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2)
极了。
墨卿拿起酒坛喝了起来,边喝边问:“说吧。”
林笙跟在墨卿身边多年,手握无影堂,掌管的是落月崖所有的蛛探与线人,所有的情报都经她之手。她自然明白要说的是什么。
“回教主,曲清衡已将各长老软禁。属下的人无法打探到消息,但教内亲信回报,曲清衡并没有将各位长老如何,只是单纯软禁。他抽调了个分堂原本亲信,换成了自己的人,企图打无影堂主意,被属下扔了几条蛇后明面上是没敢怎么样了,背地里动作不断,真叫人恶心!”
“他还派了一部分自己培植的线人出去,往盛京方向去了,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虽然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掌握的教中大部分实权,但教中还是有人不服的,目前观之,他也没强来,看起来十拿九稳似的。这段时日投靠曲清衡那厮的人属下一直有记着,就等着教主回去收拾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这段时间还老有人传您走火入魔了,真是愚蠢至极,以教主天资,怎可能有这等事!”
林笙面上厉色闪过,眼中满是杀意。
墨卿听了曲清衡的动作,倒是没什么触动。她沉思了片刻,觉得林笙跟她许多年,也算心腹了,也该把这件事说一说,看看她的反应。
“本座自然没有走火入魔。”墨卿摇了摇所剩无几的酒坛子,不免有些惋惜。
在林笙又要再骂一轮那些蠢货时,墨卿又开口了:“但也确实出了点状况。”
然后,墨卿就将变小的事略略说了一下,并且明确告诉林笙,她应该很快又会变小了。而变大的规律,她还在摸索中。
林笙听完,除了错愕与惊诧,更多的是愤怒。
“曲清衡那狗贼!竟趁着教主您出状况时趁虚而入,无耻之极!平日看他文文弱弱,谁知心比墨黑,早打着造反的心思,还装模作样呆在您身边,教人倒胃口!”林笙说话飞快,不等墨卿阻止她,她已又将曲清衡骂了个狗血淋头。
“停,别骂了。”墨卿忍不住有些头疼得揉揉额角,真是哭笑不得了。曲清衡那也算文弱?这林笙也不知为什么,一直就对她有种莫名的崇敬,但凡是敢背叛她的诋毁她的人,林笙都能骂上三天三夜,与她那冷艳的外貌半点不符。
“让曲清衡先替本座管管落月崖也好,你也不必再和他针锋相对,表面和气些,免得让他找到借口。清理门户,待本座回去再办。”墨卿喝完最后一口酒,颇有些遗憾得摇了摇酒坛,神情散漫极了,唯有在说到“清理门户”时,眼中冷厉一闪而过。
那些左摇右摆的墙头草……是时候该剪一剪了。
墨卿搁下酒坛,想到了一事:“清息如何?”
听到这个名字,林笙愣了一下。
墨卿在落月崖养着一群美人,男女皆有,都是她救回的落难之人。有绝色,亦有泛泛之色。虞清息,便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她先天不足,身子虚弱,而墨卿向来是最宠她的。
“虞姑娘听了那些流言……病了一场,不过没有性命之忧,教主且放心。”林笙也是有些忐忑地答着,生怕墨卿一怒就跑回了落月崖。
闻言,墨卿也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只见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根柳枝,拿着匕首寒蝉三两下就削成了一支竹笛,在十分不起眼之处镌刻了一个墨字。
“这笛给她,叫她不必如此挂念。”墨卿面上淡然,丝毫不见任何特别情绪。
林笙接过那支竹笛,不禁有些感叹虞清息的好运气。
墨卿可不是沾花惹草之人,这么些年了,那一大群美人中,能得她另眼相看之人,也就只有虞清息了。
“本座去寻人,你与十七明早走。回去查查那些东瀛杀死隶属势力以及分布范围,顺便查查扶苏君其他身份。”
不等林笙回过神来,墨卿早已踏着月色飘然而去。
她要找的正是扶苏。
他一介武林中人,再忙,也不会忙成这样。那他到底在干什么?
墨卿留意过,每日深夜,陆九都会回来一趟,应该是回来取药的。
和扶苏呆了这么久,她也算看出些扶苏的病状。她能肯定,扶苏中的是毒,应该是药性极烈的奇毒,让他的师傅苍山掌门都无法化解,只能用药物加以抑制。纵然如此,这毒仍会每月发作一次。据墨卿观察,一般是月初发作,一旦发作,扶苏便无法正常运气。
武林大会时,鹤归在帮扶苏寻的两位药草,落月崖其实有其中一味——霜寒子。不过,到底给不给这味药,还是等她好好看看扶苏是何等人物再说吧。
午夜将至,秦淮冷清寂静。偶尔传来几声野猫凄厉叫声,听起来颇为渗人。
墨卿无声落在扶苏府邸对面的高楼上,隐去了身影。
等了一炷香时间,陆九果然进了府中。不多时,已提着一个木盒走出。
不过是眨眼间,陆九的身影就再也捕捉不到。而同一瞬间,那高楼之上,冷风凄凄,已没有了墨卿身影。
墨卿悄无声息随陆九而行。
她有预感时间已不是很多,必须要快些。
冷清月色凄凄,凉风穿过,陆九猛地刹步脚步一转,便消失在了分岔口。
片刻后,他站在高墙之上俯看一圈,确认没人之后,再次飞速离开。
而他身后,墨卿唇边含着三分淡笑。
越走,亭台画阁越稀疏,景色也逐渐荒芜。
差不多快到秦淮城边界时,不远处走来一道皎如月色的人影。即便隔得有些远,墨卿依旧一眼便看见了他的眼睛。
一双清眸,如同揉碎弯弯明月的千里烟波,带着几分烟笼雾罩的朦胧,教人看不真切。
“主子,您怎么过来了?”
“来了一批一流杀手,跟到此处就不知所踪了。”扶苏只是略略一提,然后拿过木盒取出汤药一饮而尽。
“太烦人了。”冷静如陆九,也实在人忍不住有些烦那些附骨之蛆的东瀛杀手了,一波又一波,偏生对方还极其擅长隐匿之法,实在难以一次杀完。
“他们的心思倒是清楚,无非是……”
刹那间,亮色闪过。
像是濛濛混沌间那劈开洪荒的亮光,又似晦暗夜空中的璀璨星河,如皎洁月光洒落莽莽苍苍群山之中,点亮那无边无际的银雪,刹那即至!
墨卿脚步变幻一转,抽出袖中匕首间不容发一挡!
绚烂火花点亮朦胧夜色!
不过是瞬息之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
墨卿眉目一冷,运气提起一掌便猛地拍去!
扶苏亦是提掌相接,两人墨发皆被两股强大内力相撞而飞舞不止。
扶苏的神情终是微微变了,他微微一侧,错掌避开。墨卿却是又一掌劈来,几乎不给他任何一丝避让的机会!
又是对接一掌,两人都没有占到便宜,反而都被对方双双逼退了几步。
墨卿并没有用尽全力,她要的就是这几步之遥。距离甫一拉开,墨卿便急急往后掠去,头也不回运气飞速离开。
开玩笑,真和扶苏这样打起来,打着打着突然变回去了怎么办?
