一躲,浑身微颤。

    墨卿忍不住微微一皱眉,站直了身,面色微冷,在月色下显出了几分戾气,她看了这位赵大人一眼,眼神无端让人想起染了血的刀:“小心你的手。”

    出来的有七八人,其中一人听见了这个声音,顿时一怔。

    低低的,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尾音微沉,含了几分不客气。

    “你又是谁!这是什么意思,想动手打人?”他身为六品文官,虽不高,却也不是芝麻小官,何时被这样看轻过,一时间怒从心来,“在十三阁还想立牌坊?你当她是干净人家的小姐?”

    “赵承。”

    冷喝与刀刃出鞘的声音同时响起。

    冰冷刀刃出鞘三分,映出一轮冷清的月,与墨卿满含冷意的眼。

    赵承被这个声音一喝,顿时想起来这是在谁的面前,顿时满身冷汗冒出,哆嗦着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墨卿的三分酒意瞬间醒了。

    不同于白日里的惊鸿一瞥,如今是真真正正见了一面。

    她静静看着满身风华的男子走来,然后轻轻笑了,笑容很淡有些冷意:“楚公子,您手下的官员,可真是不规矩得很呢。”

    ☆、2018/7/13

    结局·上

    天边熹光微现, 深蓝的天映在浆声荡漾的秦淮河中。此时静极了, 笙歌阵阵的十三阁也已安静下来, 唯有偶尔几声虫鸣。小舟飘在秦淮河上,墨卿盘腿坐在小几前。

    小几上有两盏茶, 一杯已渐渐散了余温。

    扶苏刚走。

    他今日要亲自去看秦淮周边城镇的赈灾情况, 车马与户部侍郎已在等候。

    墨卿慢慢喝了一口半凉的茶, 恍然间生出一种,小舟从此逝, 江海寄余生的感觉。

    昨日夜里扶苏说的话久久萦绕在耳边, 挥之不散。

    “七七, 两年后, 我来寻你。”

    墨卿追问,扶苏却避而不答了, 让她云里雾里。

    两年后来寻她?不要他的皇位了?那这个天下谁管?那个性子温和的便宜二哥?

    天下易主, 朝中少不了明争暗斗,还有许多旧臣不时挑事, 无论如何,他也走不了。

    墨卿眉眼懒散,伸手掬了一把凉凉的河水,看起来有些出神。

    扶苏昨夜也是喝了酒的, 也许——只是酒后误言。

    小舟顺着水流缓缓飘到的秦淮河岸, 堤岸垂柳依依,清晨的薄雾笼着逐渐苏醒的秦淮城。

    青衣男子立在垂柳下,浸润着许些江南水乡的雅致与朦胧。

    墨卿看见了他, 不由微微一挑眉。

    曲清衡神情清淡,朝她微微颔首:“教主。”

    墨卿随手将怀中的小十七扔给了曲清衡,甩了甩手,道:“劳你这么早来接我。这猫太重了,回去少喂点。”

    小十七猛地叫唤了一声,像是反抗,很快被曲清衡捏住了后颈,顿时安静成了鹌鹑。

    “走吧,回去了。”墨卿走在了前面,一身黑衣勾勒出了较寻常女子修长的身影,走路不快不慢,含着点散漫与从容,好像合该是一个人走的。

    曲清衡忍不住走快了两步,跟上了墨卿的步伐。抱着不那么安分的小十七,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回落月崖?”

    墨卿微微回头瞥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不然还能回哪?”

    曲清衡没有再问,他只是抱着白猫,落后墨卿半步,就这么不快不慢跟着。

    垂柳依依,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城外,几辆马车驶出,朝着秦淮受了水灾的城镇驶去。

    天渐渐亮了,薄雾散去,只留下秦淮河岸的一叶孤舟。

    ……

    日子如水一般,不紧不慢,淡淡过了。

    墨卿依旧散漫,鉴于落月崖已经“改邪归正”,名门正派也不再对她喊打喊杀。偶尔的,她也会去各派走动。

    去的最多的,还数天机楼。

    天机楼楼主把位子传给了关门弟子洛桓,那个江湖众人口中的怪胎,也是宋长清的夫君。

    墨卿去天机楼,是为了吃宋长清做的花糕。

    去得多了,墨卿隐约觉得洛桓看她的目光抱有隐隐敌意,那种醋缸子一般的眼神让她莫名其妙。

    “可我又不是男子。”教主觉得满头雾水。

    日子平淡地让人不自觉松散,与从前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每月会收到一封当今天子的御笔书信。

