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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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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了,詹公子已遭人迫害,还请节哀。”

    那人猛地扭头,恶狠狠盯着扶苏,眼中含泪朝他质问道:“你又是谁!公子为何会遭人迫害?我家公子为人和善,怎么会被人迫害了?!”

    扶苏看着詹子砚的书童,只得微微叹了口气,将东瀛杀手的事简单说了。

    “我已派人去追那杀手,应当是能追上的,你且等一等。现下,还是先将詹公子安葬吧。”

    费了好一番唇舌,扶苏才让书童放下了戒心。

    扶苏派惊羽卫帮忙将詹子砚葬在了罗云村的后山坡上。墨卿环视了一圈,此地视野开阔,草木茂盛,是个好地方。站在墓前,她忽然生出了几分怅然。

    詹子砚是因她而死。

    正是因为她带着扶苏来找詹子砚,东瀛才如此着急要对詹子砚下手,甚至不惜冒着败露的风险。但这也恰恰说明了一点——詹子砚果然知道些什么。

    只是他本人已死,他所知道的蛛丝马迹,也只有在黄泉之下去诉说了。

    书童将詹子砚的遗物整理了一番,能带走的东西不多,主仆二人在此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无非是几套衣裳与几本书,剩下的就只有这个小小院子。

    他站在院前,眼眶仍是通红的。

    “我见公子的衣裳旧了,想替公子裁件新衣,才去了镇子上买布。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一去,回来就……”

    书童狠狠咬着牙,拼命忍着抽泣,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扶苏君,我也认不了几个字,这几本书是公子生前喜爱的,你拿去吧,也许会有什么线索。”书童抹了一把眼泪,将紧紧抱在怀里的几本书递了出去,声音哽咽。

    扶苏十分慎重接过那几本书,看着泪流满面的书童,低低叹了一声,劝慰道:“实在是多谢了,还请节哀,莫要太过伤心伤了身。若你愿意,我将你送到秦淮安顿,如何?”

    书童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就留在这,哪也不去。”

    可是留在这就是在等死,东瀛杀手会再来第二次。这句话在墨卿舌尖滚动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罢了,还是让这个伤心人静静吧。

    与书童道别后,扶苏带着墨卿启程回秦淮。

    临走前,墨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简陋的小院,朝扶苏说道:“哥哥,那些杀手会来第二次。”

    扶苏拿着那几本书,莞尔一笑,摸摸她发发顶回道:“你且安心,我留了两个惊羽卫。”

    墨卿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她真是越来越爱多管闲事了,这种如此浅显的事,扶苏怎么会不考虑周全。

    回程的马车比去时慢些,墨卿在一旁看扶苏翻阅那几本旧书,书中有詹子砚留下的笔墨,但只是一些提诗,并没有写当年之事。

    “七七,为什么只有詹子砚活了下来?”

    墨卿仍沉浸在白忙活一场的感伤,就被扶苏突如其来的一问惊醒了。

    她抬头看着扶苏,他唇边含着惯有的温雅微笑,眼神温和看着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罢。

    原本想继续敷衍一下的墨卿心底微微一动——

    “因为……他给过墨卿两块花糕。”

    所以在后来,墨卿灭摘星楼满门时,独独留下了詹子砚。

    她仍记得那一日,师兄死了,她被十七和众长老拼死护回了落月崖。然后,就这么当上了落月崖教主。

    落月崖与武林都元气大伤,武林也没精力再攻上落月崖,两边就这么停了战。

    墨卿继位后,武林正道众人提心吊胆了好一阵,生怕她也是个像墨桓一样的疯子,为了报仇不计任何后果。

    但什么都没发生。

    墨卿继位后,落月崖行事十分低调安静,在接下来的四年,武林一派宁静安详,众人甚至都要忘了还有落月崖这样一个邪教的存在。

    墨卿也从十三岁,长到了十七,孤身一人,将落月崖不动声色发展到令人心惊的程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墨卿并非君子,但她报仇,同样可以隐忍可以等待时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武林宁静安详时,落月崖重出江湖,在刹那间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墨卿将当年参与过围剿落月崖的门派一个一个牢记在心中,在四年后,将它们一个一个灭门。

    不紧不慢的,就像是欣赏一场盛宴。

    在那段日子里,她的那身黑衣与那特别的声音,几乎成了武林风催命鬼魂,入了无数人的噩梦。

    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墨卿扬手掀翻的摘星楼的大门。

    是夜,殷红的鲜血流满了摘星楼,连夜空那轮皎洁的月都染上了一抹血影。

    她踩着满地的鲜血与尸体,不紧不慢走入了摘星楼的正厅。

    摘星楼门主双目通红扑上前誓要与她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她漫不经心地笑,“你有这个本事么?”

    听着摘星楼门主对她的咒骂,墨卿把他也一刀了结了。

    当她正准备收刀回鞘时,她不不经意一侧眸看见了从侧门冲进来的詹子砚。他双目猩红,握着一柄剑,脸上是彻骨的恨意,那种恨不得她去死一千次一万次的恨。

    十七闪身拦下了这个已经癫狂的少年。

    墨卿最终还是留了他一命。

    “为什么……为什么留下我!”他抱着头,看着满地的鲜血,几乎是崩溃地朝墨卿声嘶力竭大吼。

    墨卿收刀回鞘,看了一眼冷清月色,眉间有一点倦色。

    “因为那两块花糕。”

    虽然最后他食言了没有再来,但这么些年过去,她仍记得拿两块花糕,还有他初见时,因她而发出的愤慨。

    呆了很久,詹子砚才慢慢握紧了拳头,一拳狠狠砸在了地面,鲜血飞溅!

    他咬着牙,声音嘶哑——

    “我宁愿,从来没给过那两块花糕!”

    早知如此,他宁愿从未给过那份善意。

    墨卿迎着月色走了,在听见这句话后,她脚步顿了那么一顿,却也没有回头,伴着冷清的月色逐渐走远。

    从今往后,她就是江湖人口中的魔头。

    ☆、三十六章

    天逐渐冷了下来,秦淮的冬带着江南味道,是款款的、含着点阴冷。恰逢小雨,雨幕将初冬的秦淮笼罩,亭台楼阁在淡淡雾气中若隐若现。

    霁府里生起了暖炉,却也抵不住那湿气里阴冷的寒意。

    墨卿窝在书房的软榻上,抱着小暖炉,正翻阅詹子砚留下的几本书。扶苏坐在桌案后,提笔批阅军务。

    香炉中静静染着清心香,还有两盏琉璃灯兀自燃着,照亮了因为下雨而有些阴暗的书房。

    这几本书倒也奇怪,有话本也有君子论还有武学典籍,像是随手拿来的书。为什么詹子砚独独留下了这几本?

    她趴在软榻的小几上懒洋洋地翻阅,琉璃灯映着书页,烛火一晃,卷上了书角。

    扶苏抬腕蘸墨,不经意间看了卷上书角的火舌,指尖一弹,一道气流扑过,灭了书角的小火舌。

    墨卿才发现书角被被烧得焦黄,不由伸手去摸了摸书角,谁知摸下了一层灰,里面竟还有张防水火的纸!