只不过,她想走,扶苏不一定想放她走。
一道冷风间不容发直指她的后心。墨卿只得往一旁微微侧去,脚步恰恰缓了那么一分,而正是这一分,扶苏转瞬间已经追了上来。
又是一阵刀剑相接,绚烂火花不断擦出,两人又是过了十多招。
此人深浅扶苏暂且还没试出来,但能确定的是,绝不是那批黑衣杀手中的人,亦不是东瀛势力。没猜错……那就是——
“教主。”
耳边冷冽一声,似深山汩汩深溪,又更像平地惊雷,在她耳边蓦然炸开。
这也能看出来,扶苏君果然名不虚传。墨卿不免有些感叹,手下的力道不断加大,招招狠厉毫不留情。
她本是不想伤他的,既然他如此不知趣如此难缠,她也只能认真了。
又是一掌猛地击出,打在了扶苏肩头。只见他似乎毫无所觉,趁着墨卿收招时,瞬间逼近,快如闪电出手,直指墨卿面具!
墨卿心下一惊,一点怒意从心底生起。她反手拿着匕首一横,扶苏倒也是反应极快撤手。要不然,那只好看的手可就已经没了。
又是一阵对招,墨卿出手又狠又快,满是狠厉之色,招招带着一股子血腥气。加之她功力又增,而扶苏却似乎有些思量,并没有对她下死手,只是缠住了她,在墨卿如此狠厉出手下,她最终一手扼住了扶苏的脖颈。
墨卿心中一点快感都没有,因为她很清楚,扶苏根本就是故意让她出手的。
既然如此……
墨卿忽然勾唇一笑,贴近了扶苏,第一次开了口。
“扶苏君,莫非你看上了本座?”
似冷,又带着奇特的微微沙哑,声音带着浑然天成的勾人,乍一听去,雌雄莫辨。如此声音,说着如此暧昧的话语,很难不让人多想。
扶苏略略有些诧异。这绝对是眼前这人的原本声音,也就是说,此人没有伪装,本就是这样的音色。
“怎么,难道不是么?听说扶苏君最近查本座查得很勤快嘛,如今又缠着本座不放。啧……真叫人为难。”
她低低笑了一声,无不嘲讽。
离得这么近,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那点清幽药香。
“在下对教主很感兴趣。”扶苏淡然一笑,对她的撩拨不为所动,仿佛并没有被对方握住脖子。
“罢了,这样的好皮相,真叫人下不去手。”墨卿勾唇笑着,然后猛地将他一甩!
嘴上说着下不去手,手上却是实打实的用力,简直是不把他扔地上就不罢休。
扶苏自然是不可能因为这一甩就摔在地上的,他稳稳落地,再看去时,墨卿早已不见踪影。
扶苏立在原地,月色将他影子拉得修长。陆九站在一旁,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竟一直没察觉有人跟着,而且对方居然是落月崖教主,还与他主子打得如此……不分上下。扶苏的实力他是清楚的,而墨卿是一直属于传言中的人物,所有人都觉得她强,却不知道强到何种地步,今日算是有了直观的对比。只是,落月崖教主既然还在,为什么落月崖会是曲清衡在掌权?
扶苏显然是不打算给陆九解惑了,他身形一动便掠了出去,再看去已没有了踪迹。
此时,墨卿正一路掠回霁府。
千赶万赶,终于是赶在变小之前赶了回去。
在处理好身上那套衣服,换上七七版寝衣,将自己浑身上下清理了一边后,扶苏也回到了府邸。
他自然是不可能追到墨卿了,见没有踪迹后,他当即掉头回府。
察觉到脚步声,墨卿躺在床上,呼吸悠长,显然是陷入了沉睡。
她看着是沉睡了,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方才刚天雷勾地火打了一场,现在又同榻而眠,实在是……奇怪得很。饶是心理强大如墨卿,也是觉得十分怪异。
扶苏刚一睡下,墨卿便有些条件反射想一掌送过去。
“七七,吵醒你了?”扶苏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听起来极尽温柔。
墨卿的耳朵狠狠一颤,心悸几乎忍不住。对这种美人,她实在是没什么抵抗力了。
她迷迷糊糊转了个身,哼哼唧唧了两声,又是没了声音。
见她似乎又是睡熟了,扶苏微弯唇角,为她拉了拉被子。然后,他微微一嗅,笑容渐深。
作者有话要说: 扶苏君今年二十有六,谁说他是老男人的通通拖出去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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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墨卿暗中观察了扶苏好几日,扶苏依旧忙着,但也会不时带她与楚亦晟出门。有时是去朝露寺,有时是去城外的山庄小住几日。
那日她跟着陆九只跟到了秦淮城北门处就与扶苏交手了,虽未能确切知道扶苏去了何处,但北门外十里便是军营,推算一下,扶苏那夜应该是在军营的。
他一介江湖人士,为何会在军营?
墨卿将丝丝怀疑扣下,继续过着只管吃睡玩的日子,不时会潜入扶苏书房,倒也翻出了一些密信。不得不说,扶苏的密信藏得真好,险些连她都瞒了过去。
就这么一连过了好几日,墨卿心中逐渐对东瀛在秦淮的势力有了大致范围图。
出乎她的意料,东瀛在秦淮的势力入侵十分深,甚至可以追溯到十余年前,也就是谢家案发生之前。近些年,似乎在中原地区也有了十分迅速的发展。
墨卿揪了一把月桂的叶,忽然有些无言。
不久后战火便会燃起了,如今的局势,已是刻不容缓。
墨卿觉得,她是时候表态了。
……
两个月未满,武林盟召集了手持武林令的五大势力紧急商议。
扶苏带着墨卿走了水路,顺风而上,一路疾行。
一连在船上呆了五日,墨卿无事时就与扶苏坐在船舷上,摆一桌棋,闲闲下着。
她下得随心所欲,见哪有空便放哪去。一开始下,她原以为自己很快会输,棋过几轮,她依旧还活在棋盘上。她抽空看了一眼棋盘,顿时有些……无话可说。
“哥哥……有意思吗?”这是在想她展示高超棋艺?
扶苏唇边含笑,悠悠落下一字,悠然道:“让你输得慢些,也是很有难度的。”
扶苏将救活她的废棋当成了目标,想方设法让她在棋盘活得久一些,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更有乐趣。
墨卿哼了一声,当即板着脸伸手将棋盘搅乱,一派胡搅蛮缠:“重来重来!”
扶苏欣然应下,又重新拾好棋子开始了一局。
依旧是墨卿先行,她随意下了一棋,托腮看着扶苏那夹着白玉棋子的手,根根修长,清润如玉。他亦是随意落下了一子。
墨卿较先前认真了许多,但也收敛了她下棋时那种杀伐之气,略略隐藏了水平。
两人你来我往,下了数十回后,墨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扶苏的白子,走向有些特别。她仔细端详着,想看看是不是他设了什么坑给她。
墨卿转着头看来看去,扶苏在此时又下了一子。
墨卿一愣。
玉石棋盘上,黑子白子交织,但白子的走向,赫然是一个“七”字。
墨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
“七七,你又输了。”扶苏浅浅饮了一口茶,声音含着淡淡笑意。
墨卿闪电般出手再次搅乱棋盘,嘴中继续嚷嚷着:“再来再来!”