    每月十五送来,从不延迟,每次会附上一些小玩意。

    有时是西域进贡的血玉玉佩,有时是万金难求的名剑,有时是一支木簪,看起来像是当今陛下自己做的。

    信是新来的长风骑送来的,是个清秀少年,有些腼腆。

    第一次收到时,墨卿怔了好一会,然后淡淡拒绝了。

    她不喜这种藕断丝连将断不断的感情,至于扶苏说的两年后,她都当是他酒后误言了。

    少年呆了一会,捧着信与木簪手足无措,看起来既委屈又茫然,像只可怜的小狗,结结巴巴说:“主子说、说您要是不喜欢,就扔了……”

    说着,他也不管墨卿要不要,把东西往她手里一放,然后飞快跑了,溜的比兔子还快!

    墨卿拿着信,又看了看乌木发簪,犹豫了半响,终究还是没扔。

    天子御笔,扔了也不大合适。

    木簪看起来像是不久前磨好的,还雕刻着浅浅的花纹,很是古朴简单,看起来是很合她心意的。

    信有两张,写得有些长。扶苏的字很是好看,隽狂内敛,风骨天成。

    信中写得很日常,是一些宫中与朝中的趣事,还有楚亦晟平日的琐事。还写让她少喝些酒,夜里不要呆在沧海台太久,山中寒气重,常泡温泉驱寒云云。结尾处再次提了之前说起的两年之约。

    豆大的灯火幽幽,映得纸面暖黄。

    墨卿没有收到过家书,但家书应该是像扶苏的信一般,平淡、温暖。

    信与木簪被她放在了暗格的玉匣里。

    初夏逐渐过了,蝉声阵阵,盛夏酷暑逼人,热得人心烦意乱。随后就是凉快的秋日,树叶渐渐黄了,在山峦上染出深深浅浅的黄。

    墨卿一如既往收到了扶苏送来的信,这次送的是两片枫叶,一片深红,一片明黄,像从前在霁府枫园中看过的枫叶,红的明艳,黄的端凝。

    “翠微湖旁植了一片枫林,我瞧着好看,便折了一片给你。还有一片是亦晟折的,他最近骑术有所长进,很是高兴。”

    “天气逐渐凉了,山间夜露深寒,及时添衣。”

    接着便是九月中秋。

    送信的少年名沈却,大半年来风雨无阻送信,九月的信在中秋那日送来,墨卿留了他吃午饭。

    与信一齐送来的,还有雅致的木盒。

    盒中的是两个月团,看起来还算是精致。墨卿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小十七不知从哪蹿出来,猛地咬去了月团的一角。

    墨卿从不知道猫也会咳嗽,眼看着它把那口月团吐出来,然后冲着两个月团乱叫一通,看起来很是生气。

    墨卿掰了一块扔进嘴里,眼尾抽了抽,默默忍下了想吐掉的冲动。然后掰了另一个月团,吃了一小块,脸色已经很是难看。

    两个月团都是如出一辙的难吃,外皮有些硬还有为完全化开的糖,里面的糖馅甜的吓人,像是要把她活活甜死。

    于是,墨卿找到了留在落月崖吃午饭的沈却,大半年来第一次让他传话。

    “你替我问问你家陛下和小殿下,是不是意欲投毒?”

    沈却认真将话记下了,然后一字不差转述给了扶苏。

    扶苏那时正结束了南书房议事,楚亦晟在一旁学着参政。

    扶苏这大半年来去哪都带着他,上朝也勒令他每日参与,南书房议事也让他旁听,偶尔会扔几本折子让他学着批阅。

    十月的信里,扶苏无奈表示他与楚亦晟已经尽力,奈何天赋不足,实在是很对不住。

    十月送来的是一幅画,梳着双髻的女童在庭院中举起一只竹蜻蜓,看着石桌方向,笑得很是无邪。一旁石桌上坐着一个黑衣女子,神情有些散漫,正托腮把玩着酒盏看着石桌对面,唇边含着许些笑意。

