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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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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娘升官了,她原先只是小管事,手底下没几个人。

    如今她是大管事,手底下管着四十多个小管事,小管事下面还有人。

    出门在外,人们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这回到汉阳来,秋娘是主动请缨,她在高邮干了这些年,把该管的都管了,她心里清楚,若是再不出来,就再也出不来了。

    秋娘走到会客室,她现在住在三进三出的院子里,当然不止是她一个人住,女管事们都住这儿,秋娘就是她们的头头。

    有时候她们也会在会客室开会,汇报工作,互相交流遇到的问题。

    以前女管事只有秋娘一个,后来女管事就变多了。

    愿意做鸡毛蒜皮小事的读书人太少了,他们大多家有资产,不缺吃不缺穿,宁愿当个混吃等死的,也不愿意去干他们觉得不体面的事。

    于是许多如秋娘一般读过书的孤女,或是寡妇,就上岗了。

    她们没有男人,也没有什么资产,想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

    因为高邮的风气好,女人也能做事,所以除开一部分到高邮就找人把自己嫁了的女人,大部分读过书的,还是接受了林渊的招纳,很快走马上任,成了高邮政治体系的一部分。

    这些女人也意外团结,她们会自然的聚集在一起,慢慢的,秋娘就成了她们的头头。

    毕竟谁都知道,秋娘是“老人”了,她是从南菩萨还是个地主时就跟着的人。

    这让她的身份也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又是那些人。”秋娘有些疲惫,她已经好些日子没睡过好觉,就是做梦,也能梦见自己在干活。

    云妞跟在秋娘身后,小声说:“肯定又要给您送东西。”

    秋娘笑了笑:“都觉得我眼皮子浅。”

    云妞:“那可都是些好东西。”

    秋娘的表情冷下去:“都是沾了血的脏东西。”

    云妞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表示自己不再说了。

    秋娘走进会客厅,这里是正院,朝向最好,光照也最足,大门总是打开的,她一进去,就看见了五六个人,这些人都是汉阳原先的小吏,脸上都带着笑,阿谀献媚的表情格外明显。

    秋娘刚踏进去,他们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

    “这就是周管事吧?”

    “周管事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秋娘朝他们笑道:“不知各位有何要事?这些日子忙,若有招待不周的,还请见谅。”

    “周管事说的这是什么话?”胡余把其他人推到自己身后,自己站在秋娘面前,笑得脸上全是褶子,“咱们都是仰慕周管事,听说周管事事无巨细,爱民如子,待人又和善,咱们就过来了。”

    “为了举报的事来的吧?”秋娘坐到主位上,“都坐吧。”

    几人倒都不想坐,但是秋娘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们怕被赶出去,只能落座。

    秋娘:“举报的事现在还没有结果,诸位若有想说的,此时倒不如畅所欲言。”

    几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个说:“周管事,您也知道,原先在汉阳,那也不是我们这些小官吏说了算,上头有大人们管着,下头呢,百姓也不听我们的,有时候做事是比较……粗暴……”

    “您说,咱们这些人也不容易,但没法子啊,百姓什么也不懂,又固执,有时候必然会做得过火些。”

    “如今您们弄这个举报,百姓对我们稍有不满就举报,那我们岂不是冤枉?”

    “就是啊,咱们总要有一个能伸冤能说理的地方是不是?”

    秋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上带笑:“百姓说的可不是粗暴了一些的事。”

    “强占民女,抢夺家财,这些事估计在诸位看来也是小事吧?”

    秋娘的语气一重,这些人脸色都变了,但他们不敢对秋娘恶语相向。

    即便他们私下里用各种污言秽语来形容这些女管事,但是真等到了面前,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屋外守着的小兵不止一个,手里拿着的也是真刀,他们还不想用自己的脑袋去试试能对秋娘说哪些话。

    “周管事,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都是老实人,没干过您说的那些事,但是传来传去的,有些事也说不清楚了,您说是吧?”

    秋娘面色不改,还是一脸笑容:“既然说不清楚,那索性就不说了,两下便宜,也免了麻烦事。”

    胡余急了:“周管事,您可不能这样,我们可都是廉吏!”

    “百姓那是张嘴胡说,他们知道什么?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和猪没什么两样。”

    “要是听他们的,这天下早就乱了!”

    秋娘看了眼胡余,她知道这人是谁,上头早就跟她打过招呼,此时她微笑道:“是胡公子啊,没料到你也在这儿,茶可还适口?可要再换一壶?要吃些什么?”

    胡余一愣,他可从没见过这个周管事,在南王的人打进来之前,连女人能做官都不知道。

    “周管事客气,我……”胡余刚想问话。

    秋娘:“云妞,给胡公子换一壶茶,就换之前买回来的龙井。”

    胡余受宠若惊,难不成这秋娘是自家亲戚,见过自己,自己却没见过她?

    那不应该啊……哪怕是远房亲戚,也该姓胡,而不是周,家里也没有跟周家结亲的。

    绕来绕去,胡余把自己给绕晕了。

    其他人看胡余的眼光也不同了。

    秋娘倒是一直对胡余很客气,话里话外,就是两人之间肯定有点关系的意思。

    胡余暗自想到:这姓周的不是看上他了吧?

    虽说着姓周的岁数有些大,但是样子倒不坏。

    ——他家那妻子,掉了个孩子,人看着又老又憔悴,还不如他外头那些相好。

    胡余是天生的自我感觉良好。

    他开始跟秋娘眉目传情了。

    即便秋娘看不了他几眼,他都觉得秋娘是在欲擒故纵。

    以至于等他们被请出去以后,胡余还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秋娘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厉害啊。”朋友们把胡余围住,“胡兄,还是你有办法,你跟那女人什么关系,瞧她跟你说话那样,怕是你叫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

    胡余笑得骄傲。

    他以前就有靠山,不用自己出去跟人交际,就有下面的小虾米依附于她。

    他作威作福,比他官大的他不敢惹,但也不去奉承,就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当一个小霸王。

    所以他是个脑子直接的人,别人一夸他,他就再想不起别的了。

    “胡兄,您跟那周管事有关系,到时候就帮我们也说说话吧。”他们围着胡余,好似众星拱月,胡余以前也被这么奉承过,但也是第一回被这么真心实意的奉承。

    就好像自己是他们的天,他能掌控他们的一切。

    这感觉胡余从未感受过,开天辟地头一遭,一时间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别人说什么他都应,好像就没有什么是他处理不了的事。

    “胡兄,这事就靠您了,我今晚请您吃酒去,上酒楼,上最好的酒楼!”