扶苏再次笑着应下。
这次,扶苏下哪,墨卿就堵在哪,她费尽心思围堵扶苏的白子不让他得逞。可最后,棋子用尽时,斜斜看,一个风姿清隽的“七”跃然纸上。
搅乱棋盘,再来一局。
如此往复循环,墨卿已不记得自己千方百计拦了多少回,而扶苏却是次次得逞。
最后一次时,她没有再拦,而是专心致志下了起来。
你来我往,棋子用尽时,却是墨卿赢了。
扶苏温然看去,唇角一弯,敛目一笑。日光落于他清隽眉目上,眉目似泼墨山水,清浅深长。
黑子恰好形成了一个“苏”字,巧妙拦住了白子去路。侧着看去,白子依旧还是一个“七”。
此时,船已泊岸,停在了藏月山庄私有的渡口。岸上已经有马车在等候。
墨卿上岸时,见扶苏不知朝陆九说了些什么。只见陆九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古怪,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肃然点头。
“走吧。”扶苏走过来牵起墨卿的手,上了魏闫特意准备好的马车。
一进藏月山庄,便看见了魏闫站在前厅候着,神情肃穆眉间有隐隐忧愁。
“魏庄主。”扶苏温和一笑,朝魏闫微微拱手。
魏闫抬头一看见他,眉目总算舒展了些:“扶苏君,这边请。”他一边将两人带往藏月阁,一边看着墨卿。看见小小的墨卿,他忍不住露出了亲切的笑,伸手轻轻摸摸她的脑袋,说,“七七也来啦,一会让小厨房给你做菱粉糕。”
武林大会时,墨卿在藏月山庄住的那段时间,能让她喜欢上的,也就只有藏月山庄里颇有特色的菱粉糕了。只是她也没料到,堂堂庄主,竟把这点小事放在了心上。
“谢谢魏庄主。”墨卿灿然一笑,乖巧无比。
扶苏微微瞥了她一眼,无声笑了。
藏月阁中,人已到齐。
归元派掌门与纪晚意,七星派掌门越成渊,少林寺主持善哉大师与方丈不言大师,还有她那不靠谱的小师叔也来了,用脚趾想也知道他是为了美人而来的。
“七七,师叔想死你了!”
扶苏刚带着墨卿落座,陆翎便热情凑了过来,摇着他那把没打开的折扇,笑得眼睛被拉成细长狐狸眼。墨卿忽然想起前段日子书房里那两册“画本”,忽然不是很想和这个人讲话。
“陆师叔,你送的画本真好看。”墨卿朝他纯真一笑,说出的话让陆翎一脸茫然,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七星派掌门越成渊一看见墨卿,眼睛都亮了起来,碍于众人在场,他也不好失了脸面,只是十分矜持地拿出了一个小匣子,送给了墨卿。
“咳……这是老夫弟子赠与你的,若是喜欢便收下吧。”
墨卿心中早已笑到滚地,面上却还要乖乖巧巧接过,还甜甜道:“七七谢谢越掌门。”
“好好。”越成渊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连忙喝了两口茶稍加掩饰。
众人默默看了他一眼,都十分默契地当做没有看见他这傻样。
“事发突然,不得不提前叫诸位过来,实在是抱歉了。”说到正事,魏闫一向温和儒雅的面容瞬间变得肃然,他抬了抬手,身后的幕僚便十分通透将手上的好几份卷宗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卷宗上写得十分清楚。
统计了这一个半月来,武林中大派掌门或是重要之人遭到刺杀的次数,以及对方的人数武功路数。
“这批黑衣杀手显然出自同一势力,观其武功路数,应该是异族武功,与我中原武功大有不同。”
先前斋月楼掌门身死,武林众人只知道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到落月崖头上,却不知道是东瀛所为。扶苏和鹤归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扶苏并没有公布,而鹤归也是顺应了他的意思。
扶苏为什么不说出来?即使怕打草惊蛇,但和这些门派掌门说一声,让他们有所准备,也不会打草惊蛇。
或者说……扶苏怀疑有内贼?
因为怀疑有内贼却又不确定对方身份,所以隐瞒了知道的真相,顺着对方的意思将计就计,装作什么都不知,再来一招黄雀在后打得出其不意。这么想的话,似乎也十分有道理。
归元派掌门细细看过卷宗,最终慢慢开口:“若是没猜错,应该是东瀛的武功路数,东瀛这次是有备而来。”
魏闫申请肃然,他点点头:“老夫也是这样以为,斋月楼一事,怕是东瀛早有的预谋。”
扶苏在此时不紧不慢补了一句:“前几日在下的暗探已查出,斋月楼掌门所中的毒——七绝,源自东瀛。”
“先让各门各派提防一下吧,免得遭了毒手。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增派人手排查城中可疑人物,让各门各派也派人清查自己门中有没有内鬼。”越成渊听着他们的对话,倒显得十分沉着,将权宜之计缓缓道来。
“实不相瞒,武林大会结束后,在下从出上阳关到秦淮城,一路上遇到了几波黑衣杀手,应该也是东瀛杀手了。回到秦淮着手调查后,不仅是中原,秦淮亦有东瀛势力扎根。”
墨卿仰头看着扶苏,只见他十分温淡,神情认真,任谁也不会觉得此人就是在胡说八道。
扶苏明明早就知道那是东瀛杀手了,而且秦淮显然才是东瀛势力扎根最深的地方,如今他倒过来说,也不见一丝心虚。
啧,骗得一手好人哦。墨卿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点事没更新,很抱歉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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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
江湖中人皆道,扶苏君心怀天下,温然良善,性情极好,乃真君子。
墨卿越发觉得那些江湖中人的眼睛长脚底了。
扶苏正与各派掌门商讨对策,任谁也不会看出他早已掌控全局,是在引着他们向他想要的方向走。
足足商讨了两个时辰,五个门派的代表将应对之策基本敲定了下来。
直到商讨完,众人准备起身离开,陆翎连忙凑到了墨卿身边,脸上的表情就像酱料铺子,五彩缤纷。他微微有些急,拉着墨卿悄声问道:“七七,你方、方才说什么画本?”
墨卿一副后知后觉状,仰头看他笑嘻嘻说:“就是玉房指……唔唔唔!”
墨卿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个字,陆翎已快如闪电将她的嘴牢牢捂住,而他额头的汗都快流成瀑布了。他忍不住瞪了一眼扶苏,语气颇为责备:“师兄,你看完怎么能不放好!”
扶苏:“……”
躺着也中箭。
墨卿用力咬了一口陆翎,吓得他“哎哟”一声,连忙松开了手。见他捧着手乱甩,墨卿哼了一声,语气充满了鄙视:“哥哥没有看,是我在书架顶上翻出来的。”
陆翎委屈极了,他竟然被鄙视了,好心送两本书给自家师兄,还被咬,真是没天理了。
墨卿视线一转,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纪晚意。她侧身站着,似乎在等谁,眉目冷清昳丽,似冷冷霜月。陆翎顺着她视线一看,唇角一弯,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十分愉悦向墨卿和扶苏道了别:“我去街上转转,就不一起用午饭了。”
墨卿目送他走向纪晚意,那位冰美人在看到他时,眉眼柔和了几分,如皑皑雪山融化,遍地春色蔓延撩人。她收回视线,然后看见扶苏也在看他们。
“看来师叔是觅得心上人了。”墨卿与扶苏漫步走回先前武林大会住过的小院,一面走一面嬉笑道。
扶苏目光幽幽,唇边带着淡淡的笑,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
他只是慢慢应了墨卿一声,并未过多评价。
入夜,静谧平静。
就像如今的武林,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
酉末戌初,魏闫派人将众人都请了过去。归元派掌门查到了一批东瀛杀手的下落,想请众人商讨怎么处理。
墨卿坐在小院里赏月,已有些困倦。见她有些困了,扶苏点了两个长风骑留下,然后和陆翎一起去了藏月阁。
墨卿在小院里左等右等,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扶苏回来。
“七七,先去睡吧。”侍女秋霜看了一眼深沉的夜色,温柔劝她,“扶苏君怕是没这么快回来。”
“走吧。”墨卿应的干脆,打着哈欠走向了卧房。这个侍女是先前武林大会时被魏闫送来照顾她的,两人也算又几分交情了,对温柔美人的话,墨卿总是很乐意听的。
薄云蔽月,树影一停——
冷、厉的一道冷箭直直射来!