    墨卿一眼认出庭院是霁府扶苏所住的那个院子。画中女童是她,黑衣女子也是她。

    看着画中两人,她忍不住觉得有一点奇妙。

    这幅画被挂在了她的书房。

    曲清衡看过几眼,说了句画的不错。

    日子就在收信间流水般飘过了,又是一年冬。

    这年的冬出奇的冷,茫茫的白雪覆盖了落月崖的山尖,往远处眺望,入眼净是白茫茫一片。

    十二月十五,信没有送来。

    墨卿从正午等到了入夜,恍然间发觉已经习惯了每月的一封信,习惯了扶苏如家书一般的信。

    可他毕竟没有说过每月一定会写。

    临近年关,朝中大小事务处理,耽搁了也正常。

    墨卿夜里睡得不是很安稳,觉得习惯真是可怕,如果哪天扶苏当真不写信了,那该会多不习惯?

    信是十六的清晨送来的,那个清秀的少年沈却,平日里送信来都是齐齐整整的,这次弄得满身狼狈,衣襟里还有雪,头上沾着枯草,像是哪来的叫花子。他低着头给墨卿赔罪,看起来很是不知所措,可怜极了。

    他在来落月崖的山谷里遇上了雪崩,路被堵了,马也不知所踪。他翻了大半夜的山,一路跑了过来,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满脑子都是完了,他耽误了主子的终身大事,越想就越难过。

    墨卿哭笑不得安抚了沈却,然后让人给他备了马,再派了几个人护送他出落月崖边界。

    温凉的指尖抚着烫金封漆的信封,墨卿心中原本有几分空落落,此时慢慢散了。

    她捏着信封,这次送来的是暖玉玉佩,贴身带着可以祛寒气。

    她墨卿风流荡浪半辈子,惹了众多花楼女子和楚馆小倌的芳心,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墨卿这人坏透了,许是上天不待见这个祸害,这次让她栽的彻头彻尾。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结局还有一半,想再修改一下,大约明天中午发出来,结尾是甜甜的!

    评论有红包掉落,感谢一直陪伴,让我坚持把冷门的江湖文写了下去,太爱你们了~

    ☆、2018/7/14

    积雪压在暗金琉璃瓦, 朱红的宫墙凝着雪霜, 北风卷过, 白雪簌簌落下时如玉碎声。

    又是一年末。

    明心殿是当今圣上批阅折子的地方,里头地龙烧的正暖, 窗外北风低低盘旋, 半点冷意也透不进来。

    御案上压着几本折子, 都是礼部送来的,扶苏即使不翻, 也知道是请他立后纳后宫的折子。

    看了几眼, 他越发觉得不喜, 便抬手一扫, 将几本折子扫到了角落。

    正在读《帝王术》的楚亦晟抬头看见扶苏的动作,忍不住笑了, 说:“兄长, 又是请你立后的折子吗?”

    “我给你的书看完了?”扶苏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喜不怒的。

    楚亦晟默默收了脸上的笑, 改为在心里笑,然后赶紧正了正神情,老老实实说:“没有,看到理朝篇。”

    说完, 楚亦晟便重新把目光放回了书页上。他看书时极为认真专注, 薄唇微抿,流露出几分与年纪不合的坚毅与清朗。

    扶苏看着这个由他一手带大的少年,看着他微微有些出神了。

    也不能说是少年了, 过完年,他就十八了,再过两年及弱冠,就能成家立业了。

    朝中有些大臣说楚亦晟性子随和,行事随了景帝,过于温文了。

    他们也许觉得,楚亦晟被护得太好了。

    可楚亦晟自幼跟着他,跟着他在苍山拜师,跟着他入秦淮,然后看着他一步一步夺了秦淮大权,将江南版图收入手中,扫平了那些暗中觊觎之徒,然后建立了秦淮军,年年扩大编制,最后成就了三十万秦淮大军之名。

    他扶苏带大的少年,怎么会行事过于温文?只是不喜不显山露水罢了。

    扶苏慢慢回了神,他翻阅着楚亦晟的功课,昨日给他布置了一道军事题。

    楚亦晟写得很是认真,从军队规模、小队编制、城池维护、粮草管理以及军队与百姓之间关系等等,他都一一考虑了进去。

    但不同于前面细致详尽的考虑,他采取的进攻方式竟有点兵行险招。

    可即使是兵行险招,他种种推理之下,保证了可行,若是失败后果可以承担的情况下才决定的。

    也许行文间还有些青涩,但足以看出他的风华。

    “昨日那道题,答得不错。”