    “那今天你请了,明天我来请,胡兄可千万别跟咱们几个客气,以后可就都指望着胡兄了。”

    胡余跟他们勾肩搭背,喝了一整个晚上的酒。

    过了这一晚,胡余就好像变成了一个万人迷,走到哪里都有曾经的同僚朝他点头哈腰。

    接近他的人变得更多了。

    他本来也是送礼的人,如今变成了收礼的人。

    钱越来越多,收到的礼自然也是越来越贵重,连珍珠衫子这种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东西都有,胡余好像一夜变成了富翁,就连睡觉嘴角都带着笑。

    时不时还要去找秋娘说说话,秋娘对他倒是始终如一,温声细语,胡余几次暗示,秋娘也没有断然拒绝。

    以前靠舅舅,舅舅倒了。

    这回要是能把秋娘娶回家,他就能靠妻子。

    只要是一家人,什么都好说。

    第 127章

    小吏们在下头乱作一团, 无头苍蝇似地乱蹿,想尽一切办法保命,曾经的官员们此时也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小吏们汲汲营营, 想方设法找门路, 他们能找的大多也只是管事。

    但官员们不同,他们想保命, 或是保住荣华富贵只能找更高层。

    而现在汉阳的最高层就是林渊, 林渊下面则是陈柏松, 陈柏松下面则没有权力集中的对象。

    也就是说,以前林渊还能把宋石昭或者吴长青推出去,现在却没有这样的人。

    于是有一些官员把目光看向了林渊,更多的则是看向陈柏松。

    毕竟给林渊送礼或表忠心, 林渊不一定稀罕, 人家已经是汉阳之主了,但陈柏松不同,他上面还压着一个林渊。

    “这么说, 近来给你送礼套关系的人多了?”林渊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柏松, 没人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陈柏松被林渊注视着, 身体有些僵硬, 过了几息才回过神来。

    陈柏松说:“都没接。”

    林渊:“为什么不接?他们给你送, 应当不会送什么普通货色。”

    陈柏松抿着唇,他想起临走前宋石昭跟他的那场谈话。

    宋石昭对他说:“陈将军, 大人待您赤诚,那是大人的事,您切不可恃宠生骄。”

    “大人如今不称王,来日称的,必不是王,将军还是早些明白的为好。”

    “兄弟之间尚且有阋墙之举,更勿论君臣之间,将军,宋某劝您一句,知进退,方得安宁。”

    陈柏松心里也明白,他是林渊的奶哥,自幼一起长大,即便分离过一些时日,但总归不长,重回林渊身边的时候,他原本手里的部下也没有被打乱,比起其他几个随时都要上交兵符的将军来说,林渊对他确实十分宠爱。

    但这宠爱是有限度的,陈柏松毫不怀疑,一旦林渊发现自己有何处对不起他,林渊对他的耐心和宠爱就会瞬间消失。

    大约宋石昭也看出来了,林渊是个宽容的人,但这个宽容非常有限,他的宽容会给予他的子民,但不会给予手握权力的人,百姓辜负他,他或许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他的官员,他的将军辜负他,林渊就会换一副面孔。

    杀官的时候,林渊可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舍。

    林渊有时候是温柔宽和的君子,有时候是冷酷残忍的暴君。

    没人想看到他的后一面。

    陈柏松收敛心神,低头说道:“与我送礼谋图好处,我若收了,便是同谋。”

    “收又何妨?”林渊拍了拍陈柏松的肩膀,他站在陈柏松身旁,明明个子没有陈柏松高,却让陈柏松产生了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自己的少爷,越来越有王者风气了。

    林渊语气温和,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正巧,打汉阳也花了不少钱,他们既然送,那你就收。”

    林渊叹息道:“竟然没人给我送礼,表忠心也没什么实际的好处。”

    陈柏松:“……”

    他杂七杂八想了那么多,实在是多虑了。

    林渊说起这个也有牢骚:“在高邮也就罢了,毕竟还有宋石昭和吴长青,没人给我送礼也在意料之内,如今来了汉阳,我也没推人出去,他们给你送礼也不给我送,这是个什么道理?我看上去就那么不缺钱吗?”

    林渊没有自己的私库,虽说他是无冕之王,但并没怎么享受过,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打仗要钱,军需要钱,养百姓要钱,处处都要钱,百姓交的税根本抵不上什么。

    毕竟这税一进来,他又要花出去,再说了,交税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大户,没多少。

    而人数众多的普通百姓,他们自己刚能勉强养活自己,林渊要是征税,前期的铺垫就全完了。

    在林渊的预想中,百姓能在五年内养活自己,不需要更多的补助,十年内达到收支平衡。

    二十年内纳税,国家经济增强,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有人送钱,这是好事,他当然乐意收。

    商人们虽然有钱,也愿意给他送钱,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他也不可能在真正坐上那个位子以后,让商人们垄断市场。

    国家经济就是国家命脉,他可以允许商人们在他订好的范围内互相争斗,谋取更大的利益。

    但他不会允许商人想要掌握国家经济。

    “他们送,你就收,收多少有个数,让你的幕僚做好账本送到我这边来,钱怎么花,也要上报,其它的你就自己看着办。”林渊冲陈柏松说,“你下面的人你要看好,尖刀利刃有人能抵挡住,糖衣炮弹有时候可比利刃更有力量。”

    陈柏松嘴角含笑:“自然从命。”

    林渊摸摸下巴,叹息道:“我觉得我看上去挺好说话的,为什么就没人给我送礼?”

    陈柏松安慰道:“要不我给他们点暗示。”

    林渊表情瞬间严肃:“不行,我要他们心甘情愿给我送!”

    “出那么点钱就想要好处,天下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林渊一锤定音,于是汉阳官员和大户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各处大官小官都得不停的去见管事,管事的也不跟他们明说是什么事。

    只说:“诸位大人过得可真不错,有美酒有佳人,不似我们南菩萨,为百姓奔波操劳,连坐下喝口茶,都只能喝大人们看不上眼的粗茶。”

    这话说了,这些人就懂了。

    但是他们还是不敢给林渊送礼。

    稍微有点脑子都知道,你此时送礼不就证明你心虚吗?

    日后翻出来,那就是罪证。

    于是他们都等着看有没有人第一个送礼,要是送礼的人没事,或得了嘉奖,他们再送也不迟。

    但要不了多久,管事的又上门了。

    这回说的就有些难听了。

    大意是:

    “你们过得这么好,可见没有心系百姓,要是心系百姓,怎么可能自己住大宅子,吃山珍海味,百姓还在外头挨饿呢!你说百姓挨饿是常事,那行,但我们南菩萨也在挨饿,南菩萨只是不说,但你们却一点也不体恤。”

    官员们被逼的没法子,只能先走陈柏松的路子。

    于是陈柏松收的礼就更多了,多的让陈柏松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打仗这么多年,什么奇珍没见过,但只要是奇珍,就是有价的。

    没人买,奇珍也就不算奇珍了。

    可这些官员的钱每天都源源不断的送过来,好像他们坐拥金山银山,吃上几辈子都不愁吃喝。

    林渊拿到陈柏松送来的账本,更气了。

    “荒谬!”林渊气得大骂,“不过些小官,竟有这样的财力!就是养活一城百姓,也能养上数年!且这汉阳被徐寿辉打下也不过几年,他们就能搜刮如此之多!叫人嗔目结舌!”

    陈柏松:“把他们都杀了?”

    林渊深吸口气:“不急,来日必跟他们清算。”

    “若天下的官员,都是这样的人,那还谈什么国富民强?谈什么四方来朝?说出去给人笑话的吗?”