墨卿心下一惊,就地一滚间不容发避过了那道呼啸而来的冷箭。
三道、四道、五道……
五道冷箭回旋射来,将她所有的退路完全封死。
然后,那道甚至有些纤细、柔弱的身影猛地张开双臂,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快跑!”
拼着最后一口气,秋霜咽下了溢出来的鲜血,艰难开口喊道。
墨卿却是愣住了,她此时此刻,想起来的是前世最后一个夜晚。
那一夜,林笙终于靠那一点点蛛丝马迹推断出了她所在的暗室。虞清息盗出了钥匙,十七硬闯地牢拼死将她救出。
带着虞清息赶向隐生林途中,曲清衡也来了。
墨卿仍能清楚想起那只呼啸回转的冷箭。记得那个平日里弱柳扶风的病美人,义无反顾扑向了她,为她拦下来那支箭。
墨卿蓦然抬首,直直盯着院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四名黑衣杀手。她不偏不倚,盯着刚刚那个放冷箭的杀手,眼中闪着幽幽霜色以及狠厉之色。
不过是一瞬!
墨卿身子一低,刹那间闪过一柄回旋飞来的手里剑,瞬间逼近了那四人。
为首的黑衣杀手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对她冲上来送死的行为十分不屑,抬手一挥示意身后三人赶紧上。
寒蝉无声无息送去,这柄收过无数刀下亡魂的匕首,终是染上了黑衣杀手的血。
墨卿毫不停顿,瞬间从中间的缺口冲出!
扶苏君住的院子,魏闫没有多此一举安排守卫,因为他知道扶苏有一支多么可怕暗卫,而且光是藏月山庄中一环扣一环的阵法,就够偷袭者死一万次了。而扶苏出于一些原因,并没有在墨卿身边安排暗卫,若是安排了暗卫,便等于变相监视了,思虑再三,扶苏最终还是没有安排。况且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安排暗卫。
偏偏这些黑衣杀手极其精准掐住了这个空当,决心要将墨卿置于死地。
是的,置于死地。
如果是稍微有些谋略的,都知道控制住她最为有利。毕竟她现在可是扶苏君女儿,可以用来要挟扶苏君甚至是整个武林。
墨卿的心微微沉了。
他们知道她的身份了,杀了她,等于消除入侵中原一大阻力。
她不再犹豫,当即一顿,瞬间拉开了袖中藏着的烟火。
绚烂的火花在夜空绽开。
藏月阁内,扶苏听着归元派掌门纪昱和越成渊正讨论东瀛的武功特点说得正在兴起之时,他看似专注,心思却在游离。
这归元派掌门的官话似乎不那么好。江湖中人多是草莽出身,官话说不好倒也常见。但他的官话,夹着点不知哪里的口音,听起来有些好笑。
今夜是上阳关的庙会,热闹极了。陆翎和纪晚意不约而同出去了,扶苏和纪昱也心照不宣当没有看见这两人,算是双方都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江湖中人,总是对出身会看淡些,倒也不讲究门当户对。
庙会到这个时辰,也快到尾声了,两人还没回来,应该的看得入神了。
扶苏不着边际想着,在几个门派掌门的眼皮子底下出神。
一道绚烂的火花蓦然照亮了夜空,久久不灭。
扶苏心中一惊,身形飘忽如云,不过是一刹那,他人已掠出的藏月阁大门。
“扶苏君!”魏闫惊叫了一声,下意识想追出去,奈何扶苏走得实在是太快,他还没看清楚,人就不知哪去了。
此时此刻,墨卿臂上又添一道刀伤,她却好像没有看到,又是一闪,间不容发错过猛地砍来的刀。
为首的女子已经十分不耐了,又是急如闪电的手里剑打出,快似一道流光,在朦胧月色下闪着幽蓝诡吊的微光。
剑上有毒!
墨卿身子一拧,正要避过,身边又是一刀砍来!她往后一撤,身后又是一刀袭来!
真正的避无可避。
不过是刹那间,一柄冷冷弯刀斜斜挑了进来。
月色下,沉默冷峻的背影将她护在了身后。
这是墨卿意料之外的,十七怎么会在这里?转念一想,她又猜到了些许。
无影堂在上阳关有分堂,如今曲清衡依旧在暗中追杀十七,应当是林笙让他在分堂避一避这群烦人的苍蝇。扶苏带着墨卿到藏月山庄,他自然是知道的,怕是时不时就过来留意一下,正巧就碰上了这群杀手。
“别杀!”见十七招招致命墨卿连忙出声制止他。
院子里已经有个死人了,她能杀死一个,或许还不是很奇怪,要是再多出两三个死人,估计她一会想藏也藏不住了。
十七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下手总算是轻了些,但也还是毫不含糊,打得那两个普通的黑衣杀手节节败退,那女子身手了得倒不算很狼狈,她也知道扶苏一会就会到,看着还活蹦乱跳的墨卿,她狠狠一咬牙,充满恨意看了两人一眼,猛地作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跟!探清底细莫被发觉。”
墨卿只说了一句,十七当即领会,运气便隐匿身形追了上去。
扶苏到了。
他恰好在十七隐入树影,而黑衣杀手还没走得太远时来到。看上去就像黑衣杀手察觉到他来了,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七七,如何?”扶苏半蹲身子,当即给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
墨卿的脸色苍白,眼中还有藏都藏不住的仓皇与恐惧,浑身都在细微抖着。
扶苏将她抱起,温柔哄她:“七七,是我来晚了,对不住。以后不会有这种疏忽了,你莫怕。”
墨卿将头埋在扶苏肩头,身子依旧抖着。
其实墨教主在笑,她忍得辛苦极了,才能忍耐住不笑出声。
啧啧,扶苏君哄人,真是想都不敢想,竟然还让她碰上了,这么骗他,似乎太不厚道了。
扶苏对院子里那个黑衣人的尸体视而不见,两个长风骑沉默迅速将尸体处理完,然后看着另一边地上秋霜的尸体,等待扶苏的指示。
只听得扶苏清浅一叹,轻声道:“好好葬了,不要怠慢。”
长风骑沉默领命,将秋霜小心抬走了。院中已处理干净,再也闻不到一丝血腥气。
墨卿抬起头看着秋霜被抬走了,那张柔弱的脸上满是义无反顾,她只是沉默看着,直到两个长风骑消失不见。
扶苏什么也没问。
墨卿宁愿他问点什么,他越不问,她越是忍不住猜忌。
很快,几派掌门随之赶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陆翎和纪晚意。
陆翎面上不见丝毫风流散漫,神情凝重肃然,他快步走入院子,在看到墨卿没有什么事时,终于松了口气,对众人直接说:“方才我与晚意姑娘遇到了一批黑衣杀手,然后猜到那批黑衣杀手可能也会找七七的麻烦。”
“是我之过……没想到那庄内能被这群东瀛宵小给看破。诸位,实在是对不住,是我没有排查彻底。”魏闫此时内疚到不能在内疚,要是墨卿出了点什么事,他都不知要如何交代了。
同样不太好的,还有纪晚意。
“晚意,你受伤了?!”纪昱看见脸色苍白明显是激烈打斗过的纪晚意,明显是一惊,上前两步急切问她。纪晚意只是略微摇摇头,示意没有大碍。
陆翎见状,将两人遇袭的情况细细说了。
“我与晚意姑娘是在人群中遇袭,杀手有十人左右,万幸没有伤及无辜百姓。当时混乱,我与晚意姑娘被人群冲散分开应对这群杀手,所幸没有受伤,那群黑衣杀手也是死伤过半。”
“被冲散了?”扶苏忽然问道,“你们被冲散了多久?”
