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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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倾尽心血养的两百精锐,险些被他全军覆没,他竟还敢提!
作者有话要说: 扶苏:我就是还敢提,皮这一下非常开心
☆、二十七章
殿中忽然极静。
琉璃护甲断为两截,昭示了姜如姬如今的心情。
不少人悄悄抬眼看去,只见太后虽维持了面上的平静,但折断的护甲与眼中隐约的怒火足以让他们猜出些什么。
“霁王倒是了解得很。”姜如姬声音淡漠,嗤笑了一声后漠然道,“今日为诸位亲王接风洗尘的日子,便不谈这些扫兴事。”
看来是要强行结束这个话题了。众人心知肚明,却也纷纷附和,气氛很快又活络起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遗忘了方才那番针锋相对,绵里藏针的对话。
扶苏重新落座,执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一杯。不经意间一抬眸,正好对上姜如姬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
然后,扶苏浅淡一笑,遥遥举杯。
姜如姬的另一支护甲也折断了。她目光阴鸷盯着扶苏,眼中带着一丝讥诮与恶意。
直到宴席散去,气氛依旧是其乐融融,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明日是太后寿辰,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早已挂上崭新宫灯。
宫内马车禁行,扶苏牵着墨卿走在通往宫门的长长宫道上。
高耸的宫墙,琉璃瓦泛着幽幽冷光,抬眼往去,偌大的苍穹便凝成了狭窄一线,逼仄而压抑。
秋风卷过,宫道仿佛永不见尽头。
“我不喜欢这里。”墨卿看着漫长的宫道,仰头看着扶苏,神情十分平静,“你喜欢吗?”
扶苏看着她,微微摇头。
他也不喜欢,在他眼中,皇宫冷而脏,藏着整个皇朝最深的龃龉,宫中之人更是无情。
“但总是要来的。”
他凝视着漫长宫道,声音沉静似水,淡然中含着三分凌然。
于是墨卿笑了笑,没再说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
夜凉如水,盛京灯影憧憧,几点荧光绕着池中的睡莲飞舞,似流光翩跹。
墨卿原本睡下了,但总是不由想起白日里太后与扶苏之间的暗涌。
他会登上皇位么?
于江湖中人而言,那真是个遥远的位置,她也从未想过,她还有一日会踏入这盛京,会与皇室中人扯上关系。
每每想到扶苏也许会登上帝位,她便有些说不明的烦躁。
她翻身跃出小窗,没有惊动隐匿在暗处的长风骑。她转了几圈,爬上了小池旁交错的几座假山上。
仰面看去,漫天月色落入眼中,月明千里,点点星光。
墨卿厌恶朝廷,不喜皇室。不仅仅是因为朝廷无能与皇室的荒唐行径,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师傅。
她师傅出身无名谷,谷中弟子不得入朝,不得参与皇权之争。
那时无名谷在江湖中是公认的第一大派,地位超然不插手武林事宜,谷中弟子皆潜心修行。
墨无涯是那一代的天骄,一直向往戎马倥偬保护苍生,离谷后直奔边疆,以一己之力击退偷袭匈奴,被无数边疆百姓视为神明。
此事被庆帝听闻,他效仿古时刘备三顾茅庐,对墨无涯以礼相待,再三请求后,他终究是动摇了,披上了戎装,入朝拜为大将军。
君臣二人携手,站在一个没落皇朝的顶端,力挽狂澜,试图清理前朝积弊。
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完成伟业,庆帝驾崩了。
庆帝驾崩后,扶苏的父皇景帝继位。朝中奸臣众多,景帝欲清朝政却有心无力,边疆战事频发,天灾频频,军饷匮乏。匈奴最终还是占领了边疆,朝中无数大臣上书请求降罪墨无涯,与匈奴和谈。
墨无涯寸步不让,不肯和谈,与匈奴誓死奋战。
景帝无可奈何,只得免去他官职,求与匈奴和谈。
边疆沦陷,饿殍遍野。
他望着遍地疮痍,忽然想起谷主的话。
“无涯,仅凭你一己之力,如何救得这苍生?”
是的,救不来,也救不了。他解下战袍,扔去盔甲,孑然一身离去。
从此,江湖中多了与朝廷相对的落月崖,多了一位神出鬼没亦正亦邪的教主。
所以墨卿厌恶朝廷,更是不喜皇室。
也不知在假山上躺了多久,久到她觉得有了凉意。正欲起身回去时,假山内部传来了机关转动声。
墨卿凝神透过假山缝隙去看,假山笼下的一片阴影间,一人缓缓走出。
怎么可能?!
墨卿几乎是下意识闪过了这一个念头。
那人先前走了两步,介于阴影与月色见,他的面容半明半暗。冷清月色勾勒出他的面容,眉是墨画勾勒的长眉,沾染几分浅淡冷意,眼尾微扬拉出一线清隽,无一处不冷清,无一处不精致。
曲清衡。
刹那间,涌到唇边的只有这个名字。
他为何会在盛京,而且是在扶苏府中?
“谁!”他目光一凝,朝墨卿所在的地方低声冷喝。
墨卿也没躲躲藏藏,十分干脆翻下假山,直直盯着他,目光锐利至极,像一把剔骨尖刀,看得他忍不住微微皱了眉。
“好久不见啊,曲清衡。”墨卿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和他打了声招呼。
他向前走了一步,完全走出了假山投下的阴影。冷清出尘的面容一览无余。
墨卿微微一怔。
不是他。方才因为有阴影,看过去是十足十的像,如今站在月色下,却只有八分像了。倒不是容貌不像,容貌上看依旧是非常相似的,只是眉眼间气质不同了。
曲清衡无论何时,亦是带着暗含冷意的温柔,眼前这人是毫无保留的冷,如皑皑雪原。
“你怎么会认识他?”慕尘快如闪电一抓,死死扣住墨卿的手,声音冷冽,“你是谁?”
墨卿不过微微一失神,转瞬就被眼前这人给抓死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便响起了平稳的脚步声。
脚步声极近,也极稳。
“放手。”扶苏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
慕尘看着扶苏,触到他略含不悦的目光时,终是无声放了手。
刚一放开,墨卿就蹭到了扶苏身边,伸手拽着他月白的衣袖,看起来十分警惕地盯着慕尘,像只受惊的小兽。
慕尘看着墨卿变脸之快,眉头一皱,正要和扶苏说时,又被再次打断。
“你吓到她了。”看着墨卿受惊的模样,扶苏牵起墨卿的手,声音清淡,“她明日想如何?”
