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16)
军莫急,待回了大都,本官自然要向皇上请罪。”
监军骂道:“丞相可知为这一战,朝廷出了多少人马,粮草,库里的兵器都尽供着您取,若是夹着尾巴回去,丞相讨不了好,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保保收敛了笑容,冷面看着监军,目光深沉充满杀意:“若是此时不退,带我们力竭再退,南王派兵追击,那才是山穷水尽,此时回去还能保存实力,否则大元江山何在?没有兵,谈何收复河山?!”
监军:“丞相……不能回去。”
监军退步了:“此时回去,我们二人都……”
皇帝再怎么宠爱他,打了这样的败仗,就是哈麻都难以保全他,哈麻权势再大,也还没有到指鹿为马的地步,牺牲一个他,哈麻自然是舍得的。
可是他不想死,他惜命。
王保保:“同朝为官,本官劝你一句,大都才是国本,没了大都,咱们就全完了。”
——
“王保保撤军了?”林渊坐在城墙上,眼睛一亮,冲身旁的将领说,“告诉朱陈两位将军,带兵追击,与李将军前后夹击,给我生擒王保保!”
他身旁的将领连忙应诺退下。
李从戎把自己信得过的人留在了黄州,带着五万人过来。
与朱元璋和陈柏松形包夹之势,不怕打不过朝廷的兵。
林渊缓慢的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元朝到底还有多久寿命,就看这一遭了。
朱元璋和陈柏松带着骑兵冲在最前方。
步兵紧跟其后。
他们带走的是最精良的部队,人人都穿着盔甲,骑兵为求轻便,在马上好施展,一般都只带盔甲,胸前放着护心镜,步兵则是从头到脚的武装起来。
李从戎身边跟着他最得力的部下,三方聚拢。
王保保听见斥候回禀,他有瞬间愣神。
他回头看着跟随着自己这么多年的部下,看着精疲力竭的士兵,这么多条人命……
王保保闭上眼睛,嘴唇蠕动,再也说不出那两个字。
他王保保,没有降过,没低过头。
可带来的二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不到六万人了。
这六万人是实数还是虚数都未可知。
就算突围出去,又能保住几个?能保住一半?
回了大都,这些人又是个什么章程?
“敌军来袭!”
王保保紧握长刀。
他不能降,降了,大元的脊梁骨就断了,再也接不起来了。
哪怕死在这儿,都不能降!
“大元勇士们!随我冲!”王保保策马,冲在最前方。
骄兵必败,哀兵必胜。
这是王保保最后的信念。
鲜血似乎把天都染红了,血溅进眼睛,睁眼的时候,万物都是血红的。
王保保从自己的腹部拔|出箭头,他喘着气,杀红了眼。
他能听见惨叫声,看着一直跟随自己的部下被一刀划破了脖子。
王保保的世界一下安静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部下还没死,他捂着脖子,看着王保保的方向,他张嘴,似乎想叫一声丞相。
他想说,他没给蒙古人丢脸,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片刻退缩。
但他还没倒下,就有一把刀贯穿了他的胸膛,敌兵甚至没有看他一眼,遍地的尸首,哪里都是鲜血,杀他的小兵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就把刀刃对象了其他人。
“缴械投降,降者不杀!”敌方有人在喊。
王保保环顾四周,以为有人会投降,可到了这个时候,竟没有一个士兵放下武器。
他听见身边有人喊道:“我们蒙古勇士,战死沙场也决不投降!”
他们拼到了最后一刻。
无一人投降。
王保保倒在地上,任由自己的生命对着血液流逝。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是成功还是失败。
但他对得起祖宗,对得起皇上,对得起薛禅汗。
去了地府,他也能问心无愧地说一句,他上对得起皇天,下对得起厚土,他尽力了。
至正二十五年春,王保保率军攻打汉阳,战败,力竭而亡。
元朝的气数,尽了。
第 144章
“皇上!前方战报!我军全军覆没, 丞相……丞相战死……如今南王之兵,正朝大都行军……”小兵跪在朝堂中央。
举朝哗然。
皇帝眼前一黑,揪着胸口,差点倒下去。
他身边的太监连忙扶住他, 文武百官皆是一脸惊惧。
哈麻此时也傻了。
他站在离皇帝最近的位子上, 手脚冰凉,全身僵硬, 他没想过王保保会败, 也没想过王保保会死, 在他看来,这就是必赢的战局。
无论是他干女儿递回来的消息,还是探子探听到的消息,都说明汉阳只是个纸老虎。
可如今……
哈麻全身都在发抖。
此时有大臣站出来说:“陛下!如今朝廷可用之兵甚少, 应当机立断!可退至滦京, 如此,便能保我大元生生不息!有朝一日重整旗鼓,再夺大都。”
皇帝喘了两口气。
雪雪忽然说:“不可!当年薛禅汗千辛万苦打下中原, 怎可拱手让人?你是何居心?王保保有负圣恩, 自然有别的将军能力挽狂澜!”
“陛下,不能退!”
哈麻看了眼自己的弟弟。
他深吸一口气, 站出去说:“陛下, 臣以为……退至滦京, 为上策。”
雪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皇帝抓着扶手, 他环顾一圈,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朝臣们接连跪地,额头触地。
皇帝疲惫不堪地挥手:“迁都。”
没有兵的大都,只是一头待宰的肥猪。
官道上,雪雪快步追上哈麻,他生得尖嘴猴腮,身材瘦小,许多人说他人不配名,若是没有一个好大哥,这辈子都做不到御史大夫,雪雪听不得这样的话,他不觉得自己差大哥什么,他追在哈麻身后,气喘吁吁地问:“哥,你怎么不帮着我说话?去了滦京,离中原就太远了!”
“当年宋朝孱弱,尚且花了二十多年,宋人崇文且如此,如今退去滦京,将来……”
哈麻:“你以为我不知道?”
雪雪不说话,只看着哈麻。
哈麻冷笑道:“我这个中书令,你这个御史大夫,都要在皇帝跟前才有用,困守大都,咱们俩还有什么用?如今朝堂之上多少人巴不得我死?留在大都,朝臣施压,皇上不想杀我也得杀我,去滦京,还能给咱俩谋得活命的机会。”
雪雪:“哥,这不可能,朝堂上的人大半可都是咱们的人。”
哈麻:“咱们能给他们好处,他们就是咱们的人,给不了,咱们就是他们的绊脚石。”
“雪雪,脑子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看的。”
“回去收拾细软,贵重东西能换成金银的就早些换了,别带太多东西,免得路上麻烦。”哈麻最后叮嘱了一句,在官道边上马,扬鞭回府。
留下雪雪一人站在原地。
雪雪抬头看天,如今都要四月了,他怎么觉得还是有些冷呢?