“一炷香时间,当时百姓乱跑,实在是乱得很。”
扶苏微微点头,没有再问。
“今日之事只是意外,既然大家没有受伤,魏庄主莫要自责。”
一夜的惊心动魄,就在扶苏轻描淡写的一句意外轻轻带过了,在场众人也是十分赞同,让这件事轻轻揭过了。毕竟还是以查出东瀛背后势力为主,这种分神的事情,还是不要计较得太多。
闹腾了一夜,陆翎转身沐浴去了。
扶苏抱着墨卿正要回房就寝,陆一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进来。他比起陆九,性子活络多了,话也是极多,但为人还是十分稳重可靠的,如此失态,已是非常少见。
“主子。”陆一的神情沉到不能再沉,他递上一封加朱急信,然后沉默了。
扶苏沉静看了一眼那道殷红的朱色,然后单手抽出急信,三行作两行飞速扫了几眼。
扶苏拿着急信的手微微一用力,信便被捏得不成样子,显出一道道深深的褶子。
他站了有一会,只是沉静站着。朦胧的月色落在他的面容上,勾画出了那泼墨般的眉眼,温润如竹,暗隐风骨。
扶苏没有避开墨卿,那封信她也看到了。
太后大寿。
扶苏看得实在太快,她只来得及捕捉到这四个字。
她抬头看着扶苏,月色将他温润下颌勾勒出分明的轮廓,不由让她想起了一句话。
君子蛰伏,如潜龙在渊,虽不显声势,自有巍峨。
“七七,我要入京一趟,你想留在这等我回来,还是随我一同去?你若留下,我会派长风骑护你周全。”
这一路上必定不太平,扶苏知道,墨卿同样知道。
“哥哥,你先前可是说过带我去盛京的。”墨卿抱着他的脖子,看起来对他刚刚说的话很是不满。
扶苏静静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一笑,眉眼间的点点笑意温柔,他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点忙,十分抱歉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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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
元熙十四年秋,懿和太后大寿,皇帝宴请诸王与外地官员回京赴宴。
与此同时,秦淮军营中最精锐的一支小队被秘密抽调,沿途直上盛京。除此之外,还有一支五万人的军阵朝盛京不紧不慢赶去,护送的正是三殿下霁王。
霁王入京祝寿,却带着五万军队,任谁也能看出这位三殿下与太后之间的暗流涌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墨卿被扶苏抱在怀中,站在一处巨石上,间不容发打飞射来的冷箭。巨石下,身着普通皮甲的侍卫与一群山匪厮杀在一起。
侍卫不是普通侍卫,即便是穿着最普通的皮甲,墨卿依旧能一眼认出那绝对是从军营中出来的士兵,且必定是精兵。而那群“山匪”,同样也不是普通山匪,看样子也是精兵,如果山匪都有这水平,那朝廷也早就没了。
沉默的厮杀,残肢随处可见,血腥味浓得几乎要凝成了血雾。
墨卿早已看到无动于衷,这种埋伏,几乎每日都有,一次比一次难缠,不仅有精兵,还有那群不依不饶的东瀛杀手在其中。
她只看到,扶苏的面容越发冷淡。
收拾好残局,侍卫重新聚集,护送两人上路。
在前面一些,就是盛京城郊的夫子镇了,若是走快些,也许入夜就能入京。
“阿九,他们到哪了?”扶苏在马车里垂首翻阅这几日源源不断送来的密信,朝驾车的陆九问道。
“主子,他们应该入夜能到。”
扶苏看了一眼即将沉入青山的日头,在心中飞速推算。
墨卿这几天很安静,她无聊就翻话本,她走之前陆翎送了很多好看的话本给她,顾及她的年龄,这些话本里的故事倒是很浅显易懂,她也就这么凑合着看了下去。
至于扶苏的身份,与他到底在谋划什么,她已经没多少兴趣了,左右也不会害她,也就懒得查下去了。
“七七。”扶苏忽然唤她,“今夜不要乱走,只能在我身边。”
墨卿心下微微一动,面上依旧滴水不漏,乖巧点头应下了。
今夜?一路上这些直奔扶苏而来的山匪强盗都是想至他于死地的,过了今夜扶苏就会入京,幕后之人就不能再如此明目张胆了,今夜怕是会有一场激战。
低调朴素的马车快而平稳行驶,两旁的侍卫驾马跟随。乍一看去,这与普通的车队没有什么区别,十来个侍卫,一辆马车,再普通不过的搭配。
天色渐暗,前方是一道深幽峡谷。
这条路并不是官道,这道峡谷名为羊肠峡,似是被战斧猛然劈下,形成一道极其深幽高耸的峡谷,谷道两旁的山岩山石嶙峋,挂着许多动物的风干尸体,远远望去甚为吓人。
这条路虽险,走的人却不算极少,因为这是入京最近的一条近路,而此地也恰恰是山匪群出之处,官府屡屡派人围剿却毫无效果。
要是入京的路上死在这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墨卿想,她大概知道扶苏为什么选择走这条路了。
因为他从来不是一个只会隐忍的人。
月上东山,冷冷月色三三两两落在深幽逼仄的峡谷里,呜呜风声似哭似泣,幽怨诡异。那些风干的动物皮囊挂在峭壁上,被凄清月色一照,仿佛活了过来。
峡谷中草丛影影绰绰,车队一行人的影子被拉得奇长,唯有那幽怨风声与车轮的轱辘声。
行至羊肠峡中段,谷道方向一转,形成了一个十分狭窄的转角。
风似乎大了一分,峭壁上的风干野兽皮囊摇晃着,更是渗人。
扶苏当即抱着墨卿破车而出,身形似朔风回雪,清逸无比,转瞬就已落在峭壁的一块凸出岩石上。一支羽箭呼啸射来,直指扶苏脚下岩石。
他淡然一跃,几个来回间已是落到对面峭壁,手上一翻,剑已出鞘!
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剑,却又蕴含着所有剑术至真至纯路数,然后往上挑出!