    听到自家兄长的肯定,楚亦晟先问的是:“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

    扶苏朝他微微一笑,眉目间微微柔和,道:“题中说正值五月,你要将天气也考虑进去,可能会有粮草受潮、护城河决堤等意外的情况。同时也可以考虑水攻,出奇制胜。”

    楚亦晟认真点了点头,默默记在了心中:“多谢兄长指点,我记着了。”

    扶苏合上了折子,起身走到了茶榻前坐下,然后对楚亦晟微微招手:“过来歇息一会。”

    楚亦晟依言放下书在扶苏对面落座,然后看他垂眸沏茶,修长的手指扫过天青色茶具,姿态清贵。

    扶苏沏了两杯梅茶,幽幽的梅香混着雪的冷香缓缓散了开来。

    扶苏看着楚亦晟,神情依旧是温和的,眉眼间还染着一点浅浅的笑意,是如同在他小时候,静静看着他在树下捉虫子玩一般的神情。

    “亦晟,想坐上皇位吗?”

    看着楚亦晟的神情变得震惊,扶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很是温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有什么忌不忌讳,但说无妨。”

    “不为其他考虑,你可想登上皇位?”

    楚亦晟捧着那杯茶,张了张嘴,怔怔看着扶苏,却默默无言。

    他沉默了许久。

    没有哪位皇子不想登上皇位,每一位皇子都会希望自己是将来继承皇位的人。

    但最终登上皇位的是他最爱的兄长,将他一手带大,满身风华令人折服的扶苏,他觉得皇位本该就是扶苏的,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可扶苏竟这样问。

    楚亦晟知道扶苏不喜欢盛京,也不那么喜欢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纠缠,更不喜欢这寂寂深宫。扶苏喜欢秦淮,喜欢楚贵妃曾经生活过的那座城池,他知道的。

    捧着已经半凉的茶,楚亦晟觉得手已经僵了。他抿了抿唇,才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晦涩开口道:“兄长,若是你……”

    “亦晟。”扶苏打断了他的话,两人目光相接,楚亦晟看见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倒映着他,看起来温柔极了,“兄长是在问你的意思,不为我。我想你今后过得顺心,不必为难自己。”

    即使楚亦晟不想要这个位置,他还可以挑选皇家宗室之子。

    前任皇帝楚珩,也算是扶苏的皇弟,在城破那日自刎身亡了,他还留了孩子,不过两岁大,现在养在皇宫里,是大奕皇族的直系血脉。

    楚亦晟恍惚间想起了自己那位没见过面就过世的皇兄楚珩,想起了他养在宫中的那个孩子。

    若是他摇了头,那将来的下一任皇帝,就会是那个孩子吗?可要是他继承皇位,他能做得像扶苏一样好吗?

    楚亦晟脑中呼啸盘旋着无数纷纷扰扰的念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恍然间,他触到了扶苏那双温和的眼,是包容肯定的。

    楚亦晟觉得自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终慢慢点了点头。

    他不知自己到最后究竟是真的想登上那个高处不胜寒的地方,还是私心想让兄长能如愿。

    或许,两者皆有吧。

    雪还在纷纷扬扬落着,转眼间这一年就过了,像化在手中的雪,无处可寻。

    墨卿过完年后就去了无名谷小住,因为虞清息受了寒,病得越发严重,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殒了。

    似锦给虞清息施了针,左看右看了好一会,然后告诉墨卿,情况不大好。

    虞清息身子本就不好,一直是用药材养着的,如今这一病,想好起来难上加难。

    “可能要治好一段时间,我这没女弟子照顾她,你是自己留下还是找个人来照顾?”