大元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
他们的祖先付出了多少,才打下中原,这才多少年,他们又要被赶出去了。
雪雪抹了把脸。
也上了马。
皇帝被太监搀扶着回了寝宫,他的身子早就不行,早年与后宫女子厮混,外头看着还好,里子早就败了,吃了丹药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但他毕竟命硬,轻易死不了。
宫里的太监如今是汉人居多,自从朴不花以后,宫里就不愿意用高丽的太监了。
早先的时候,宫里其实也没多少太监,但忽必烈遵从汉制,宦官慢慢掌了权,那时候的太监,多是高丽、缅甸那边来的,后宫的妃子也是,高丽的就占了一小半,元朝建立了以后,高丽的历代国王都是元朝皇帝的女婿。
“今年高丽那边没派人来上贡?”皇帝问了一句。
贴身伺候他的太监腿一软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地说:“应……应是有事耽搁了。”
皇帝“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先帝还在的时候,周边的小国年年上供,恨不得巴在他们脚下当一条狗,一点破事都要他们来断案,那时候先帝还笑说,小国弱君,上不得台面。
眼下大元朝不行了,他们便不来了,趋炎附势是人的本性,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
虽然嘴里说着大不了回关外。
可当过中原的主人,谁想回去?
皇帝躺下来了,太监却不能休息,他要守在皇帝身边,皇帝渴了饿了,他都得伺候。
宫里的日子难熬,但一天天的过去,倒也熬下来了。
大都这边想着要撤回滦京。
林渊那边却不准备给他们撤去的机会,因为林渊清楚,一旦他们跑去建了北元就不好打了,历史上元惠帝退去滦京,被记载为北元,给大元朝延续了最后一口气,这口气延续了二十多年。
只有大元朝真的倒了,他才能收拢蒙古人的心。
除了入驻中原的蒙古人以外,关外的蒙古族还是奴隶制度。
此时的蒙古还存有除了元朝以外的四大部落。
科尔泌部、察哈尔部、喀尔喀部、卫拉特部。
所以朱元璋、陈柏松和李从戎几乎是日夜行军,没有多少休息的机会。
林渊则是留在汉阳。
他在想历史上的朱元璋,他建立大明政权以后,为了防止蒙古卷土重来,对蒙古诸部采用的是一手棒子一手糖的办法,蓝玉等人的胜利让大兴安岭以东的蒙古诸部失去了屏障,归附明庭。
朱元璋又建立朵颜三卫,这三卫由兀良哈部、翁牛特部和乌齐叶特为主组成。
但蒙古并没有对大明归心。
准确的说,还是两个政权,蒙古政权和大明政权。
林渊想要的是民族大融合,是让所谓的“夷狄”也成为百姓。
但他的想法显然很难得到支持。
毕竟跟现代不同,现代人的思想观念已经变了,人们是以国为单位而不是民族的单位看同胞的,而这个国,指的就是国土,国土之上都是同胞。
但此时,人们分的是民族,看的是祖宗。
别说让汉人接受蒙古人。
蒙古人也很难接受汉人。
早先就迁移到中原的蒙古人还好说,经历了两三代,被汉化的程度已经很深了。
但关外的蒙古人……林渊自己也没什么把握。
林渊觉得自己想得挺美,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在蒙古诸部里选一个领头的出来吧。
而且只要蒙古部落的奴隶制还在,想实现民族融合,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还有女真人,女真也辉煌过,后来被蒙古的铁蹄踏碎,早前还是小可怜,现在慢慢壮大了。
林渊揉了揉额角,对杨少伟说:“给你师父去一封信,叫他过来。”
杨少伟一愣,好半响才应诺。
杨少伟走出屋子,吐出一口浊气,他当然敬爱他的师父,但是师父不在,南菩萨才更看重他,到了汉阳以后他手里也经了不少事,有了自己的班底。
可师父来了,他就要往后退,而且按照他师父的脾气,怕是在南菩萨称帝前,他都难再出头了。
而且南菩萨为了表现自己爱顾旧臣,是绝不会越过他师父把他提起来的。
不过称帝的事确实是要提上日程了。
杨少伟笑了笑,他得赶在所有人之前提这事,到时候他的功绩就是最大的。
日后哪怕不能越过他师父,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要先把位子占了,否则后头的人都想爬上去,到时候就难说了。
不说别人,就是他下头的那些人,不都削尖了脑袋想到南菩萨面前去露个脸吗?
呸,只要他还在,下头的那些蚂蚱就跳不下去。
想把他当跳板?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常熟府衙内。
宋石昭接到信以后就连忙吩咐人整理了他的东西去汉阳。
之前林渊去了汉阳,把他留在常熟,那时起他就开始担心受怕。
因为他知道,林渊一定会从汉阳去大都。
如果林渊去了大都他不在林渊身边,他的位子就不稳了。
自从知道汉阳那边大胜了王保保,他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收到信后,他才松了口气。
如今吴长青也能独当一面,留他在常熟,宋石昭也不担心。
高邮有姜桂,林渊的这位义兄本事虽然不大,但幸而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倒是一直没出过什么错,身边也有几个聪明人,虽说各有各的心思,但也干不了什么坏事。
去岁姜桂还朝杨子安借了兵。
因为这个,还真打退了来进犯的兵。
进犯的滁州那边的人,如今孙德崖那边也坐不住了,他自己开了个坏头,自己爬了上去,下头的人也是内斗不断,被姜桂打回去以后元气大伤。
宋石昭得知姜桂借兵只是因为做了个梦,都不由得叹他运气好。
人啊,有时候不需要聪明,也不需要太能干,比如姜桂,他这辈子干得最聪明的事就是跟南菩萨结为异姓兄弟,又小心谨慎,没落下什么大把柄,在任上没干出多大的成绩,可也没干过什么坏事。
又打退了敌军,身上也有了功劳。
只要姜桂日后不犯傻,姜氏三代的富贵是跑不了的。
有些人汲汲营营几辈人,都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怎么让人不羡慕呢?
第 145章
宋石昭骑着马, 手里握着马鞭,他这身子骨早不能骑马了,可为了尽早赶到林渊身边,简直是豁出了这条老命在赶路, 连仆从都劝他:“您要这样赶路, 赶过去就倒了,那才得不偿失。”
然而宋石昭听不进去, 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必须在攻入大都时陪在林渊身边。
若是那时他不在, 将来……
于是宋石昭果不其然病倒了。
林渊到马车上去看他,就见宋石昭一脸病容,双颊凹陷,原本就有了老态, 现在看上去更添憔悴, 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仆从正在劝宋石昭喝药,一见林渊来了, 连忙跪倒在一边。
林渊冲他说:“让宋先生把药喝了。”
这下宋石昭不敢不喝药, 闭着眼睛把药灌下去,仆从连忙给他塞了颗蜜饯。
宋石昭嘴里包着蜜饯不敢说话, 怕行为不雅。
倒是林渊坐在马车上, 叹息道:“先生还是要顾及自己的身体, 您可不是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了。”
宋石昭连忙说:“只是赶得急了些,看着虚弱, 里子还在呢!我这叫老当益壮,您可别为我忧心!”
林渊笑道:“你得保重身体,等进了大都,那才有得忙。”
这话刚落音,宋石昭的眼睛就更亮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能亲眼看着林渊登基称帝,还有比这更让激动的吗?祖先没能做到的事,他宋石昭做到了!