    官员们把陈柏松的关节打通之后,就开始给林渊送礼了,一开始只敢偷偷摸摸,送的时候还不敢说是谁送的,但看林渊那边收下了,他们的胆子也就慢慢变大了,林渊的默许助长了他的气焰。

    这些人甚至开始比,比谁给林渊送的更多。

    无数金银财宝被送到林渊跟前,可林渊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模样。

    这些东西,都由百姓的骨肉性命铸成,每一样上面都染着数不尽的鲜血。

    整个汉阳忽然就变得浮躁起来,只不过百姓有管事的去安抚,没出过什么乱子。

    但官吏中却乌烟瘴气,他们又开始了以往的作风,拉帮结派,互为臂膀。

    胡余也趁此机会大捞了一笔,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除了小吏以外,竟然还有官给他送礼。

    以往他连人家的大门都迈不进去,现如今,人家不仅给他送礼,还给他说尽好坏,各种奉承,平日里眼睛长在天上的高门大户家的仆婢,在他面前,也该是附小做低,谄媚讨好。

    甚至还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要求的还不是正妻,只是妾室,不仅仅嫁嫡女当妾室,还愿意把庶女也陪嫁给他,为奴为婢都行。

    要不是胡余还心存着要娶周秋娘的念头,恐怕早就答应了。

    他现在都嫌自己的妻子碍事,怎么可能再去纳娶一堆?

    胡余好像也当了这么多年小吏,自然知道要讨好人就得变现出诚心。

    不管这个把要女儿嫁给他的孙大人原本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和角色,现如今头顶的天都换了,又抵个什么用?

    那周秋娘可是从南王还是地主时就跟着的人了,而且是第一个当官的女人,她的人脉和朝堂力量积累了那么多年,是区区一个天完朝廷不入流的官员能比的吗?

    胡余心里又自己的盘算,钱,他收。

    人,他不要。

    别人宴请他就去。

    但别人有什么要求,他当面答应了,转头就不认了。

    好处拿的多,得罪的人也多。

    后头无数人,巴不得他去死。

    而胡余此时已经准备好休了原配,找媒婆给秋娘提亲了。

    第 128章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 越来越多的小吏集合在一起,不过这些小吏大多都是以前贪污受贿,鱼肉乡里的,而那些真正清廉的, 大多都成了边缘人, 他们最开始就游离在集体之外,到了这个时候, 当然就更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了。

    “说来奇怪, 贪官大多结党隐私, 无论大官还是小吏,这样他们就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权力也更加集中。”林渊看着手里的举报单子,“但清正廉洁的, 几乎都是单打独斗, 各自为政,所以长久以来,一旦头上的人昏庸, 贪官就会更近一步, 清官就越发处境艰难。”

    陈柏松说道:“清官有气节。”

    林渊叹息:“在有时这叫气节,有时这就叫不知变通。”

    陈柏松奇怪道:“不知变通?”

    林渊摇头说:“若是有朝一日, 我变得贪图享乐, 肆意妄为, 重用亲信奸佞,你该如何?”

    陈柏松:“……誓死进谏?”

    林渊:“那是直, 不是忠,我会怀疑你是不是想借着死来逼我,我若真听了你的,成就了你的好名声,我倒是成了昏君。”

    陈柏松又说:“那就不进谏,您要什么就给什么。”

    林渊:“那你就是奸佞,上头的人昏庸,下头的人再随声附和,国祚不稳,这罪责你担当的起吗?到时候我回头是岸了,你就必死无疑。”

    陈柏松:“……”

    他已经一脸生无可恋了。

    林渊:“自己想去吧。”

    陈柏松发现林渊是真的不准备解答这个疑题了,只能闭嘴,准备回去以后问问罗本。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聪明人打交道。

    就在林渊和陈柏松说话的时候,外头的人来禀报了。

    “那孙云舟一干人等已被收押,胡余也被关入牢狱,等着和之前被举报的一同问斩。”

    小兵激动的全身都在发抖。

    屋里的人是南菩萨,活的!能说话的!不是神像,有血有肉,小兵险些喘不上气。

    孙云舟是被胡余这个诱饵钓上来的大鱼。

    他在天完政权如日中天的时候成为了一个县官,可以上朝议政,有自己的同僚圈子。

    并且人缘不错,乐善好施,在百姓口中也是一个好官。

    是为数不多的,为百姓着想的官。

    他是农民出身,从徐寿辉起事起就跟着徐寿辉,不怎么出名,不能和邹普胜他们相提并论,但还是有一定能量的。

    并且他对徐寿辉很忠心。

    而他身边也聚集了不少对徐寿辉忠心耿耿的旧部。

    林渊查看了孙云舟的生平和他的政绩以后,不得不承认这人是个好官,也是个人才,有这个时代官员应有的所有美德,他只有一个妻子,膝下一个女儿,即便这么多年妻子也没有再怀孕,他也没有纳妾,甚至没有侍女,跟妻子举案齐眉,恩爱如初,对女儿也从来是如男孩一般教养。

    对待百姓,他也是秉持这清廉公正的原则,甚至还从自己的俸禄里拿出钱来,给生活困难的百姓补贴,灾荒的时候散尽家财施粥救人。

    这些都是林渊的人上报的,还走访了不少孙云舟治理的百姓,全都是赞美之词。

    林渊看了许多次,眉头紧皱。

    如果这人是个贪官,想为了自身利益跟林渊作对,就是把他砍了,林渊也不会愧疚或心疼。

    但这样一个好官,一个有原则,有能力,有经验的官,林渊舍不得砍。

    至于他拿去贿赂胡余的钱,是他变卖自己的土地和宅子得来的,自己带着妻子搬去了房价最便宜的地段,住着百姓们住的低矮平屋。

    他说要嫁给胡余的女儿,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倒全是假的,他相信胡余不会收,所以只是表达诚意。

    林渊有点好奇,如果胡余真的答应了,孙云舟会不会把自己的嫡女嫁过去,再收几个养女说是庶女?

    “先晾几天吧。”林渊冲小兵说。

    小兵精神百倍的应诺,昂首挺胸地离开。

    林渊看着陈柏松在一旁喝茶吃点心,觉得自己累死累活,还不如陈柏松会享受生活,也坐过去,陈柏松刚拿起一块点心准备往嘴里送,林渊的脑袋就凑过去,嘴一张,把陈柏松手里的点心给吞了,顺便也含住了陈柏松的手指。

    林渊张嘴,陈柏松的手指重新获得了自由。

    “拿纸擦擦。”林渊把粗纸递过去,造纸工艺现在还造不出细腻的卫生纸,但是草纸是没问题的,林渊就把这些价格低廉的草纸当卫生纸用。

    陈柏松接过草纸,但却并没有擦拭自己的手指,林渊没在意,一边吃一边说:“早知道就把宋石昭带过来,就是没有宋石昭,吴长青也行,免得我得事事自己操心。”

    “对了,宋石昭的徒弟不是跟来汉阳了吗?”林渊终于想起了这一茬,“我把他丢哪儿去了?”