“可……”慕尘看了两眼墨卿,再看扶苏十分明显的维护,只得无奈将话咽下,说起了正事,“明日有东瀛忍者,殿下且小心。除此之外,宴中酒壶,务必留意。”
扶苏颔首,表示已记下。
“夜已深,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明天再叙。”不等慕尘再次继续关于墨卿的话题,扶苏便变相掐断了他的话头。
慕尘只得无奈应下,再次退回了密道。
“他是谁?”慕尘走后,墨卿没有顾忌,直截了当问道,虽然心中有隐隐猜想,但她仍需证实。
“就血缘来说,他是曲清衡兄长。如今他只是慕尘。”
中原曲家,曾经盛极一时的望族,却因得罪皇室中人而迅速衰落。曲家的两位天骄,一位任落月崖左使,另一位却成了太后的入幕之宾。
曲清深,曲清衡。
“夜深了,回吧。”看着微凉的月色,扶苏道。
墨卿点头,没有再问。
若是曲清衡得知自己一直在寻的兄长如今是太后的入幕之宾,他会有何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 曲同学还有一个高冷的兄长,忽然很想看到他们见面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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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
二十八章
元熙十四年秋,太后大寿。
宫中内外挂上彩缎,宫女太监换上新衣,殷勤恭候着络绎不绝的众臣与皇室贵族。
宸安殿内,数十个宫女捧着托盘,垂首低眉站在殿中,不敢生出半分声音。
铜镜前,姜如姬看着琳琅满目的发钗,漫不经心地挑着。
镜中人瑰姿艳逸,一双凤眼含着道不尽的风情与尊贵。
“见过慕尘君。”宫女眼中飘过一抹雪白衣角,纷纷俯身行礼。
镜中人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就变了,姜如姬拿着鸾凤衔珠金簪,回首看着来人,笑盈盈道:“慕郎,你觉得这支如何?”
慕尘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接过凤簪,如玉手指穿过她盘起的发髻,然后轻轻簪好。
鸾凤衔着一串光泽深润的珍珠垂下,更衬得她面容如玉。
慕尘看着镜中两人,单单这么看去,就像一位夫君为闺中妻子簪发,平淡、自然。
“好看。”他垂眸看着那串珍珠,如是说。
但她是姜如姬,权倾朝野的太后。
寿宴办于宜寿宫,外接翠微湖,举目望去风光无限。
太后寿宴,自然是隆重无比。舞女换了一波又一波,琵琶曲弹了一曲又一曲。
姜如姬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偶尔还与身旁的皇帝说上几句,席间有内阁大臣朝她敬酒,她亦是笑笑便喝下了。
红衣舞女水袖一扬,舞得端庄柔美,琴音铮铮如流觞曲水,在殿中层层回荡出去。
当朝丞相裴观正在夸着姜如姬提擢英才,运用贤才时,她拨弄着如牡丹般夺目的护甲,忽然叹了口气。
“太后,您为何叹气?”裴观极有颜色,连忙躬身问道。
鲜红的护甲一下一下敲击着小几,清脆的响声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如今内忧外患,边疆未平,朝中诸事繁杂,皇上又还未亲政,哀家着实是有心无力,先帝的托付,哀家不敢忘却。”
姜如姬半垂着眼眸,语气半忧半愁,面上却依旧平静。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无不惊诧。
姜如姬这是想放权?!
唯有扶苏,浅浅抿了一口宫酿,从容冷淡看着姜如姬,唇边含着三分讥讽。
姜如姬看着鲜红的护甲,上面嵌着璀璨的金刚石,她慢慢开口——
“哀家日思夜想,若是有位能人来替哀家分担一二就好了。”
“思来想去,只觉得三殿下最合适。”
姜如姬的话如一声平底惊雷,炸在在座之人的心中。
太后竟然想放权给扶苏?
扶苏从容起身,微微一欠身后,平静看着她道:“谢太后厚爱,担此重任,臣惶恐。”
姜如姬又是浅浅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感伤:“哀家知你还记挂着从前的事,但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如此才华,怎能真的浪费在小小封地中?况且你是皇帝的兄长,有你辅佐,他日皇帝亲政,哀家亦能安心了。”
不少官员为之动容,觉得今日的太后可算是想通了。一些身居高位已久的老狐狸,却是看清楚了姜如姬的用心险恶。
用个官职将扶苏栓在盛京,那扶苏的封地就不动声色归还朝廷了,而他在姜如姬眼皮子底下,也难翻出什么浪来。实在是狠辣啊。
不等扶苏再说,姜如姬又道:“哀家想,摄政王一职只有你当得。”
摄政王,那可是相当于一国夜帝的存在。就连那些老狐狸,都在觉得姜如姬这步棋走得太险了些,对扶苏一着不慎,那可是会满盘皆输的。
闻言,扶苏只是从容一笑,不紧不慢说:“此事重大,臣以为还需缓缓议来。江南东瀛匪患未除,臣也无法安心留在盛京。”
姜如姬料到他会如此推脱,弯唇笑笑后,趁机再进一步:“国之重事怎能再慢?你若是放心不下,哀家派人助你一臂之力,好尽早清理匪患,断你后顾之忧。”
扶苏依旧从容,不为所动回击:“臣谢过太后,只是江南驻军三十万,不敢再劳烦太后遣兵相助。”
姜如姬脸色沉了一沉,鲜红的护甲在小几上划下一道划痕,她若不是顾及这该死的三十万大军,早就直接攻下江南了!
她咬着牙,面上却是一副笑盈盈的,她瞧着扶苏,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哀家就不添乱了。那先任你为摄政王如何,待你解决江南匪患,便回京上任。”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扶苏,太后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扶苏退无可退,只能直接表明他的意思了。
“臣自然是乐意……”话还未说完,扶苏那原本略微苍白的面容更是白了几分,他掩袖咳嗽,宽大的云袖掩去了大半张面容,只露出了微蹙的眉、苍白的面颊与如墨的发。
如墨发丝落在苍白颊边,更显得了无生气。
咳过一阵,扶苏接过了墨卿递过来的水,吸了一口气,气息不稳苦笑道:“臣自然是乐意的,但如今看来,怕是难以担此大任了。”
姜如姬定定看着扶苏,他不卑不亢站着,面容苍白眉目清雅,仿佛随时要羽化而去,他在苦笑,语气流露出深深的遗憾与不甘,但他依旧是从容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姿态,断定姜如姬对他无可奈何的姿态。
清脆的一声断裂声响起,两根鲜红的护甲静静躺在小几上。
宽大的云袖下,姜如姬只能死死扣着掌心,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才勉强没有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她狠狠咬着牙,内心气到发疯,眼神如箭刺向扶苏。
他在说自己体弱多病,他竟有脸说自己体弱?!
姜如姬恨不得甩一掌到他那种虚伪到令她作呕的脸上。
杀了她辛苦培植的两百精锐,竟然说他自己体弱?!
深深吸了两口气后,姜如姬才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看着扶苏,压抑着汹涌的怒气说道:“京中多名医,你不如多留一些时日,让御医为你瞧瞧。”
扶苏看着姜如姬,神情黯然,语气带着几分勉强的笑意,任谁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对:“臣先前已寻遍名医,这是陈年旧疾,多年前被歹人下毒积弱所致,药石无医了。”
席中众人忍不住唏嘘,纷纷说什么天妒英才,痛骂当年那下毒的歹人,并宽慰扶苏事情必有转机,不必如此感伤,少些操劳或许会有裨益。
姜如姬险些就被气疯,他竟然敢!他竟敢骂她歹人!下面的这些蠢蛋竟然敢跟着骂!