林渊也知道宋石昭为什么干得这么急,他白天骑马晚上做马车,自己累不说,仆从和护卫们也累得一到就倒地睡了。
他既感叹于宋石昭的坚持,也惋惜宋石昭无法年轻几岁。
哪怕只年轻十岁呢?
宋石昭休息了半日,就忙不迭的跟林渊汇报常熟那边的事务。
“百姓倒是听话,那些氏族就不怎么温驯了。”宋石昭靠在靠垫上,精神比半日前好了不少,他井井有条地说,“我便提起一个立靶子,让他们自己斗,他们斗的差不多了,便抄家拿钱,有些入了狱,有些放下去当平头百姓,虽还有心思多的,但大体不用操心,吴长青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有郑清风在一旁帮扶,他就是阿斗也能立起来。”
林渊奇怪道:“真是奇了,我竟从先生口中听到了第四个人的名字。”
宋石昭心高气傲,能被他挂在嘴边的,吴长青一个,罗本一个,宋濂一个,没想到现在还多了一个郑清风。
宋石昭讨饶:“您可别打趣我了,那郑清风看着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人却有几分贤臣之风,我看啊,吴长青也不如他。”
林渊记得郑清风,他去之前是个白吃饭不干活的,去之后倒是表现过一两回,但也没有给林渊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毕竟有才华的人不少,想依附于他,从他手里获得权力的更多。
要是个个都记得,林渊必须要有一个过目不忘的天才脑子。
“你徒弟来见过你了吗?”林渊问。
宋石昭:“您在,他还敢来?”
林渊看宋石昭那副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你就不怕他跟你离心?”
这把年纪只有一个弟子,又没有妻子儿女,宋石昭还真是把杨少伟当儿子看的,他以后养老送终可都指望着杨少伟。
宋石昭低着头:“他熬过这一关,您才能用他。”
林渊没说话。
年轻人心浮气躁是常事,得磨一磨,林渊还没下手,宋石昭亲自来了。
到时候就算杨少伟有怨气,冲着的也是宋石昭,而不是林渊。
虽说林渊手里看似不缺人了,但干大事的,稳重的,能率领众人的人还是少数。
宋石昭总有退下去的一天。
他退了,杨少伟才有出路。
否则林渊是不可能让师徒两人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子。
以前打仗,林渊手里缺人,都是混着用的,但如今不同了,他要入主大都,文臣的问题就要开始重视。
元朝大都就是北京,林渊也不准备再挪。
毕竟北京的地理位子好,加上林渊穿越前的首都也是背景。
林渊抬起头。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想过穿越之前的事了。
偶尔想一想,想的也是租来的房子里养的那盆吊兰死了没。
或是他一直没交房租,房东看到他的尸体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屋子里肯定都臭了。
林渊他们在后头,朱元璋陈柏松和李从戎他们在前头。
这次他们带了四十万大军,行军比以往还要慢一些,但也足够快了。
毕竟骑兵开路,日夜兼程,遇见狂风骤雨或崎岖地形才停下来修整歇息。
士兵们也不叫苦,有什么好叫苦的?
他们如今每日都能分到些肉铺,哪怕只是尝尝肉味,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将军还说了,等打了胜仗,拿下了大都,他们能吃肉吃到饱。
凭着这个,他们都想早点到大都,拼杀一场,肯定能赢,赢了就吃肉。
“大都什么样啊?”有士兵在歇息时和身边的人说话,他脱了鞋子抖抖里面的石子,味道大的把自己都熏得向后仰。
身边的人也捏着鼻子,催促他:“快穿上。”
重新穿好鞋,等味道散了,身边的人才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来去过大都,听说大都遍地都是黄金!”
“遍地黄金?”士兵嗤之以鼻,“那岂不是家家户户都是富户?真那么有钱,下头的官还盯着老百姓的那点家底?”
旁人:“我也没去过,你跟我说有个甚用!”
“等打了胜仗,咱们还是得听南菩萨的,也许留在大都,也许还要去打仗,大都如何,现下也不跟咱们相关。”士兵想着未来,“当十年兵就能退伍,朝廷还给安排事做,退了伍,我就去娶个媳妇,生几个娃娃,要是还能种地就好,有地就安稳!”
旁人笑他:“没志气,我就不退伍,我以后要升排长营长,不离开军营也能娶妻生子。”
各有各的想法,大战在即,他们谈谈天说说未来,心里也好过一些。
谁也不会去谈输了怎么办。
朱元璋他们如今在帐内,副将和罗本也在此处,他们要商量怎么攻打大都。
“从此门攻入。”罗本的手指在沙盘的一处。
所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都没有异议。
进城不会太难,难的是打入皇宫。
不过城都能进,拿下皇宫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没人想拖得久一些,拖得久了就有变数。
陈柏松问罗本:“何处的百姓最少?”
罗本摇头,他也不知道。
但打起仗来,是不可能不误伤百姓的。
只是多和少的区别而已。
营长内安静下来,罗本这才继续说这次怎么打,中途也有人提问,商议一番后才定下来。
知道怎么打了,那接下来就全看他们在战场上的本事了。
可是真等他们到了大都,全都傻眼了。
连最沉稳的罗本都有些不敢相信。
虽说谁都知道大都如今的兵根本守不住偌大的都城,但也不能这么……
稀稀拉拉的兵,站在一起绝没有五万人。
还有的人呢?
这五万人甚至没有撑过半天。
他们许多根本就不是兵,是直接从百姓里征来的,不少还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的公子,连带着家仆一起被征来。
问他们话,也是一问三不知。
领头的将领倒不是临时征的,但看上去也不受重视,什么都不知道。
罗本:“坏了!这只是来拖住我们的!他们要迁都!”
陈柏松和朱元璋当即上马,罗本:“朝北边追!”
陈柏松和朱元璋扑了个空,因为人还没走,都还在皇宫里。
元庭现在还有十万兵马,外头的已经招不回来了,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这十万兵马是他们最后的保命手段。
原本想着今日离开大都,却没想到南王的兵马来的那么快,他们在皇宫里都能听见巨大的脚步声,喊杀声。
宫女太监们没人管,全都躲在屋子里,逃?外头是陛下的兵,往外头跑,没被反贼杀了,倒回先被陛下的兵杀了。
李从戎带兵冲进皇宫的时候倒没想到皇宫中还有十万兵马。
他们还在演武场。
李从戎倒也不怕,举着武器骑着马带兵冲过去。
他身经百战,虽然战功不比陈柏松他们,但也早被战争淬炼成器。
李从戎高喊:“南菩萨说了,五个人头以上的有赏金,五个人头以上的升官!”
士兵们疯了。
升官!哪怕是班长,那也是有权力的,月饷可比普通士兵多一倍!
