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8)
苏受伤了?”
十七看着墨卿那一瞬间毫无掩饰的痛,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会,他低声答道:“教主,三日前霁王遇刺。”
墨卿蓦然站起,手中那封信化为了齑粉,面容是说不出的沉静与决然:“去上阳关。”
无论扶苏是否性命垂危,她都必须亲自去看一眼。
……
上阳关外,秦淮军的营地。
据负责巡视的小队回报,有一批人马正往上阳关来,那批人马身披黑甲,既不像朝廷军队,也不像武林中人。
听了士兵的描述,魏闫大概猜到了来的是谁,便直接到营地正门前等候。
滚滚烟尘起,一人领着数千人的大军而来,那凌厉冷清的眉眼,比雪色还要灼人。
刚到营地前,就见那人翻身下马,从怀中拿出一枚乌木令牌,径直走入了军营中。
原本想拦她的守卫一见霁王私令,当即神情恭敬行了军礼。
墨卿一眼瞥见了魏闫,也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张口就问道:“主帐在哪?”
“在这边。”魏闫上前两步,走在前面给她引了路,什么也没问,就只是一路将她引到了主帐前。
主帐周围守卫森严,魏闫看了一眼看似沉着冷静的墨卿,低声说道:“殿下在换药,教主暂且先等等吧。”
“等不了。”墨卿却是半刻都不想等,直接冷着一张脸就掀开主帐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苦涩的药味,还有似锦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哟,教主来了?”
墨卿懒得计较那阴阳怪气的态度,抬眼就朝床榻上看去——
床榻上,一人裸着上身,肌肤近似象牙白,线条极为流畅。乌发如檀散落在肩上,生出了几分平时不曾有隽狂与风流,他眉目冷清昳丽,因着面色苍白,更添了几分气质。
正准备给扶苏换药的似锦将布条与特制的药粉统统塞到了墨卿怀中,然后翻着白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给他换药,我忙的很。”
主帐中只剩下扶苏与墨卿两人。
两人对望了一眼,明明还是下雪的天,墨卿莫名觉得这主帐里有些热。
扶苏看着耳垂逐渐泛红的墨卿,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七七,将药给我,我来吧。”
墨卿抿了抿唇,没有答话,只是径直走到了床榻前,直直看着他,神情很是平静,没什么波动:“我以为你要死了。”
进来看到扶苏没什么大碍的那一刻,她才觉得五脏六腑都回归原位了。一路上,她都忍不住在想,万一似锦没有在说笑,扶苏是真的快死了,那又该如何?
墨卿卸下了那副平静的模样,眉目间露出了几分疲惫,她扯了扯唇角,低声说:“幸好你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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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章
扶苏看着墨卿, 雅致眉目令人想到深山空谷中的潺潺溪水与摇曳的兰草, 既干净也温柔。他轻轻笑着说:“还不舍得死。”
墨卿没理他, 坐在了床榻边,取过放在药箱中的剪刀, 低头给他剪去了还渗着一点血迹的布条。她双手绕到他背后去揭下布条, 看起来正想环抱着扶苏一般。
此时, 扶苏只需微微一垂眸,便能看见她修长的眉, 扬出细致而美好的弧度, 还有那双形似桃花, 似醉非醉的眼。
只要轻轻一抬手, 就能将眼前之人揽入怀中。
墨卿处理伤口的动作很是熟练,很快便将染血的布条取了下来。布条粘着伤口, 这一取, 那道细长的刀伤又被扯裂了些,渗出了血迹。
那道伤在心口的狭长刀伤露了出来。
墨卿一怔, 直直看着那道刀伤,手中的动作慢慢就停了下来。
“当时有软甲护着,刺得不是很深,不严重的。”扶苏见她直直看着那道刀伤, 脸色很是难看, 便抬手轻轻一抚墨卿束起的发,声音温和极了。
听到这话,墨卿唇边浮现出了讥讽的笑, 声音听起来刻薄又冷漠:“不严重?难不成扶苏君是觉得,直接扎进心口里才算严重?”
那道刀伤正是伤在心口上,虽然有软甲护着刺得不算很深,但透着狭长的刀伤,仿佛能看见里面深红的脏器,而且刀伤旁还有没褪去的青黑之色,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扶苏被墨卿呛了一顿,只得讪讪闭了嘴,但唇角却微微一弯,眼中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墨卿取过似锦秘制的药粉稳稳撒在了刀伤上,刚撒上去,刚刚撕裂的伤口就凝了血,然后取过布条将伤口层层包好。
刚为他处理好伤口,墨卿直起身来就看见了扶苏眼中的笑。
“笑什么?”
扶苏微微一弯唇角,眼中满是盈盈的笑,像满池揉碎的月色,“难得这样安静和你坐着。”
一点痒从心底窜起,像是被羽毛不轻不重扫过。墨卿微微移开了视线,神情柔和了几分。
自从东瀛开始明目张胆动手后,扶苏就一直在忙,那时她还没变大,常有十天里八天见不到他的人影,更不要提她变大回了落月崖之后。
“现在……战况如何?”
“不容乐观。东瀛杀手神出鬼没,虽有武林中人出手相处,有时依旧难以防备,扰得军中人心不定。姜如姬让盛京的驻军倾巢而出,现在与他们对上,也只是占一点上风罢了,这一战预计是短不了。晋南王投靠了姜如姬,如今正带兵赶往上阳关,我派了陆九去拖延,但这两日他们也该到了。”
“若是晋南王带兵前来,即使最后击退了盛京军与晋南军挥师北上,进驻盛京,东瀛方面想必也会出兵攻打大奕,同样是败了。”
“晋南军的扭转战局的关键,我准备派秦淮军中的龙虎营埋伏在上阳关外的山道,将他们拦在山中。然后再看晋南王的意思,若他执意要帮姜如姬,只好杀之。”
扶苏的眉目间掠过一丝凛冽的杀气,与平日的温和截然不同,竟生出了几分森森冷意。
墨卿心中忽生一计,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点幽幽的笑,像雪地中看见了猎物的狼,危险极了:“我倒有个主意。晋南王为表诚意,自然是亲自领兵的。直接劫了他,岂不是更省事。”
擒贼先擒王,直接绑了晋南王,晋南军军心一散,哪还有心情掺和上阳关的战局。
“又或者,给他下点毒,一个月服一次解药,没有解药就会毒发身亡。这样一来,晋南王的大军就任凭扶苏君调遣了。”
墨卿说完,注意到神情颇为复杂的扶苏,然后妖异一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神情散漫极了:“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不谈先礼后兵,哥哥要是觉得可行,我今晚就把他给绑了。”
墨卿向来不考虑先礼后兵,不听话的被她收拾过一次后,都会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她功法大成,这天下已经没人能拦得住她了,潜入军营绑个人,于她而言算不得是难事。
扶苏听完墨卿这一番话,一时间被她强盗般的想法震慑住了。过了半响,他深思熟虑后,缓缓摇头拒绝了:“太过冒险了。”
谁也不知道晋南王身旁有没有奇人异士,万一出了点什么变故,要面对的可是十万大军,纵使武功再高强,也敌不过十万人。
“有何不可?行军打仗怎能不冒险。我意已决,你不必说了。”
墨卿既然来了,就不会坐在这里看着他们打,力所能及之事,她义不容辞。
见墨卿执意如此,扶苏眸光一沉,语气不容置喙:“此事再议,你不准去。”
他脸色沉下来的时候,眉眼间那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尽显,教人无法将平日里那个翩翩君子的扶苏君与眼前这人联想起来。
见扶苏如此坚持,墨卿也不好和他这个病人杠上,生怕把他气吐血了。只得稍稍软了语气,再次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事。我带了两千黑甲卫,随你调遣。我身边有九大暗卫与四位长老,除了十七,其余派去战场上提防东瀛杀手。”
有落月崖精锐相助自然是又添一份筹码,战场上有落月崖四大长老与八大暗卫盯着,东瀛杀手也会收敛许多。
扶苏看着墨卿,她微挑的眼尾藏着一点盈盈的笑,像是一只懒洋洋的狡猾雪狐,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碰一碰。
“真是多谢七七了。”扶苏忍不住微微一笑,直直看着她。
墨卿略略一挑眉,露出了几分调笑的意味:“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扶苏看着她,唇边的笑容渐深,忽然就起了几分想打趣她的念头,声音慢悠悠的:“你我之间……父女之间?”