    墨卿轻轻给床上面色苍白虚弱的姑娘盖好被子,微微点头,没有一点犹豫:“我亲自照顾她。”

    似锦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怀疑她与这个病美人的关系,但克制住了没多问,只是淡淡一指桌上的小半碗汤药:“两个时辰喂小半碗,药房里温着一罐药,自己去倒。”

    墨卿点头,认真记下了。

    照顾病人辛苦得很,夜里睡得很是不安稳。似锦见她辛苦,便提出让她找个人来换她休息,墨卿朝他道了谢,然后摇头拒绝了。

    前世之事已经有些像一场荒唐的梦,墨卿偶尔还是会想起。

    在最后的一夜,林笙查到了关她暗牢的钥匙在何处,然后这钥匙是虞清息拿出来的,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独自骗过了上一世的曲清衡,把钥匙盗了出来。

    最后为她挡箭而死。

    十七死了,她不能让这一世的虞清息也死在她面前。

    扶苏的信依旧每月准时寄到。那个腼腆的少年沈却像是知道她在无名谷小住,将信直接送来了无名谷。

    无名谷外的雪渐渐化了,谷内春日的花儿纷纷绽开,似锦这些年新收的外门弟子正忙着打扫落花。

    虞清息的病好了一些,但还会反复,不时咳得撕心裂肺,看的墨卿担惊受怕,寸步也不敢走。

    似锦做了个推车给虞清息,说可以推着她在谷内走走,散散心。

    墨卿推着她走过长长的花道,翩跹的蝴蝶落在她苍白的指尖。虞清息唇边浮现出浅浅的笑,露出了一个小酒窝。她看着漂亮的蝴蝶,轻声说:“教主,我真开心。能得教主这么照顾,就算是死了,也很值得。”

    墨卿眼角一抽,忍下怒气,克制着脾气,温温和和说道:“闭嘴。”

    她劳心劳力照顾她这么久,她还挂念着死?那她岂不是白照顾了。

    虞清息转头朝她微微一笑,然后眨了眨眼,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俏皮:“您别生气,我胡说的。”

    这一段小插曲便这样过了。

    天一点一点热了起来。

    墨卿收到了扶苏送来的一包莲子,让掌厨的弟子做了莲子羹,然后和虞清息分了吃,顺便也送了几碗给似锦。

    她知道似锦还有个同门的师兄,不过好像常年在外面游历,住了好几个月,她还未见过此人。

    落月崖的大小事务都扔给了曲清衡,林笙不想看见曲清衡,干脆把无影堂也扔给了曲清衡,然后跑来了无名谷寻墨卿。

    每日在无名谷逗鱼赏花,偶尔上山采药,没有琐事缠身,只负责照顾一个病美人,每个月还能收到一封信。这样的日子,快活极了。

    今年是太和三年,算算日子,扶苏登基快三年了。

    虞清息在七月渐渐好了起来,似锦说没什么问题了,她便带着虞清息和林笙回了落月崖。

    回到落月崖,她先是被曲清衡甩了一顿臭脸子,然后被一堆事砸昏了头。一边处理落月崖的事务,还要一边哄小半年没见的小十七。

    转十月秋末冬初时,虞清息又病倒了。

    墨卿连夜将她送回了无名谷,还不忘抄上了小十七。

    又是一阵忙得人仰马翻,折腾了一个月,虞清息才算是又捡回一条命来。

    等她逐渐稳定下来,已经是十一月了。此时墨卿才忽然惊觉,她十月没有收到扶苏的信。

    于是她耐着性子等到了十一月的十五,并且止不住乱想,一会觉得扶苏是有事耽搁了,一会觉得他是不打算写了。

    毕竟已经满了两年,他没再提起当年的两年之约。

    在失落间,墨卿有些茫然。

    说断就断了,一时间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她看起来一切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只是在十二月的十五,她不由自主比往常早起,才惊觉自己已经习惯了。

    墨卿带着虞清息在无名谷小住下来,没有心思再管落月崖的事,也不知道外面早已天翻地覆。

    又是一年末,念虞清息还病着,她便留在了无名谷过年,和谷中弟子热热闹闹过了除夕。听说似锦的那位师兄云游回来了,不过她依旧没见着。

    不过除夕夜里的年夜饭倒是很好吃,还有许多她喜欢菜式,隐隐还有点熟悉的味道。

    过完年,便是太和四年了。

    她一直在谷中等到了一月的十五的元宵,那个腼腆的少年依旧没来。

    一直等到二十,墨卿终于等不下去了,带着小十七抽空回了一趟落月崖。

    直到回了落月崖,她才发觉教中人看她的眼神有点躲躲闪闪,特别是曲清衡的。

    等她处理完这段时间挤压下来要她亲自处理的事务,然后一把拽过了曲清衡,皱眉问他:“你们吃错了什么药?”