要是能升成营长……
眼前的哪里是敌人?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钱,在朝他们招手,让他们去砍下对方的人头。
陈柏松他们撤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面倒的场景。
不过他们也没有再去掺一脚,而是包围了整个皇宫,一个耗子也不能放出去。
皇宫的一间小屋里,元惠帝刚刚躲进来,他拉着心腹太监的手,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外面……外面……”
太监也害怕,此刻也只能努力安抚道:“皇上,不会有事的,老天爷不会让反贼成事。”
“咱们还有十万兵马。”
十万兵马,能抵挡几时呢?
第 146章
皇宫很美, 但也比不上林渊曾经在北京见过的紫禁城,元朝时期的皇宫当然也算巍峨,可紫禁城历时更长,修缮次数更多, 加上现代的修复技术, 当然要比元朝皇宫更美几分,林渊骑马停在崇天门门口, 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一天会入主大都, 走进这皇宫。
崇天门相当于清朝时期的午门, 皇宫的建筑风格为宋金时期的遗风,道路两侧为三出阙,屋顶则是山花向前的屋顶。
宋石昭在林渊身后说:“东家,进去吧。”
林渊扬鞭策马, 宋石昭他们则下马跟上。
除了帝王和帝王荣宠的臣子外, 没人能在这条路上骑马。
宋石昭靠着自己的双脚感受这片土地,他的表情十分虔诚,但并不是因为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 而是这片土地代表的意义, 皇位,至高无上的皇权, 叫天下人俯首的地位, 他的祖先没能进入宋朝皇宫, 但他的双脚如今站在元朝皇宫的土地上。
从今日开始,他要更加小心谨慎, 忠于天子,他要自己的名字留在史书上,供后人敬仰!
祖先们没做到的事,他做到了!
朱元璋陈柏松他们早已在大明殿前等候了。
看着林渊策马前来,他们统统跪了下去。
还留在宫中的士兵也跟着下跪,后头的宋石昭他们更是如此。
只有林渊一人骑在马上,环视着这一切,大明殿就在眼前,皇位和玉玺唾手可得,林渊翻身下马,心里忽然涌起万丈豪情,这天下,如今是他的天下了,他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去改变它,他的敌人要么死了,要么蜗居在小小的一方天地,而他的臣子,都以他的意志为意志,以他的理想为理想。
他说什么是对的,没人会说那是错的。
这固然有几率蒙蔽他的双眼,让他变得独断专行。
但有一个更大的,所有问题都比不上的好处,就是他下达的政令,将毫无阻隔的推行下去。
当一个国上下一心,拧成一股绳的时候,这个国家才能强盛。
古往今来,所有明君都有一个统一的身份——独断专行之君,哪怕他们也会礼贤下士,但那只是他们掩饰自己暴烈手段的一个方式而已。
林渊走上台阶,径直朝大明殿走去。
其他人依旧跪在原地,林渊不叫他们起,他们就不能起。
大明殿是皇宫的最大的建筑,也最豪华明亮,殿中可容纳数百臣子,圆柱上雕刻盘龙,站在门前,一眼就能把殿内的布局看到底,但最吸引上的,就是台阶上的皇位。
说起来皇位不过是一把座椅,说不定还没有林渊最喜欢的那把软椅坐起来舒适。
可这不仅仅是把座椅,它是权力的象征,是这世上最有力量之人才能拥有的东西。
天下有志之士趋之若鹜的一把椅子。
现在就在林渊的面前。
但林渊没有上去,他只是看了一眼,又走出了大明殿的殿门。
他要登基,必然要新的东西,新的皇位,新的玉玺,新的礼制。
既然要改|革,那就自此时起吧。
已经有人把寝宫收拾出来了,这是最先被收拾的地方,就在大明殿的正后方。
这两座宫殿一前一后,呈川字形,林渊先走出殿外叫众人平身,再叫宋石昭和杨少伟并罗本跟着自己去寝宫,将军们各行其事,他们还要去处理尸首和战俘。
看看天色,这还有的忙呢。
至于元惠帝,此时根本没人想得起他。
士兵看着这具尸体,有些头疼,尤其是这人身上还穿着皇袍。
谁也没想到皇帝会在这样一个小屋里,和一个太监死在一起,士兵掰开他的嘴看了看,里面有黑色的液体流出来。
服毒死的。
也不知是自己吃的还是被人喂的。
“上头没有吩咐?”士兵问自己的班长。
班长也正头疼呢,对他说:“你等着,我去禀报。”
班长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营长,营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去找排长,排长……排长直接找到了李从戎。
然而李从戎在这种事上完全没有任何经验,转头就问朱元璋。
毕竟那好歹是元朝最后一个皇帝,得装殓了下葬?
朱元璋被李从戎问得一愣,直笑道:“拖出去埋了吧,败家之犬,未必还真把他放到陵寝里去?自今日起,天下就只有一个皇帝。”
李从戎转头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于是元惠帝就尸首就被扔到了尸堆里,不过士兵留了个心眼,把他的衣裳给扒了。
这些衣裳当然也烧了。
宫里的太监宫女和内官们则被关在偏殿内,有士兵把守。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会死还是能活下来,不敢大哭,只能小声哭啼。
林渊坐在寝宫里,先让宋石昭他们坐,二两已经奉茶来了。
“先说说皇宫的事。”林渊也不绕圈子,直接看着杨少伟,问道,“你可能做?”
杨少伟的心在胸腔里跳个不停,连忙道:“愿为我主分忧!”
林渊点头:“该换的东西都换了,规矩也该换一换。”
杨少伟看向自己的老师,希望老师能帮着问一句,可宋石昭不动如山,杨少伟只好自己硬着头皮问:“不知您想怎么改?”
林渊:“宫里现有的太监倒是能留下,只要清白就行,以后不能再有太监,这是最后一批了。”
杨少伟低着头。
宫里为什么要有太监?因为后宫妃嫔。
皇帝的妃子多了,管不过来,又怕妃子给自己戴绿帽子,所以才有了太监。
不让妃子见一个正常男人,才能保证妃子生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除此以外,太监缺了东西,不能当官,名声也有损,任用太监没有太大危险。
但是他们的东家……似乎至今为止,别说妻了,连宠婢都没有,之前有一个妾,还是间人,现在也死的不能再死了。
杨少伟想说该纳美了,但是一看自家老师的模样,又闭上了嘴。
……等等吧,等林渊登基了,他们就能以国不能一日无储君为由谏他纳美。
再说了,男人不像女人,女人年纪大了就难生孩子,男人哪怕到了五六十岁,只要想生,还能生的出。
更何况林渊不爱美色,说出去也是美德。
林渊又说:“不知如今跟来的人里可有擅设计者?龙椅和玉玺及冠冕都要重新做。”
杨少伟正色道:“这是自然。”
林渊对着杨少伟笑了笑:“那可就全嘱托给卿卿了,不要叫我失望才好。”
杨少伟被林渊说的脸颊发红。
中气十足的应诺。
然后杨少伟就被打发下去了。
直到走出寝宫,杨少伟脸上的表情才沉稳下来,他转头看了眼后方,轻抿了一下嘴唇。
他不会一直做这些事的,他会让南菩萨看到他的本事。
终有一日,他会爬上师傅的位子。
“大都百姓如何?”林渊问罗本,“可有良策?”