墨卿脸上的笑顿时凝住了,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给他手臂上来了一下。扶苏生得白,这一掌过来,手臂上顿时就是一个巴掌印子,红通通的。
他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往后退了退,看着墨卿瞪他的模样,不禁又笑了,一边笑一边说:“七七,你再来两掌我就归西了。”
墨卿还想说他两句,一人就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直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声音满是烦躁与不耐:“你们究竟有完没完,我在外面等了这么久还没说完。”
“喝药。”似锦将尚有余温的药碗塞进了扶苏手里,一转身就对墨卿抬了抬下巴,背对着扶苏时神情并不像方才一样不耐,反而有些凝重,“出来帮忙。”
墨卿的心忽然一沉,她神情如常,没有让扶苏察觉到异样,只是朝他微微点头,就跟着似锦走出了主帐。
似锦走出主帐后脚步不停,领着她一路走到了军营边缘,守兵稀少的地方才停下了脚步。
似锦一改平日那副妖异散漫的模样,神情很是沉静。他抬眼望着盛京大军驻扎的方向,缓缓道:“这件事我也不瞒你。扶苏本就有余毒未清,现在又中奇毒,我只能尽力压制这两种毒性不让它们发作,但也长久不了,必须要根除。”
“需要什么?”墨卿的心缓缓沉到了底,她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依旧神情平静。
“赤焰丹果。”似锦说得很直接,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之前你给了他一味寒霜子,还要把丹果找来,将他余毒清除后,剩下的毒我会另寻方法为他拔除。”
“我猜此物有可能在东瀛手中,扶苏一直有派人寻找此药,东瀛应该是知道了。”
“明白了。”墨卿的目光落在了西边的山道,那是晋南大军来上阳关的必经之地,她眉眼间逐渐浮上一层戾色,显得尤为阴森,“晋南王投靠了姜如姬和东瀛,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明夜去拜访一下这位晋王殿下好了。”
墨卿并不在意这味药在谁手里,算真的在东瀛手中,抢也要抢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最佳
把天聊死的直男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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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章
落日余晖将上阳关外积雪染红, 冬末春初, 雪地中已经冒出几株野草, 为茫茫雪地添了一点新绿。
正值饭点,军营中士兵来来往往, 十分热闹。
“大柱, 今夜到你巡夜了啊, 可别打盹。”一个高瘦的士兵扔了一半刚烤好的鸡给大柱,盘腿就坐在了地上。
大柱一把接过半只烤鸡, 鸡烤的金黄焦脆, 香得他眼睛都绿了, 连忙咬了一大口, 然后口齿不清问道:“瘦猴,你哪来的鸡?”
瘦猴咬了一口鸡腿, 又往大柱那边挪了挪, 神秘兮兮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一特别俊的人帮忙猎的。看着挺凶, 还一身黑,我下午巡视,在林子边看见只鸡,又打不中, 然后骂了两句娘, 你猜怎么着!”
瘦猴连鸡都不吃了,眉飞色舞的,用手做出拉弓的动作, 手里的烤鸡都差点甩了出去:“一支箭!咻——一下,就把那只鸡射中了,正中鸡头,一点不歪!这箭术神了!”
瘦猴想起自己下午巡视完准备回营帐的时候,路过林子边就看见了那只鸡,他射了两箭也射不中,那鸡叽叽咕咕像是在嘲笑他。
紧接着,一个黑衣青年走过,面容冷清俊美,像一柄还未出鞘的弯刀,沉峻内敛。
瘦猴被他震慑了,呆在原地没敢动,还以为是哪位江湖高手。
只见黑衣青年瞥了他一眼,然后取下背后的短弓,抽了一支羽箭后干脆利落一箭射出——
原本还在活蹦乱跳的嘲笑瘦猴的野鸡“咕”一声,没气了。
直到黑衣青年走远,瘦猴才觉得自己的手脚能动了,连忙过去把死透的野鸡捡了回来。
大柱听完,又咬了一口酥嫩的野鸡肉,感叹道:“真想见一下传说中的江湖高手。”
瘦猴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洋洋自得:“反正我是见着了,这事我能说一年!”
只见大柱双眼一瞪,嘴巴使劲往一边努,眼睛像抽筋了一样眨得比天上的星星还快。瘦猴以为他得了失心疯,赶紧一巴掌甩到了他脸上,使劲摇他:“大柱!”
大柱一巴掌推开他,连忙压低声音说:“你看——就木桩子旁边走过去的那个!”
瘦猴定睛一看,冷峻的黑衣青年正飞快闪过,不过是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对!就是他!”瘦猴一个激动,手里还没吃完的半只烤鸡就这么滚到了积雪化开的泥水里。
而此时,十七正在追一个人。
他身为墨卿身边第一暗卫,最擅长隐匿行踪与追踪别人,而这个人,居然能甩掉他!
绕过好几个帐篷,前边是江湖各派的聚集地了。
他连忙加快速度追了上去,正好前面两个武林正道门派的弟子出来,挡了那人去路。
十七当即闪身出去,拦下了那人。
“阁下留步。”他声音极冷,没有一点客气,“阁下刚刚在教主所住军帐旁想做什么?”
十七冷冷盯着眼前身形颀长的男子,越看越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他觉得不对,向前横移一步,终于看见了这人的脸。
一张有些俊朗的脸,只是被一道从眼角连到下颌的长疤硬生生破坏了。他神情冷淡,半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抬腿就往前走去。
“你到底是谁?”十七盯着那人,手中的留客锵然出鞘半寸,泛出冷冽的光。
那人脚步停了,回头直直看向十七,手逐渐按上了腰间的长剑。
“师叔,您这是做什么?”刚捡好药的鹤归提着一个药蓝出来,迎面就撞见了墨无涯和一脸戒备的十七。
“你该问他。”墨无涯瞥了一眼十七,声音冷冷清清的,听不什么来。
留客被收回刀鞘,十七朝墨无涯微微拱手,声音依旧是冷淡的:“原来是似锦公子的师兄。在下见阁下在教主军帐旁久留,以为阁下别有用心,是在下误会了。”
鹤归微微沉默,在看向墨无涯时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却也没说什么。墨无涯眉目不动,忽然从袖中拿出一物,竟是一架精致小巧的袖里箭,他将此物送到了十七面前,说:“我师弟听说教主明日夜里要出门,让我将此物赠给教主。”
十七知道似锦公子是墨卿师傅的师弟,算是她的师叔。眼前这人自称似锦的师兄,也算得上墨卿师叔了。只是他从未听过似锦公子除了墨无涯,还有别的师兄弟。
压下心中的疑惑,他最终是接过了袖里箭。
回到军帐时,墨卿正在专心擦拭落月。雪亮的刀身映出她一双含着散漫的眼。
“教主,这是似锦公子给您的袖里箭。”
十七将袖里箭放在了桌上。墨卿觉得有些惊奇,放下落月拿起了精致的袖里箭,不免惊叹了两声:“他会给我送东西?”