    陈柏松对文臣实在不熟悉,哪怕是宋石昭,交往也不紧密,林渊都把人给忘了,陈柏松自然就更记不得。

    林渊吩咐道:“把杨少伟找来。”

    外面候着的人连忙应诺,找人去了。

    杨少伟如今在府衙里,他管的是民生,安抚百姓的活,每天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偏偏他面对百姓的时候不能不耐烦,不能吼,不能赶出去,这些都影响以后的政绩,做的不好了,升官就没他的事。

    杨少伟一天到晚脸上都带着笑,为了挣个表现,一天到晚都得打着精神,脸都僵了。

    可脸僵了,身子累了,精神耗了,南菩萨到底有没有看到他,知不知道他这个人,他就完全没底。

    苦白受了可怎么办?

    他在宋石昭那里虽然出色,但是宋石昭徒弟和门客太多,也显不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唯一算的上成绩的,就是和宋石昭一起把脱脱帖木儿弄了过来。

    除此以外,杨少伟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成绩。

    “这些都整理出来。”杨少伟对手下的人说,“条条款款分清楚,别杂了,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就在杨少伟准备投入工作的时候,小兵就过来了。

    “杨公子。”小兵端着一张笑脸。

    杨少伟心里直打突突,他还没授官,没有官职,同僚叫他,也只是叫一声暧昧的杨公子,混了这么久,连个管事都没混上:“小兵爷有何事啊?”

    小兵笑道:“喜事,南菩萨让您过去见他。”

    杨少伟一愣,整个人都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您这就跟我来吧。”小兵走在前头,“别让南菩萨等级了。”

    杨少伟反应过来,难掩激动地说:“您先请,您先请。”

    等杨少伟走了,他手底下的人才开始窃窃私语——

    “咱们老大是要升了吧?”

    “那咱们可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你才鸡,你才犬!”

    “不过我看啊,肯定是好事,要是坏事,就是让咱们老大过去,而是直接派人来抓了。”

    “咱们也能等到出头的日子了。”

    “那咱们得干得更仔细,免得南菩萨派人来查,咱么这一团糟,别说升了,怕是还得降。”

    “官都没有……还能往哪儿降?”

    “反正这是个机会,就看老大了。”

    “未必你们愿意一辈子干这些活?”

    杨少伟站在林渊面前,他低着头,不敢直视林渊的脸。

    他记得自己老师的教诲,明白君臣之间的关系和相处的道理。

    臣就是臣,哪怕是帝师,也是臣。

    上下尊卑,一刻也不能忘。

    林渊:“杨少伟?”

    杨少伟沉声道:“草民在。”

    林渊:“抬头看我。”

    杨少伟抬起头来。

    林渊笑道:“比我想的年轻。”

    旁边的陈柏松看了杨少伟一眼。

    杨少伟忽然腿有些软,他咽了口唾沫,又把头重新低下去,再也不敢抬起来。

    他只能颠三倒四地说:“不敢不敢……草民不敢……”

    林渊笑了,不敢年轻?

    杨少伟也发现自己说错了,急的额头直冒冷汗。

    林渊:“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做事稳不稳重。”

    杨少伟深吸一口气:“南菩萨若有事吩咐,草民拼了这条命,也会给南菩萨办好。”

    “记得你说的话。”林渊微笑道,“这些是孙云舟的生平。”

    他指了指桌上的书册:“我给你十天时间,把孙云舟说服。”

    “若是不能,我就只能把你送回宋石昭手里了。”林渊看着他。

    杨少伟连忙跪下:“若是不成,草民提头来见。”

    林渊有时候觉得这些人似乎都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

    然而他还是说:“去吧。”

    杨少伟恍恍惚惚地走了。

    还没忘了把书册都带走。

    如果他做成了,他会被授官的吧?

    老师年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到时候自己是他的首徒,又有政绩……

    杨少伟脸上带着梦幻的笑容。

    投入南菩萨麾下,兢兢业业,什么都抢着干,哪怕是做粗吏的活也没有半点怨言。

    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吗?

    哪怕他没有劝服孙云舟,哪怕他要人头落地。

    他也不后悔今日这一赌。

    第 129章

    林渊缺人才, 缺断文识字又头脑灵活会审时度势的人才,这些人有些能当官,有些能当幕僚,不过林渊希望他们的权欲不要超过他们本身的能力。

    处于上位太久, 林渊看人的时候, 衡量的就是这个人的价值,能创造什么价值, 会带来什么麻烦, 价值是否大于麻烦。

    但他能看的, 全是处于上层地位的,至于中层和下层,那就是紧要官员们的任务了,对下属的管理也会算在政绩里。

    官员也是要考核的, 不过考核的是百姓口碑, 如果一个地区的百姓幸福度高,那么这个官员是否有出色的政绩倒不重要,毕竟不是处处都会发生亟待解决的大事, 光凭这个来决定政绩并不全面。

    杨少伟这个人林渊关注过, 毕竟宋石昭是个霸道的人,他看起来一副和蔼模样, 为人却过于精明自私, 就算他把徒弟都交给了林渊, 但从来不会告诉林渊哪些人擅长什么,是否优秀, 也不会说是否有劣迹。

    他的这点小心思林渊也不在意,人有没有真才实学,从来都是实践出真知,光凭一张嘴,就是宋石昭说了,林渊也不会立刻相信。

    只有杨少伟,是唯一一个被宋石昭带在身边的弟子。

    依照宋石昭那副臭德行来看,杨少伟必然有其出色之处。

    “就让他去试试吧。”林渊用手托着下巴,对陈柏松说,“这么久了也没任命新的官员,下头的人也急。”

    他们信奉南菩萨的同时,也不会抛下对自身利益的追求。

    陈柏松现在的思维模式还是跟林渊相距甚远,只是他学会了假装明白,林渊问他他也回答的头头是道,等过段时间再问,他就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也能算作一种才能了。

    林渊甚至觉得陈柏松是故意的。

    在他身边的人,有宋石昭那样的老狐狸。

    大多都是聪明人。

    忠直简单的人反而难得。

    “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林渊笑道。

    低矮的平房,连个院子也没有,屋顶的瓦坏得差不多了,竟没有请捡瓦人,无数岁月的风吹日晒,让这房子看上去简陋粗糙,虽能挡风,却难遮雨,叫人难以想象曾经天完握有实权的官员愿意心甘情愿地从精致的大宅搬到这样的住处。

    杨少伟站在这平房面前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感叹,那孙云舟确实懂得取舍,又当机立断,这样的人一旦坚持什么,旁人很难劝和。

    但他杨少伟是旁人吗?

    杨少伟嘴角勾起笑容,敲开了孙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仆,他一头花白头发,稍显凌乱,在通禀过后才带着杨少伟去见孙云舟。

    这屋子虽小,倒还算五脏俱全,杨少伟被领去了书房。

    他想用最少的时间让孙云舟臣服于南菩萨,用手段太麻烦,时间太长,还不如直接和孙云舟当面对谈。

    若是孙云舟执迷不悟,他再用手段也不迟。

    孙云舟没见过杨少伟,也不知道杨少伟是谁。

    但他知道杨少伟是南王的人,杨少伟介绍自己的时候也没有隐瞒这一点。

    “杨公子。”孙云舟原本坐在书案前,案上还摆着笔墨纸砚,他写得一手好字,有一张严肃又认真的面孔,留着一把山羊胡,他看着杨少伟,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找到,他沉声说,“待孙某把这幅字写完便同你走。”

    杨少伟与其温和,彬彬有礼:“孙大人想往哪里去?”