剑锋刺入了风干的野兽尸体,殷红鲜血顺着剑身无声滴落,染红了冷清月色。
与此同时,从峭壁中跃出的不只是潜伏已久的“山匪”,还有一路上从未出现过的十个长风骑。
原本护送在马车两侧十余个侍卫再加上十个长风骑,二十余人落在峭壁的另一端,冷冷盯着峭壁另一端上密密麻麻的“山匪”。
扶苏粗略一数,至少有一百多人,而这只是峭壁上的。一回头,方才进来的路已被持刀而立的黑衣人所封死。
“太后热情,在下叹为观止。”
扶苏漫不经心挥去了剑端的血,抬首看着对面峭壁上为首的山匪,忽然浅浅淡淡笑了。
他动了。
一簇血花从一名“山匪”脖间飞起,直到死去,他依旧没能反应过来,那个人是怎么来到他身边的。
厮杀瞬间开始,沉默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只是无止境的厮杀。
月色依旧冷清,扶苏在月色与峭壁的阴影中忽闪忽现,如月下留人性命的剑客,剑剑见血,一击必杀。
无数的羽箭、刀剑随他而去。在刀枪剑雨中,扶苏又是间不容发猛一侧身,数十只羽箭射入他身旁的岩石,一缕墨发悠悠落地,看得墨卿心中微微一惊。
太后是下了狠心要将扶苏置于死地,这群杀手的实力绝不比扶苏带来的精兵要差,或许还不比长风骑,但肯定不会比长风骑差到哪去,如果不能尽快脱身,伤亡必定是扶苏这边的。
陆九与陆三将一柄长剑舞得水泄不通,护着扶苏一路往羊肠峡的另一端赶去。
墨卿紧紧抱着扶苏的脖子,一直看着身后的情况。
扶苏的侍卫与长风骑没有尽全力,他们在且战且退。
可他们若是不全力阻拦,那群杀手一定会在扶苏出羊肠峡前追上来。扶苏究竟在等什么?
前方,又是十来个埋伏已久的黑衣杀手。
扶苏刹那间逼近,然后挥剑一抹——
留下一地鲜血。
墨卿看着扶苏再也没有一丝顾忌的出手,一时无言。她从未看过扶苏如此狠厉的出手,至少在她所见,扶苏一直是温和且宽容的,只要对方不是过于穷追不舍,他也不会追究到底。
并不是没有见过他出手,只是这次,他非常果断狠厉,不给对方一丝反应的机会,几乎硬生生从一群杀手中直接杀出一条路冲了出去。
她仰头看去,忽然微怔。
扶苏今日束发的发簪,竟是她在乐陵城送的那支。鹤首那一点殷红,似飞溅的鲜血,凌厉极了。
在这样让人应接不暇的交战中,时间的流逝是最容易让人忘记的。
一路上清理了一波又一波埋伏在沿途的杀手,越是到后面墨卿越是惊诧。
对方的人数远远不止两百,沿途埋伏的杀手就已经多得可怕,这个传言中掌握奕国大权的太后,究竟是多想将扶苏截杀在这里。
又是一波杀手清理完,墨卿已经看到内心毫无波澜了。
扶苏微微喘了一口气,声音十分克制隐忍。墨卿耳力极好,她敏锐抬头看去,只见扶苏的脸上并不是太好看,如玉的面容如今透着隐隐的苍白。
是了,扶苏的旧毒一直没有完全拔除,每日晚都是要服药压制毒性的,如今药还没喝,又如此大肆使用内力杀出一条路来,换成神仙也撑不住。
“主子!”陆九一惊,连忙翻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药丸。这是鹤归特意配给扶苏以防遇到这种突发状况的。
扶苏服下药丸,稍稍停下运气调息后,脸上稍稍好看了几分。
“走。”
他停也不停,带着两人继续杀了出去。
因为刚刚的那一次耽搁,后面那一批杀手终究还是追了上来。
扶苏瞬息间挥刀一挡,劈开了直射他面门的冷箭,然后运气一跃,落在峭壁上,然后一路用轻功飞速朝前掠去。
前面,这群杀手的头目已经两个最顶尖的杀手正冷冷候着他的大驾。
扶苏眉目不动,剑风凌厉刺去!
瞬息间,似乎有万丈惊鸿在冷清如霜的月色下掠起,漫天的雪影似光似剑,快到极致也凌厉到了极致。那一瞬的剑气,如孤鹤在九天之上长唳,俯瞰十万里烟尘。
苍山剑法,名震天下。
而能学得精髓之人,少之又少,能得深造诣之人,更是难觅。
扶苏恰是最出色的那个。
在那一刹那间,无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道阴冷的毒匕首划破剑光,蓦然袭来!
他只有一口气了,但只要还剩一口气,他也要将眼前这个人一起拖下地狱!
扶苏右手持剑刺出,已是来不及撤回,而左手正是抱着墨卿,若是将她往外一推,就能挡住这致命的一刀!
在那一刹那间,扶苏回腕收剑然后侧身,赫然是要自己挡下这一刀。
墨卿无法再若无其事看下去,一道冷光蓦然挥出!
匕首寒蝉与那毒匕首砰然相撞,然后直直刺入了那个为首黑衣人的眉心,映出他那双充满了愕然与滔天恨意的双眼。
扶苏有一瞬间的默然。
墨卿错开了他的视线,垂眸没有与他对视。
扶苏最终还是没有问,只是上前取下寒蝉,送回了她手中。
羊肠峡的出口此时传来隆隆马蹄声,人数之多,甚至连地面都在震动。
身披战甲的士兵瞬间涌入羊肠峡,伪装成侍卫的精兵与长风骑有素退出,将清扫战场交给了他们。
冷冷月色下,扶苏在峭壁上迎风而立,看着遍地横尸,衣袂无声飞扬。
“末将来迟,请殿下责罚!”秦淮总将宁谌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在狭窄的羊肠峡中层层回荡。
扶苏悠悠落地,缓步走到军队前,神情淡然,眉目间带着皇室的威仪:“回秦淮后自去领罚。”
“是!”宁谌毫不犹豫应下。
“起来吧。”扶苏略略挥手让他站起,随后抱着墨卿走出了弥漫着浓郁血腥气的羊肠峡。军队训练有素避出一条道路,道路的末段,静静停着一辆皇家规格的马车,侍从、仪仗一应俱全。
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死过这么多人。因为霁王楚晏同五万大军入京,走的是官道,从未经过羊肠峡,也从未有过这场刺杀。
血腥气渐渐被吹散了,随着那些死在这里的杀手一同消失。
“启程入京。”扶苏看着冷冷月色,神情寡淡。
君逼臣返,那他就遂了她的愿!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晚安啦qwq
看完记得留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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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的扶苏君帅否,终于把他的身份写出来了,非常满足~
☆、二十五章
冷清月色勾勒出高耸威严的外城墙。霁王令牌一出,厚重的城门缓缓拉开。
“恭迎霁王殿下。”
一声叠一声的高呼响彻盛京,惊起了栖息在墙头的鸟雀,直传皇宫中。
巳时末,宸安殿内依旧灯火长明。
“禀太后,霁王殿下已入盛京,命人前来请旨。”
亲王入京后,按规矩需先请旨面见帝皇,才能回私府休息。只是从来没有人像扶苏一般,竟是深夜来的。
琉璃珠帘碰撞发出玲珑悦耳的声音,也掩去了太后的身形与表情。只听见那威仪而漫不经心的声音淡淡响起:“夜深了,让三殿下先回府歇下,明日再入宫见陛下。”
“是。”亲信垂首应下,目光不曾离开地面一刻,然后安静退了出去。
一抹流云白影自他身边走过。
“慕尘君。”亲信垂首行礼,更是不敢再往上看半寸。
“嗯。”比霜月还冷清的声音淡淡响起,不含一点情绪,沉寂如水。
亲信迅速退了出去,最后一眼,隐约看见了一抹火凤般耀眼的红投入了那抹流云中。
殿门再次关上,他站在如霜月色下,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殿内,姜如姬赤足走在白玉铺成的地面,依在来人的怀中,气息并不平稳。她那一双曼妙凤眼中满是森森杀意,声音冷彻入骨:“他入京了,方才派人来请旨,他竟敢藐视本宫!”