墨卿抬头看着面色青紫的姜如姬,又看看一脸“黯然”的扶苏,忽然心生感叹。
和哥哥比逢场作戏,简直就是自寻短见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扶苏君是奥斯卡影帝本帝了
演戏什么的,扶苏君最擅长了~
☆、二十九章
最终还是丞相裴观出来打了圆场,不轻不重将这事带了过去,并对扶苏表示了一下不痛不痒的关切。
宴席过半,姜如姬坐于上首,面色依旧淡漠,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扶苏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墨卿百无聊赖转着银酒樽,想起了昨夜慕尘说的话。
他说,有东瀛忍者。
不必说,那自然是用来对付扶苏的。
目前的形式,扶苏想完全从盛京脱身还不够,得再多一重理由。看在这几个月的“养育之恩”上面,墨卿决定报答一下这份恩情。
墨卿伸手一拉扶苏的衣袖,悄悄说:“想去如厕。”
扶苏眉头微蹙,反手拉着她,低声道:“我陪你去。”
显然扶苏也在提防这里随时会出现的东瀛忍者,不可能放墨卿独自离开。但她就是想单独离开然后引出这波东瀛忍者,他要是跟着就办不成了。
就在此时,安王已作完一副献给姜如姬的画,左看右看还是不够满意,便一转眼看见了扶苏,连忙高声喊道:“早就听闻三殿下书法一绝,可否请殿下赏脸为臣的画题字?”
扶苏眼中隐去一丝细碎冷意,他朝安王温温和和一笑,欣然道:“过誉了,本王自然是愿意效劳。”
起身走向殿中前,扶苏朝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陆三看了一眼,后者肃然颔首。
“小姐,请随属下来。”扶苏刚走,陆三便躬身在墨卿耳边轻声道。
墨卿点点头,起身跟着陆三离去。
懒懒坐在上首的姜如姬看见两人离去,一点笑意逐渐在唇边漾开。
即使姜如姬在宴席中安排了忍者,得手机率也十分小。但如果墨卿独自离席,想抓她就很容易了。抓走墨卿,扶苏就不可能会丢下女儿离开盛京,姜如姬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陆三紧随墨卿左右,浑身紧绷右手按于腰间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墨卿倒是一点也不急,慢悠悠沿着翠微湖的回廊走了一圈,跟着宫女一路走到静房,再慢悠悠解决完后,刚刚一踏出静房的门,凌厉的刀锋风一般卷过,险些削去她的一缕发丝。
墨卿间不容发往后一仰,堪堪错过了这刀锋,然后头也不回直接从小窗跳了出去。净房外,宫女的尖叫声冲破云霄。
“有刺客!”
“来人啊!有刺客!”
刚一翻出窗,又是一刀砍来!
墨卿不假思索往下一蹲,只见那东瀛杀手的一刀落空砍在了墙上,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墨卿手中寒蝉无声无息送出——
冰冷匕首刺入胸口,杀手至死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死在一个女童之手。
三道凌厉刀风刮来,好似要刮去脸上的一块肉。墨卿举起寒蝉挡下其中一刀,震得半只胳膊失去知觉。她心中不免有些惊诧,原来东瀛里竟有这种实力的杀手,而且还派了十多个来。
另外两刀破空而来,朝着她笔直劈去!
“喀”墨卿只觉得自己的腰似乎有一些错位了,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硬生生从这两刀中的那点空隙中钻了出去,然后反手一扬——
无色无味的化神散落下,身后顿时没有了声息。
另一边,刀剑相击声激烈无比,看来陆三那边也不太乐观。她揉着腰潜行,飞奔到净房前,只见陆三被七八个杀手团团缠住,招架地十分艰难。
陆三见她好不容易从小窗翻走了,又跑了回来,险些就吐了一口血出来:“大小姐,你回来做什么?!”
墨卿无声翻了一个白眼,漫不经心道:“救你啊。”
抬手一扬,药粉纷纷扬扬落下。
陆三无言以对,掩着口鼻迅速脱身了。如果不是他在那一刹那间看见了墨卿扬手的动作,可能他也倒在这里了。她究竟是想救他还是想放倒他?
墨卿看了一眼空掉的瓶子,不免有些心疼。
这是鹤归配的化神散,虽不致命,但沾上了就是一步倒。
陆三心有余悸看着满地倒下的杀手,再一次庆幸自己反应够快。
做完这一切,宜寿宫那边早已得知消息,一大帮人赶了过来。
侍卫簇拥着姜如姬赶来,她不紧不慢走着,唇边笑意渐深。
扶苏啊扶苏,你竟也有落在掌控中的一日,她看着走得最快最急的扶苏,眼中寒意森然。
当众人穿过翠微湖旁重重回廊走到净房一带时,只见满地黑衣杀手。
陆三将这些杀手绑了起来,之所以不杀,是因为今日太后大寿不能见血,他不能给扶苏扣上一个以下犯上的帽子,只能含着满腔的不耐烦与怒火,把这些杀手捆到死死的。
扶苏走得最快,到的也最快。一路上,他忍不住觉得焦急,虽然知道墨卿有一万种方式脱身,但他依旧是担忧,也气极了她以身做饵,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她来做。
重重回廊,扶苏只觉得有一甲子漫长,直到看见墨卿安然站在那里,他才算真真舒了口气。
墨卿见扶苏先一步赶来,刚想对他笑一笑,只见扶苏的神情蓦然一变!
身后水花溅起,寒意直直逼来!
最后一个东瀛杀手破水而出,一柄手里剑寒光湛湛直刺墨卿后心!
快,实在是太快了,快到陆三还没看清,快到墨卿只来得及往右边微微一侧,手中寒蝉甩出——
剑意暴起,漫天雪意一现!
“锵!”绚烂火花交错擦出。夺命一剑被生生横出的剑所拦下,不过是瞬息之间,一抹血花飞溅而出。
一拦,一杀,皆在瞬息之间。
那名黑衣杀手仰面摔入湖水中,到死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拦住那一剑,那柄匕首又是何时刺入他的眉心。
血染红了翠微湖,清澈湖面荡漾出幽幽血色。
扶苏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他上前抓起墨卿的手便把脉,得知没有受伤后才算是真的松了口气。墨卿任他把脉,还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刚刚,真的险些就命丧当场了。
若是没有扶苏……没有他横空一剑拦下,她的匕首会刺中杀手,但杀手也会刺中她。
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承了一次扶苏的情。
姜如姬看着不过瞬息间发生的一幕幕,心情从云端瞬间摔入烂泥,她面色青紫,此时此刻,她心中除了暴怒,还有不知下一步该怎么部署的无措,她已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竟然又失手了!
明明不可能失手的安排,竟是又一次失手,难道就这么看着扶苏潇潇洒洒离开?!