罗本说道:“百姓都在外逃,虽说拦下了不少,倒也有漏网之鱼。”
林渊:“逃的不必去管,只管还在都城内的。”
“这都城也该换个名字了。”林渊忽然说。
宋石昭连声附和:“自然,换了新主人就该有新名字。”
林渊冲他一笑:“就叫北京吧。”
“好名字!”罗本晚了一步,这时抢着夸了一句。
北京作为首都的历史就是自元朝开始的,后来朱元璋拿下了元大都,改名叫北平,有扫荡踏平之意,后来朱棣抢了侄子的皇位,又把首都从南京迁回了北平,改北平名为北京。
明朝时一度称北京为京师。
清朝也沿用了这一称呼。
后来民国建立,首都又定都在南京,据说因为担心军|阀再起野心设立政府,就把北京改为北平,建国以后又才改回北京。
所以北京的称呼,从明朝起就是北京了。
林渊也叫习惯了,没想着自己再起一个。
反正从元朝开始,国家的首都就在北京和南京之间反复横跳。
林渊对北京这个地名还是有感情的,他记得他曾经坐火车坐了四天三夜到北京,凌晨两三点起来去等着看升过去,道路两边乌泱泱的全是人,他背着背包,拿着望远镜看升国旗。
国旗升起来的那一刻,林渊也有一种莫名的骄傲。
这是他的国家,哪怕曾经风雨飘摇,也依旧屹立不倒。
他还去看了和珅的故居,去吃了北京板鸭。
此刻坐在寝宫内,林渊有种时空颠倒的错觉。
宋石昭轻声说:“我已叫人算出了黄道吉日,下月初八,正是登基的好日子。”
林渊闭上眼睛:“那便定下月初八吧。”
宋石昭和罗本对视一眼,告退了。
二两伺候林渊去铺好的床上躺一躺,他还小声嘀咕:“床也要换一张才好呢!”
林渊笑道:“那就换一张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他不知道自己会把这个国家带往何方,但他会竭尽全力,在自己有生之年,让百姓安居乐业,让人们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第 147章
进入皇城, 林渊第一件要处理的麻烦事就是那些被抓起来的文武百官——他们都跟着元惠帝想逃,并且为了方便,大多数只带了自己的儿子,妻子和女儿都留在外头, 至于她们能不能活下来, 在他们眼里并不重要。
这些人现在被关在偏殿内。
里面有汉人也有蒙古人,蒙古人还好说, 大多都咬紧牙关, 怎么也不开口。
汉人官员则是大半都求着士兵。
“兵爷, 我是汉人,咱们是同族。”当官的姿态放得低,以往从不把这些小兵看在眼里,现下却要在小兵手底下讨口饭吃, 他谄媚地说, “我在这元庭当官,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想啊, 咱们汉人还是得拧成一股绳, 我这是卧薪尝胆,您替我跟上头说说话……”
小兵差点没笑出声来, 不要脸的见过, 这么不要脸的还是少见。
但他当然是不会把这位汉人同族放出去的。
等这人一回去, 免不了就要被揍一顿,至于揍完以后是死是活, 那可就说不准了。
林渊如今也没有管这事,全交给了罗本,他只看结果,过程让罗本随意。
人可以杀,但要杀的好看一些。
他自己则是和宋石昭商议大都百姓的事。
大都百姓和其他地方的百姓不同,皇城底下的百姓都小有家资,除了城边上的贫民以外,能在内城的,全是家有藏书,有奴仆伺候的,他们大多都识字,祖上不一定出过当官的,但一定有家学。
这些人有的在往外逃——不过大多数都被拦住了。
大都是个很有包容性的地方,忽必烈开了一个好头,他开放商路,对百姓怀柔以图之,降低田税,甚至很多地方没有田税,他的目光并不在百姓的税收上,而是商人身上。
元朝曾经也是个百花齐放的朝代,它有它的前卫和高明之处,否则它短的不到一百年的历史,凭什么被列进唐宋元明清?前头还有个金呢。
所以大都里不仅有汉人,蒙古人,还有金发碧眼,或是红发的胡人。
这已经是元惠帝时期了,早不是之前元朝发展的最蓬勃的时期,但元大都依旧可以吸引这么多人来这里。
各地的吃食,不同地域的人,还有不同的建筑风格。
林渊进城的时候都忍不住感叹。
成吉思汗和忽必烈如果泉下有知,他们大约会气得复活,然后把不肖子孙全都打死吧。
祖先开了好头,继任者却没有守住,实在叫人扼腕。
林渊毕竟是现代人,他接受的是大中国的教育,在他眼里少数民族也是同胞。
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带着对蒙古人的仇恨来看元朝,而是用更加理智的目光去看。
元朝自然有好的地方,怜民惠民,开放商路,百姓不必路引就能迁徙,还有纸笔这个早于时代的货币改革。
但元朝也有坏的地方,准确的说不是坏,而是坏得太早了。
每个朝代到了末期都是如此,贪官污吏,民不聊生,百姓只能自己站出来找一条生路,但元朝的崩坏来得更快。
换的皇帝太多,每个皇帝都有不同的想法,下达不同的命令。
可能还没学会怎么做皇帝就死了。
林渊对宋石昭说:“不能放他们走,城边的贫民走了倒无所谓,内城的人走了,京城再想恢复之前的生气,恐怕花五年都难。”
宋石昭一听京城,嘴里念了两次,忽然说:“京城!这称呼好!王者之气乍现!”
林渊笑道:“你倒只听见这个了。”
宋石昭这才回道:“百姓皆逐利,如今想走,不过是怕京城换了主人要拿他们开刀,或是抢夺他们的家财用以享用,侮辱他们的妻子姐妹。”
“只要他们发现您的宽厚仁爱,自然就会留下来。”
“倒不如杀一批官,将往日管束他们的贪官污吏杀了,也叫他们安心。”
这个道理简单,就是告诉百姓:“你们以前听元朝皇帝的话,是被这些官逼迫的,所以我不找你们的麻烦,我找这个官的,这些官死了,你们就没事了。”
林渊笑道:“先生杀官可真是毫不手软。”
这都让林渊有些震惊了。
毕竟官员是统治阶级,而宋石昭也是统治阶级,虽说效忠的主人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
所以官员都不爱杀官,也不愿见有人告官——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同僚倒了,那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倒?想的多了,便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官官相护,有时候也不一定只是因为得到了好处,更多的是自身利益相关。
所以出一个包青天,就足够老百姓传唱那么多年了。
即便关于包青天的事迹很多都是后期添上去的,但百姓的愿望和期许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怕官,希望头顶上的人可以辖制这些官,不要让官太欺负他们。
但他们自己又不敢反抗,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能出一个青天,或是微服私访的皇帝。
宋石昭连忙拱手道:“臣不与他们等同。”
这是宋石昭第一次称臣,林渊没有生气,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了然的笑意。
“既然如此,这事就交给先生去办吧。”
宋石昭连忙起身,然后双膝跪地行礼。
林渊没有制止他。
——
“娘,吃。”不及人腰高的小娃娃的手里捏着一块饼,递到女子的嘴边。
女子朝儿子笑了笑:“娘不饿,你吃。”
小娃娃不信,非要看着女子吃下去才把手放下。
男子在一旁说:“你就吃吧,不然他又要闹上许久。”
女子这才小小的咬了一口饼:“娘吃了。”
小娃娃高兴了,又举着饼去找爹。
待孩子睡了,女子才问丈夫:“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那些当兵的……也没有杀人,说不定会放咱们走呢?”