    “哥哥,你看——”她拿起书就往扶苏那边跑,光着脚丫子连鞋都未穿直接爬上了扶苏的桌案,一屁股坐在那堆奏折上,把烧掉一层灰的那页指给扶苏看。

    扶苏提笔欲写,却被突然爬上桌案的墨卿惊了一下,不由有些怔然。

    看了一眼那写着密密小字的纸张,扶苏瞥到墨卿光溜溜风脚丫子,不由眉头一蹙,语气带上了几分无奈:“怎么不穿鞋?当心着凉。”

    说着,他伸手将墨卿抱了下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才开始仔细端详那页隐蔽的纸。

    扶苏将附在纸张上的假页逐渐揭开,露出了写满小字的书信。他拿过琉璃灯,如法炮制将后面和前面几页烤了一会,然后发现从这本书的倒数第五页往后,都是有两层的书页。他命陆九将其余两本书取来,也用琉璃灯烤了一会。

    果不其然,其余两本书的后面五页也是有双层的书页。

    “七七,”扶苏长舒了一口气,摸着她的发顶,眼中的盈盈笑意似如烟春草,温柔舒和,“还好有你。”

    詹子砚的死,始终是扶苏心中一根暗刺,他觉得詹子砚是有留下线索的,但是任他派蛛探怎么找,也找不出来,因此他以为这线索已经被东瀛人先销毁了。

    如今失而复得,个中庆幸,只有他知道。

    最后一环,终于查完。当年隐藏的内情,也如画卷全幅徐徐展开。

    隐藏的十五页里,是詹子砚自摘星楼灭门后的一些猜想以及他对当年某些可疑细节的回忆。

    摘星楼灭门几年后,詹子砚隐约觉得这么多年武林间的内斗,似乎有种被安排好的感觉。身处在局中尚且不知,如今是个局外人,种种巧合以及之前被别人忽略的疑点便浮现出来了。

    他先是怀疑了引发武林多年动荡的根源——谢家案,存在疑点。他觉得很有可能是别人在暗中推波助澜,谢家不一定灭在墨无涯手中。

    然后,他回忆起了一些当年被忽略的细节。

    詹子砚答应了墨卿每日去看她,后来食言是因为看守地牢的人换了。不是他父亲的亲传弟子,而是他没见过的人。去问了管事,管事说是分堂弟子,刚调来的。

    这几个分堂弟子软硬不吃,任他怎么发脾气,都好言相劝,让他回去,说出了事他们担责不起。

    詹子砚只能干瞪眼,都不敢闹太过,生怕父亲知道他擅自入地牢。

    再后来,墨桓单枪匹马闯入摘星楼,杀出一条血路救走了墨卿。

    那时他爬在摘星楼城楼上偷偷看着这场刀光血影的大战,看着墨卿被落月崖的一个暗卫接住时,悄悄松了口气。然后他眼尖地发现他父亲身边有几个人挺眼熟,细细一看,好像是前几日看守地牢的人。

    只是战况激烈,一转眼他又看不见了,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便也没在意。

    那一战,血流遍野。

    墨卿师兄死在了他父亲的剑下,而他父亲也身受重伤,足足养了一年才好。

    在偶然间,他听到父亲和他的亲信在交谈——

    “倒也奇怪……我那时明明想避其锋芒,手中的剑只是虚虚刺过去,应该是没刺中要害的……谁知他就这样死了。难不成是闯阵时受伤过重么?”

    再后来,摘星楼被墨卿灭门。在那个夜晚,他发疯一般要杀她,却忽略了墨卿特别的声音。

    后来回想,她应该是嗓子被伤过。再一问,都说是摘星楼当年做的。可摘星楼门下弟子严格待己,绝不做出虐待孩童之事。

    那到底是谁做的?

    当时并未在意的细枝末节,在许多年后再审视,便发现了许多的疑点。

    那些人,真的是分堂弟子吗?

    为何他去看墨卿时好好的,后来没能去看她,四年后再见,她的声音就变了样?

    墨桓当真是他父亲亲手杀死的吗?

    从谢家案开始,到摘星楼灭门,所有的一切,他都怀疑有人从中推波助澜,在暗中露出狡诈一笑,静看他们入瓮。

    而这一切,仅仅是开始。

    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扶苏和墨卿沉默看完了詹子砚留给后人的线索。

    仅凭蛛丝马迹,就能推断至此,实在是才华过人。只可惜,造化弄人,如此优秀的男子,余生是在一清贫村庄教书度过。

    纵使经历了灭门之难,武功被废后,他依旧没有自甘沉沦终日厌世,他没有不自量力想着要报仇,只是很平静地在罗云村落脚,然后教孩子习书。

    最后安静死去,留下了这些线索。

    因为他知道墨卿会来的,他也知道墨卿可能会选择把这些书烧给他。

    他以这样一种曲折而隐晦的方式,希望墨卿能放下恩怨,先除尽倭寇,护天下苍生。

    在扶苏看着书卷沉思的时候,墨卿看着矫若惊龙的字迹,想起了从前那个天真坚定的少年,不由有些恍惚。

    “七七,若是墨卿知道这些,可会后悔曾经所为?”扶苏合上了三本书卷,忽然这么问道。

    墨卿伸手捉住了扶苏落下的一缕乌发,只是笑了笑。

    “知道又如何呢。即便她不杀,其他门派就不会攻进落月崖么?”

    “生在乱世,活着且不易,那还想的了这么多,只好一条路走到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还有一更~补上昨天的更新

    ☆、三十七章

    良久,扶苏才微微一叹。

    “她也没得选。”

    墨卿十三继位,尚且年幼,武林中危机四伏,隐忍四年后悍然出手,让落月崖彻底站稳了脚跟,没人再敢明面打落月崖的主意。

    这是最好的选择。

    闻言,墨卿莞尔一笑。的确,那时的她没得选。

    扶苏没再说下去,说起了正事:“看詹公子说记载,当年东瀛是想让墨桓与摘星楼门主同归于尽的,然后武林大乱,能让东瀛势力趁机入主中原。”

    “很遗憾,那门主没死。”墨卿接话,语气中带着些玩笑般的可惜,至于是不是可惜,暂且不作深究,“然后落月崖发展起来,摘星楼被灭了,武林逐渐出现了七大派掌管武林,他们的计划没成功。现在落月崖内乱,他们倒是乐享其成。”

    东瀛的耐性也是极好,计划失败后不动声色蛰伏许多年,为的就是等这个局面。

    若是不出意外,江南一带……就要开战了。

    “战事将起,我先修书一封。”扶苏说着,然后蘸墨提笔,下笔飞快。他字如游龙,内含风骨,墨卿看了几眼,虽然知道于理不合,但仍是收不回视线。

    看扶苏写字,实乃一大享受。更何况,还是坐在他怀里看,更是惬意无比。

    信也不长,扶苏只简明扼要提及从前的旧案的疑点,然后说了最近东瀛的异动,并直言战事将起,莫再与落月崖针锋相对。

    随后他又写了一封信,是送给陆翎的。先是告诉他这边的紧张局势,因为是一同长大,也没什么可瞒的,扶苏将始末都写了进去,最后让陆翎代他去一趟月末的武林盟集会,他要安排江南驻军及清点粮草,怕是赶不及了。信末,扶苏还问到了他与纪晚意最近如何。

    写了许多,扶苏终于搁笔。

    墨卿坐在他怀中,光着的脚丫子乱晃,手上停不下来,一时摸摸扶苏绣着暗纹的衣袖,一时把玩他几缕落下的乌发。然后看着他将信密封,让陆九送了出去。

    陆九把信交给了蛛探送去上阳关藏月山庄和苍山,回来的时候,他手中还捧着一封信与一个包裹。

    扶苏略有不解,还以为是武林中人的信,打开却发现是好友送来的。包裹里装着几个小瓷瓶,看起来是药丸。

    透过信,墨卿都能感受出鹤归的深深无奈。

    他在信中道,这半年再次踏遍大江南北,拜访了世间医者,最终也没能寻到扶苏所缺的两味药——赤焰丹果和寒霜子。他师傅似锦公子为当世鬼医,亦无这两味药的消息。不过他师傅猜想,落月崖可能会有一味寒霜子,但也只是猜想。即使有,落月崖也肯定不会给。这恰恰是鹤归无奈之处,就算真的有,他也没法给扶苏取来。

    扶苏看信时没有避开墨卿,看到鹤归在信中所说,他神情依旧从容平静,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两味药罢了。

    墨卿沉默了片刻,问:“非这两味不可?”