似锦怎么可能送东西给她防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而且看着尺寸,分明是按她手臂大小打造的。
她拨开弹扣,将袖里箭扣到了手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他会亲自送来?”墨卿嘀咕了两句,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教主,此物是似锦公子的师兄转交的。”
墨卿的动作缓缓停了,她目光一瞬间锐利如芒,直直盯着十七,缓缓开口问道:“上一任无名谷谷主只收了两位徒弟,我师傅早已仙去,他哪里还有师兄?”
“属下想,可能是上一任谷主其他师兄弟的徒弟,是似锦公子的同门师兄。”
墨卿锐利的目光慢慢收了回去,她拨弄着手臂上的袖里箭,忽然有点自嘲地笑了笑:“你瞧我,有点风吹草动就以为是他没死。”顿了顿,墨卿又低声道,“他从前也说过要给我做一架袖里箭的。”
十七知道墨卿说的是墨无涯,那位看似散漫邪气亦正亦邪的教主,对自己的小徒弟,其实很是疼爱。
墨卿是被墨无涯捡回来的,墨无涯那时脱下戎装扔去盔甲,发誓不再管这朝廷一分一毫,再离开边疆的路上,遇到了因为战乱被扔在路边的墨卿,不过是三四岁的孩子,躲在草丛中,脏兮兮的一团,一双眼睛却干净极了。
鬼使神差的,墨无涯将她顺手抱走了,后来又捡了一个墨桓,从此有了两个小徒弟。
后来他被墨卿带回了落月崖,墨无涯亲自传授他武功,将他当成了半个徒弟来教。
十七记得,墨无涯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十七,我哪天要是死了,你和小桓要好好照顾七七。”
十七看着沉默擦拭落月的墨卿,低声说:“教主,属下与您一起去。”
墨卿说要自己去,她说一个人更容易得手。算算时间,今夜就要出发了。
“不必,本座应付的来,你留在军营暗中保护扶苏。”她看了一眼雪亮的刀身,将落月收回刀鞘中,淡淡拒绝了十七的请求。
十七微微抿唇,觉得心中有点钝钝的疼,一下又一下,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属下只负责教主的安全。”向来不主动抬首直视墨卿的十七此时直直对上墨卿的眼,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无波,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墨卿却忽然觉得,要是她不答应,十七也会执意跟着她去都去。不过,他好像对扶苏……
“罢了,你要跟就跟着。”顿了顿,墨卿直直看着十七开口问道,“你不喜欢扶苏君?”她托腮看着十七,眼中有一点戏谑。
十七飞快移开了视线,声音却是少见的肯定和坚决——
“不喜。”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最佳
耿直的十七,非常非常的耿直
提问:为什么不喜欢扶苏君
十七:因为他勾搭我们的教主(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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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章
夜色沉沉, 冷清的月色落在积雪上, 映出一片亮银。
此时, 晋南军已经过了上阳关外的羊肠峡,被陆九连着骚扰了好几日, 军中的人都快疯了。现在回头看见那道幽长的峡谷, 就不免想起之前遭受的千奇百怪折腾, 不禁心有余悸。
陆九只带了一万精锐,终究是人数悬殊, 没能让晋南军损失太多兵力。但他们被骚扰到精疲力竭, 军中人心惶惶。
出了羊肠峡后, 晋南王命大军在双桥镇外扎营休整。
士兵清理出一片空地, 很快便搭好了简易的军营。二十人为一队在军营外面巡夜,军营中点满了火把, 映得一小片夜空恍如白昼。
主帐里, 一位参将满脸苦色,半跪在晋南王面前, 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他们一见我等派兵去追就跑了,羊肠峡上树林密布, 一转眼就见不着人……”
晋南王顿时火气上涌, 狠狠一拍面前的桌案,脸上全是阴沉与暴怒:“混账!”
骂完一句,他觉得还是满肚子窝囊火, 一手将桌案上的汝窑瓷具扫到了地上,在参将身边砰然摔得粉碎。看见手下参将那副畏首畏尾的模样,他伸手按住了凸凸发跳的额角,压着怒气道:“滚下去!”
参将麻溜滚了,留下一地的碎瓷具。
晋南王身后还站着三人,他们浑身隐在宽大的黑袍中,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其中一人依稀能看出黑袍下的玲珑曲线,她娇笑了一声,声音倒是漫不经心的:“殿下无需动怒,待明日与盛京大军汇合后,何愁抓不住他们。”
晋南王眸光沉沉,在听见身后女子的话后面上飞快闪过一丝厌恶与隐忍。
身后三人都是东瀛顶尖杀手,姜如姬美名其曰派来近身保护他,实则是为了监视。
之前被东瀛杀手扰得不胜其烦,在性命攸关之际,邀霁王结盟而他却失约,半途折返了,为了性命他只得忍气吞声依附了姜如姬,也默许了这三个杀手跟着他。
“本王知道。”晋南王冷冷回道,带着明显的不喜与不耐。
女子掩唇轻轻笑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将晋南王的冷淡放在心上。
夜逐渐深了,军营中渐渐变得静谧,只余巡夜士兵的走动声与火把静静燃烧的声音。
微弱的虫鸣在静谧的夜色里偶尔响起,带着料峭春寒的风幽幽吹来,隔着厚厚的棉衣钻进了脖子里。
守夜的哨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呵气就凝成了一片白雾。他跺了跺脚,小声嘀咕道:“真他娘的冷……”
火把无声一晃。
他当即抬头看去——
依旧静谧的夜,与亮堂堂的军营,还有不时走过的巡夜士兵。
方才的一刹那见,他似乎见到了一抹黑影。
“疑神疑鬼的。”他自嘲了一句,再次当起了尽责的哨兵,时不时四处张望着。
一顶军帐旁,火把投下的阴影里,两个黑衣人无声站着,远远一看,什么也看不出来。
两人的视线相撞,墨卿再次动了——
似浓重夜色中的一缕夜风,无声无息的飘过,不带出半点声响。
巡夜的士兵正好走来。
一缕幽幽的风贴着他们的脖子溜过,冷意一直窜到了身上,令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什么鬼风,冷死了。”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们身后,两道融进夜色的黑影已经轻飘飘落在了军营的主帐后面。
晋南王主帐旁边挨着另一个军帐,若是没猜错,就是姜如姬派来监视晋南王的东瀛杀手所住的军帐了。
晋南王主帐前有两个侍卫守夜,两人静静守着,丝毫不见懈怠。
墨卿看了十七一眼,然后如鬼影一般掠了出去——
一记手刀无声无息从侍卫后颈砍下,他还没能惊诧,就已经软软躺了下去。另一个侍卫顿时要喊,但紧接着,他白眼一翻,同样无声倒地了。
墨卿和十七对视一眼,将手中失去知觉的侍卫轻轻放到了地上,没有弄出一点声响。
墨卿缓缓看着眼前的两顶军帐,然后无声笑了,笑容颇有些轻蔑与讥讽。
她朝主帐旁的那顶军帐扬了扬下巴,然后闪身逼近。十七紧随其后,他什么也不问,只管墨卿的安全。
以东瀛狡诈,晋南王定然不会住在主帐中,那简直是砧板上的肉,亮起灯让别人去宰。既然如此,晋南王就极有可能是住在主帐旁,里面应该有一或两个东瀛杀手守着。还有一个会在主帐,等着来刺杀的人自投罗网。
墨卿手掌一翻,一柄雪亮的匕首就亮了出来。她又轻又快划开军帐,在瞬间贴身翻了进去——
点着一盏烛灯的军帐朦朦胧胧,在黑暗中似乎藏着无数的黑影。
墨卿一瞬间警惕到了极致,她虽自恃武功无人能及,但也绝不至于自傲到认为惊动二十万大军后,还能以一人之力脱身。
触感刹那间放大到了极致,连烛火燃烧的细微声音也一丝不落传入了耳中。然后她听见了时轻时缓的呼吸声,床榻上的果然是晋南王。
十七紧跟在她身后,极快看了小小的军帐一眼 多年的杀手生涯让他敏锐地感到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
就在他要提醒墨卿的刹那间,细微的粉末扑来!