    曲清衡沉默看着她,没有说话。

    “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是谁死了?”

    曲清衡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微微上前了半步,挣扎了好一会,才小心地、有些试探地开口:“教主,您不知道?”

    顿了顿,他看着一头雾水的墨卿,委婉问道:“您有收到那位的信吗?”

    墨卿心中蓦然劈下一道惊雷,刹那间,她一把揪起曲清衡的衣领,觉得眼前有阵阵的黑影。强忍下剧烈的心跳,墨卿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开口——

    “他怎么了?”

    曲清衡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微微垂下了眼眸,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眼前的人:“陛下在十月遇刺,四日前驾崩了。”

    驾崩。

    两个字像是雪凝成的刀,直接戳在了心上。

    墨卿觉得她一定是听错了,或者是曲清衡胡说八道。扶苏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被刺?

    “教主!”

    恍然间听着曲清衡惊慌失措的喊声,墨卿觉得这两年像是在做梦一般。

    然后梦碎了。

    ……

    太和三年十月,昭帝在盛京上林苑邀朝中大臣及皇室贵族狩猎。

    狩猎时姜如姬余党早有预谋地刺杀,一片混乱间,杀手射出一箭刺中了昭帝。

    事后姜如姬余党被尽数抓捕关入了天牢,谁也不知陛下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趁着这次谋反,朝中旧臣被悉数拔出,大权彻彻底底握在了这位新帝手中。

    于是许多人说这一次狩猎是引蛇出洞,是陛下亲自设计的。

    早朝停了十日。

    十日后,出现在金銮殿的不是扶苏,却是宣王殿下楚亦晟。

    扶苏身边的谋士陆一与近身一等侍卫陆九一左一右站在楚亦晟身后。陆一神情平淡宣读了扶苏的亲笔诏书。

    意思大致是身体欠佳,由宣王殿下监朝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宣王的如他,命内阁大学生尽心尽力辅佐,朝中大臣不得有异议。

    楚亦晟命人抬了一张小桌到龙椅旁,神情平静坐在了小桌后,坦然接受着百官或惊疑或诧异的目光。

    内阁大学生是扶苏一手提拔的心腹,排除众议让早朝开始了。

    出乎这些大臣的意料,这位年近十八的殿下处事非常冷静周全,谨慎却不死板,还有许多让人耳目一新的见解。

    大臣逐渐接受了这位年轻的宣王殿下,同时担忧着一直没有露面的陛下。

    直到年末,扶苏也没有出现过。

    楚亦晟监朝两个月,没有出过半点差错,而且会耐心听大臣的建议,听内阁的见解,安心监朝从不逾越,让人心服口服。

    前朝休沐,一直到过完元宵才恢复早朝。

    一月十六日清晨,早朝没有召开,内阁十位大学士被突然召进宫中,说是陛下召见。

    所有人的心中都咯噔一下。

    直到傍晚,内阁大学生也还没归家。

    那日盛京的傍晚积云厚重,下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冷到了骨子里。

    厚重苍凉的钟声像惊雷一般敲响了,一声接着一声,重重撞在了盛京无数人心中。

    足足响了九九八十一下。

    举国同丧。

    盛京中还未摘下的红对联红灯笼一夜之间变成了素净的白,一眼望去,盛京仿佛成了一座雪城。

    楚亦晟此时站在宫中最高的阁楼,冷冽的风卷着雪在他眉眼凝着白霜。

    陆一站在他身后,忍不住轻声道:“殿下,当心着凉。”

    楚亦晟看着偌大的盛京,以及更遥远的城池,看着整个大奕皇朝,慢慢拢紧了手。

    “我怕做得没有兄长好。”

    楚亦晟看着万家灯火,眼中有一点恍惚。

    陆一微微摇头,然后笑了:“不。殿下,您做得很好。主子会一直看着您,臣也会陪在殿下身边,辅佐殿下。”

    “我不会辜负兄长的。”