“彻查。”姜如姬神情冷到了极点,一双凤眼深不见底,只有寒意。
赶来的禁卫军首领领命后迅速清理了现场,带走了被捆成粽子的昏迷杀手,并开始着手事无巨细的排查,为了这事焦头烂额。
姜如姬自己安排出来的杀手,最后苦的却是禁卫军,看起来不免有些好笑。
姜如姬心里再恨,面上却依旧要冷静,依旧要做足表面功夫。
“小郡主如何,可有受伤?”她漠然问道,实在是看不出她有一点关心在里面。
扶苏似乎没听出她的漠然,只是回了一礼,无可挑剔答道:“谢太后关心,爱女无事。方才迫不得已杀了那歹人,扰了太后兴致,是臣之过。”
姜如姬假笑,目光冷冷盯着他,语气是说不出的阴阳怪气:“三殿下刚刚还说体弱难当摄政王一职,哀家瞧着,武功倒是十分了得啊。”
对她的针锋相对,扶苏依旧是客客气气回道:“平日里刺杀不断,臣便练了几手,以免死在杀手刀下。”
他话中有话,却也不等姜如姬继续反唇相讥,就接着道:“这东瀛杀手连太后您的寿宴都能混入,实在是不简单,臣带了大军前来相助,想必也能派上用场了。若是需要,臣可调出一支精锐守卫皇宫,解决太后之忧。”
姜如姬眼前一黑,险些就朝着那张虚伪的脸骂了出来。
竟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得寸进尺得太嚣张了,竟然还倒打一耙,真是好算计,不愧是楚晏。姜如姬怒极而笑,朝着扶苏冷冷说:“呵,不劳三殿下费心,皇宫有禁卫军守卫,无需借他人之手。”
“明日各地亲王便回吧,东瀛猖狂,尽早排查的好。哀家乏了,退下吧。”姜如姬实在是没有心情再继续做戏,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极了,随便打发了他们,转身就漠然离去,也懒得看身后群臣精彩的表情。
群臣议论纷纷,皆觉得姜如姬此举不明智,太驳霁王面子了。
而扶苏牵着墨卿,听群臣为他鸣不平,却只是浅淡笑了,然后不动声色离开。
两人再次走在漫长的宫道上,大红宫墙鲜艳似血。
“七七。”扶苏看着望不见尽头的宫道,神情平静,“我不需要你为我以身试险,惊心动魄的滋味,一次就够了。”
“从那日带走你开始,我没有想过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你也无需回报什么,安好即可。”
墨卿久久沉默。
久到漫长的宫道即将走到尽头。
“好,哥哥。”墨卿抬头看着他,顿了顿,她浅浅弯唇朝他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点忙,社团要排话剧,星期四开始恢复日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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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
在枫园的枫叶染红时,墨卿和扶苏回到了霁府。
一路上十分平静,因为太后寿宴潜入东瀛忍者刺杀霁王一事,姜如姬无暇顾及扶苏,只得周旋朝堂之上,一面安抚朝臣平定人心,一面还要藏好那群东瀛杀手以免露出马脚。至于扶苏,他带着五万大军浩浩荡荡走了,她只得恨到牙痒痒,也拿他没办法。
“公子。”府前的侍卫见扶苏归来,肃然行了一礼。
扶苏温和颔首,牵着墨卿走了进去。直到走入前院,墨卿才朝他问道:“哥哥,他们为什么这样称呼你?”
扶苏看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有点莫测:“因为这里是霁府。”
霁府,霁王府。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墨卿笑笑,没有再问。
扶苏已经告诉她这里不是真正的王府,至于其他的,她也识相没有多问。
距离月圆之夜还有三日,她也该好好谋划一下怎么溜出霁府再不留痕迹溜回来,决不能再给扶苏留下半点痕迹了。
回来不久,扶苏便出门了。
一连几日没回来过。
走了小半个月,军营那边积下了一堆军务等着他处理。丰收在即,周边有城镇闹了蝗灾,他逐个亲点官员,派去安抚百姓与补贴损失。他命蛛探去查的第二桩旧案也有了眉目,派去盯归元派的探子同时来了一纸密信。
一点烛火炙烤密信,蝇头小字逐渐显露。
扶苏静静看完,将密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万花楼。”
他念,带着一点幽幽的笑意。
是夜,月明清露,秋夜皓月当空,冷清月色铺满了秦淮城。
入夜的秦淮一改白日的温婉,多了几分纸醉金迷的妩媚。
这当中,最热闹的当数红衣巷。花楼楚馆比邻开,浮动的胭脂香与女子的娇笑,直让人脸红。
各朝各代,青楼屡禁不止。只要不逼良为娼不闹出人命,各地官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长乐巷对面的云华楼,墨卿刚喝完一坛独醉。
“下回多带两坛来。”墨卿拎着空空的酒坛子,颇为遗憾。
十七笔直如松站在一旁,一板一眼回道:“教主,饮酒伤身。”
墨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弯起了一点唇角,双手枕在后颈,懒洋洋靠在软榻上,说:“你这是学她唠叨我?”
月色斜斜落入回廊,落在回廊小几上,也为墨卿的黑衣染上一层流银浮光,将她那副面容细细勾勒出来,唇边那点笑散漫又带些邪气。
十七自然明白那个她指的是虞清息,紧接着他又听见墨卿问。
“上回让你跟那几个黑衣人,如何?”
十七沉默稍许,便将那日跟在黑衣人身后的所见所闻细细说来。
“……除此之外,属下查出,这群东瀛杀手与万花楼关系匪浅,他们的情报可能多数来自万花楼。派人刺探后,发现万花楼中女子多为杀手,楼中有一种酒能让人意识轻微模糊,且楼中常客有江湖各门各派的人,万花楼应该是东瀛的情报楼。”
万花楼并不是单指秦淮的万花楼,各地亦有万花楼,只是秦淮的万花楼是最早开张的。
如此想来,东瀛早在各地布下一张庞大的蛛网,现在是逐渐收网的时候了。
墨卿拎着空酒坛,望着一条街外那座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面上沉静。
今夜是万花楼一年一度选花魁的日子。
如今的天下,山雨欲来风满楼,局势一触即发,很快就会开战了。
但墨卿依旧在想,她究竟想看到哪种结果。作为天下人眼中的魔教教主,常年被朝廷针锋相对的教派教主,她对东瀛入侵武林茧食天下一事,本该喜闻乐见坐山观虎斗,不该一而再再而三上心的。
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老管东瀛的意图,但一想到扶苏昼夜不息,只为不动声色拔出东瀛势力,维护武林平静,为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一战备战,她便觉得该管。
月色冷冷落了下来,空酒坛被放在小几上,墨卿人已飘飘然掠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被风卷散的话——
“本座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短小我的锅qwq
明天补上!一定粗长!晚安么么哒
☆、三十一章
香喷金猊,帘上银钩。象板轻敲,琼杯满酌,艳曲低讴。
丝竹靡靡,低声诉说一点香旎。堂中衣着轻薄的舞姬一颦一笑甚是动人,堂下座无虚席,二楼隔间里坐着不知多少老饕,虎视眈眈等着一会的重头戏。
墨卿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坐在隔间里,从这儿往下看,正好能看到台下翩然起舞的舞姬,她的视线正正落在对面隔间里。
她稍作易容,一头青丝银冠半束,眼尾微挑,拉出三分散漫与凌然,活脱脱一副贵人做派。
老鸨是个极有眼色的,见了她的衣着气度,满面笑容将她迎到了二楼隔间。墨卿也不含糊,直接点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清倌上来伺候,然后扔了几片金叶子出去,反正十七钱多,也不在意她挥霍几片金叶子。
清倌是个刚及弱冠的俊秀男子,眉目清淡气质如水,还带着一丝清倌的青涩。
“贵人是为了绿腰姑娘而来吗?”
他声音也如人一般,温淡如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说罢,他及时为墨卿续上了一杯佳人笑。
墨卿的腰骨更懒了几分,浑身都透露出一种名为惬意的气息,她在心中喟叹了一声,感觉很是畅快。
这种逛花楼的日子,实在是……太让人怀念了!