    闻言,扶苏却是浅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只说:“没有也可,不过是旧疾,你莫多想。”

    说罢,他让陆九把墨卿的棉鞋拿了过来,弯腰帮她套上,一面穿还一面数落她:“天寒下雨,容易受寒气,你是姑娘,更要注意些。”

    扶苏的手总是比旁人更凉上两分,摸到她光着的脚丫子时,墨卿忍不住缩了一下,连心底也是痒痒的。

    除了师傅和师兄,这可是第三个会给她穿鞋的人。墨卿如此想着,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接下来几日,墨卿没再见过扶苏。趁着扶苏不在,楚亦晟在书房温习,她偷偷溜了出去。

    军营内。

    一黑衣男子快步走入营帐,低声朝陆一耳语了几句。陆一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主子,小小姐出去了。”陆一说着,一边留意扶苏的表情。

    扶苏下笔不停,听到此言眉目不动,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过了片刻,他才说:“回来了同我说一声。”

    陆一应了一声,看到扶苏眼底浅浅的青黑,面上不露,心中却是对墨卿有些微词。扶苏忙得日夜不休,她倒偷偷溜出去,扶苏还要分神来关心她什么时候回去。

    不过小半个时辰,那蛛探又走入了营帐,朝陆一耳语了几句。

    “主子,小小姐回去了。”

    扶苏有些诧异地停了笔,看着陆一问道:“这么快,她去哪了?”

    陆一照蛛探说的如实禀告:“去霁府外面街上买了点零嘴,转了两圈就回去了。”

    也许是嘴馋。扶苏忍不住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后没有再问,提笔继续编制军队。

    与此同时,落月崖无影堂朝每一个分堂下达了一个命令——

    不惜人力,务必寻到赤焰丹果。

    ☆、三十八章

    初冬凛冽寒风卷走了流云,云尽月如练,月色凄寒远处山川莽莽,蜿蜒山脉蛰伏在夜色中。

    修长干净的手指拢上了朝中送来了密信,纸张化为齑粉,无声飘散在月色下。

    他立在军帐前,不远处火把连天,照亮了空旷的校场。夜已深,军营里只有守夜士兵一脸肃然坚守在寒凉的冬夜里。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他微微看了一眼悬在夜空的孤月,声音有些低,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思索:“又到十五了。”

    此时,霁府里。

    墨卿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漫不经心从霁府屋檐飘然掠了出去。她隐隐有感觉,内力彻底恢复的时间不远了。现在霁府的守卫,已经捕捉不到她的丁点踪迹——倒也不是扶苏的暗卫差,他暗卫是一等一厉害,但照目前看,只要她不露声息,这个江湖里,已经无人能拦住她了。

    无声落到了云华楼,十七立在月色下,越发显得身形修长,气质冷峻。一旁的林笙见她来了,连忙倒了一杯酒,自然是墨卿喜爱的落月崖特产佳酿独醉。

    墨卿撩袍坐下,姿势看不出半点女子气息。心满意足喝过一杯酒,她才懒洋洋问道:“近来教中有什么事?”

    林笙十分贴心给她又满上一杯,然后将最近落月崖中发生的一些大小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墨卿。

    第一件就是曲清衡派人入京,林笙派了无影堂精英去跟,一路旁敲侧击,才得知曲清衡是在找人。

    “反正他派出去那队人回来的时候就带了封信,看的太紧没能把信拿出来。反正曲清衡看完那封信之后脸都白了,那表情恐怖到像是要吃人!啧啧啧,平时看他一副小白脸模样,发起脾气来,也是有几分样子……”

    “行了行了。”墨卿不得不头疼地打断林笙,让她来说简直就是个错误,总是能听到一耳朵她关于曲清衡的主观恶意揣测,真是让人头大。

    曲清衡在找谁她多半能确定,应该就是慕尘。看他样子,是想把慕尘接走的,而看反应,慕尘给他留的那封信里应该是果断的拒绝了。

    不过,就算是慕尘拒绝了他的好意,那曲清衡也不知气到脸色发白,难不成慕尘朝他说了其他事情?

    “那封信曲清衡还留着吗?”

    林笙当即摇摇头,说:“曲清衡这种做事从不留证据的人,早烧了。”

    这倒是他的风格。墨卿也只是顺口一问,本就没想着曲清衡会留。

    林笙继续说落月崖最近发生的事。

    满打满算,墨卿离开落月崖已经五个月了,教里上上下下都以为她还在闭关。连那些已经被软禁的长老,也还以为墨卿在闭关。

    曲清衡如今在教内一手遮天,但他却始终以左使自居,从未提过要取墨卿而代之一事。

    “哎,反正我就是想不明白,曲清衡这厮不就是觊觎您的位子,那他到底是想要什么。和想吃桃的猴子似的,桃就在面前了,也不吃。我觉得他必定还有什么顾虑和后手。”

    墨卿不语,只是静静听着。

    五个月——说短也不短了,想坐上教主位置,按曲清衡手段,也是够的。

    他现在是什么意思?帮她墨卿勤勤恳恳打理好落月崖然后恭候她回去?

    光是想想,墨卿都能把自己吓出一声鸡皮疙瘩。实在是……太惊悚了。

    “哦教主,还有一事。无影堂中原各地分堂回报,近来一个月,武林有些乱。小门小派之间摩擦不断,冲突发生好几起了。除此之外,秦淮分堂回报,秦淮中流言盛行,有人说霁王野心勃勃,意图造反,太后准备对江南一带发兵。”

    听到霁王意图造反时,墨卿眉头一跳。

    太后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揉了揉额角,墨卿沉默了片刻,压下了心中的杂乱思绪,只对林笙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随后朝沉静立在一旁的十七微微一扬手,说道:“十七,寒霜子带来了?”