墨卿连忙闭气屏息,贴着十七往后一让!
十七一惊,想也不想就身后将墨卿拉过护在身后,一枚银白蝴蝶镖瞬间朝药粉洒来的方向射去!
朦胧的烛火一闪,那人显然是避过了。
墨卿与十七皆不再等,当即冲上,一瞬间刀光剑影亮起,却没有预想中的刀剑相击声,军营中依旧静谧无比。
两人极其小心,避开了与东瀛杀手的武器相接。
留在这里的东瀛杀手只有两人,不知道姜如姬派了多少个来盯着晋南王,主帐中又还有几个。
既然打了起来,即使没有明显的声音,在旁边主帐的杀手也一定会察觉,必须速战速决!
墨卿招招狠厉至极,以掌为刀,将落月崖绝学用到了极致,一招一式皆是杀伐之气。
两个东瀛杀手对上两人,连喊一声惊动其他人的机会都没有。
墨卿出招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扼上其中一人脆弱的脖子,一道还染着幽幽月色的刀光无声无息从身后刺来——
竟是刺向了十七!
十七正闪身避过眼前杀手突如其来的匕首,已经是无法再避。
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墨卿想起的是前世最后的一夜,那个陪了她十多年的沉峻男子,手持弯刀为她拦住了地牢中的守卫,语气含着赴死的决然,
“教主,属下断后。”
墨卿决不容许十七再次死在她的面前。
烛火忽闪忽现,乌黑的发扫过十七的脸,撩起一点微痒。随后就是朝他扑来的一人,瞬间抱着他往后一摔,硬生生避开了那无声无息的狠毒一刀。
十七向来冷峻的模样彻底碎了,他愣愣往后摔去,脑中还停留在刚刚的生死一瞬。在即将摔到地上时,他下意识护住了墨卿,让自己先着了地。
不等他反应过来,墨卿已经刹那间抬头,露出了一双如雪地白狼的幽幽眼眸,如同看见猎物一般,危险至极。
一支短箭瞬间射出!
那人甚至连一声呼救都没有发出,就软软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一刹那间,墨卿一跃而起,如一张拉到极致的弓,手持寒光湛湛的匕首,一刀抹去!
一簇血花洒在了军帐上。
顷刻间,连杀两人。
军营里,一人蓦然睁开了眼,看向了主帐方向。
他无声无息出了睡着七八人的帐篷,侧耳听了一会主帐那边细微的动静后,苟在无人的草丛中挥手招来了一只棕色的鸟儿,在怀中掏出一支炭笔与草纸,唰唰写了两句后塞到了鸟儿脚上的信筒里。
冷清的弯月逐渐西斜了。
晋南王驻扎的地方离上阳关已经不远,鸟儿很快便飞入了依旧亮着的秦淮军主帐。
扶苏看见鸟儿,神情一凝,当即抽出了信筒中的草纸——
“有人潜入军中,正与东瀛杀手交战,不知是哪方势力。”
扶苏觉得心口的那道刀伤又要裂开了,一瞬间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的青黑。他扶着桌沿缓了好一会,才勉强让自己抑制住了险些逆流的内力。
他当即掀开军帐走出,神情不见平日里的半点从容,对着守夜的长风骑疾言厉色道:“备马!”
长风骑统领一惊,在看见扶苏那焦灼无比的神情与眼底的凌厉时,却是半句也不敢问出口。
不等那统领去备马,一人便无声无息飘了过来,一双妖气的凤眼斜斜看着扶苏,语气不咸不淡的,带着点散漫的劲:“备马?这大半夜的殿下是要去哪?”
“与阁下无关。”扶苏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温和忍让,冷着脸撂下一句,转身就朝驯马的马厩走去。
一道黑影无声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露出了一双锐利如芒的眼,让人不禁想起出鞘的绝世名剑。他看着扶苏,声音冷厉:“身为军中主帅,以身涉险成何体统!”
扶苏缓缓停下了脚步,盯着眼前这人,眼中有厉色闪过:“有人为我以身试险,如何能袖手旁观!”
“她无需你担心,自保绰绰有余。”黑衣人满脸漠然,但在说起她时,神情柔和了那么一瞬。
一点猜想缓缓浮现,扶苏冷眼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黑衣人,冷冷逼问道:“阁下究竟是谁?”
黑衣人不答,只是拦他去路,半分不肯相让。
扶苏盯着他,薄唇一动,缓缓念道:“墨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师傅掉马甲~
解答一下为什么师傅不愿意告诉教主自己的身份
师傅不肯告诉教主自己还活着,是因为师傅本来就是个很骄傲的人,一直都是徒弟心里最厉害的,现在毁容了,武功也不如以前,觉得自己很落魄,所以才不想和教主相认。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很变扭的情绪
☆、六十九章
昔年墨无涯化名墨昭, 与扶苏祖父携手打下了大奕的半片江山, 叛乱的各地郡王与虎视眈眈的匈奴被一支墨家军吓得夜不能寐。
后来先皇驾崩, 扶苏父皇景帝继位。景帝是一位仁君,却不是一位明君。在朝政清明的年代, 他会成为一位好皇帝, 好君主。但在刚扩张完疆土, 遭遇旱灾洪涝,四海之内异族蛰伏的大奕, 他就显得过于优柔与退让了。
最后, 他选择了和匈奴议和。
墨无涯一气之下, 解下戎装, 重回江湖。
扶苏偶尔会听景帝说起这位墨将军。
“墨将军一代名将,心怀苍生, 亲手练出来的墨家军军纪如铁。唉……是朕对不住他, 负了他与父皇。”
所以在后来到了江南后,扶苏不是没有暗中调查过这位昔日的墨将军。
得知他是鬼医似锦公子的师兄, 出身无名谷。
他一直觉得墨无涯还活着,如此传奇人物,怎会死于武林正道的围攻?