    孙云舟看着他:“孙某竟还能自己挑么?”

    这挑衅的话杨少伟表现的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他笑道:“不如由我做东,请孙大人去茶楼品茗?听说新到的碧螺春不错,孙大人可否赏脸。”

    孙云舟直视着杨少伟,没有丝毫让步:“那就不必了,我与杨公子非是一路人,不必同行。”

    “怎生不是一路人?”杨少伟,“难不成孙大人只想固守汉阳,侍奉那徐寿辉,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

    孙云舟看了他一眼:“杨公子是在激我?”

    “杨公子,若是激将法便算了吧,我孙某人无愧天地。”

    杨少伟脸上的表情郑重了起来,他朝孙云舟作揖:“是我轻看了孙大人。”

    孙云舟不为所动。

    杨少伟又说:“孙大人,徐寿辉何德何能得您这种的忠正之臣?他既无远见,也无识人之能,无御人之术,若有朝一日,他坐御天下,孙大人以为,他又能比那元朝皇帝好上多少?”

    这个道理孙云舟不是不懂,但懂和做,从来都是两码事。

    孙云舟:“若杨公子是来与孙某说此时,不用白费口舌。”

    杨少伟冷笑道:“孙大人是否以为自己忠心耿耿,是难得一见的忠臣?”

    孙云舟反问他:“杨公子又图什么呢?”

    当官,总是要图点东西的,孙云舟图的就是名,无论身前身后,他都要一个好名声,所以他从不贪图百姓的东西,做一个清官,只有一个妻子,连近身侍妾都无,更没有嫖宿的过往,他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完人。

    杨少伟笑道:“在下图谋的,孙大人恐怕一生都难以企及。”

    孙云舟倒不生气:“杨公子何不道来?叫孙某听个明白?”

    杨少伟话锋一转:“孙大人是名门出身,与在下不同,在下出身小门小户,生来注定日后当个贫寡书生,便是娶妻生子,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天下大乱时,在下想的,也不过是能去哪儿混口饭吃。”

    “孙大人恐怕从不为这个忧心,能养育孙大人这样,不过而立就想名留青史的人,您出身名门,我没有猜错吧?”

    孙云舟:“是又如何?杨公子出仕,为名,为利?”

    杨少伟笑着摇头:“既不为名,也不会为利。”

    孙云舟:“不为名利,想来便是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

    杨少伟大笑:“孙大人,我不如张载,何德何能与其相提并论?大人可曾知道外头如今是何模样?又可曾知道为何面对我方强军,汉阳却无对敌之力?又可曾知道,天易其主,是何等叫人心肠澎湃?!”

    “孙大人,坐井观天的日子久了,便真以为天就只有那么大了。”

    “南菩萨杀伐果断,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知人善用,用人不疑,我幸有恩师,说句不怕您笑的我,我那恩师自己都曾言,他善妒气小,但南菩萨从不相疑。”

    杨少伟:“孙大人若执意与南菩萨做对,想过后果了?”

    孙云舟:“杨公子不必再劝,我孙某人主意已定,便此生不改。”

    杨少伟看了孙云舟一眼:“孙大人记住这句话。”

    孙云舟:“绝不更改。”

    杨少伟走了,离开孙府以后,他站在门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大门,他会叫孙云舟后悔,叫孙云舟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既然孙云舟不愿顺坡下驴,他就等着,等孙云舟自己,求他给孙云舟台阶下。

    杨少伟嘴角勾起一抹笑,转身离开。

    等孙云舟发现他赖以维生的民心都不站在他那边的时候,杨少伟的目的就达成了。

    “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贤臣。”杨少伟一边喝茶一边骂,“名垂青史?真是说的不如唱的好听,怎么不一天到晚睡觉,看看白日梦做不做得成!”

    小厮小声问:“公子可有对策了?”

    杨少伟:“若无对策,我跟你抱怨什么?”

    小厮这才松了口气,他知道公子这些日子心气不顺。

    来汉阳这么久,好不容易要得到重用了,还遇上一个硬骨头,他可不敢再去招惹公子,连忙说:“公子可要用些点心?”

    杨少伟深吸一口气:“上些来,待我吃饱了再同他清算。”

    小厮连忙下去,留杨少伟一人在屋内。

    待杨少伟吃饱喝足,招来自己的带着的人,商议了整整一晚,几人在一个屋子里和衣而睡,半夜若有所思,便将人叫起来继续商议。

    翌日,说书人重新走进了茶楼,走上街头。

    百姓们平日没什么娱乐活动,能听听书,那就算是不错的消遣了,街头的不要钱,讲完了愿意给便给些打赏,不愿意也无法。

    百姓们爱听三国,或是听霸王别姬,阵仗越大,美人越多越好。

    不过这回说书人说的不再是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

    他们开始说汉阳,说汉阳的历史,说汉阳出过哪些了不起的人物,赞汉阳的水土人情。

    然后话锋一转,开始批判天完政权。

    但他们的批判是很婉转的,他们批判天完蒙蔽百姓,利用百姓,然后伤害百姓。

    百姓们很天真,他们的思考方式几乎是一条直线,他们觉得说书人前头说的事对的,那后头也不会错,又仔细想想,似乎徐寿辉当了皇帝以后,他们也没比元朝统治时过得更好。

    于是徐寿辉成为昏君,臣子自然也就成了佞臣。

    “我要告诉他一个道理,昏君之下,永不会有什么贤臣。”杨少伟站在窗台,看着街上百姓围拢在说书人身旁,嘴角含笑道,“若是贤臣,怎会跟随愚昧之君?笑煞人也。”

    第 130章

    “昏君!”

    无论是街头还是巷尾, 百姓们都在谈论着徐寿辉。

    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现象,一般来说,即便上面没有刻意管制,百姓们也不会谈论当权者。

    哪怕这个当权者已经变成了过去式。

    孙云舟每次上街, 都能听见有百姓这么说。

    这一次他终于忍耐不住, 上前与这个脚夫争论:“你凭何说皇上是昏君?”

    脚夫:“他是什么皇帝?谁让他当的皇帝?名正言顺吗?不过是欺负我们老百姓!”

    孙云舟引经据典说了一堆。

    脚夫:“我听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文绉绉的,谁知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知道那姓徐的当了皇帝, 我的日子也没变好, 是南菩萨来了, 我才找着活干,不用给人送礼当孙子!”

    “谁让我过好好日子,谁就是明君!”脚夫丢下这句话,又背着自己的货物走了。

    留下孙云舟站在街边, 一脸茫然。

    好像一夜之间, 百姓们都敢于谈论天完政权了,他们有数不清的冤屈,小吏们带给他们的苦痛永远刻在他们的心里, 这些罪过自然也被安在了徐寿辉的脑袋上。

    如果徐寿辉是明君, 又怎么可能放任小吏们鱼肉乡里?