她怒极,将手中的血玉如意掷了出去。
慕尘静静看着怀中这位掌一国大权的太后。
芙蓉面,细柳眉,一双凤眼极尽媚色与威仪。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姜如姬扑入他的怀中,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唤道:“慕郎。”
慕尘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青丝入瀑,五指穿插很快便梳到底了。
“在。”顿了顿,他又道,“为旁人,不值得气坏身子。”
姜如姬抬首看他,他有一双极耐看的眼。眼尾微扬拉出一线清隽,眼眸永远笼着冷月霜色,冷而淡漠,带着致命的吸引。
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她心中的气稍稍消了些,便也顺着他的话微微点头。
“就寝吧,您明日还要早朝。”
“依你。”姜如姬弯唇一笑,眼中依稀可见女儿家的烂漫。
……
宫中曾有流言,先帝是想立霁王为太子的,后来先帝病重,此事不知怎么,就不了了之。再然后,先帝临终前,将年仅十一的三皇子封为霁王,封地为江南一带。
先帝对三皇子的偏爱向来是不动声色的,在他未及弱冠,就私下赐了一座府邸给他。
如今扶苏与墨卿所住的,正是这座府邸。虽然许久没有人住过,却处处打理得十分干净妥当,想必是有人常来打扫的。
一路上扶苏对墨卿解释什么,就如同他未曾问过墨卿的事,而墨卿也十分配合,并没有多问。
扶苏是三皇子,墨卿早有猜测。霁府,霁王,这两者让人不联想都难,而且那些书房中的密信,哪里像是一介江湖中人会收到的。还有那枚乌木令牌上的“晏”,并非错字,正是楚晏之晏。
而他只带这么少人,恰恰是为了引出这最后一波杀手,然后一举围剿,给太后警告。
这种杀手不好培养,这次应该是倾巢出动,短时间内太后也找不出这么多杀手太对付他了,至少回去的时候不会这么难缠。
一箭双雕。
对他的好算计,墨卿着实佩服。
到府中安排好,已是子时。
秋夜微凉,扶苏身披滚银边披风,腰间碧玉腰带色泽纯正温润,似茫茫雪野中摇曳出的一抹春意。
他独坐庭院,石桌上放着小巧银壶,醇厚清冽的酒香幽幽飘散在空中。
侍女原本是带着墨卿回房准备就寝的,然后就看见她直径走到了扶苏面前落座了。
“怎么还不去睡?”扶苏浅浅一笑,然后为自己斟了一杯平淡饮完。
“睡不着。”墨卿托腮看着他道,“哥哥,讲故事给我听吧。”
闻言,扶苏笑着摇了摇头,显然是有些无奈:“这个我真不会,你要是想听,我给你念话本。”
顿了顿,他斟酒的动作慢了那么一些,他慢慢笑了起来,看着墨卿,琉璃色的眼睛笼着淡淡薄雾,让人看得不真切。
“倒是想起了一个故事。”
扶苏看着如霜月色,波澜不惊讲了起来,语气温和平淡。
当今圣上楚珩,为前任皇后之子。生下嫡子,皇后不久就逝去了。楚珩长到十岁,过继给了姜贵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但太子却迟迟没有立下。
先帝深爱许贵妃,同样偏爱三皇子,甚至想废掉立嫡不立贤的规矩,迫于前朝压力,只好一再推迟。
姜贵妃心生怨恨,步步为营与前朝大臣勾结,最终先是迫害了许贵妃,然后暗中害了先帝后,一手将她那过继的儿子推上皇位,并将大权牢牢握在手中。
可是她最想置于死地的三皇子,被先帝留下的一纸诏书封为霁王,封地江南。
为了以绝后患,她宁可以江山为注,也要与东瀛联手,将这个祸患彻底扼杀。
墨卿知道他没说完,他中的奇毒,必定与太后有关,还有他前往封地的路上,经过了多少次围杀,而他堂堂皇子,又怎么会拜入江湖门派,又怎么会养成了如今这种性子。
她看着扶苏束发所用的那支鹤首玉簪,忽然明白了当日他在乐陵城如意桥上所说的话。
素净温和的雪白簪身是他,那一点凌厉杀伐的殷红也是他。糅合起来,他便是那只孤高清绝的鹤,心怀天下,风骨凌冽。
“说来也好笑,我自小立志做一位君子,如今看看,许是做不成了。”他笑笑,又斟满了一杯喝下。
“如果你都不算君子,也无人能算君子了。”
君子蛰伏,如潜龙在渊,虽不显声势,自有巍峨。君子不折不弯,内藏风骨,心有天下,进退有度,同样也会杀伐果断。
在她看来,再也无人能及他半分。
扶苏看着她,忍不住莞尔一笑:“是吗?那我很高兴。”
“我想,若是换旁人来体会这些,怕是早变成祸害江湖的魔头了。”
即使扶苏没有说完,她也能猜到几分。双亲相继逝世,还被仇人如此穷追不舍,甚至屡屡挑衅,换普通人来,早已成魔。
扶苏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眼中似有星河荡漾,映着冷清细碎的月色,温润而柔和:“旁人如何待我,与我要做什么样的人,并无冲突。世人即便欺我辱我,我心依旧。”
任你如何耍尽百般手段,我自岿然不动。
沉默良久,墨卿终究是笑了。他们果然不是一种人,世人欺她辱她,她便睚眦必报,欺她多少辱她多少都分毫不少还回去。
“故事讲完了,去睡吧。”扶苏揉揉她的头发,唤来守夜的侍女送她回房。
墨卿乖乖回去了,她这些日子习惯了早睡,现在正是困到不得了。不过,方才见他自斟自饮的模样,忽然就忍不住坐到了他面前,即使不说什么,也想陪他坐坐。
面对美人,她依旧是没有任何的抗力,心说软就软。
庭院中,假山后走出一人。轻衣缓带,衣袍似雪。
“殿下。”他看着在月下自斟自饮的扶苏,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坐。”扶苏倒是朝他笑笑,伸手指了面前的位置让他坐下。
慕尘将这大半年来姜如姬与东瀛的交易逐一叙说。从一开始许诺他们开设商行,到购置土地,再到承诺除去扶苏后拱手送一半江南,他平静地说完了。
姜如姬并不想管这天下苍生,她只要自己的权力稳固,只要荣华与富贵,至于送地给东瀛,在她眼中不过尔尔。
“若是东瀛除掉我,分去一半江南给他们,她倒能收了另一半江南,如此看来也算不亏。”扶苏听完,依旧淡淡笑着,既不愤怒,亦不烦扰。
“殿下……”慕尘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你先回吧,免得旁人生疑了。”扶苏将最后一杯酒斟满,推到了他面前,“这些年,辛苦你了。”
慕尘微微摇头,抬手举杯饮尽。
“为殿下,在所不辞。”
他走到了来时的密道。霁王府邸,地下连着四通八达的密道,出皇城与入宫的便有许多条,不必说也知道是先帝命人所挖,当时只是为了不时之需。
谁会知道,这成了那时扶苏躲过一死的密道。
直到再次走入密道,慕尘才听见了扶苏那一声清浅的叹息。