丝丝缕缕的猜想融合到一起,扶苏终于可以确定, 眼前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墨无涯。
月色下, 映出了墨无涯面容,虽有易容过,那双狭长的凤眼依旧深邃而凌厉。他看着扶苏, 脸上的冷淡逐渐散去了一些。良久,他才说道:“有点像子澹。”
扶苏祖父元武帝,楚煜,字子澹。
不同于景帝的优柔寡断,扶苏看似温和实则凌厉强硬,像他祖父却又不像。较之元武帝,他更隐忍与深谋远虑,更善权谋。
“扶苏不敢与皇祖相提并论。”面对墨无涯的欣赏,扶苏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转头对长风骑统领冷声道,“带长风骑前往双桥镇外晋南军驻扎地接应教主,不必在意线人暴露。若有变故,与晋南王谈判,尽一切手段保她安全。”
霁王私印放入了长风骑统领手中,见此令如见扶苏。若墨卿真的被晋南王所擒,有此令在,还有谈判的余地。
长风骑小心翼翼收好那枚重逾千斤的私印,肃然行了一礼后消失在了夜幕里。
扶苏深深看了一眼深沉的夜幕,眉目间皆是一派冷淡与平静,眼中隐着焦灼之意。他一拂衣袖,转身便走入了主帐,余下帐外的似锦与墨无涯。
晋南军二十万。只要想到这个,扶苏便是忍不住的心惊。
没有如果,墨卿必须活着。
……
晋南军营中,灯火通明。
晋南王就寝的那顶军帐里,地上躺了三具尸体,鲜血缓缓渗出,轻轻一嗅就能吸入满口的血腥气。
墨卿手持落月,气息有些不稳。最后一个东瀛杀手临死前拼死一击,电光火石间她只得侧身一闪,终究没能完全闪过,中了他掌中的毒。
所幸身上还带着宋长清当初送她的解毒药丸,服下之后好了许多。刚刚为了护她,十七肩头被刺了一刀,此时只是草草止了血。
床榻上,晋南王双眼圆睁,脸上血色褪尽,正手脚并用哆哆嗦嗦往后躲,满脑都是完蛋了这个念头。惊恐到极点,连嗓子也失了声,竟是半句也喊不出来。
墨卿一手持缓缓滴血的落月刀,一步步朝晋南王走进,唇角逐渐勾起,露出了几分阴森的笑,声音满含戾气:“殿下,本座奉劝你最好别乱叫,否则这把刀就该抹上你的脖子。”
晋南王几欲魂飞魄散,他瞟了一眼还在滴血的落月刀,脸上哆哆嗦嗦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声音颤抖到不成样子,像把断弦的琵琶,弹起来一波三折:“这、这位大侠……您需要我、我做点什么……”
墨卿走到了晋南王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像雪野里野狼锋利的獠牙。
“殿下不必惊慌,本座不过是替霁王殿下走一趟,来借你大军一用而已。”
好个借大军一用而已!
足足二十万大军,她竟只带个暗卫单枪匹马闯了进来,连杀三人后笑眯眯告诉他只是来帮楚晏借兵的!
见晋南王脸色青紫,墨卿懒散一笑,顺口补了一句:“反正这天下最终也是霁王殿下所有,将来三殿下登上皇位,你可就是功臣了。何必瞎了眼投靠姜如姬呢?”
“谁说本王投靠姜如姬了!”晋南王终于被激起了一点脾气,又害怕墨卿那把明晃晃的刀,只得压低了声音低喝道,“本王虽惜命,却也不是卖国求荣之辈,若不是姜如姬派东瀛杀手时时监视本王,你以为本王愿意助东瀛与霁王为敌?!”
“当初姜如姬联合东瀛搅得晋南人人自危,本王冒险邀霁王一叙,欲结盟抵抗东瀛与姜如姬,谁知他竟半途折返。迫于无奈,本王才被迫为姜如姬所用。”
说到最后,晋南王的表情既气愤又委屈,倒生出几分有趣来。
墨卿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导致扶苏半途折返没能如约和晋南王结盟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如此说来,殿下是愿意与霁王殿下结盟的?”
“自然。”晋南王不敢大声吼她,迫于墨卿的大刀,只敢小声哼哼两句,“阁下这刀能收收不?”
墨卿瞥了一眼缩头缩尾的晋南王,不免觉得好笑,抬手回腕将落月上的血甩到了地上,然后收刀回鞘。
没了那柄明晃晃的刀在面前,晋南王终于微微松了口气,正在他想问墨卿打算要怎么做时,一只修长的、捏着一颗药丸的手闪电般伸来!
“别——唔……”
墨卿直接伸手一捏晋南王下巴,然后飞快将药丸扔进他的嘴中,在将他下巴紧紧一合。
她下手不算很轻,加之那药丸味道古怪无比,晋南王那一双秀气的眼眸瞬间泛起了水光,他一手卡住脖子,一手颤巍巍指着墨卿,泪眼朦胧地控诉道:“你、你给本王吃了什么!”
墨卿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答道:“没什么,毒药而已。”
看见晋南王的脸色瞬间白惨惨的,墨卿又好心补了一句:“放心,一个月服一次就不会发作。”
听了这话,晋南王的脸色依旧难看无比,他咽了口唾沫,忐忑不安问道:“若、若是没有解药呢?”
墨卿倒真忘了没有解药会怎么样,只知道会死,但不知道会死得有多难看。于是她对十七勾了勾手,笑眯眯说:“十七,你来告诉他。”
十七一脸冷淡,尽职尽责地复述:“七窍流血,肚腹溃烂,四肢百骸犹如被蛇蚁噬咬,最后断气。”
看着晋南王就要魂归西天的模样,墨卿忍不住笑容更深:“殿下,东瀛杀手本座为你除去了,盛京大军目前不会知道你已经弃暗投明,接下来还请殿下演出戏,与霁王殿下里应外合。本座猜,在你军中有霁王殿下的眼线,接下来我等就用线人传信,还望殿下守诺,爱惜性命。”
顿了顿,墨卿眼底幽幽,邪气的神情冷淡了几分,她问:“除此之外,殿下可知赤焰丹果的消息?”
深沉的夜幕似浓墨被倒入了清水,一点一点褪去了墨色,天际泛出微光。漫长的夜逐渐过去了,零碎的星子闪着微弱的光。
刚出军营,墨卿就遇到了长风骑。长风骑统领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端详了墨卿,发现她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军营中依旧静谧,士兵还在睡梦中。
“扶苏君派你们来接应本座?”墨卿看见长风骑不由微微一挑眉,心中暗道糟糕。扶苏肯定知道她自己单枪匹马闯二十万晋南大军的军营,回去指不定要怎么甩脸子。
统领近乎是怀着敬畏的心情看墨卿,恭恭敬敬答道:“属下奉殿下之名前来保护教主。殿下本想亲自前来,却脱不开身,还望教主见谅。”
请她见谅?墨卿莫名有些心虚,便摆了摆手,表示她不在意这些。
统领再次敬畏地看她一眼,斟词酌句问道:“教主,您将晋南王……”
“晋南王已同意与你家殿下结盟,本座给他吃了点东西,谅他也没这个胆子骗本座。”
不过是三言两句,就让统领更敬佩不已,身后的一众长风骑也都心服口服。单枪匹马闯二十万大军军营,并让晋南王同意结盟,还没有惊动军中士兵,实在是惊为天人。
主子喜欢的女子果真不一般!