“倒也不是,只是来看个热闹罢了。”
她声音特别,带着浑然天成的沙哑与风流,稍稍压低后更显得低沉与勾人,语末还带着几分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散漫。
“你叫什么?”她晃着酒杯,抬眼看着这个与扶苏有那么一丝丝神似的清倌,难得有点兴致。
“奴名九两。”他眉目不动,语气很是平常自然。
墨卿定定看了他半响,那副懒散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眼角止不住一抽,心中生出的复杂情感难以言喻,就好像一只纤尘不染的白鹤,偏偏叫元宝,让人实在是绷不住脸皮。
不等她说什么,九两便敛目一笑,温声说:“奴知道贵人想问什么。奴是被九两银子买入楼中的,所以就唤了九两。”
看着温柔清淡的美人,想着那极具铜臭气息的名字,墨卿沉默了一会,忽然懒懒一笑,喟叹道:“这名字比那些莺莺燕燕别致多了,好听。”
“你是怎么被买入万花楼的?”墨卿问这话时正看着大堂,堂下看客显然知道重头戏要来了,都有些按捺不住。
“家贫,正值荒年,只能用奴换些银钱了。”说起往事,他依旧是那种不动声色的温柔,似乎也不怎么在意。
墨卿笑笑,没有再问。
看来万花楼中不全是杀手,也有这种真正的小倌与风尘女子,不过那个花魁,肯定是东瀛蛛探,今夜可以去听听墙角了。
一曲琵琶柔肠百转,承合回转间是道不清的情意与娇柔。一抹鲜红殷然,珠玉点缀在腰间随着舞动泠泠作响,眼中波光流转,盈盈似月。琵琶反弹,十指如玉,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不愧是万花楼的花魁绿腰,只看那抹纤纤细腰就能让人心驰神往。
墨卿不动声色看着堂下看客,再慢慢环视了一圈二楼各个隔间,除了对面的隔间依旧没有掀开竹帘,每一个隔间都打起了竹帘,露出了贪婪的嘴脸。
她看着对面那间由始至终没有拉过竹帘的隔间,举杯饮了一口掩去了眼底的思索。
看来有意试探的不止她一人,还是要多几分心眼。
一舞结束,众人还未来得及回味,绿腰已款款下台,留下了风姿仍在的老鸨,端着一张笑容满面的脸,开始竞价。
一时间,漫天叫价声不绝于耳,每人手中的木牌上,银两翻了又翻,甚至有人喊价喊得满目通红,大有拍不到就想杀人的意思。
墨卿胡乱写了个数目滥竽充数举了一会就放下了,看起来半点也不感兴趣。
其实,也不是真的一点也不感兴趣。一来,她的钱都在落月崖,现在用的都是十七的,她虽然缺德,但也做不出拿十七的钱去买花魁这种荒唐事。二来,买下来的是美人还是蛇蝎都不知道,看看就算了。
然后,她有些惊奇地发现,这位九两美人,眼力十分好,能清清楚楚看见每一个举起的木牌,还能精准无误看出上面已经翻了好几倍的数目。看来这位美人适合去算账,落月崖好像还缺个得力的账房先生。
一壶佳人笑喝完,今夜的花魁最终是被清风派掌门买下了。
清风门是属于秦淮一带的江湖门派,比不了七大派,却也算秦淮当地的有名门派。清风门主最终以五千两抱得美人归,墨卿斜斜瞥了那位门主一眼,心想这位门主可能真的要两袖清风了。
目送清风门主带着美人意气风发要了最好的雅间,挥金如土的教主一回头也让老鸨给她来了一间最好的雅间——紧挨着清风门主的那间。
听墙角嘛,离得近才能听清。
墨卿毫无留恋将十七的钱花了出去,还要了两壶最烈的酒。
房中,美人低眉垂目,看不出欢喜也看不出不欢喜,声音依旧是那种清淡的温柔:“贵人,奴伺候您更衣。”
墨卿指尖一弹,一点药粉无声融入了烈酒中。
她亲自斟满了两杯酒,朝美人和颜悦色笑道:“不急,先陪我饮上两杯。”
九两看着她和颜悦色的笑,莫名觉得有些发凉,他依言落座,也没有拒绝,只是端起酒杯慢慢饮完了,连喝酒也是一派赏心悦目。
不出半刻钟,他已双目迷蒙,然后就无声无息栽倒在了桌上。
墨卿喝完手中那杯烈酒,然后将他轻轻松松抗到了床榻上,然后讲她往里一推,再用锦被一盖,压根看不出里面还有个人。
墨卿翻出面具往脸上一扣,脱下了宽大华丽的玄色外袍,露出里面不打眼的夜行衣。
不过是一瞬,琉璃灯中烛火一晃,屋内已没有了她的身影。
她无声无息落在了隔壁房间的窗棂上,如一道月影,隐匿在了黑暗中,没有一丝声息。
床榻上,娇声软语不断传来。
“门主,最近不是传有东瀛小贼么……那些大派就没商量好怎么对付?”
“嗯……”清风门主的声音显得有些迷蒙与醉意,“那可是有武林令的门派该操心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门主,您可是武林的中流砥柱呢。”女子低低笑了一声,无端妩媚,像鲜艳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听说大半个月前扶苏君的女儿险些被杀手给害了呢,武林的那些大派就没查出点什么吗?”
“查……怎么能不查。我听说——扶苏君好像查到了眉目,查到背后主使了,上次听旁人说的,谁知道是不是……整日一副君子模样,装模作样真是惹人厌烦,真当自己是武林中心……”清风门主唠唠叨叨念了下去,不时嘟囔几句,似乎是半梦半醒的人。
绿腰可没有耐心听他唠叨,声音更妩媚轻柔了几分:“对,那些大派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小派,特别是这种大派的代表弟子,最是装模作样了,表目和和气气,背地里不知怎么鄙夷呢。武林令向来是他们拿,武林大小事也是他们管,小门小派人家都不放在心上呢……你是不是,我的门主?”
“就是!”清风门主像一只梦中垂死挣扎的猪,被扎到了心窝上,猛地嚎了一嗓子,又软绵绵躺了下去,“要我们干什么……他们自己管不就得了。什么希望各门派一同繁荣,他们只顾自己罢了……”
墨卿无声无息听着,一点讥诮凝在唇边,觉得这个清风门主实在是猪狗心眼,喝点迷魂酒就以为得道成仙天下都以他为尊了。
刹那间,她目光一凝!
这里除了她,还有旁人在干和她一样的事!
“谁!”女子一声暴喝,先前的妩媚与娇柔荡然无存,唯有用鲜血堆出来的森森杀意。
在她暴喝的那一瞬,她就已跃到了轩窗边。月色遍地,凉风从窗外卷入,外面却空无一人。
没人?
她那张妩媚动人的面容此刻冷若冰霜,眉目间是藏不住的森然杀气。她拿起一个精致摇铃,微微一晃,铃声在夜色中清脆传了出去。
决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此时,墨卿正翩然翻入旁边房间的轩窗。
不过瞬息间,又一人从从容容落入屋中。
月色为那人清隽的眉目添上一层朦胧,更生出了三分温雅。
墨卿不紧不慢披上那件华丽的外袍掩去身形,才看向来人,眼尾微扬,勾出了三分轻飘飘的暧昧不清。她笑,微微沙哑低沉声音带着浑然天成的勾人。
“竟没想到,扶苏君不仅会逛花楼,还有听墙角的癖好?”