    百姓们并不会在意徐寿辉有没有实权,毕竟他们理解的简单, 皇帝是万物之主, 说他没有实权, 百姓不信。

    孙云舟回到家里,他失魂落魄, 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的女儿关切地询问:“爹,您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亲自教导长大,是这个家里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他还给她取了闺名:孙瑶。

    “瑶瑶。”孙云舟艰难的露出笑容,“爹没事,你去歇息吧。”

    孙瑶:“爹,您别骗我了,娘说自从那南王进了汉阳之后,您就再没有展颜过。”

    孙云舟靠在椅子上,他问道:“瑶瑶,你也觉得皇上是昏君吗?”

    孙瑶没说话。

    孙云舟看着女儿:“瑶瑶,你说实话,爹不怪你。”

    孙瑶说道:“爹,女儿宁愿他是昏君。”

    孙云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

    孙瑶却接着说:“昏君至少能左右朝政,他必然有权才能昏庸,无权又如何昏庸?他是个弱君!软弱之君,还不如昏君!”

    孙云舟:“那不是皇上自己选的,是那倪文俊……”

    孙瑶拉住父亲的手,言辞恳切:“爹,您别再管那些事了,如今汉阳易主,您也不当官了,女儿虽不是男人,却也愿意撑起孙家门楣,就算皇上仍然在位,赵将军打退了倪文俊,依旧会有第二个倪文俊。”

    孙云舟闭上眼睛。

    孙瑶说:“爹,女儿问过了,听说南王治下所有地方都能招赘,女儿也招赘,不离开爹娘,生了孩子无论男女都姓孙。”

    孙云舟从女儿的话中听出了一丝雀跃。

    他忽然明白了,他问女儿:“你觉得南王如何?”

    孙瑶想也没想:“女儿观他行事,杀伐果断,手握重权却知人善任,且与常人不同,听说高邮等地,女人也可作工立户,养活自己,可以招赘,也能埋入自家祖坟……”

    孙云舟忽然明白了,那南王每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做法,都能收获一部分民心。

    女子立户招赘,在他们看来异常荒唐的事,却能让天下女子为之疯狂。

    好处到了她们手里,南王在,好处就在,南王不在,好处就没了,女子不是傻子,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必然会拥护南王。

    那些从来不被人看在眼里的低贱小民,在南王治下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想想也知道,他们必然会成为南王最忠实的壁垒。

    孙云舟靠在椅子上,他问道:“听说那南王手底下有女管事,女人也能当官。”

    孙瑶笑着说:“爹,您看女儿如何?”

    孙云舟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由他教养长大的年轻女子,她就像年轻时的他,野心勃勃,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也会像以前的他一样,选择一条自己认为正确的路,然后致死不悔的走下去。

    孙瑶又说:“听说现在南王还在任用原先汉阳的官员,爹,您素有政绩,为官未有劣迹,您若是……”

    孙云舟打断女儿的话:“休要胡言!”

    他从没用这么重的语气训斥过女儿,孙瑶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咱们家现在什么情形您不知道吗?您说自己有成算,卖了铺子卖了地,连祖宅都卖了,家里值钱的全没了,娘的嫁妆如今也所剩无几,难不成咱们要坐吃山空吗?”

    孙云舟低垂眼眸,他知道现在他走到了绝境,钱花了,胡余死了,他原先以为胡余是他能走的最后一条路,却没想到胡余只是引蛇出洞的诱饵,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那南王,着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若是徐寿辉能有这南王的一半……

    孙云舟叹了口气。

    若真能有,那倪文俊还会反?他们还会走到现在这个境地?

    “爹,汉阳已经易主了。”孙瑶轻声说,“您如今去南王手下做事,也不算背主,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天下有识之士都愿追随英主,明君贤臣相辅相成,如今有了现成的明君,您为何不放下固执呢?”

    “您曾告诉女儿,人这一生,能做的选择并不多,或是因为身份,或是因为境遇,如今您有身份,又正巧南王缺人。”

    孙瑶的话既轻又软:“跟着南王,您说不定能位极人臣,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南王一路走来,所行之事,所颁之政令,都以百姓为先,父亲想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位君王吗?”

    孙云舟瞪了女儿一眼:“你说这么多,就是想招赘!”

    孙瑶撒娇道:“女儿不愿离开父亲母亲,女儿想伺候双亲。”

    孙云舟拍拍孙瑶的手背:“别逼你父,叫为父再想想。”

    他还是有些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在他看来,世上的贤臣,都该为自己唯一的君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君辱臣死,君死臣随。

    孙云舟在书房坐了一晚。

    他在宣纸上写着南王这些年所经之地,写着南王颁布了哪些政令。

    他写得仔细,写完后看的也仔细。

    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就是南王下达政令后收获的一切。

    他错了吗?孙云舟有些茫然。

    他跟随徐寿辉,认为做臣子的无论头顶的君主如何,都应该“从一而终”。

    可如今他还没死,天完就已经“终”了,连他亲手养大的女儿,都因为女人能做官,女人能招赘而心甘情愿成为南王的百姓。

    翌日清晨,孙云舟叫门房去给杨少伟送一封请帖,请杨少伟过府一叙。

    杨少伟整理衣冠,对前来禀报的仆从说:“收着吧,我说了,我要他亲自上门来求我!”

    仆从甚至杨少伟的脾性,也不多劝,只说:“公子,拖得久了,南菩萨那边……”

    杨少伟在林渊面前可是打了包票的,用的时间越短,越能证明他的能耐。

    不必为了斗气失了在林渊面前的体面。

    杨少伟深吸一口气:“备车,我这就过去。”

    等真的同朝为官了,他再慢慢跟孙云舟清算。

    “这杨少伟,倒跟他师父是一个脾气。”林渊把手下送上来的汇报看了,对杨少伟如何做事有了成算,对陈柏松说,“这人啊,脾气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准备把杨少伟送到你那边去。”

    陈柏松一愣:“给我?不打仗的时候我要他有什么用?”

    这就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了。

    陈柏松嫌杨少伟心思太多。

    当兵的大部分都是直肠子,他们在军营里重复着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日子,弯弯绕绕少的要命。

    之前让杨少伟暂时当军师不出岔子,是因为杨少伟在军营里的时间短,没人信服他。

    但他如果长久的待在军营里,拿官场的那一套在军营里混,带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处。

    林渊笑道:“你这是觉得自己治不了他?”