他本不愿出手,太后却偏偏逼他动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没按要求更新完榜单字数,作者君进小黑屋了T^T
七号有事请假一天,今晚零点正常更新哦
☆、二十六章
次日,墨卿醒来后走到庭院,见扶苏正在练剑。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剑锋如芒,剑气如霜,落了满身雪意。在一片凌冽中,那双眼眸温润依旧,让人看不清眼中到底是映出一轮遥映秋意的月,还是一柄霜刃未试的剑。
扶苏昨夜未睡,墨卿向来浅眠,知道他一夜未回。
“七七。”扶苏朝她浅淡一笑,“用过早膳同我一起进宫,留在府中不安全。”
墨卿深以为然点点头,按太后迫切除去扶苏的行为来看,自然也不会放过他身边之人。
早膳用罢,马车驶入了重重宫墙。
四方觐见,八方来朝。
重重宫门依次推开。
“殿下,这边请。”陈公公笑得如风干橘皮,褶子能碾死好几只蚊子,满脸都是殷勤。
扶苏只是淡淡颔首,身后陆一十分有眼力递了几粒银花生,那陈公公笑得越发和气。
太后设宴群芳殿,邀众人赏百花之姿。
毕竟是私宴,只邀了内阁大臣与各封地亲王和皇室中人,便也没这么讲究,殿中推杯换盏,倒也算其乐融融。
扶苏带着墨卿到后,客气与其他亲王大臣见过礼,便坐了右下席。先帝子嗣不多,如今只剩当今圣上,扶苏与楚亦晟三人,在这群人之中,他地位无疑最高,坐右下席理所应当。
一旁的靖安世子看见墨卿,不由心生好奇,便多问了两句:“殿下,这位是?”
扶苏掩袖低低咳了一声,复对他浅淡笑笑,道:“这是爱女。”
靖安世子瞪大了双眼,他甚至是有些冒犯地直视扶苏,忍不住将他又看了一遍,心中的震惊汹涌澎湃。
亲王婚嫁生子乃大事,按理应宴请群臣,可靖安世子从未听过霁王已娶妻生子,他见墨卿也有五六岁,可这些年从未听过啊。而且……他观扶苏面相,虽说霁王素来有美人之称,却是个十足的病美人,甚至还有人揣测过他有龙阳之好。
墨卿歪头看了一眼扶苏,他在马车上吃了一粒药丸,看起来大为不同。
扶苏此时面容较常人要苍白几分,眉目间更多了几分清贵与疏离,唇色极浅,远远一望,似要羽化而去。
“这、这等大事,在下竟未听过,实在是……”靖安世子看了他好几遍,憋着这一句话,又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得匆匆结了尾,“实在是遗憾……”
娶妻生子,告不告知乃他人选择,不说……似乎也合乎情理。
扶苏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靖安世子默默看了一眼眉目低敛,姿态疏离的扶苏,只得沉默了。
不久,太后携皇帝而来。
趁着众人行礼的空当,墨卿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这位传说中权倾天下的太后。
来人着一袭正红宫袍,袖口处隐隐可见五爪金龙,细细银线勾出栩栩如生的轮廓,雍容尊贵。她眼睛极美,凤眼微挑,眉尾眼梢间皆是冷清与威仪。
墨卿不着痕迹收回了视线。
这位太后,确实有权倾天下的资本。
“今日是私宴,诸位不必拘礼。”姜如姬与楚珩的桌案同列而放,她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殿中所到之人,视线滑过扶苏时微微顿了那么一顿。
楚珩,当今皇帝,姜如姬名义上的嫡子。
墨卿看了一眼这位当朝皇帝,给她第一印象便是儒雅,看起来还不及弱冠。对于姜如姬重重逾越,他只是隐忍与退让,似乎已成习惯。
墨卿百无聊赖拨弄着小酒盏,兴致缺缺。
一群废物点心,她可没兴趣在这干坐着。就如今这个朝廷,实在是令人生不出半分期望。
于是,她看向了扶苏。
他对姜如姬格外投来的目光恍若不觉,依旧从容。
真正的帝皇应当是不动声色,运筹帷幄,心中自有沟壑与鸿图的。扶苏不可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姜如姬与在朝中任职的几位皇室嫡系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话头就引到了扶苏身上。
“许久未见霁王了,不知身体可有好些?”姜如姬朝他略略一笑,看起来对扶苏的身体很是上心。
闻言,扶苏露出浅淡笑意,笑道:“劳太后挂念,好些了。”
“那哀家就放心了。”顿了顿,她目光在墨卿身上停了一停,忽然道,“竟不知霁王府上何时喜添一位小郡主?”
“不过是家事,便一切从简操办了。”
扶苏言外之意明显,婚嫁生子皆是他自家之事,与盛京皇族皆无关。
听了这话,殿中有不少人心中都有了各自思量。霁王与太后素来不和,只是他们都没料到,这一次率先发难的竟是霁王。
姜如姬眉尖一挑,漫不经心抚着琉璃护甲,声音亦是不咸不淡的:“这是自然,但贺礼可少不得,一会哀家差人送到你府上。你身子不好,添丁之喜,还是要庆贺一番。”
墨卿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啧啧,这分明是在说扶苏身子弱,意指他可能也就只有一个女儿了。
这位太后别的不说,眼瞎倒是一等一的好,昨夜从她派出的杀手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人,身子弱?
不等扶苏客套谢恩,她就接着说了下去:“不过,霁王好大场面,为哀家贺寿还带了军营过来,真是让哀家好生意外了一番。”
众人耳朵一竖,心中都是一震。
来了!太后果然不会揭过这件事。
只见扶苏起身行了一礼,微微一笑后,语气客气到生出了几分虚伪:“近日东瀛作乱,臣忧心贼人坏太后寿宴,故带军营前来相助。”
众人的眼皮不约而同一抽。这、这个理由!这个借口未免也太牵强了!简直是随口找来的借口一般。
长而尖的琉璃护甲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案,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众人心上。姜如姬冷淡瞥他一眼,声音疏离不含情绪波澜:“哦?霁王这是在说盛京驻军实力不济,区区东瀛小贼也收拾不了,需要劳得霁王大驾,将江南大军也给带过来?”
说到最后,姜如姬已是直直逼视着他,太后的威仪一览无余,目光锐利,沉沉朝他压了过去。
扶苏从容回望,眼底幽幽不见其他,他略略一笑,不紧不慢道:“臣并无此意。盛京大军威名在外,军中无极卫更是顶尖。臣只是为保万无一失。”
无极卫!他竟敢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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