他们一家原本是住在内城的,小夫妻成婚后就搬出了自己家,有了小家,因为男子是小儿子,所以既受宠爱又没有奉养父母的义务——奉养父母一般都是大儿子的义务。
妻子在家织布纺线,丈夫在外面摆着个小摊,妻子织的布正好可以抵丈夫做生意的税,家里不说过得有多好,但也不算差了,他们早早的存下了钱,要送儿子去先生那里开蒙读书,要是能念出来拜个好师傅,说不定也能当官,要是当不了官,也能干更挣钱的活。
不管是账房先生还是酒楼掌柜,都比普通干活的来钱。
但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孩子还没长大,世道就变了,孩子落地的时候,外头就有了反声,虽然大都依旧歌舞升平,但百姓已经开始心慌了。
要是哪天打到大都了呢?
过了几年,外头还在打,但一直没打到大都来,百姓又放心了。
觉得反贼是打不过来的,他们还能继续在大都过安生日子。
虽然税越来越高了,大人们要的孝敬也越来越多,但总归是能生活下去的,粮店里总有粮食,价格高一些,但饿不死。
后来……
后来粮价越来越高,听说外城已经有人饿死了。
冬天的时候,有的人家买不起碳,半夜柴熄了,一家都冻死了。
说是冻死虽然有些夸张,但也是真的,在这个时候感冒,又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加上发烧又买不起药,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跟冻死没有两样。
人们终于发现,大都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安全。
商人们哄抬粮价,因为有利可图,朝廷也不去管,上头的大人们依旧要着孝敬,并且越要越多,他们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里可是大都啊!
在大都都有人典儿卖女!
就为了一□□命的口粮,连妻子都能舍出去。
再然后……南王的兵就打过来了,他们听见如雷鸣般响亮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看见无数士兵从街上走过,他们看上去那么威武,那么强健,那么让他们害怕。
他们害怕,害怕这些士兵会烧他们的屋子,抢他们的妻子和女儿,侮辱折磨他们。
所以他们就逃了,逃去远一点的地方,不用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可逃出来才发现走不掉,整座城都被围了起来,只准进去,不准出来,但那些士兵只是把他们往回赶,却没有要他们的命,于是很多人都在城边上待了下来,他们甚至还盖起了茅草屋,在这儿住了下来。
但总有各种不方便,水源是个问题,他们离河道太远了。
于是有人去找士兵求水——这人渴得没了分寸,看士兵喝水,他就昏了头似得去求,身边的人拉都拉不住。
叫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求到了!一个水囊呢!里头满满都是水,他自己喝了以后分跟亲朋,再把水囊又还给了士兵,他竟跟那个当兵的成了朋友。
又过了没几日,求水的这人就出现在了当兵的里头,他也当兵去了。
这可叫百姓们大跌眼镜。
妻子同丈夫说:“要不然……咱们回去吧,天天住茅草屋,又湿又潮,咱们在家多好?公公婆婆他们不也没出城吗?那南菩萨,可能真是个好人?那些当兵的,大概也不会来杀人放火?”
丈夫踌躇了很久,久到儿子已经趴在妻子的腿上睡了,才轻声说:“咱们半夜回去。”
他们可是跟着邻里一起出来的,要是当着邻里的面跑回去,那不就成了叛徒了吗?
还是避着人好。
第 148章
这些时日林渊都在参详元朝的大多世家, 这些世家能在书卷上留下名字,哪怕只是濠州世家,李氏,都足够证明他们拥有多大的权势。
世家不一定有高官, 但他们在当地一定有足够大的名望, 当地的百姓仰仗他们而生,甚至朝廷派下去的官员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过活。
毕竟官员几年一任, 但世家数十年百年不变, 强龙难压地头蛇, 地头蛇在当地盘根错节,叫人无从下手。
大都也有这样的世家,但因为是大都,皇权最集中的地方, 所以世家们大多都龟缩着, 早就失去了当年的地位和能力。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变得任人宰割。
能在元朝皇帝的手里活下来,还活了这么多代,他们的触角也已经伸到了元朝的朝堂内部, 多少官员都受他们的“资助”。
毕竟当官的俸禄就那么多, 皇城里又有那么多官员和达官贵人,就是捞钱, 普通官员也捞不了多少。
放在外面, 五品官员已经是大官了, 可在大都,路上掉一块牌匾, 说不定都能砸死几个五品官或是皇亲国戚。
表面上看是官员们受他们供养,但实际上是他们制衡着官员。
他们有自己的智慧,花钱出人,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
这些世家们当然怕林渊,可他们对林渊的怕却并不深。
准确的说,他们其中还有人认为天易其主,他们的机会到了。
所以他们想跟林渊讲条件。
他们手里握着的筹码还不少呢。
第一,他们有钱,有粮食。
第二,他们有人,虽然不敢明目张胆,但他们确实有很多仆从,甚至大都内一姓之人都依附着他们。
第三,他们看出了林渊现在最急于要办的事,就是稳定大都。
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是他们重新走上朝堂,重新握有话语权的机会。
当然,如果林渊不是南菩萨,没有这么好的名声,他们也不敢跟林渊讲条件,说不定早就逃了。
正是因为林渊的名声,他们才认为林渊是个重虚名的人,越是重名,就越是好揣度他的心意。
“确实有几个聪明人。”林渊看着递上来的投书。
宋石昭也叹了口气:“就是没用在正途上。”
林渊摇头:“也不能怪他们。”
一个世家,如果里头出不了当官的人,那么距离他们凋零破败也要不了多久,所以他们明知可能会惹怒林渊,都要舍全家性命来赌上一把。
家族想要强大兴盛,就必须每一代能出一个站在皇帝身边的人。
元朝时,他们做不到,只能龟缩,所以林渊出头了,他们也就出头了。
他们想出头想疯了。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林渊刚入大都,对大都还不熟悉,手底下能用的人必然也不多,毕竟打仗嘛,不可能把心腹都带上,肯定还有心腹还他收服的大城里,这些人暂时是不能动的,所以他们的机会就有了。
可以把自己的子弟送到林渊身边来。
所以林渊收到的投书,几乎都是世家们表忠心的,不过他们说的很有艺术性,很委婉。
大约就是——
“天下乱了这么久,终于出了您这样的英主,我们虽然痴傻,但也知道天下有能者居之,您既然来了,必然就是上天的选择,所以我们愿意为您鞍前马后,助您平定大都,但是我们毕竟是百姓,没有资格帮您,所以选了家里最出色的弟子,只要您愿意,都送到您身边。”
宋石昭从林渊的手里接过投书,仔细读过以后才笑道:“写这篇文章的倒是个能人。”
这样的文章,少一分显得软弱可欺,多一分显得盛气凌人,像这样能写的恰恰好的极少。
林渊微笑道:“以后有能用的地方。”
这些世家子弟从小学习的就是怎么当官,他们读书就是为了当官准备的。
林渊不可能不用他们,因为经过数年的风雨飘摇,最需要的就是这类人。
但是他不准备再放任这些世家,不会允许他们拥有任何不属于他们的权利。
他们今天舍了身家依附林渊,来日就要从林渊手上得到更多的东西,今日的舍,是为了明日的得。
宋石昭明白林渊的意思,他自己虽然也能算是世家出身,但他那个家毕竟太小了,小到改朝换代都只能找个地方龟缩,他对世家没有太多的认同感,相反,他在某方面和林渊一样,觉得世家碍手碍脚,阻碍皇权。
要不是林渊想用世家培养出来的弟子,宋石昭都准备好提议正好趁此机会把世家一网打尽,免得他们之后勾结作乱,平添麻烦。
“先不去管他们。”林渊说,“把雇佣制重新完善一下。”
他要让世家的仆从们重新成为百姓,让百姓创造价值,而这些价值不归世家,归他。
宋石昭应诺,他忽然道:“臣忙了这些时日,怕精神不足,此时倒可以交给一人。”
这是要给林渊举荐人才了,林渊笑问:“谁?”