作者有话要说: 扶苏君:逛青楼被抓到了该怎么办(看起来不着急实际上很着急的表情)
教主:兄弟莫慌,本座也很喜欢逛青楼
——
晚安啦~周日见
看完记得留言哦,别让我单机啊哭唧唧
☆、三十二章
一阵无言的沉默。
扶苏清咳了一声,略有尴尬看向窗外,顿了顿,他想回,却又不知该怎么回,无论这么说好像都是越抹越黑,他索性不言,当是默认了。
墨卿挑了挑眉,见他默认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了含着三分邪气的笑容,不紧不慢斟了两杯酒,喟叹道:“本座没想到扶苏君也是同道中人,今夜遇到实在是有缘,请。”
“……多谢了。”扶苏无声叹了口气,也没有拒绝,朝墨卿浅淡一笑后端起了酒杯。
两人同执酒杯,眼看着就要饮下——
回廊外脚步声渐近。
酒杯被双双放下,荡漾的酒液映出墨卿眼底的一点遗憾。
扶苏的那杯酒是放了药的,她原打算把扶苏放倒然后赶紧溜了,没想到竟有人来坏事,真是可惜。
脚步声极快逼近,刹那间便到了门口!
扶苏反应极快,转瞬间就到了窗前。不等他翻窗跃出,一只手已揽上他的腰身,他一怔,正对上墨卿面具下那双含着三分戏谑笑意的眼眸。
门轰然打开,两个穿着清凉的妙龄女子入门便道:“楼中潜入了贼人,贵人可还好?”
说话间,她们已飞快在屋内看了一圈,然后就看见的窗前那旖旎一幕。
冷清月色下,玄衣贵人一手揽白衣公子,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搭在了窗棂上,面容隐匿在一片阴影中。白衣公子半个身子悬在窗外,却一丝不晃,如一张拉开的弓,张驰有度。
“滚。”
微微沙哑,含着三分寒意与七分不耐的声音。
这分明就是嫖客做到兴起之时被打扰的反应,实在是非常惟妙惟肖了。
两个妙龄女子忙不迭退了出去,还不忘掩上了门。
见两人已走,墨卿想干脆放手让扶苏掉下去算了,他看起来身形修长,却半点也不轻,单手抱着实在是吃力得很。
如霜月色融入了扶苏眼中,他眼中映着星辰与月色,还映着面前那张带着半面具的墨卿。他忽然抬手,按在了那张面具的边缘。
掌心下,一半是冰凉的面具,一半是墨卿温热的脸。
墨卿眼中的笑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极力忍耐,才忍着放手让他摔下去的念头。她垂眼看着扶苏,声音极冷,满含警告:“扶苏君。”
半响,扶苏才移开了手。他刚一放开,墨卿就撤回了手,转身坐回了桌前。
“方才,是在下冒犯了。”他清浅一笑,温和至极。
墨卿不紧不慢喝了一口酒,过了一会,才牛头不对马嘴答他。
“腰力不错。”
确实不错,别的不说,这腰她还是很喜欢的。
扶苏的眼角忍不住一跳,对这种近乎□□裸的调戏,他实在是没什么应对之策。他早有君子之名,还没有人会如此明目张胆来调戏他,这种无赖又无耻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好在墨卿也没让他为难,只是盯着他慢慢笑了,笑容莫测,随后扔下了一句话便飘然掠出了窗外——
“先走一步,扶苏君请便。”
不过是瞬息,就寻不到她的身影。比上次交手,她内力又更精进了几分。
扶苏目送她离去,倒也没有想追的意思。他缓步走到桌前,端起墨卿斟给他的那杯酒,慢慢闻了一下,神情莫测。
里面有药,这点他自然知道。不过……是桃源渡的引梦,一种单纯的迷药。
落月崖的教主,怎么会随身带桃源渡门中迷药?
良久,扶苏垂眸一笑,转瞬间离去了。
……
墨卿没有直接回霁府,她顺道经过了云华楼,飘然落在最高层的回廊一看,十七立在月色下,如一柄入鞘名剑,锋芒内敛。
“还没走?”墨卿瞧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她原本以为十七已经走了,没想到他还在这等,如果她不来,他又要等多久?
“往后我走了就不必再等。”顿了顿,她又想起那个温柔的清倌,沉吟片刻后继续道,“你替本座去办件事……”
还未说完,十七就接话了。
“教主看上了万花楼的哪位公子?”他逆着月色站在不远处,月色打下一片阴影,模糊了他的神情。他的声音低沉,一贯是没有波澜与淡漠的。
墨卿忍不住又瞧了他一眼,这真是太了解她了。既然他已经猜出来了,她也就顺水推舟说了:“一个和东瀛没关系的清倌,名九两。他算账应该不错,本座记得教中差个管账的。”
落月崖内务向来是曲清衡一人包揽,包括算账与对账在内,得找个人接一下这份差事。
“属下明白了。”
“本座走了。”墨卿随意扬了扬手,转瞬便掠了出去,不过几个起落就见不到那抹玄色衣袍。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十七好像心情好了几分。他那没表情的脸与没波澜的声音,实在是让人很难察觉出来,也许也是她感觉错了。
待她回去后不久,扶苏也回来了。
一如既往的,扶苏动作极轻换下外衫,上床歇息。
平静的一夜,和之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一晃便是好几日。
墨卿又过上了那种只管混吃等死的日子。
城郊军营。
“卷宗放一边,我待会看。”扶苏提笔批着军务,听陆一走进,便说了一句。
陆一将一卷旧卷宗放到桌案上,想起前两天听来的旧事,忍不住也告诉了扶苏:“嗯……属下派线人去问了摘星楼灭门一事,落月崖旧部对此事也知之甚少。不过倒是听来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落月崖旧部说,墨卿从前的声音不是这样的,被摘星楼设计抓去再被就出来后,就成了这样。十有八九是摘星楼做了什么,没想到曾经自诩第一的名门正派,还会在暗地里玩这一手,墨卿能活着被救出去也是难得。”
扶苏手中狼毫一顿,在文书上留下了一点浓墨。
良久,他重新蘸墨,继续写了下去。
虽是继续写着,耳边却无端响起了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
略微的沙哑,声音偏低,带着浑然天成的散漫与勾人,尾音微扬有种含糊不清的暧昧。
“扶苏君。”她唤,还带着隐隐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教主:腰力不错,真想试一下
扶苏君:???