    陈柏松看着林渊。

    林渊:“人交给你,怎么做你心里有成算,他现在太妖了,不是正道,你就让他走到正道上来。”

    既然林渊发话,陈柏松也只能领命。

    “宋石昭教出了个好弟子,连他的刻薄小气和睚眦必报都学得十成十。”林渊脸上带笑,目光冰冷,“但我只需要一个宋石昭。”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子,至于能左右政治权力的人,越少越好。

    陈柏松:“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林渊:“只有交给你,才最让我放心,柏松,你不要辜负我。”

    陈柏松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林渊闭上眼睛,他的脸上出现了疲态,他靠着软垫:“再过三个月,我们就要去濠州,汉阳只能交给信得过的人。”

    陈柏松:“您准备让杨少伟……”

    林渊:“我给了他机会,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杨少伟这个人聪明,有智慧,但心术太偏,若无法纠正,难成大器。

    宋石昭估计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在打汉阳的时候把杨少伟送过来,他看似对弟子毫不在意,却也有一片慈爱之心。

    只是不知道杨少伟知道后,是会恨他,还是更敬他了。

    第 131章

    红袖跪在地上, 头枕在韩林儿的腿上,她安静的倾听着,她如今的身份很暧昧,不是妃嫔, 但也算不上宫女, 她就像是韩林儿的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即便如此, 红袖也不敢展露出半分不耐烦。

    而韩林儿找她时, 最常说的, 就是童年和少年时期的事。

    那时候韩山童还活着,他崇拜又尊敬自己的父亲,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会让父亲刮目相看。

    但还没等到他让父亲刮目相看的那天,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就死了, 他则被叔叔们保护着逃走, 成了皇帝。

    但这个皇帝不是父亲传给他的,韩山童死时并没有称帝,他这个皇位名不顺言不正。

    叔叔们把他推上这个位子以后, 就想方设法的控制他, 他虽然身为皇帝,却连一个小官都不如, 只能在后宫称王称霸, 他喜欢的愿意委以重任的臣子, 已经被刘福通杀了。

    杀了不止一个。

    韩林儿内心的挫败感和屈辱感与日俱增,从无消减。

    但他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他不敢和刘福通抗争。

    他也不敢对后宫嫔妃倾诉,虽然他和她们是躺在一张床上的,所有人眼中最亲密的关系,但韩林儿不傻,他知道这些妃嫔都有自己的家族,她们的家族,都依附着刘福通,唯刘福通马首是瞻,自己这个皇帝,在那些人眼里并不那么值钱。

    而红袖不同,她只是一个不被皇后重视的宫女,没有出色的家室,甚至不曾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还不识字,况且她有和他相同的经历,早逝的伟大的父亲,来自外界的压力,他们是如此相同。

    韩林儿抚摸着红袖的头发,他轻声问:“秀儿,只有你明白朕。”

    红袖的声音很轻:“奴婢明白。”

    韩林儿叹了口气,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怒火中烧地说:“他还想怎么要?如今兵符都在他手里,调兵遣将朕插不上话,后宫进什么人也是他说了算,就算朝堂上,朕如今也说不上话了。”

    “朕这个皇帝当的有什么意思?他竟然如此霸道,还让我当什么皇帝?不如让给他,叫他来当,也好过朕如今受这些窝囊气!”

    韩林儿的表情又愤怒又无奈。

    红袖是看明白了,这人就是个懦弱的男人,他并不蠢,相反,他还很聪明,但他不敢改变,他害怕一旦在和刘福通的对战中落败,他甚至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这个皇位是他如今唯一拥有的东西,失去了这个皇位,他还不如普通百姓。

    想要让他去跟刘福通争夺权力,难如登天。

    红袖出了一口气,她以为自己能鼓励韩林儿的野心,但现在看来,他不缺乏野心,他只缺乏勇气,而勇气,是鼓励不出来的,她能够激怒韩林儿,可怒火是短暂的,等怒气消了,韩林儿又会在踌躇之后选择闷不吭声。

    “皇上,太师也是想为您分忧。”红袖轻声说,“或许只是因为太师太紧张您了。”

    韩林儿冷笑:“你不知道,朕之前只不过任命了一个小官,他就让一队人马将此人捕杀,又任命自己为太师太保,从头到尾,没人问过朕一句,朕身为一国之君,连任命一个官员都做不到,朕这个皇帝当的有什么意思?”

    他翻来覆去,说的只是那几句话,不是“朕这个皇帝当的没意思”,就是“还不如让太师来当这个皇帝”。

    红袖只能不停的安慰他。

    “皇上才是天下之主,想必太师只是钻了牛角尖。”红袖小声说,“臣子与嫔妃,也没什么区别。”

    韩林儿被红袖的话逗笑了:“官员能做的,嫔妃可做不到。”

    红袖做出一副怯懦模样:“但无论是官员还是嫔妃,都想得到皇上的宠爱。”

    韩林儿眯起眼睛:“他们想要的,是太师的宠爱。”

    红袖不说话了。

    韩林儿以为红袖被吓住了,轻声哄道:“朕也只能对你说这些话,朕知道,秀儿与旁人不同。”

    他是真心实意的相信红袖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屁股底下的皇位。

    “朕要封你为妃!”韩林儿忽然说,“朕左右不了前朝,难道后宫也不行吗?”

    红袖被韩林儿的神来之笔吓了一跳,她想劝,毕竟她现在虽然没有位分,但总被韩林儿待在身边,对于她来说,这比待在寝宫里等着韩林儿临幸来得强。

    红袖看着韩林儿,眼中含泪。

    红袖低泣:“奴婢不想要位分……奴婢只想跟在陛下身边,若封了妃,变只能待在寝宫里,若是陛下把奴婢忘了,奴婢该怎么办?”

    她揪住自己的胸口,眼泪止不住地流:“奴婢每思及此,便觉胸口疼痛难忍,夜不能寐。”

    韩林儿相信红袖爱他,在这后宫之中,红袖毫无根基,跟在他身边以后,就相当于同皇后决裂,所以红袖一定会死死的巴着他,她在后宫之中唯一的立身之本,就是韩林儿的宠爱。

    对这一点,韩林儿很有自信。

    红袖离不开他。

    这是韩林儿第一次体验到这种被人迫切需要的感觉。

    他的前朝不需要他,刘福通把持着一切,自从他任命的官员被杀以后,满朝文武都不再在他的身上下功夫,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怎么讨好刘福通上。

    而后宫……后宫的女人们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她们需要韩林儿的宠爱,但并非没了宠爱就过不下去,她们都是被刘福通挑选出来的,比起韩林儿这个皇帝,在她们心里最重的是她们的家族。

    韩林儿清楚的知道,他在这个皇宫中是如何的孤立无援。

    臣子们只想抢夺他的权力,妃子们只想顺利的生下他的孩子。

    就连李贵妃,韩林儿也相信即便他不再去看她,不再宠爱她,她也能在宫中活得很好。

    这就更显出了红袖的珍贵之处,这个女人是完全依附他而生的,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

    在她面前,他才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如果他不在了,她就失去了一切。

    韩林儿抚摸着红袖美丽的脸庞,眷恋的亲吻她,拥着她,却不更深的触碰她。

    红袖也一直奇怪韩林儿为什么不碰她,她有办法掩饰自己不是处子之身的事实,妓|院里的女人都会这些手段,老鸨总想多卖几次她们的初夜,这样就能多挣一些钱。

    等韩林儿走后,红袖才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她已经很久没有给安老四他们传递消息了,她虽然跟在韩林儿身边,但韩林儿自己没有丝毫要去跟刘福通争权夺势的念头,她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她内心比任何人都要着急,却还要打起精神去应对韩林儿和皇后。