    楚亦晟微微抿着唇,少年清俊的侧脸流露出了一点坚毅,像极了从前的扶苏。

    ……

    融融春意逐渐覆上了无名谷。

    墨卿在无名谷小住了两个月,她谁也不想见,每日过得很平静。

    虞清息渐渐好了起来,无名谷河中的鱼肥了,有时小十七还会叼着一条鱼回来放到她脚边,然后蹭蹭她的手,像是想让她开心。

    闲来无事,她会翻翻以前的书信。

    她没有去盛京,至少她可以以为只是扶苏没有守信,不再送信来了,但他依旧还在盛京,还在宫中。

    又是一日清晨,她起得比往常要早。

    直到起来,她才恍惚想起今日是三月的十五。

    用过鹤归送来的早饭,她在小院里走了几圈消食。院子里春意融融,开了或白或粉的花,桃花烂漫开着,树下砌着一个小池,小十七正在池子里与鱼搏斗,浑身湿漉漉的,掩盖不住身上长的肉。

    “这猫又胖了。”墨卿心想。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给小十七减点肉,谷中一个弟子就敲响了木门。

    墨卿过去开了门,只见那小弟子捧着一个扁扁的木盒,看起来很是古朴雅致。

    “教主,谷外有个公子,说要送东西给您。”

    墨卿以为是曲清衡送来的,便随口道了谢,然后放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紧接着随手就打开了木盒。

    是一个放满棋子的棋盘。

    墨卿还以为是她在沧海台的棋盘,觉得曲清衡脑子里有毛病,把棋盘带棋局给她整下来了。

    再看第二眼时,墨卿顿时被定在了原地。

    这不是沧海台的棋盘。

    也不是沧海台棋盘的棋局。

    斜斜看,白字正好是一个七。

    黑子正好是一个苏。

    像是漫漫无波的湖面骤然炸起了巨浪,和万千烟火刹那间在耳边炸开一般,墨卿险些站不稳了。

    这是,扶苏带她去参加武林大会时,在船上与她落下的棋局。每一局都用白子落下一个七,她见阻挠不了,便用黑子落了一个苏。

    她慢慢伸手碰了一下棋子,棋子已经被固定了,不会挪动。

    墨卿猛地朝外面跑去,正叼着一条鱼准备给她的小十七顿时惊了,鱼也不要了,撒开爪子就往外追。

    那个送东西的弟子还没走远,就看见墨卿猛地追了上来,吓得他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墨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睛亮的吓人,她语速飞快,甚至还有些颠三倒四:“刚刚、刚刚送东西的人呢?”

    “在……在谷口,不知道走了没有。”

    只见墨卿运起轻功就往外掠去,不过是瞬息间就不见了身影,快得让小弟子目瞪口呆。

    染着幽幽花香的风扑面而来,墨卿一心往外跑着,穿过不长的谷道,守着谷口的弟子看见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就已经跑了出去。

    烂漫的日光落了下来,谷外两侧是无边的花海,一人静静立在谷口小道前,白衣依旧,含笑望着她。

    墨卿的脚步一顿,忽然就有些迈不开脚。

    一点热意从眼尾落了下来。

    白衣公子一步步走来,然后抬手轻轻拭去了她颊边的水痕,琉璃色的眼眸像是盛满了万千的星光。

    他说:“七七,对不住,我来迟了。”

    墨卿紧紧拥住了扶苏,一直虚虚吊着的心终于慢慢落了下来。像是踏过了无数无眠的月夜,终是寻到了一处安眠的地方。

    此生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是你们喜欢的暖暖结局,我真的是亲妈

    发迟了,我的锅!念在六千字的份上原谅我吧哭唧唧

    终于大结局了,有点舍不得呢

    很感谢各位小可爱一直陪我,给你们巨大的比心!

    想收到一份长评,如果有长评的话我会超级无敌开心的

    会有两到个番外的~

    扶苏君和教主的番外星期三更新(星期一和星期二考最后两科考试,所以只能星期三更新啦,很抱歉)

    然后会写一个十七的番外

    可能还会有一个很多人揉在一起的番外

    ☆、番外一

    番外一

    九月的天渐渐凉了, 落月崖山腰的树被染成深深浅浅的黄。落月崖上上下下被打扫地干干净净, 教众换上了新衣, 皆是一副笑脸。

    江湖中都知道,昔年在武林中搅动风云的落月崖教主墨卿, 要成亲了。

    传言已逝的昭帝楚晏与这位教主在几年前和东瀛一战中, 有那么几分不清不楚的关系, 还为她一直未立后宫。

    如今才九月,昭帝逝世不过大半年, 这位教主就寻了别人。

    不过说归说, 他们也只敢没人的时候说几句, 当着武林七大派的面, 可是只字不敢提的。

    武林七大派掌门可都亲自上山送去了贺礼,谁敢于七大派公然唱反调, 这不是自寻死路?