    “属下带来了。”

    说罢,十七从怀中拿出了一方小小锦盒,小心翼翼放到了墨卿手中。他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墨卿的手心,温热的、甚至过于白皙,让人无法想象这是取过无数人性命的手。十七蓦然抽回手,似乎碰到了禁忌。

    墨卿对他偶尔奇怪的行为见怪不怪,只是打开了锦盒——

    里面静静躺着一味形似琥珀色如霜雪的药,即使离得远,亦能闻到那清凉镇魂的冷香。

    墨卿合上了锦盒,然后揣入怀中,朝二人随意摆摆手,转身就要走了:“本座去办些事,你二人回吧。还有,下次月圆之夜不必过来了。”

    说罢,她身形飘逸如流云,宽袖随风飞扬,转瞬间就失去了踪迹。

    墨卿要去军营一趟。

    她如无声的猫儿,在高低错落的屋檐轻巧走过,在月色下拉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夜深的秦淮静极了,唯有三三两两的野猫在幽幽叫着,声音在狭窄的小巷回荡——诡异渗人。

    身后黑影一现,转瞬即逝。

    墨卿无声落地,站在秦淮的主城道上。城道青石板铺成,足够四辆马车并驾齐驱,直通内城高大的城墙所在,一眼望去,唯见瞭望台旁,露出一半的冷清明月。

    月色极冷,墨卿唇边含着三分浅薄的笑,声音低低响起,沙哑中带着一丝微微的勾人:“既然来了,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忙了一天,累瘫了……码字码到一半就睡着了,突然醒了之后又爬起来继续写

    今天比较少,明天补上,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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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章

    夜极静,一只黑猫蓦然蹿出。

    幽微无声的刀刃斜斜切入——

    墨卿脚步一错,侧身避过这试探的一击。身后三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刀风扫来,也只是几乎,并不是真的无法察觉。她手指翻飞,两柄□□倏然亮出,交叉架住了其中一柄长刀——刀身很窄且长,形似雁翎刀却又有所不同。

    如果是扶苏在这,必能一眼认出,这是东瀛太刀。

    剩下两柄太刀一左一右朝她夹击,刀刃寒光湛湛,转瞬间就要割上她的脖颈——

    墨卿手上忽然往上用力一转!

    她借着被□□架住的太刀,身形如云从正前方的杀手头顶翻了出去。翻过那一瞬间,杀手手骨折断声清脆无比。

    一刀无声无息如阴冷长蛇倏然刺来,直奔要害之处!

    墨卿挥出□□一挡,面上淡漠的神情变了那么一变。

    她抬眼看去,眼前的女子一身融入夜色的黑,曲线妖娆勾人,一举一动间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媚意,黑纱掩去了她一半面容,唯有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眸露出,眼尾扬起掠出万千风情与森森杀气,交织在一起,美得惊心。

    东瀛终于按耐不住出杀招了。

    加上这个黑纱女,有十个杀手。如果是一流杀手,墨卿费不了多大力气就收拾了,但今夜的杀手,不是普通的杀手。

    弧光一闪,十把太刀转眼间就劈到了身前,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思考机会!

    在秦淮寂静的夜里,只有主城道上,银光纷飞的交战。

    淬毒银针从某个方向无声飞出,墨卿间不容发一侧,银针紧贴颊边飞过。她□□一现,银针受了内力,直直飞向另一个黑衣杀手——

    一人倒地七窍流血身亡。

    黑纱女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手中攻势更猛。

    今夜唯有一个目的,无论死伤,置墨卿于死地!

    太刀如附骨之疽,从各个刁钻的角度阴毒刺出,不时几枚银针一闪,针尖上泛着淬毒后的幽幽蓝光。

    墨卿逐渐有些烦躁了,这些杀手是在缠她。很显然,东瀛知道她变小一事,他们在等,等她变小后再一击杀之。

    战局逐渐僵持,她意欲破网而出,而这些杀手不仅内力高深且配合滴水不漏,显然是针对她有备而来。

    这样杀不了她,但她极难彻底摆脱他们。

    一刀挟着猎猎寒风从身后一刺!墨卿指间□□翻飞,银光一现,与太刀相击,她借力后退,背后又是三道刀风刺来——

    玄色宽袖被割出一道长长的刀口,衣袖上那只金线勾边银线为底的孤高黑鹤被生生撕为两半。墨卿垂眸看了一眼,幽幽无名火逐渐在心底越烧越旺。

    这件外裳,是虞清息亲手绣的。

    墨卿抬眼冷冷盯住了为首那个黑纱女,幽深如深渊的眼睛生出几分阴冷,像某种生在黑夜里的凶恶之物。刹那间,她避开了前面暗含八卦阵法环环相扣的七柄太刀,只差毫厘,便会扬起一簇血花,但恰恰就是差了那么毫厘,每一寸距离皆在她的算计之中。

    既然不让她走,那就顺了他们的意,送他们去黄泉路上相见!

    十指间妖异的□□交错,悍然朝黑纱女扫去——

    半截黑色面纱悠悠落地。

    黑纱女捂着少了下半截的面试,又惊又怒盯着墨卿,露出的一线红唇紧紧抿着,眼中生出了滔天怒气。

    刀光血影,兵器相接声不断,回荡在秦淮冷清寂静的主城道上。

    □□舞得几乎现出残影,血花四溅!

    剧烈交手间,一个锦盒从刀光剑影中直直飞出——

    墨卿瞳孔猛然一缩,她脑中此时闪过无数个念头。黑纱女一刀刺来,直奔她的心口,她只能后退一避,但要是避开,锦盒落地寒霜子飞出,那这味已灭绝的珍贵药材就再也找不到了!

    电光火石间,墨卿对眼前这柄太刀视而不见,身体已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扭,堪堪避过这险之又险的一刀,然后向前飞扑而去!

    身后数道刀风穷追不舍眼看就要砍上!

    一线雪色自漫漫长夜里袭卷而来,恍若遥远苍穹下雪山之巅上经年不化的玄冰,极冷极冽,将夜色都搅得寒凉彻骨。剑风似孤鹤长唳,扶摇直上九重天!

    墨卿双手一捧,终于将锦盒接住。身形却因为太快而失去平衡,止不住向前扑去。

    一只手将她一揽,身后刀剑相击声似要撕裂夜幕,纯厚强大的内力毫无保留放出,血腥味又浓重了几分。

    墨卿鼻尖萦绕着那熟悉的、清涩的幽幽药香,她浑身一僵,一瞬间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黑纱女看了一眼面含霜色,漠然盯着他们的扶苏,狠狠一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后对还剩下的七个人低声短促说了一句。

    八人似夜中的蝙蝠,转眼间就寻不到踪迹了。

    “追。”扶苏声音泠泠似冰,含着三分杀气。

    暗处似有人应了一声,树木草丛微微一动,数十道人影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墨卿不动声色站开,看着扶苏,面上浮现出一个有些玩味的笑,仿佛他们只是偶然碰见,方才什么都没发生,“扶苏君,很巧。”

    扶苏不语,直直看着她。

    月色冷清,将他的好容貌勾勒地一览无余。

    扶苏的眼睛,无论何时都像含着秦淮的淡淡薄雾,看起来总是温雅的,很难让人心生厌恶。此时,他眼睛清明无比,视线如芒,直直盯着墨卿,常年身居高位的压迫感随之显现。

    看了半刻,扶苏才慢慢收回了视线,唇边含着清浅的笑,声音温和:“总是在十五遇见教主,莫非教主对十五的秦淮格外喜爱?”

    墨卿的心微微一沉,还没想好怎么敷衍,她便感到丹田的内力在逐渐消散了。她顿时一惊,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场面话,只把手中的锦盒往扶苏手中一塞,说道:“听闻扶苏君在寻此物,本座就做个顺水人情,赠给扶苏君了。”

    说罢,没再看扶苏反应,墨卿如一只黑鹤,不过三两下就消失在他的视线内,只留下在空无一人城道上的他。扶苏在原地看她离去,却半点没有要追的意思,他打开锦盒,那味苦苦寻了几年的药草映在眼底。

    良久,他垂眸弯了弯唇。

    ……

    自从那夜把药给了扶苏,一切平静如常。

    扶苏依旧白日呆在军营,夜里偶尔会回来。墨卿每日无聊的很,只好想着法子捉弄楚亦晟,这个便宜二哥被她百般捉弄,却也不生气,脾气和扶苏如出一辙。

    又是混吃等喝过了好几日,临近小雪时节,秦淮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花,霁府的草木都裹上了一重银装,远远望去,秦淮银装素裹。

    在一个寒冷的午后,没有半点暖意的日光洒落在庭院的积雪中。墨卿在院中堆了一个雪人,正准备找两颗红果子当眼睛,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人朝她走来。

    明明是在寒冷的冬日,他像是漫漫雪野中一点融融春意,消融了冰雪,化成三月明丽柔和的流芳,温柔又平和。

    “七七。”他微微一笑,眼睛胜过三月春光。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没人猜对,曲清衡表示躺着也中枪。

    继续猜一下来的是谁,十二点前还有一更,补上昨天的更新

    昨天被抓去排练学校话剧了

    曲清衡: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东瀛杀手:难道我们的存在感这么低吗?!