长风骑怀着敬畏的心情护送墨卿与十七赶回了军营。
此时天光已亮,融融日光落下,地上的积雪也逐渐化开,点点绿意点缀在荒芜的平原,风一拂过便摇曳出一抹春意。
墨卿策马赶回了军营,远远的她便看到军营大门前静静立着一人。
身长玉立,气质如兰。融融的日光落下,在他清俊如泼墨山水的雅致眉目间晕出深深浅浅的光影,映得眸光深邃如渊。他薄唇微抿,平静的神情下万般情绪涌动。
墨卿勒着缰绳,下意识越走越慢,最终缓缓停在了扶苏面前。
扶苏静静看她,眼底还有隐隐青黑,就这么一言不发。
墨卿忽然有些底气不足了。
略有些尴尬地笑笑后,她翻身下了马,昨夜中的毒还没完全化解,眼前忽然便晕了一下。
扶苏精准无比扣上了她的手腕,轻轻托住了她。
不动声色给她把脉后,发现墨卿中毒了,他不禁将唇抿得更紧。
“昨夜一时不查,中了点毒,已经吃过解毒丸,稍后让鹤归配副药就好了。”墨卿见扶苏周身气压又低了几分,当即就出言解释。然后还试图甩了一下被扶苏扣住的手,结果没甩开。
扶苏就这样一言不发,拽着她穿过了大半个军营,一路上引得无数士兵与将领侧目,还有许多来看热闹的江湖中人。
“哎,那不是扶苏君……不是,霁王殿下和墨教主,教主这是干了什么?”
“墨教主看起来这么坦荡荡,不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之前谁说两人不合适,我瞧着挺好的。”
墨卿岿然不动,淡然接受这些目光。在花楼逛多了,再热烈的场面她也见过。反正又不是只看她,看的还有扶苏。
教主一路坦荡荡跟着扶苏到了似锦所住的临时药庐,鹤归一眼就看见了两人,不禁温柔笑笑,说道:“你可算回来了,阿晏等了一夜。这是伤到了哪里,让我看看。”
听到扶苏等了她一夜,墨卿忽然就有了一点心虚。扶苏终于放开了扣住墨卿手腕的手,站在一旁依旧没有说什么。
鹤归为她把脉后,思索了片刻后道:“中了东瀛的毒,虽然服过了解读药丸,但药不对症,只解了一半。”
一面说着,鹤归就从腰间系着的锦囊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她:“这毒中的不深,吃一颗药丸可解。那位十七公子可有受伤?”
说起十七,墨卿才发现十七并没有跟着她一起来,吃了一颗药丸后,便顺手收了那瓶药,道:“他也中了毒,回头我把药给他。”
话音刚落,墨卿的余光就瞥见扶苏转身走了。
“哎,扶苏君。”墨卿连忙转身追了过去,两步作三步跟上他,一边走一边和他低声说,“瞒着你去晋南军大营,是我不好。”
“晋南王是受姜如姬胁迫才不得已投靠了,他本意是想与你结盟,如今我杀了他身边的东瀛杀手,没有惊动大军,他已同意和姜如姬做一场戏,来到上阳关后假意与盛京军联手,再和秦淮军里应外合一举击溃。”
“他已服下药蛊,受我所制,想必也不敢出尔反尔。”
“而且他说,赤焰丹果确实在东瀛手中无疑,保管在东瀛杀手组织的头目手中,就是上次刺杀你的那个女子。”
说起昨夜的事迹,墨卿就忍不住弯了弯唇,颇有些自得,上挑的眼尾一翘,如一只狡诈的雪狐。
扶苏眉目不动,继续走着,仿佛没有听见墨卿在说什么。
墨卿逐渐闭了嘴。
从未被扶苏漠视过的墨卿顿时有些不自在,她看了扶苏一眼,轻轻拉了一下扶苏的衣袖,微微沉默后轻声对他说:“让你担心了,对不住。”
扶苏不言。
“三殿下?”
“……扶苏君?”
还是不言。
最后,墨卿的小尾指一动,勾上了扶苏的修长的手指,微微叹了口气后唤道:“哥哥。”
几乎是刹那间,墨卿背后撞上了一堵木墙。扶苏一掌按在墨卿所靠的木墙上,俯首静静盯着她,琉璃色的眼眸逐渐眯起,慢慢开口道——
“你知不知道,我真想把你绑在身边。”
扶苏从未体会过担惊受怕的滋味,每一次的担惊受怕,都是眼前这个散漫又没规矩,还一意孤行的人造成的。
勉强压下心底的怒气,扶苏转身拂袖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墨卿在原地。
“哎……我错了还不成吗?”
“好了我错了,你走慢些。”
“那你倒是告诉我,要怎么赔罪,净给我甩脸子。”
墨卿转身也追了上去,光听语气都能听出满脸的无奈与底气不足。
不远处,墨无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追着那人远去。他看了许久,直到身边淡淡的药草味走进,他才收回视线。
“哟,这么挂念又不相认。”似锦的声音依旧阴阳怪气的。
墨无涯看着他微微绽开了笑,伸手不轻不重一掐他那张妖气的脸,说道:“回了。”
挂念也不必相认,只要见她安好,亦觉得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更得有点晚……昨晚有事没更新,在文案上方请假了。
今天下午因为低血糖晕倒了,本来想请假 又觉得连续两天请假不太好,还是写完了两更。
各位大可爱们要注意身体,防止低血糖哦
今天最佳
生气的扶苏君
其实师傅和似锦是一对,你们看出来没有啊喂
☆、七十章
墨卿身为落月崖教主, 向来等人献殷勤, 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也需要去讨好别人。
认识扶苏大半年,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
之前发现她偷溜出府,虽然生气, 但也不至于连话也不和她说一句。
任她怎么说, 扶苏皆淡然处之, 权当是过耳风。他眉目不动,提笔书写, 全然不管坐在他身边的墨卿。
墨卿一手托腮, 静静看着扶苏。他似空谷中独绽的兰, 气质幽冷, 由内而外生出一种雅致。
“你当真不理我?”墨卿无聊透顶,伸手撩拨了一下扶苏正在书写的宣纸, 惹得他墨迹一斜, 险些写错了字。
墨卿微微倾身,那双幽幽的、似醉非醉的眼眸中含着浅浅笑意, 似揉碎的烟波,醉人极了。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扶苏抬眼便能看清她那如蝶翼的睫毛与不点而朱的唇。
扶苏淡淡看了她一眼,神情平静到不能再平静, 随后又开始提笔书写起来。
见扶苏依旧从容平静, 没有半点要理她的意思,墨卿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起身了。
扶苏手执的笔尖一顿, 然后听墨卿懒懒散散朝他挥了挥手,笑嘻嘻说:“我还没将药给十七,先走了。你要是气消了我再过来。”
墨卿果真走了,还是挥挥手后说走就走,不带半点犹豫的。
她这是故意的,就是想激一激扶苏。
扶苏原本从容冷静的脸瞬间黑了大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又翻腾起来了,他抿了抿唇,将毛笔一搁,伸手揉着额角,觉得头疼不已。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逗完扶苏后,墨卿走到了十七所住的军帐,听里面有动静,便掀开帘账走了进去。
一入眼,便是男子线条流畅的劲瘦后背,因为常年在着黑衣隐匿在暗处,肤色极白,令人想起雪夜中的一捧月色。