    林笙正捧着一封信, 脚步轻快顺着九曲回廊走到了墨卿的书房。

    还未进门,便听到了教主那懒散的声音。

    “哥哥, 我想喝茶。”

    “好。”

    随着一声轻笑,林笙看见坐在轩窗旁的青衣公子放下了书,朝茶榻方向走去。

    他已经不是刚及弱冠的年轻公子了,但岁月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在盛京的几年让他愈发沉稳与内敛, 看起来温润极了。

    林笙目不斜视地叩门,得墨卿一声应后推门走了进去。

    “教主,似锦公子给您的信。”

    墨卿微微一挑眉, 伸手接过了朱红的信,然后抽出里边印着暗金花纹的纸。

    她一面把视线放到信上,一面还朝扶苏提要求:“要梅茶。”

    茶榻那边,扶苏含笑应下,随后从玉盒中取出年前晒干的梅花,放入了茶壶中。他泡茶的姿势从容清贵,修长的手指行云流水般抚过茶具。

    林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唇角微微一翘。谁能想到,从前皇位上遥不可及的皇帝,会舍了皇位,甘愿为自家教主抚琴烹茶。墨卿得此良缘,她心中高兴极了。

    林笙悄悄退了出去。

    墨卿看完了信,有点一头雾水。

    “师叔说什么?”

    扶苏端了一杯梅茶轻轻搁在墨卿的桌案上,幽幽的梅香浅浅飘了开来。

    墨卿算是接受了这个称呼,也没反对:“他说有故人想见我。”

    扶苏神色不动,只是浅浅一笑:“那我陪你去一趟无名谷。”

    总归也是闲着,两人午后就到了无名谷。

    谷口守门的弟子笑着朝墨卿和扶苏问了好。

    无名谷中比外面暖和些,处处绿意葱笼,还有蝴蝶翩然飞过,丝毫看不出已是九月。

    “故人?”墨卿念叨了一句,来无名谷时想了一路,她也没想出来有什么故人。

    说句老实话,她的故人基本上都死了。

    “七七,阿晏。”鹤归正提着一篮草药,迎面碰见了两人,于是温柔一笑,“师傅在西边的折花小筑。”

    墨卿听了,微微一愣。

    折花小筑是似锦的神秘师兄住的院子,她在无名谷住了这么久,从未见过这个师兄。

    故人?

    墨卿按了按心口,觉得有些心悸。

    “七七?”扶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微微一笑,“走吧。”

    两人穿过了长长的花道,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沙沙作响的竹海,还有几只红嘴白鹤在地上优雅梳着羽毛。

    顺着竹海的小道一路往里,看见了几间并邻的竹房,竹房前的空地上植了几株花树,雪白的花落在树下的茶桌,有两人正在对弈。

    还未走进,就听见似锦的声音:“看你这下的是什么,那丫头要来了你就这么心不在焉。”

    背对着竹海小道而坐的苍衣男子似乎笑了一声,身上把棋局搅乱了。黑白棋子混在一起,碰撞时清脆极了。

    墨卿听到那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脚步猛地一顿。

    陈年的记忆幽幽浮现了出来,似乎因为太久,已经有些模糊。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逐渐和不远处背对她而坐的苍衣背影慢慢重合了起来。

    零零碎碎的记忆忽闪忽现。

    他教她下棋时——

    “七七可真聪明,往后在棋艺上必有造诣。”

    呵斥她和墨桓时——

    “你们师兄妹,没一个省心的!功课不学,成天溜出去玩,看看这混得和泥猴一样,像不像街边叫花子?出去别说是我徒弟,丢不起这个人。”

    生病照顾她时——

    “七七乖,喝一口药,我尝过了,一点也不苦。喝完睡一觉,师傅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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