    ☆、四十章

    墨卿看着他,弯着眼睛微微笑了:“鹤归哥哥。”

    鹤归递给了她两颗朱果,墨卿接过,顺手就放在了雪人的头上,正好是一对红眼睛。

    “呀,瞧着真可爱。”侍女在一旁笑,朝鹤归屈膝行了一礼。

    鹤归朝侍女笑笑,霁府中的侍女都极会观颜察色,见鹤归像是有话和墨卿说,她福了福身,无声退开了。

    见一旁无人,鹤归略略犹豫,才向墨卿问道:“寒霜子一事,真是多谢了。赤焰丹果,有消息吗?”

    墨卿看着鹤归,他眼底有着隐隐的担忧,沉默了半响,她没有再同之前一样装出茫然模样,只是转身又捧了两捧雪拍在雪人身上,半响才摇摇头:“暂且没有。”

    顿了一顿,她问道:“很急吗?”

    “倒也不是。开战在即,若是不彻底拔除余毒,始终是个隐患。”顿了一下,鹤归垂眸一笑,“罢了,也是急不来的,慢慢寻吧。”

    墨卿有些心不在焉拍着雪人的头,想把它拍圆些。拍着拍着,手下忽然一空,她蓦然回神,才发现雪人的头被她拍散了。

    “……”

    墨卿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鹤归,他被她的动作逗得笑出了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朝她说:“进屋吧,外边冷,别着凉了。”

    两人一起进了屋,地上铺了地龙,屋子里暖意融融。

    鹤归倒了两杯热茶,隔着袅袅白雾,他问:“最近感觉如何?”

    “可能要恢复了。”墨卿喝了一口热茶,掩去了眼底的一点情绪。想了一会,她问道,“哥哥呢?”

    “他还在军营。前两日收到他的信,我便来了秦淮。”

    “那……你和哥哥认识很久了?”

    “十年有余,也算得上久了。怎么了?”他眼睛干净极了,唇边的笑再温柔不过。

    然后,只见墨卿小小的两只手捧住了小小的脸,露出了灿然的笑:“忽然很想了解一下哥哥小时候的事。”

    鹤归与扶苏相识在十年前,扶苏彼时十六,鹤归十四。他师傅云游在外,将他托付给苍山掌门一段时日。

    苍山清静悠然,门中弟子性情各异却又相处融洽。门中有一起用饭的饭堂,要是去迟了,就只有残羹剩饭,只能自己去觅食。

    扶苏与鹤归因一顿红烧肉结识。

    鹤归初到苍山,看着凶残的饭堂,望而却步,站在堂外呆呆看着。

    捧着一份红烧肉出来的扶苏正好看见他,便将那份让很多苍山弟子嘴馋的红烧肉让给了鹤归,笑着说:“我名扶苏,师傅让我多照顾你。”

    相识久了,他也就知道了扶苏的身份,连他当年中毒的事,也略知一二。

    十岁那年,扶苏父皇咽了气,在临终前不忘留下一份遗诏,将他封为霁王,封地江南。把这位最爱的皇子送出了盛京,想保他平安。

    皇帝驾崩,姜贵妃姜如姬将过继到她膝下的前皇后之子扶上帝位,然后当上了太后。暗中派了无数杀手百般阻挠扶苏出京。

    一路上千难万险,坎坷无比才行至江南附近。

    最后一次交手中,扶苏中了那剧毒,武功全失筋脉近废,险些命丧黄泉。

    “阿晏只说,幸得有人搭救,才撑着到了江南。”

    扶苏只是略略告诉了他,当年的因为有人搭救,所以才捡回来一条命。先皇心腹一路护送他到了秦淮,寻遍名医也治不好着奇毒,只好将扶苏送去了苍山,求苍山掌门出手。

    苍山掌门见扶苏根骨极佳,便想方设法续好他的筋脉,然后寻奇药为他压制了奇毒。扶苏选择拜入苍山门下,成了苍山掌门的关门弟子。

    再后来,扶苏就成了苍山第一人,江湖第一公子。

    “至于亦晟,他是宫女所出,并不受先帝重视。阿晏在宫中时,最照顾他,所以后来离京,他就带上了亦晟,后来也一起带上了苍山。”

    “我到苍山那时,亦晟才六岁,可以说是他是阿晏一手带大的。他们俩看起来有些像,不过亦晟性子更温和些,阿晏是看起来温温和和。”

    “那时候最好玩的事,莫过于看阿晏逗亦晟,总把他逗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见他哭了,阿晏又去哄,他那时候哄孩子真是太糟糕了,越哄,亦晟哭得越厉害,每次都是掌门来帮忙。”

    “他还喜欢给亦晟梳头发,经常给他梳小姑娘的发髻,那时候门中许多弟子都以为亦晟是个小姑娘。”

    “后来亦晟长大了,他才收敛了许多。”

    鹤归唇边的笑像蓄着三月春风的柳,温暖干净。想起从前年少的事,他也微微有些感叹。

    “一转眼就是这么多年了。”

    墨卿静静听完,也跟着笑了,她笑得眼睛弯弯,像月牙一样。她想起了刚遇见扶苏的时候。

    那时候扶苏给她梳头发,她问扶苏为什么会梳小姑娘的发髻,他说家中有小孩,偶尔梳过所以熟练。

    原来是在她这个便宜二哥身上练出来的。

    “有点羡慕。”墨卿看着鹤归,笑得眼睛弯弯。

    “羡慕?”鹤归有些不解。

    墨卿又笑了,却是不语。

    羡慕鹤归能遇见年少的扶苏,那个鲜明生动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一点,抱歉啦qwq

    各位小可爱晚安,喜欢的话记得戳个收藏哦

    ☆、四十一章

    当日夜里,扶苏难得回来用晚饭。用过饭后,他和鹤归去了药房,快到就寝时,他拿了一瓶药丸回来。

    看见坐在床前发呆的墨卿,扶苏上前摸了摸她脸,指腹有一点因为常年练剑生出的薄茧,触到脸颊时有些微微的痒,像是被羽毛不轻不重的撩拨。

    “想什么呢?”

    墨卿抬头望着他,黝黑的眼睛远比黑玛瑙更灵秀几分,她露出烂漫的笑,无邪纯真极了:“想你。”

    紧接着,她又问:“今夜不去军营吗?”