“教、教主……”十七几乎是有些讶然,他转身看见墨卿站在门口,白皙的耳垂瞬间红透了,手忙脚乱地就要套上外衫。因为动作有些大,肩头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逐渐染红了绷带。
“别乱动。”墨卿走快了两步上前按住了他的手,然后从怀中拿出鹤归给的解毒·药丸扔到了他手里,“你余毒未解,先吃一颗。”
“……是。”十七忍着耳朵的滚烫,依言倒出了一颗药丸吃下。随后赶紧将外衫手忙脚乱套上,看起来就像个要被玷污的黄花大姑娘。
墨卿好笑地看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浅浅饮了一口后,抬眼看着十七,眼中幽幽似蕴含着万千情绪,她轻声道:“往后惜命些。”
她不想十七再她面前再死一次。前世的最后一夜,无论多少次会回想,她亦会觉得发凉。
一时间十七也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情绪。他觉得墨卿变了许多,从前的她肆意张扬,将生死看得淡然极了,而如今,她让他惜命。十七一双黑如曜石的眼眸与墨卿对上,只见他极浅一笑,说:“是。”
……
元熙十五年二月初,霁王楚晏亲自出征。
激昂的战鼓响彻云霄,号角声如雷鸣,层层回荡着。
扶苏一身戎装,初春的日光落在银白薄甲上,泛出冷冽的光。他面容沉静,周身自有一种巍然不动的气势。身后,十五万大军整装待发,鲜红的旗帜猎猎飞舞。
二十个长风骑身着黑甲,其中包括陆九与陆一,他们骑马沉默立在扶苏身后。他们的职责非常简单——保护扶苏。
武林各门派的人已经组成一支私军,用于提防战场上的东瀛杀手与弓箭手。
此时,与扶苏比肩而立的人只有一个了。
许许多多或隐蔽或直接的视线投到了扶苏身旁那人身上。
此人身形高挑,如一段笔直的竹。乌发束起,露出一截修长的颈,腰间一柄长刀悬挂,刀鞘漆黑如墨。这人着一身黑色劲装,似一柄出鞘血刀,锐利地不可直视锋芒。
墨卿对身后一干视线恍若不觉,她看着扶苏,唇边的笑越发莫测。
也许是因为着了戎装,他越发显得锋芒毕露,隐隐添了几分冷冽与危险。
扶苏看了一眼未着薄甲的墨卿,忍不住微微蹙了眉。抿了抿唇后,终于开了尊口:“怎么不穿薄甲?”
墨卿眨了眨眼,一点笑意在眼中明晃晃浮现出来。
得,两天没和她说话,这会终于开金口了。
“无妨,里面穿了软甲,这样方便。”她朝扶苏温温和和一笑,没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更何况,她身边的九大暗卫都跟过来了,战场上不过是普通士兵,怎能奈她何?
她今日目的只有一个,护扶苏安全,穿着薄甲便显得累赘了。
扶苏没有再说什么,他眺望着远处一览无余的平地,与化雪后平原中新冒出的几抹新绿,声音沉沉:“随本王出征。”
含着内力的声音逐渐荡了出去。
“遵命!”
十五万人齐声大吼,惊起上阳关的一群群飞雀,连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烟尘滚滚而起,地面马蹄奔腾,上阳关城墙上隆隆鼓声荡了出去,听得人热血沸腾。
十五万大军绝尘而去,留下五万人镇守内城。
此时,盛京军统帅周策听闻扶苏亲自出征的消息,一点幽幽的笑缓缓绽开。
他生得清秀,眼尾有一点殷红,生出了几分妖异与难言的狡诈。他看起来甚是愉悦,挥手叫来自己的参将,问道:“晋南王殿下什么时候到?”
“回将军,今夜能到。”
“霁王殿下这是等不及了,想赶在晋南军来之前击溃我军?”周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顿时笑眯眯的,表情虽然温和极了,却有说不出的阴森,“他带兵十五万,就妄想与我二十万大军对抗,真是天方夜谭。”
“他楚晏,未必也过于自傲了。”
在主帐中踱了会步,周策已经有了决断,他看着参将,脸上笑容更深:“传令下去,本将军亲自挂帅。拖着慢慢打,最好拖到晋南大军到来,直接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周策从为觉得领兵打仗如此美妙过,扶苏如他所料,耐不住主动出兵了,晋南王会按预计的时间抵达,这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即将拿下这位大奕皇朝的传奇皇子,他的主子姜如姬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地位、赞誉、钱财,一切将应有尽有。
披上盔甲后,这位极少亲自露面的将军亲自出征了。
一切都如实被探子写成密信送到了扶苏手中。
扶苏隐忍这么多年,盛京中早已根植他的势力,包括盛京军中,亦有他的亲信与蛛探。
那份看完的密信被被扶苏轻轻一握,便化为齑粉散在了空中。他唇边含着三分愉悦的笑,看得人直寒毛倒立。
“鱼上钩了?”墨卿半点不像个要上战场的人,骑着马也一派懒洋洋的。她隐隐一笑,露出了雪白的虎牙,看起来狡诈极了。
若有人看他们一眼,便会觉得两人的神情是如此相似。一样的狡诈与精于算计。
“上钩了。”扶苏眼中含笑,生出了几分感叹,引这个万分谨慎的周策亲自出来,实在是不容易得很呢,“正好如我所愿,打慢些,拖到晋南大军到来,再见识一下周将军的脸色如何。”
墨卿只要想一想,就想为这个周将军购置一副棺木,顺便点几排蜡烛。
自己翘首以盼等来的援兵,竟然倒戈一击,投靠了恨之入骨的三殿下,不知那位满心欢喜的周将军表情是何等精彩。
“哥哥,你真是阴险极了。”
面对墨卿义正言辞的指责,扶苏月朗风清一笑,眼眸弯弯——
“哪里,比起七七,望尘莫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扶苏与教主的商业互吹
这是过渡章,明天就是小高潮啦~终于要打仗了嘻嘻嘻
明晚见!么么啾
☆、七十一章
滚滚狼烟四起, 厮杀声、吼叫声都与鲜血交织在了一起。四溅的鲜血, 随处可见的刀光剑影, 真正的战场永远残酷如人间炼狱。
这一仗并不轻松。
哪怕扶苏这两日昼夜不停精心设计了今日的布局,但十五万秦淮军对上二十万盛京军, 打得十分胶着。
扶苏旨在减少伤亡拖到晋南王带兵到来, 却又要将战局控制在能让周策相信的范围内。所以不能太精于用兵, 亦不能过于退缩。
这近乎妖孽一般的谋略与算计,墨卿自愧不如。
“七七。”周遭是激烈的厮杀声, 人头攒动下, 扶苏的目光精准落在了不远处被亲卫兵护在其中的周策手下的一位领兵将军。
墨卿勾了勾唇, 微微一点头后, 朝伸手轻轻一挥手。原本牢牢跟在她身边的九大暗卫纷纷隐匿到了各处。只见扶苏也低声说了句什么,长风骑亦纷纷散去了。
两人一扬缰绳, 很快便融入了周遭的战局中。两个人总比几十人聚在一起不显眼多了。
一路上遇神杀神——
四溅的鲜血铺开了一条血路, 两匹骏马瞬间奔过,只余下一抹冷冽的黑色衣角。
墨卿生生为扶苏杀出了一条血路, 不过是转瞬间,两人就逼近了那位将军所在的亲卫兵包围圈所在之处。
只见那将军脸色一白,连忙拉开了一束耀眼的烟火。
几乎是刹那间,三支冷箭骤然射来, 箭尖泛着幽幽蓝光, 直直扑向扶苏面门。
墨卿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持落月当空劈下!