——
卡文了,好难过……哭唧唧
☆、三十三章
当年的武林,可谓是摘星楼一枝独秀,被誉为第一正派,风光无限。
自临安谢家灭门后,摘星楼集结武林群雄,攻上落月崖。
那一战,天地变色。
众多武林正派的门主、长老,落月崖的众多精英身陨,正邪两道元气大伤。
直接与墨无涯交手的人都死了,包括墨无涯在内。
至今仍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发了什么,但自那日后,墨卿师兄墨桓继位,再无人见过墨无涯踪迹。
于是,众人终于确认,那位亦正亦邪,俊美异常的教主已经逝去。
当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时,那位看起来行事浪荡、时而温雅时而和善的温桓继位了。他将所有参与过围剿墨无涯的门派一一列出,然后大开杀戒,不计任何后果,不想退路,像个疯子一样杀红了眼。
那是墨卿最阴郁的一段记忆。
师傅死了,师兄只想报仇。
每日伴随她入睡的只有刀光血影,夜半惊醒,只有一盏已经凉透的茶,还有窗外冷淡的月。
再然后,本就元气大伤的武林实在是退无可退了,最终狗急跳墙——
他们倾力布局,再又折损一众人手后,终于成功将墨卿设计抓住。并以此为要挟,逼迫墨桓给武林众人一个交代。
她被关在了摘星楼的地牢里,里面黑暗阴冷,只有墙上一个巴掌大的洞,透出那缕微弱的光线。每日与她作伴的,只有光线中沉沉浮浮的细小尘埃。
那年墨卿十二,师傅逝去不久,师兄性情大变,在惶惶不安中,就这样被关进了地牢里。
以上,是扶苏动用了政权,用秦淮的线人,极尽所用之能查出来的,他只看到了这里,并不是只查到这么多,而是他忽然不太想看下去。
七日过去,陆一已经将能查到的和本不能查到的都整理成卷宗送到了扶苏桌上。
当日夜里,扶苏回府了。
和墨卿用过晚饭后,两人在府中的湖边散步消食。已入深秋,天色暗得很快,月上屋檐,湖中映着一轮新月,泛着幽幽月光。
草丛中不时传来几声虫鸣,周遭很宁静,只有悠闲的脚步声。
“哥哥最近在做什么,好几日没回来了。”墨卿将一颗石子踢入了湖面,搅碎了那轮月影,然后朝扶苏眨了眨眼,眼中还有一点俏皮。
扶苏看着她这些可爱的小动作,忍不住微微一笑。随即,他的笑就顿了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望向荡着层层波纹的湖面,思索再三,他仍是说了——
“近日在查摘星楼灭门旧案,此事发生已久,查得不太顺利。”
似乎是知道扶苏心中所想,墨卿又一脚踢飞石子,朝他灿然一笑,说:“哥哥可以问我呀,我刚好知道一点。”
扶苏看着她没有丝毫阴霾的灿烂笑容,停了一停,缓缓问道:“正好,有一事我有些好奇。墨卿的嗓子,是怎么伤的?”
墨卿微不可查地一顿,她脚步渐慢,停在了月影幽幽的湖边,望着深幽湖面,过了好一会,她慢慢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轻快与漫不经心,就这么平平淡淡说了起来——
“哦,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被摘星楼的人灌了点药,没毒死,不过把嗓子给弄坏了。”
她一面笑,一面说,然后又想起了那恍如前世的事。
阴冷、黑暗的地牢,腐朽的稻草味,恶毒的诅咒,那碗险些要命的毒药。还有……那个有着一双干净眼睛的男童。
那时,墨卿每日都在期盼着师兄到来,就像小时候那无数次一样,她在外面闯祸被别人逮住了,她的师兄总是能恰如其分到来,然后不紧不慢把她救下来,顺便再不痛不痒教训她两句。
在无边的黑暗中,一个男童走了进来,不过是十岁模样,一双眼睛干净明亮如星辰。
后来她得知,男童是摘星楼新任掌门的小儿子,听说抓到了魔头的小师妹,耐不住好奇偷偷溜来看。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这是男童对墨卿说的第一句话。
墨卿以为,男童是在骂她的师兄。她每日都能听见那些守地牢的弟子在咒骂她的师兄师傅,有时候也会顺带咒骂她。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小女孩!”
男童看起来很生气,但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干瞪眼。看了墨卿好一会,他从袖子里掏出两个花糕,小声对她说:“我知道你师兄很坏,但是你没做过坏事,爹爹怎么能抓你。这两块花糕给你,我明天再来。”
一直有些麻木的墨卿,拿到那两块最普通的花糕,再看着男童因为她的境遇而生出的气愤,一刹那间,铺天盖地的委屈瞬间涌来,她红着眼眶,像一只呜咽的小兽。
他倒真的说到做到,第二日果然又来了。
因为是溜来的,他也带不了什么,只能带些糕点和水,再陪墨卿说说话。
从他口中得知,她师兄已经来了,但武林众人列出许多条件,摆明了把她师兄往死路上逼。
“我爹爹和爷爷教我,为人要光明坦荡,问心无愧。他们用你一个小女孩去要挟你师兄,要他只身一人前来。这一点都不坦荡,明明爹爹这边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不堂堂正正打一场?”
男童一连来了七日,他对武林众人用墨卿要挟的行径颇为不耻,看起来很是气愤。墨卿只觉得,他还是太过天真了,即使是正道,私底下的龃龉不必邪道少,耍的心眼和手段也是一招比一招高明。
但即使再无耻的行为,只要加上一条除魔卫道,就变得高尚起来。
后来,男童没有再来。
墨卿等着等着,没等来失约的男童,也没等来师兄,却等来了几个摘星楼的弟子,端着一碗毒药,按住她就灌。
也许是畏惧死亡,她生平第一次沾了人血,用摔碎的瓷碗瓷片,割破了那几个人的脖子。
在麻木与黑暗扑来前,她最终还是听见了师兄的声音。和师傅还在那时一样,是温暖轻柔的,但又带着止不住的颤抖的哽咽。
“七七……七七别怕,师兄来了,这就带你回家,别怕啊,我们这就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排练学校的话剧,有点忙,不好意思呀
感谢还在追文的小可爱,我会好好把这篇文写完的,接下来五一假期会日更,比心!
教主的声音不是天生的,虽然过程有点悲惨,但是相信我,这是一篇甜文>_<
☆、三十四章
关于十二年前那战,墨卿已记不清了。
毒发作得极快,墨桓为她封住了大穴,然后单枪匹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硬生生在武林正派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了一条用血铺出来的路。
关于那日的记忆,也许是因为毒发,眼中的一切都是灰白的,唯有摘星楼城上,那鲜红刺目的旗帜,出奇的鲜明。
墨桓的怀抱同以前一样,温暖、可靠,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见那张骗过很多怀春少女的脸。
铺天盖地的羽箭飞来箭上淬毒,箭箭致命。
然后,天地间旋转起来。她被墨桓抛了出去——
墨桓此人,时而温雅谦和时而荡浪不羁,但无论何时,他都有一份好气度,万事从容以待。
那是墨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墨桓声嘶力竭的模样,一字一字,都像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毅然而然的决然。
“十七——接住!给老子保护好她!”
再然后,她被十七紧紧抱在了怀中,耳边的厮杀声不绝于耳,刀剑声惨叫声还有浓重的血腥味,让人恍惚间觉得这是在地狱里。
墨卿浑浑噩噩,在不知咬了十七几口后,他浑身一震,将墨卿按在怀中的手僵住了。她猛地探出头,却望见了此生再也忘不了的一幕——
长剑从墨桓心口穿过,无数的人举着刀剑,一拥而上!
“师兄——”
似杜鹃的带血长唳,沙哑尖锐,冲破的重重的带血回忆,直击心底!