    扶苏的手微微一顿,停在了她的脸颊上。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扶苏垂眸,朝她轻轻一笑:“不去了,陪你。”

    他的目光过于直接赤诚,墨卿忍不住微微错开了视线,却忽视不了侧脸那一点磨人的痒。

    “早些睡。”扶苏见好就收,转眼又成了那个温雅公子。

    大多数时候,扶苏都是在墨卿睡了之后才回来的,她也极少会看见他换衣。

    扶苏脱下竹青宽袖外裳挂起,然后脱下了中衣,仅着一件轻薄的里衣。里衣领口不高,露出一线如玉肌肤,锁骨若隐若现,衬着散落的乌发,说是绝色也不为过。

    看惯了平日里温雅的扶苏,难得见他这样,墨卿的目光更是肆无忌惮。

    教主最爱的,向来是看美人。

    察觉到那道肆无忌惮的目光,扶苏只是笑笑,指尖一弹,烛火就灭了。

    月色入户,屋内的事物都像蒙上了一重月光,看得不真切。

    墨卿睡进里边,然后看着扶苏枕着手臂躺下,姿态甚至是有些慵懒的。

    “最近东瀛派杀手暗杀秦淮官员,城中不安稳,少出门。”

    也许是因为夜色的缘故,扶苏的声音听起来别样温柔,比平时更添了一分低沉。

    “好。”墨卿满口应下,然后又往扶苏那边蹭了过去,“今天鹤归哥哥和我说了你以前的事。”

    “他说你以前老喜欢把二哥逗哭,又不会哄人,还老给二哥梳小姑娘的头发,顽皮的很。”

    扶苏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他抬手覆在了眼睛上,过了一会才听他轻轻一笑,说:“年少不懂事啊。”

    “说起亦晟,他小时候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月光斜斜入户,扶苏眉目低垂,唇边的笑似蓄着三月春意,温柔至极。

    “皇宫里皇子这么多,哥哥怎么就单单带走了二哥?”听他说起便宜二哥,墨卿顺口问了一直觉得奇怪的事。

    先帝有十个皇子,亦晟是八皇子,又是宫女所出,身份低微。而扶苏是贵妃所出,其母妃是皇帝最爱的女人,他们俩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扶苏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会,他慢慢说了起来。

    扶苏还记得和楚亦晟第一次相见,是翠微湖旁,一个穿得几乎可以说破旧的男孩,努力伸手去够湖中盛开的荷花,一旁有好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少女,正指着他嘻嘻哈哈。

    湖边鹅卵石湿滑,男孩脚下一个不稳,猛地朝湖里扎了进去。

    周围的少男少女笑得更开心了,笑得乐不可支,像是看见了天大的笑话。

    先帝派了最好的高手教扶苏武功,那时他的武功已有小成。见有人落水,他连忙运气飞去,掠过湖面时一手抱起落水的男孩。

    男孩不过两三岁,像只受惊的猫崽颤颤缩在他的怀里,一张脸憋得通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好不可怜。

    少男少女看见他,都有些惊慌,纷纷朝他行礼。

    作妖的有五公主六皇子,和几位近臣的孩子。

    看了怀中瑟瑟发抖的人好一会,扶苏才认出这个像猫一样的小孩是自己的八弟,不由怒从心生,待人一向温和的他疾言厉色呵斥了闹事的几个少男少女,并让自己的侍卫把他们带去了慎言司反省思过。

    那时候,楚亦晟看着扶苏雪白的衣裳被自己弄湿,更是惴惴不安,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哆嗦着不敢说话。

    “亦晟,你不用怕,我是你兄长。”

    看着眼前眉目温柔的少年,楚亦晟悄悄抓紧了他的衣襟,小声说:“兄长。”

    自此之后,扶苏便时不时会关照这个八弟。在他的提醒下,皇帝也总算想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对那个儿子没什么感情,但毕竟是自己最喜欢的儿子说话,他也意思意思教训了那些胡闹的人一顿。

    后来,姜如姬暗中对皇子下手,接连有皇子丧命。那时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扶苏母妃全心照顾他,也无力再管姜如姬。

    最后,姜如姬夺得大权,逼着皇帝写下诏书,传皇位给楚珩,也就是当今圣上。皇帝临死前还不忘给他最爱的儿子留下保命诏书,将他封为霁王,封地江南,把皇朝最富庶的城池都给了他。

    那一夜火光连天,无数的冤魂徘徊在皇城上方,久久不去。

    扶苏连夜逃出盛京,在离开皇宫时看见了楚亦晟,顺手将他一把抓过,也一同带他离开。

    扶苏还记得,那时他问楚亦晟——

    “我要去江南了,皇宫里不安全,去江南的路上也很危险,你要和我走吗?”

    年幼的楚亦晟看着刚杀完人一身血污的扶苏,努力踮起脚伸手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然后很用力地点点头,满脸都是坚定:“兄长去哪,亦晟就去哪。”

    年复一年,男孩长成了清秀俊雅的少年。

    扶苏的声音越来越缓,越来越低。

    最终,耳旁的呼吸声变得平缓悠长。

    扶苏抬手将被子往上拉了一分,看着她完全舒展的眉目,他弯了弯唇角,也闭目睡下了。

    ……

    次日,鹤归找到了扶苏,让他试试药浴的效果。

    霁府的枫园后是一方天然温泉,是从山上引下的温泉水,滚烫的泉水流到浴池时,温度便刚刚好了。

    浴池中放了许多药材,白雾弥漫里还带着清涩的药香。

    墨卿围观楚亦晟练骑术,看了一早上,她肯定这孩子一点骑马的天分都没有,教他骑术的先生止不住叹息和摇头,就差直接劝他放弃了。

    偏偏楚亦晟看起来很好说话,可倔得要命,明知自己没天分,还是想把骑术学好。

    练了一早上,他摔得满身是大大小小的伤。

    回到院子里,侍女给他上药,墨卿拿着布条给他擦伤的小臂绕了好几圈,然后问他:“二哥,你很喜欢骑马吗?”

    看他这幅执拗的模样,墨卿以为他是个马痴。

    谁知,楚亦晟摇了摇头,说:“谈不上有多喜欢。只是君子习六艺,诗书礼数御射,我想把御马学好。”

    又是一个想成为真君子的少年。墨卿不由对这个便宜二哥肃然起敬,真是远大的志向,于她而言,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哥哥又去军营了吗?”

    “兄长去枫园后面的温泉泡药浴了,鹤归公子说药浴可以慢慢拔出余毒。”

    墨卿的眼睛在听见温泉时微微一亮。泡药浴?不知为何,她真想去看两眼,就远远看两眼。

    “二哥,我去玩啦!”

    她跑得极快,鹅黄色的裙摆风一般消失在了楚亦晟的视线范围内,留下他一个人呆在了原地,摸了摸摔青的手臂,他又敷了一层散淤青的药膏。

    楚亦晟仍不知道,他兄长就要被人看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点忙,更新的字数比较少,抱歉啦

    明天星期三双更,保证粗长!