    皇后也急了,她想方设法把红袖送到韩林儿面前,目的就是让红袖成为妃嫔,住到李贵妃的寝宫或者附近,这样才能让李贵妃的孩子流产,她才能继续坐稳自己的位子。

    但红袖迟迟没有封妃,她又不可能去问韩林儿。

    毕竟只有韩林儿相信红袖不是她的人,红袖才有可能去接近李贵妃。

    红袖展开皇后派人送来的密信。

    皇后在问她为什么还没被封妃,为什么还没有接近李贵妃。

    除了质问以外,皇后还动之以情,表示自己担心红袖担心的整夜睡不着觉,她把红袖当成是自己的亲姐妹,还承诺以后只要自己生出了孩子,愿意让红袖跟自己共同抚育。

    最后,她还贴心的问是不是韩林儿不爱红袖,如果韩林儿对红袖无意的话,她还会继续想办法。

    红袖看着这封信,觉得皇后虽贵为一国之母,却也如此可悲,或许和她这个妓|女也没什么差别。

    皇后在信里哀求她,哀求一个小小的宫女,这个宫女寄托着皇后所有的希望。

    红袖把信烧了。

    这封信要是流传出去,她也就不必在皇宫中立足。

    更何况她的目标从来不是皇后,而是韩林儿,她的目光盯着的也不是后宫,而是前朝。

    皇后只是她的跳板,她利用皇后接近韩林儿,她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皇后自然也就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

    红袖咬着唇,她现在在后宫,又只是个小小的宫女,根本接触不到前朝。

    她要是个男人就好了,割了那东西当内侍,反倒比现在的处境更好,毕竟内侍是可以接触到官员的,无论如何都能想到更多办法。

    越是这个时候,红袖知道自己就该越冷静,她找来一个内侍,和之前一样朝他打听韩林儿又宣见了哪些人,她会给对方一些好处,不多也不少,给的多了,把内侍的胃口喂出来,以后就会更难问。

    她也不担心内侍怀疑什么,毕竟宫妃打听皇帝的动向是常事,所有人心照不宣。

    内侍告诉红袖:“皇上宣见了刘院事。”

    红袖把金镯子塞给内侍。

    刘院事指的是刘六,被封为平章院事,掌握实权。

    当年和杜遵道一起受封,不过杜遵道被刘福通杀了。

    红袖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她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了。

    她一个被韩林儿掌握着的女人是无法鼓动他的野心的。

    但手握实权的重臣,可以。

    第 132章

    “老爷, 这是宫里传来的消息。”仆从佝偻着背,走在刘六身后,双手奉上书信。

    刘六穿着常服,伸手拿过书信, 他在宫里有自己的眼线, 如今当官的,谁没在宫里安插几个人?

    刘六看完信, 笑了一声:“皇上倒是个风流性子, 竟还有心思玩什么金屋藏娇。”

    仆从是跟着刘六的老仆了, 生的老实敦厚,实则有一副玲珑心肝,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此时也露出一张笑脸:“皇上年轻, 正是贪玩的时候。”

    “也不知是哪位娘娘这么好的命了。”

    刘六嗤笑:“若是哪位娘娘, 还至于传这信给我?宫里的那点事儿,有什么可说道的?”

    老仆有些吃惊:“不是娘娘,难道是宫女?这……”

    自古以来, 皇帝后宫宫女晋位的都不少, 但韩林儿不同,他的后宫女人几乎全是刘福通挑的, 他去宠爱一个宫女, 这不是打刘福通的脸吗?

    “那宫女有本事。”刘六走进屋, 把信点燃烧了,就着烟说, “虽没有名分,却跟在皇上身边,连御书房都能随意进出,别说皇后,便是李贵妃也及不上她,若是个傻人倒罢了,但若是个傻人,能笼络皇上?”

    老仆说道:“毕竟是后宫的事,与前朝不相干,更不碍老爷您的事。”

    刘六:“此言差矣,前朝后宫,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的事,从来不分家事国事,统统都是家事。”

    老仆不懂了:“老爷的意思是?”

    刘六笑道:“那宫女姓安,是城北一小吏的妹妹,无父无母,只有兄嫂在世,我若能在所有人之前把她的兄嫂弄到我这儿来,不就是掌控住她了吗?”

    老仆了然:“老爷高智!老爷高智!”

    “这便去替我备份礼,送到安家去,再去鸿运酒楼置办一桌,请那宫女的哥哥去酒楼。”刘六,“她在皇上身边,自然比常人更知道皇上的动向,我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自然好处也就多一些。”

    虽然韩林儿没有实权,但也没有官员愿意得罪他,毕竟韩林儿年轻,而刘福通的年纪摆在那里,等刘福通死了,韩林儿必然会重新掌权,那时候所有官员都要重新寻找自己的位子。

    刘六可不想到时候再找后路。

    安老四得知刘六请自己吃酒后吓了一跳,一整天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他和妻子待在安丰太久了,待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打开局面,连传信给林渊都不知该传些什么,安老四就一直做着小吏的活,之前带来的钱财全用去打点了,如今还真是靠俸禄过活。

    安妻跟附近的家眷们处的不错,还接了些针线活补贴家用。

    安老四已经颓废了很长时间,他到处找路子,但是触及别人的利益,他能找到的路子十分有限。

    他相信自己凭自己的能力爬上去,可是时间不等人,他没那个时间慢慢来。

    刘六的邀请给他注入了强心针。

    安老四一扫之前的阴霾,对妻子说:“这恐怕是红袖的功劳。”

    安妻担心地说:“也不知她在宫里如何,这都好些日子没传信回来了,之前好歹还有个口信,也叫我们知道她在宫里安不安全。”

    安老四:“你信我,南菩萨决没有忘记安丰,他最晚来年就会打过来。”

    安妻:“你又知道了?”

    安老四笑道,压低声音说:“你不懂南菩萨那样的人。”

    “在他们那样的人眼里,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安老四说,“所以他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拿到手,如今朝廷已经一击之力,南菩萨又拿下了汉阳,安丰就是最后的拦路虎。”

    安妻:“你过去试探一下,那刘六找你,必然是因为红袖,若是红袖得宠于韩林儿还好,若是惹了事……”

    安老四:“放心吧,她若真惹了大事,就不是刘六来找我了,此时官兵就该把我们团团围住,你啊,是关心则乱。”

    安妻笑了笑:“是啊,竟忘了这个。”

    安老四换好衣裳,就直接去了刘六找好的酒楼。

    这酒楼可以算是安丰最豪华的酒楼,来这里用餐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商,他们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大鱼大肉。

    安老四觉着有些好笑。

    他们反元,嘴里说的是为天下百姓鸣不平,如今自己掌权当政了,跟元朝有什么区别?

    说的冠冕堂皇,实则也只是谋求自身的利益罢了。

    “安老弟来了。”刘六是个能人,能屈能伸,跟安老四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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