眼前是幽静的湖面,映着一轮盈盈的月,随水纹轻轻荡漾。湖面同样映出了她身旁的人,浅淡青衣似竹,正轻轻抚她发顶,声音同月影一般温柔:“七七,怎么了?”
墨卿有些倦怠,只伸手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随口答他:“想起一点旧事。”
“只是,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作过的恶,无论缘由,总是要还的。”
哪怕是背负了血海深仇,有那么多的不得已,都还是要还的。
这是她师傅说过的话。
在落月崖一个和煦的春日,他倚在开满桃花的树下,拎着一坛独醉,笑得漫不经心,又隐隐有些怅然——
“所以啊,我总有一日会死在他人手下。要是有那一日,你们就不必给为师报仇了,都是为师欠下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没法了,只要落月崖在一天,武林正道就会记恨一天,这事无解,这么多代累积下来的仇,谁也说不清到底是那边欠得更多。
正邪不两立,自古如此。
墨卿抬头看了一眼月色下的扶苏,忽然更倦怠了。
再怎么样,他可是正道第一公子。
“一定要还?”扶苏看着湖面的无边月影,唇边含着浅淡笑意,“若是足够强横,谁敢说要还?”
“我倒觉得,只要往后不再生事作恶,时日一久,也就没人会记这些陈年旧事。毕竟,世间之人,只会牢记切身相关之事,旁人的事——不过是一时愤慨罢。”
墨卿沉默了良久。
半响她也只想到一句话:“哥哥,你这话真不像正道公子会说的。”
听到“正道”二字,扶苏忍不住微微一笑,垂眸看着墨卿说:“我从未觉得这世间有绝对正邪之分,就如同世间没有绝对的善人。只要不生蓄意害人之心,不扰天下安宁,在此之外做些无关紧要的坏事,倒也无伤大雅。”
“毕竟个人自有活法,怎能要世间之人都成善人。”
墨卿不言,仰头看着他,几点萤火翩跹,在两人面前飞舞,在她黝黑的眼中留下了一点微亮,就像深渊中的一点萤火。
她伸手去抓,几点萤火从她指间穿过,灵活飞远了。看着几点飞远的萤火,她有些怔然。
“七七。”扶苏笑着唤了她一声。
墨卿闻言转头,只见扶苏修长的手指张开,掌心里赫然有一点萤火。
“真好看。”墨卿伸手小心接过那点萤火,看着它点过指尖振翅飞远,然后慢慢笑了起来。
温凉的掌心摸了摸她的发顶,扶苏声音含笑,在夜色中更显温柔:“莫想太多。”
墨卿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几分,但她既没问也没说什么,只是弯着眼睛笑了:“好。”
两人顺着小道慢慢走,墨卿看着扶苏宽大云袖下指节分明的手,心底有一点微痒。想了一会,她微微抬手——
牵住了扶苏的衣袖。
她动作很轻,只是牵着一角,然后继续慢慢走着。
还没走出两步,衣袖一扬,她手中的衣角就脱了出去。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温凉的手就牵住了她。
他手指修长,正好将她小小的手握住。
墨卿沉寂已久的心忽然狠狠一跳,像冰封千里的原野,刹那间绿意葱茏。
她微微抬头看去,正好能看见扶苏修长挺拔的背影,和下颌分明眉眼清隽的侧脸。
墨卿知道他最近在查什么,也知道有些事,他永远也查不到,因为知道的人,还活着的只有她。只要她不说……他就查不出东瀛的所有布局,救不了武林正道也救不了这天下。
只要不说。
“哥哥。”墨卿的脚步一缓。
扶苏停下脚步低头看她,笑着问:“怎么了?”
墨卿看着他温雅的笑容,直直看入他的眼底,然后微微笑了。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摘星楼的人,其实没有死绝。”
她看着扶苏的表情一点一点变了。
“摘星楼门主第三子——詹子砚,还活着。”
……
已近寒露时节,路旁草木摇落霜为露,苍茫天空上,三三两两的大雁南飞。
马车在大道上平稳行驶,天气愈发寒凉,车内已升起了暖炉。
墨卿窝在软榻上,懒懒散散半躺,右手边放着爱吃的零嘴和清水,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萎靡的气息。
扶苏看着她这幅懒散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詹子砚住在罗云村里,过了双桥镇便是。
而双桥镇在落月崖势力范围边缘,也算是落月崖的领地了。
“七七,你说为何只有詹子砚活了下来?”
处理完最后一封秦淮的奏折,扶苏搁下了笔,看着墨卿含笑问道。
墨卿扔了一个乌梅入嘴,含糊不清答道:“也许是他运气不错。”
“我倒觉得,他曾经可能帮过墨卿,所以才独独留下了他。”顿了顿,他支着下颌想了一下,又接着说,“这份恩情应该不算很重,或许是一饭之恩。放此人离去又不放心,所以就将他安置在了落月崖势力内以免节外生枝。”
墨卿差点将乌梅核一起吞了下去,扶苏真该改行去断案的,这也太能猜了,随随便便一猜就是八九不离十。
随便含糊了几句,终于到了罗云村。
一个十分普通的村子,鸡犬相闻,民风淳朴。马车停在了村外,扶苏带着墨卿步行走入了村口,引来好几个小孩的目光。
自从将詹子砚安置在这里,她就再也没来过。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那个天真幼稚的少爷,也不再天真了。
扶苏不知从那里拿出一袋糖,送给了在村口玩闹的孩子,然后向他们打听詹子砚的住处。
几个孩子也不怕生,笑嘻嘻接过了扶苏的糖。
“您找先生?先生住在榆树底下北边的小院,往前走就能看见榆树了。谢谢哥哥的糖!”
扶苏朝他们笑笑,然后牵起墨卿朝村里唯一一颗榆树走去——也不远,百来步距离。
走到榆树下,往北看去,果然有一方小院,院门外还有块木牌——致远书斋。
想必是詹子砚见村里没有教书先生,就用着小小院落当了书院,当起了教书先生。
曾经武林第一大派的小公子,最后却落得这个结尾,不免让人有些惋惜。
墨卿沉默了片刻,却也没有半分后悔的意思。能留下詹子砚一命已是她对摘星楼极致的宽容,只能怨他爹和祖父杀孽太多,最后牵连了他。
还未等扶苏抬手敲门,两人都嗅到了空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扶苏眉目一凛,一掌送出——
破旧的小院门轰然打开。
墨卿瞳孔一缩,心狠狠沉了下去。
詹子砚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愉快~明天晚上见啦
各位小可爱不要让我单机啊qwq
☆、三十五章
詹子砚死了。
东瀛的势力分布,比墨卿想象中的还要广。
扶苏上前去探詹子砚的气息,发现他是刚断气不久。也就是说,杀手还没有走太远。
“阿九,去追。”扶苏缓缓收回手,眼中带着幽幽寒意。
一直随行在身后的陆九无声越上了屋顶,然后悄然离去。
扶苏正准备叫惊羽卫将詹子砚好生安葬,便听到了院门外的一声惊叫——
“公子!”来人一身褐色短衣,一看詹子砚躺在血泊中,手上的一堆杂货瞬间扔在了地上,飞扑着奔上前来。他踉踉跄跄扑倒在詹子砚身边,伸出手颤巍巍去试探他的鼻息——
“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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