    最近几章甜甜甜,看完文记得按个爪~

    ☆、四十二章

    四十二章

    枫园后有一方温泉,三面环假山,一面对着枫园,地面铺了一层鹅卵石,假山上绿意盈盈,虽是冬天,却因为此处温暖,竟开出了几朵野花。

    四个龙首朝白玉石砌成的池子里不断注入温热的水,也许是处理过,池面白雾朦胧宛如仙境,却没有难闻的硫磺味。

    墨卿无声无息越上温泉的外墙,蹲在墙上往里面看了一眼。

    雾气缭绕,隐约间只看见垂落的乌发与莹润的肩。

    墨卿当即拍板决定顺着围墙走,走到离温泉最近的那面墙上去。

    她一边无声无息飞速挪动,一边还不忘往温泉里看上好几眼。

    温泉中水声潺潺,自然不会听见她的踪迹,且白雾朦胧,也是看不见的。但扶苏没看见不代表没人看见,一直在暗处尽职尽责当个好暗卫的陆九终于忍不住了,从暗处跃出,无声落在了墨卿身旁。

    然后,忍无可忍地伸手拍了拍墨卿。

    墨卿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陆九那张活像刚死了夫人的脸,臭的要命。她朝陆九露齿一笑,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颇有点肆无忌惮的感觉。

    只见她转身继续蹲行,还不发出半点声音,看来是经常做这种事,都已经摸出门路来了。

    陆九皱着的眉头能夹死好几只蚊子,他蹲在墙上思考了好一会,最终还是默默走了,继续在暗处尽职尽责当个安静的暗卫。

    因为陆九觉得,如果偷看主子的是这位小小姐,他不仅不会生气,还会觉得很好笑。

    既然如此,他就不去破坏这份惊喜了。

    但望不是份惊吓。

    走了一会,墨卿忍不住扭头看去,发现陆九竟然没跟上来阻止他。她转过头一边继续走一边在心里想道,现在的暗卫忒不负责,自家主子都要被看光了,居然说走就走,一点情分都没有。

    终于蹲到心仪的位置上,墨卿一屁股坐下了,透过重重白雾看见了正闭目坐在温泉中的人。

    乌发散落在水面沉浮,扶苏闭目坐在水中,莹白如玉的肩膀露出水面,一滴水珠顺着被白雾熏得微红的面容缓缓滑落,滑过精致流畅的下颌,滑过微微滚动喉结,然后顺着锁骨没入了水面。

    白雾缭绕,那清俊雅致的面容亦有些朦胧,低眉闭目间,生出了一种出尘脱俗的美。

    墨卿的视线几乎移不开了。

    她爱美人,只爱看。她逛过无数的花楼楚馆,见过无数美人,其中不乏惊艳绝伦的绝色之姿,美虽美矣,却少了些味道。

    遇见了扶苏,墨卿觉得从前看的那些美人,都是粉红骷髅,那种浮于表面的姿色,永不及这种由内而外生出的好气度,怎么也比不上这位生于皇室的江湖第一公子。

    白雾缭绕,美人静坐。

    墨卿觉得扶苏就快成仙了。

    “好看吗?”

    忽然间,扶苏薄唇一动,带着一点低笑问道。

    墨卿难得一呆,正好对上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含着三分浅淡的笑。

    “……哥哥。”她摸了摸鼻子,觉得有许些尴尬。

    墨卿深谙此道,以为不会被发现,但现在看来,扶苏怕是早已察觉了。

    “先前听你说喜欢去花楼偷看,剪夫子胡子,别人沐浴把衣服藏起来。原本我是不信的……”顿了顿,他看向蹲在墙上的墨卿,补上一句,“现在信了。”

    感觉自己的良好形象正在崩塌,墨卿试图努力挽救一下:“那是以前不懂事,这次是个意外,一次意外呀,我只是路过的。”

    扶苏默默看了她一眼,觉得此人满嘴都是鬼话。

    “哗啦”一声,扶苏突然从水中站起——

    墨卿顿时目光灼灼盯去,恨不得把那干扰视线的白雾一口气吸光。

    只见眼前一花,再一瞧,扶苏已披上了外衫。仍湿的乌发散落在身后,几滴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滑入了胸膛,看得墨卿又是一阵目光灼灼。

    扶苏叹了口气,对她真是无计可施了。他赤足走到墨卿蹲着的墙下,然后朝她伸出了手,仰面看她说:“下来吧,我接着你。”

    “七七,跳下来,师兄接着你。”

    模糊的记忆浮现出来,墨卿怔怔看着墙下的人,一瞬间竟以为自己回到了五岁。她被狼狗狂追,最后爬到围墙上,瑟瑟发抖,墨桓站在墙下,朝她张开手,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墨卿朝前跳了下去,没有丝毫的犹豫。

    扶苏稳稳接住了跳下来的小姑娘,因为刚泡过药浴,他身上还带着几分药材的清香。墨卿的唇无意间擦过了扶苏的锁骨,让她有些流连忘返。

    一点酥麻惹得扶苏微微闭了闭眼,他按住了墨卿试图乱动的脑袋,声音有些低:“别闹。”

    墨卿有点可惜,不过也停止了耍流氓的行为,问起了正经事:“哥哥,药浴感觉如何?”

    “尚可……仍需时日,长久积累才会有效果。”

    墨卿下了地,然后看着扶苏用内力弄干了头发,松松束在了身后,身上的白衣同样宽松,看起来像个风雅名士。

    “我要去军营了,你莫要乱跑,想出去可以让亦晟同你一起。”扶苏摸了摸她的发顶,和她一起走出了温泉的院子。

    目送着扶苏离开,墨卿觉得今日过得可真是充实,满是收获的一天啊。

    倍感无聊,墨卿溜达了一圈,在书房找到了楚亦晟。站在窗外,她看着端坐在桌案前认认真真练字的少年,仅存的一点良心让她不忍打扰,然后溜到了药园,见鹤归在,便邀请他一同出去逛逛。

    两人只是闲逛了一圈,墨卿敏锐发现秦淮城中的行人少了,城中的百姓或多或少都带着写愁容,一个个步履匆匆。两人转去了茶楼,只听见百晓生唾沫横飞,讲得嘴皮子噼里啪啦——

    “……嘿呀,最近不太平啦。”

    “新上任的都督昨日被人杀了,听说还是死在了自家,一刀封喉,杀人不见血。现在秦淮的官儿们都自顾不暇了,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听闻大军已从盛京南下,这仗就要打起来了。”

    两人在茶楼听了好一会。

    墨卿听得有些心不在焉,现在秦淮的情况,她多少知道一点。重要官员不断遭到暗杀,防不胜防。城中有人故意散播留言,让百姓惶惶不安。太后又准备出兵南下,趁机攻下江南。

    江南旁边是晋南,晋南王向来是不插手这些政局的,但如今他要是倒向太后,秦淮可就腹背受敌了。

    当日夜里,扶苏没有回来。

    为了给扶苏抑制余毒,鹤归也去了军营。

    一连十日,两人都没有回来。

    墨卿每日呆在府上,没事就趴在回廊上看没结冰的池子,看里面悠然自得的锦鲤游来游去。

    教主想了很久,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了——扶苏不在时,真的很无趣。

    连看美人都觉得无趣。

    从前没人会天天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吃饭,一起闲逛消食以及一起睡觉,所以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好不容易习惯了干什么都有个人一起,忽然间又剩自己了。

    无趣到快长草时,陆翎来了秦淮。

    算算日子,月末已过,武林令议事也结束了。

    陆翎来秦淮的那日,扶苏回了府。他打着一把油纸伞走入了院子,一抬眼就望见趴在回廊上无所事事的墨卿,她正看着鱼,明明表情很正常,他却看出了几分寂寥。

    那种看惯了生死,踽踽独行许久的寂寥。

    墨卿听到油纸伞合上的声响,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扶苏,便朝他露齿一笑,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哥哥。”

    “外边冷,小心着凉。”

    扶苏走过去抱起她,转身走入了屋内。紧接着,陆翎也进来了。

    那个俊秀风流的小师叔,不过是两个月没见,变得有些寡言,神情虽然平静,但眼底是藏不住的恹恹之色。

    “七七。”陆翎朝她扬唇一笑,依稀能看出昔日的不正经。

    墨卿捧着一个小暖炉坐在一边,然后安静听他们谈话。

    扶苏给陆翎斟了一杯热茶,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然后道:“这次议事都说了什么?”