三支冷箭当即被削为两段。
折了箭还不够,墨卿朝脸色惨白的那位将军阴测测一笑, 露出了雪白的牙,看起来渗人极了。
黑色的衣角掠过之处,皆带起一簇血花。
那个将军再也冷静不下去,趁着亲卫兵拼死拦住墨卿时,转身便往营地仓皇逃去。然而,一点幽幽芝兰玉树的气息萦绕。他余光中出现了一抹银白。
雪亮的剑尖从心口刺出,还染着许些殷红。
最后一眼,他只看到了那银白薄甲,与那人不紧不慢抽回剑的姿势。
“咻!”
正在此时,身后冷箭破空射来,速度之快,令人避无可避!
墨卿正料理完这堆亲卫兵,转身便看见了那支破空而来的冷箭。
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她抬手按下了袖里箭的开关,连发三箭!
短箭与冷箭相击,擦出一串火花,连撞三箭后,那涂毒的冷箭终于偏斜了轨迹,擦着扶苏的肩而过。
只见墨卿拿出背后的长弓,抽出一支羽箭后,搭箭上弦,极快拉开了弓弦,那双平日里散漫妖异的眼,此时透着隐隐的肃杀与阴冷之意,刹那间羽箭骤然射出!
远处的矮墙上,一人双目圆睁,额心正中一支羽箭,到死也不明白墨卿是怎么知道他在那里的。
墨卿原本骑着的马已在混乱中走丢,原本散落在四处的东瀛杀手已经隐隐逼近过来。
一只手朝她伸出,骨节分明、手指如玉。也许是鲜血与喧嚣的衬托,这样的手令人想起一段缱绻的月色、深夜远山的松涛阵阵、墨玉棋盘上错落的黑白棋子,本该是拈花一笑的手,不应染上血的。
掌心交握,扶苏轻轻一拉便将墨卿带上了马。手持缰绳环抱着坐在身前的人,距离之近,甚至能嗅到她乌发间的一点冷香。
长风骑与九大暗卫组成的惊羽卫逐渐围绕过来,护着两人往秦淮大军方向后撤。
行踪诡异的东瀛杀手突然出现,激烈交战中,墨卿坐在马上,将后背完全交给扶苏,只管一箭一箭射出——
箭箭致命。
护着两人完全撤回秦淮大军中时,长风骑有一人不慎中毒,被带下去救治。除此之外,刚刚刺杀那个将军,两人毫发无损脱身。
不必想,墨卿也能猜出周策那强压怒火的表情,那个谨慎狡诈,又颇为自傲的年轻统帅,怕是要气疯了。
墨卿忍不住扬唇一笑,眉眼间懒意洋洋,又带着点愉悦与不怀好意,看起来倒像只狐狸一般。
“七七,笑什么?”
温热的气息轻飘飘扫过耳朵,墨卿微微一抖,这才想起来她正与扶苏共乘一骑,此时扶苏正拽着缰绳,像是将她环抱一般。饶是脸皮厚如墨卿之人,也忍不住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
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收敛些好。
“让我下去。”墨卿伸出胳膊肘轻轻一撞扶苏,特意压低了声音说。
一旁,十七已经重新牵来了一匹马。
扶苏眼中浮现出零星笑意,声音却是十分正人君子:“为何?”
墨卿忍不住转头瞪了他一眼,一记眼刀飞了过去,斜斜瞧着,倒觉得像脉脉眼波一般。
“滚。”墨卿说得毫不客气。
扶苏失笑,微微弯唇后没有再戏弄她。看着墨卿轻巧越到另一匹马上后,他挥手招来陆一,原本含笑的神情便沉静了下去,他看了一眼云层厚重的西边,淡淡问道:“晋南王殿下到哪了?”
“回殿下,已过驿站,约莫傍晚抵达。”
再次看了一眼打得激烈而胶着的战场与远处主帅的营帐,扶苏眼中幽幽,唇边含了点莫测的笑。
“无妨,再陪他玩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去检查了,回来的有点晚,字数少了点,明天写粗长一点,尽量写完这一段战场剧情~
么么啾晚安啦,明天见
☆、七十二章
残阳如血, 大朵大朵染着夕阳的积云沉沉缀在了上阳关外的平原。荒芜的平原随处可见残破的盔甲与鲜血。带着料峭春寒的风掠过, 卷起了浓浓的血腥气。
周策被精兵簇拥保护着, 他望着前方激烈撞击交战的两军士兵,眼尾的一点殷红越发显得妖异。他面容阴沉, 一扔手中的千里眼, 跺了几步后显得有些焦躁。
扶苏不可能不知道晋王大军即将抵达, 为何他还不后撤?难不成是有什么后手,抑或是他像上次一样派兵去阻拦晋王了?
他极少到前线, 就是因为变故太多, 此次已经是破例, 却没有看到想看的局面。
他领二十万大军, 从两翼包抄,扶苏反应极快当即打乱阵型, 与他小股兵力相接。打了一天, 战局胶着,他压根没能讨到好。
“回军营。”周策缓缓看了一眼秦淮军飘扬的殷红旗帜, 神情冰冷。无论扶苏有什么后手,他都不想起冒着个险。
只见周策领着一队精兵翻身上马就要离开,正在此时,一个探子飞奔上前, 满脸都是喜色。
“将军!晋南大军到了!”
周策心中一喜, 正要下达命令时,一个前线的探子同样飞奔前来——
“禀报将军,霁王退兵了。”
周策顿时把回军营这个决定抛到了脑后, 他接过副将递给他的千里眼,举起一看,发现秦淮大军果然在缓慢后撤。
周策脸上缓缓浮现出笑容,眼中含着几分自傲,声音是说不出的畅快:“我以为霁王殿下能有几分本事呢?”
“传令下去,收缩阵型围住秦淮军,死死黏住他们,弓箭手在后面压制,务必拖到晋南大军过来。”
“让晋王殿下带兵尽快跟上,此战重要,不得拖延!”
“众将士听令,冲!”
随着周策一声大吼,盛京军势如猛虎,扑向了秦淮大军!
此时,扶苏远远望着一改先前谨慎,横扫过来的大军,唇边含着三分愉悦的笑。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副将,淡淡道:“继续退,动作要快,将他们引至上阳关城墙下。”
“末将遵命。”
从高处俯视,双方大军你追我赶,掀起了滚滚烟尘。在盛京大军后面,已经能隐隐约约看见晋南王带来的大军影子。
秦淮军没命一般后撤,看起来十分仓皇与狼狈,看得周策又放下了两分戒备。
上阳关高耸巍峨的城墙近在眼前,扶苏的衣袂随着奔跑的马儿猎猎飞舞,他蓦然一勒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
原本还狼狈仓皇的秦淮军瞬间齐齐停下,前排的士兵列好护盾层层排开,后排弓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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