宋石昭说道:“此子乃赵家子,精通术学,为人刚正。”
说这人数学好,但人有些刻板,不知道变通。
林渊点头称好:“那就叫此人去吧。”
不知变通才好呢。
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恰好是不知变通的人。
这样世家们就算恨,也不会恨他。
虽然他也并不怕世家恨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吗?
于是赵家子就走马上任了,他是大都世家里唯一一个改换朝廷后当官的人,他的父母得到内侍口谕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实在是……实在是自家儿子自家知,他们的儿子读书可以,但也只会读书,书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小时候家里人觉得他太顽固,就骗他每日爬到屋顶读书就能事半功倍。
屋顶是坐不稳的,坐久了屁股还疼。
不说他违背父母之命偷偷爬下去读书吧,总该给自己找块木板或是软垫。
结果他竟然真的就坐在屋顶上,要是下雨,他怕淋湿书籍就打把伞,还只把书遮住,自己淋雨。
家里人就真正对他服气了,也不再管他,更用心培养次子和三子。
毕竟儿子是不缺的,总能找出一个聪明的来。
赵家子叫赵荣,生的气宇轩昂,毕竟是大家出身,胆识还是有的,他接了口谕,就立刻走马上任着手管治奴仆的事。
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他自己家。
气得他爹在家里大骂:“这些可都是世仆,世代都在伺候着我们家,如今放他们出去,你以为你娘会做饭,还是你爹会扫屋?”
赵荣被爹骂也不生气,也不退步,反而说:“是雇佣,不是不让他们在咱们家了。”
“只是要有固定的薪酬,不能打杀,就跟以前没有两样。”
他爹又骂:“哪里没有两样!”
他恨自己把儿子教成了君子!
奴仆为什么会对他们忠心耿耿?一旦家里出了事,奴仆豁出去性命不要都会先保全主人。
为什么?难道因为他们天生奴性坚强吗?
不,是因为他们一家的性命的牵挂在主人身上,他们的妻子儿女,他们的亲朋好友,种种一切都寄托在主人身上。
一旦他们发现,就算没人主人自己也能活得很好,或者这个主人对他们不好,他们换一个就行了,那对世家来说,不易于天翻地覆。
世家当然不会把奴仆看得太重,但他们有许多用得上奴仆的地方,外人总是没有自家人让他们安心,可如果自家人也变成外人了呢?
“他们会恨死你,恨死我们家的!”他爹垂头顿足,“那南王是逼着我们一家去死啊!”
赵荣却说:“爹,为人臣,忠心是第一等,儿虽无大才,却也知为主尽忠方有出头之日,今日我若退了,总有别人想接过儿的差事,儿若成了,我赵家能在新朝有一席之地,败了,爹也莫慌,儿用一条性命赔偿他们,应不至全家遭祸。”
“爹有子,儿亦有子,赵家不缺儿这一个儿子,爹,让儿去吧。”赵荣在赵父面前跪下。
他的两个弟弟也在旁边说:“爹,就让大哥去吧。”
赵父看着自己的大儿,终于说:“你……去吧。”
赵荣去了,他以一己之力把大都世家搅得天翻地覆。
每时每刻都有人诅咒他去死。
这些人家一开始给赵家送礼,跟赵家攀亲戚,甚至愿意舍出自家女儿给赵荣做妾,赵家都没有答应。
他们已经选定了阵容,不能再改了。
于是赵荣不敢喝外面的酒水,不敢吃外面的饭菜,昔日好友宴请他,他也大多推脱。
林渊知道后对宋石昭说:“此人确实可用。”
能忠实的完成下达的任务,不参杂一点水分,哪怕不知变通,也称得上是忠臣贤良了。
他要走新的道路,需要的是一心一意跟随他的人,他的队伍里不能用两种声音。
“叫人好好保护他。”林渊又说,“哪怕我是立一个靶子,这个靶子也不是谁都能动的。”
宋石昭低下头。
今日世家们会恨赵荣。
但来日,他们会发现,正是因为有赵荣,所以他们才逃过一劫。
南菩萨的手段,已经变了,他不再靠杀来立威,他学会了新的方法。
第 149章
“赵大!你不得好死!”郑家翁踏足乱发, 他指着赵荣的鼻子,“今日你为虎作伥!来日你赵家可能全身而退?”
赵荣看着郑翁:“郑翁既知当今乃下山猛虎,又何为执迷不悟?郑翁左右看看,你妻与子, 皆已俯首, 愿为当今效忠,何苦断自家生路?便是不为郑家百年声誉, 也为子孙后代多做考虑才是。”
郑翁仰天长笑:“赵大, 你可笑!”
“断人臂膀, 还要人双手奉上,我郑家愿出人出粮,他还有什么不满?!”
赵荣:“不过些许仆从而已。”
郑翁冷斥:“仆从而已?”
“你赵家也是百年大族!你竟不知这是否只是仆从而已?”
“何为仆从?世代旧仆,我家的铺子, 你家的铺子, 不都是仆从看着的吗?”
“你家的祖田,我家的祖田,不都是仆从在看顾?”
赵荣拱手道:“郑翁, 顾忌您是长辈, 我言尽于此,当今仁善, 可屠刀之利, 世所罕见, 您若固执己见,之后便不是赵某前来好言相劝, 而是刀剑利斧来请,郑翁珍重。”
赵荣挥袖转身,带人离开。
他步步生风,气势已非曾经的赵家子。
“爹!”