    陆翎捧起热茶喝了一口,抿了抿唇,他神情有些晦暗不明,沉默了好一会,他才缓缓道——

    “清剿归元派,追杀归元派掌门与纪晚意。”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前还有一更~

    快告诉我甜不甜!甜不甜!

    ☆、四十三章

    四十三章

    听到这个足以让不少武林中人惊诧的消息,扶苏眉目不动,只是点了点头,示意陆翎继续说。

    陆翎又喝了一口热茶,才慢慢说:“七派已告诉武林各派,归元派为东瀛爪牙,试图潜入武林。而前些时候,小派见摩擦不断,也查出是归元派挑起的事端。他们伪装成其他门派的弟子,蓄意生事,破坏武林各派的关系。”

    墨卿在一旁听着,对陆翎说的这些她都不觉得诧异。纪晚意的身份,十七很早就查出来了。

    那夜在藏月山庄暗杀她的黑衣杀手,后来十七跟了上去,发现为首的黑衣女子就是纪晚意。她和陆翎假意和陆翎去看庙会,派了杀手来干扰视线,趁机走入人群和陆翎失散,然后召集手下去暗杀墨卿。

    暗杀失败后再次回到庙会,做出一副刚经历杀手的模样。

    而最早,在武林大会时,她与陆翎还有墨卿去看庙会,那次的杀手也是她派出的,那条巷子里有杀手,所以她才故意把墨卿放在了巷子里。后来扶苏赶到时,她和陆翎正在与黑衣杀手交战,扶苏派暗卫清理了杀手,那时她脸色苍白并不是因为大战了一场,而是被扶苏手下暗卫的实力所震慑。

    陆翎第一次真心喜欢上的姑娘,居然是入侵中原的东瀛杀手,还一直被对方利用。墨卿用头发丝想,都替他觉得惨。

    两人说了许久。

    待陆翎将最近武林中发生的大小事细细告诉了扶苏后,他就微微沉默了。平日里,沉默这个词根本用不到他身上,只要有人在,他就能说个不停,插科打诨他永远是第一。

    午后用完饭,扶苏回了军营。

    墨卿和陆翎绕着大湖在消食。

    陆翎还和以前一样,会捡一些有趣的逸闻和她说。

    墨卿抬起头看着他,然后问:“小师叔,不难过吗?”

    陆翎怔了怔,脚步停在了原地。他看着湖面看了好一会,眼神深幽,然后清清淡淡笑了,声音很平静:“怎么会不难过,像个二傻子一样被骗了这么久,当然难过。”

    墨卿张了张嘴,想问问他如果以后哪天遇见了,他会下得了手杀纪晚意吗。在看见他眼底深深的苦涩时,她闭上了嘴,没有再问。

    墨卿觉得,还是不要再戳伤心人的心窝了。

    陆翎在府上住了好几日,虽说他有些消沉,但依旧喜欢没事就找墨卿说上几句,日子过得总算没有这么无聊了。

    离月圆之夜还有六日时,扶苏回来了。

    他回来后便让侍女收拾了行李,陆九下去安排好了马车,还点了一队的长风骑出来,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当日夜里,墨卿翻过身看着身旁已经入睡的人,忽然生出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想起了扶苏白天说的话。

    “七七,晋南王邀我一叙,商议东瀛之事,我要去一趟晋南。此次不能带你去了,你在家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她当时自然是满口答应的。

    只不过,月圆之夜一过,她就会变回去了。

    她应该不会再等到扶苏回来。

    墨卿到现在也不知道,扶苏对她的身份,究竟猜到了多少。她离开落月崖一事,只有当晚想杀她灭口的曲清衡知道,除了他,就是林笙和十七了。

    可扶苏的情报网如此庞大,查到些什么,也不奇怪。

    月色入户,冷清月光洒落在地面上,泛着幽幽冷光,照的屋内不那么暗。

    墨卿侧身躺着,就这么安静看着扶苏,今夜一过,两人就会分道扬镳。

    许是因为睡着,眉目间舒雅悠然,较平日看起来更温和了几分。唇角天生略略上扬,像是蓄着三月春风的柳。他不是那种遗世独立的绝世姿容,亦不是剑眉星目的俊雅潇洒,那种淡淡的如烟一般即冷又雅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

    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变小,然后遇到了扶苏。这半年来,真是奇妙极了,就像拥有了一份新的小时候的记忆一般。

    感叹了一会,墨卿困意上涌,便也不再想,渐渐睡去了。

    在她睡后不久,扶苏睁开了眼睛。他微微侧头看向真的已经睡下的墨卿,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伸出了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七七。”

    他再次合眼,慢慢念了一声,声音似乎有些微叹。

    ……

    扶苏走了,鹤归也回了无名谷,说是他师傅让他回去一趟。

    陆翎倒没急着走,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留在府上陪墨卿玩,等扶苏回来再回苍山。

    扶苏走后第四日,离月圆之夜还有两日时,陆翎收到了藏月山庄庄主魏闫的急信。

    信上内容之丰富,让陆翎瞠目结舌,显然是被深深震惊了。

    据武林中某一认识墨卿近身暗卫的侠士说,墨卿已经身陨,因为练功而走火入魔,而曲清衡一直隐瞒消息,意欲独吞落月崖。那侠客说,是暗卫亲眼所见。

    怕众人不信,那侠客还把暗卫带来了,说他准备金盆洗手不干了,今后落月崖如何,与他无关。

    各派掌门一看,果然是墨卿身边的十大暗卫之一,经过查验,绝不是假扮。

    七大派巨头连夜商议,一致觉得,曲清衡此人心狠手辣,武林和东瀛即将对上,这种节骨眼上,难保曲清衡不会反戈一击,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墨卿已死,这个消息又抖了出去,落月崖此时内部一定乱了,不如趁此时攻下落月崖,也好解决了多年来挂在头顶的一柄尖刀。

    正道大派们说干就干效率极高,当即召回了本门所有在外弟子,在落月崖附近的朝阳城碰头,准备与落月崖了解多年的恩怨。

    陆翎也被召回了。

    他看着薄薄信纸,只觉得脑袋都绕不过弯来了。

    这件事,他师兄可不知道啊。

    因为秦淮太多事要忙,扶苏干脆和大派掌门说,自己旧疾复发,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武林中的杂事都交给陆翎代办,主意也由陆翎拿。

    可是,现在这种关乎武林命运的事,他要怎么拿主意?

    而且,看各派掌门的意思,也没打算让他来拿主意。几乎是决定好了,来通知他一声要打架了,赶紧过去。

    陆翎只得把此事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去晋南。扶苏行踪他只是大致知道,也不知这封信能不能按时送到了。

    和墨卿匆匆说完来龙去脉,陆翎就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去了朝阳城。

    霁府里,墨卿久久站在原地,面如寒霜。

    良久,她闭了闭眼。

    晋南王邀扶苏一叙,多半不是巧合了。调开扶苏,传出她身死的流言,然后怂恿武林各派前去攻打。灭了落月崖,东瀛等于灭了一大劲敌,还是借别人的手,半分力也不用出。

    曲清衡瞒不住了,教中长老要是听说她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也会又气又急,怀疑是曲清衡所为,一场内讧无法避免。

    外有七大派,内有内讧。

    她还有两日才能变回去。

    墨卿站在院子中,霜雪落了满头,她恍若不觉,只是慢慢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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