赵荣走后,郑翁的长子连忙跑到老父身边,他想要搀扶郑翁,却被郑翁挥手喝退。
“你们!你们!”郑翁的手指着自己的儿子妻子,指着所有人,“你们要眼看着我们郑家衰败吗?祖宗留下的基业,都要在今日断送了吗?”
长子跪在地上,双眼含泪:“爹,当今乃是暴君,是猛虎,只有舍下昔日荣光,我们郑家才有喘息之机,将来才能送子弟入朝堂。”
“爹。”长子膝行几步,抱住郑翁的双腿,“我们郑家,已百年未得寸进了。”
郑翁站立不稳,他坐到椅子上:“你们……为了能在新君面前出头,情愿放弃祖宗基业?”
长子抬头:“爹。”
郑翁看着自己的儿子们,自己的孙子们。
他们脸上除了恐惧以外,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向往。
他们习得文武艺,却无法货于帝王家,此时新君乍现,哪怕此君穷凶极恶,他们都迫不及待想要一展所学。
他们并不在乎新君是强是弱,是奸是恶,只要能让他们大展抱负,其它皆不重要。
郑翁颓败了,他捂住眼睛,嘴唇颤抖地说:“我挡不住你们,我老了,子慧。”
长子连忙道:“儿在。”
郑翁不愿睁眼再去看自己的儿孙:“以后这个家,就你来当吧。”
长子愣在原地,连道不敢:“儿子,儿子不如父亲……”
郑翁:“休要多言!今后这个家,我再不管了!”
“今后是成是败,我郑家是东逝之水,还是镇山之塔,都看你们的了。”
郑家子弟俯首跪拜。
翌日,郑家驱散旧仆,雇佣新仆,还仆于民。
大都世家,人人自危。
也有断臂求生者效仿郑家。
“倒大多是聪明人。”宋石昭看着赵荣递来的折子,面露微笑。
老仆不解:“不过就是些仆从的事,怎么他们都一副死了亲爹亲娘的模样?”
宋石昭笑着摇头:“你啊,是从不用脑子。”
老仆给他倒了杯酒:“大人如今说的,我是越来越不懂了。”
此时林渊正吩咐罗本:“此次派你去,是叫你看好立户之事,什么世仆家仆,都是我的百姓。”
罗本应诺:“当今所言甚是,君之下,不应有胁民为奴者。”
林渊脸上带笑:“尽托先生了。”
罗本拱手俯身:“臣自当竭尽所能。”
“去吧。”林渊看着罗本离开。
罗本听着府衙外的哭声。
仆从们哭天喊地,不想当百姓。
“我爹我娘,我爷爷奶奶都是仆从。”男子痛哭流涕,“我不想当百姓!”
当百姓要纳税,当奴仆却是主家包吃包住,不必担心生计,也不用考虑未来,生了孩子主家养,他们只会老老实实干活就行了。
可当了百姓,做什么都要他们自己决定。
还要纳税。
当什么百姓?
没有好处的事,为什么要去做?
“是啊!我也是,我一家都是仆从!”有人大喊,“求求大人了!”
罗本听得抬起头来,讥讽着吩咐道:“既如此,便拖出去,施以宫刑,送入皇宫为奴吧。”
外面的人听见了,连忙大喊:“大人!我母只有我一子!大人!”
罗本看着门外不停磕头痛哭的人,便说道:“为奴为婢,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天下为父母者,都希望子女成长健康,靠双手双足挣取果腹之粮,尔等为人子女,不思上进,自甘为奴,可笑可叹。”
“今日便给尔等指一条明路,天下之民,皆为陛下之民,天下之奴,也只为陛下之奴,若想为奴者,进宫便是,还有上升之道,说不定能光宗耀祖,成为名留青史太监也未可知?”
下面的人不敢再哭了。
他们缩着脑袋,唯恐被抓出去送进皇宫。
又不是活不下去,何苦割了子|孙根呢?
人为男子,失了那一物,便与废人无异。
“可还有谁想再为奴仆的?”罗本朗声问道。
门外再无一人开口。
半月内,大都再无一奴。
奴仆们拿得主家所欠之资,另寻生计,倒也不如他们想的那么艰难。
有自家遮风挡雨的屋子,只要愿意干活就能拿到工钱,日子慢慢过去,倒也不觉得当百姓有什么不好。
小儿在巷间玩耍,手里拿着草蟋,迈着短腿跑进自家院子,看着爹劈柴。
“爹,怎么要劈这么多柴?”小儿蹲在一旁。
汉子笑道:“今日多烧些水,咱们都洗热水澡,昨日找你二叔打了浴桶,今日就好了。”
小儿兴奋的跳起来:“我也洗吗?”
汉子放下斧头,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当然。”
小儿嘿嘿笑道:“还是搬出来好,搬出来了,咱们就能洗热水澡了。”
以前当奴仆的时候,哪里有热水澡洗,要是能打一盆热水,敷衍擦身,都算是好运了。
汉子笑了笑,他跟别人不同,当有人让他们离开主家时,他不像别人一般哭求,他是自己带着妻儿出去的。
他不想他的儿子同他一般,一生都为人奴仆,生生世世为奴,子子孙孙为奴,永无出头之日。
他要努力干活,送儿子读书,让儿子不必像他一样,让儿子的儿子,也不必像他一样。
“去找你娘吧,看她今日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汉子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
小儿蹦起来,跑去屋内找母亲。
“娘!”小儿双手放在灶边,“今日吃什么?”
女子:“今日吃红薯饭,好不好?”
小儿连连点头:“好!吃红薯饭!”
女子又说:“再配些小菜,好不好?”
小儿笑得甜蜜:“好!娘做的都好吃。”
女子俯身扯了扯儿子的脸蛋:“看这是谁的小嘴抹了蜜?”
小儿笑起来,扑到女子的怀里。
饭桌上,一家人都吃着红薯饭,就着野菜吃,也颇有滋味,女子对丈夫说:“听说女子也能做工呢,要是我能做工,咱们就能早些存出钱,送大妞去读书识字。”
大妞就是他们的儿子,生得太早,怕养不活,便取了大妞这个乳名。
丈夫说:“你别去,我准备去从军,从军的月饷比你我做工挣得多,能早些存出钱来。”
女子的筷子顿住:“从军?”
丈夫摸了摸埋头苦吃的小儿的头:“别怕,军营每隔一月便能回家探亲,就算开战,也只剩下濠州和安丰,我不一定会去打,就是去了,也不会输,你夫身体强健,心有牵挂,必然活着回来。”
女子害怕了:“打仗,刀剑无眼,你要是回不来,我和大妞就是孤儿寡母,谁都能欺负到我们头上,我是妇道人家,到时候我又能如何?”
丈夫握住妻子的手:“我听人说了,军营里待遇很好,退伍了有钱拿,朝廷还给安排活干,伤了残了还能再拿一笔钱,若是死在战场上,我就是烈士,你和大妞就是烈士家属。”
“烈士家属,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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