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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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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有时间停在告示牌前听?”

    宣传部的人愁大了脑袋,他们头一次干这样的活,都觉得哪怕叫他们去写那些规矩,也比做这件事简单些。

    就在此时,赵有全忽然说:“南菩萨以前不是给百姓的登记过吗?”

    “我们也可以给这些人登记。”

    “到时候再说这些事,不就行了?”

    所有人都看向赵有全,好像是头一天认识他。

    第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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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点走, 我们还要去登记。”

    仆从们行走在狭窄的走道里,汝宁的大户人家几乎都挨在一起,院墙相隔有时候甚至不到一米,仆从们不能从大门走,只能走角门和后门,就必须经过这些小巷,小巷只能容人排着长队进出。

    “我听说过,登记就是就是记下我们的名字, 还有身高,连牙都要记呢。”小丫头走在前头, 她年纪小, 跑腿的活都是她干, 总能听见有人讨论南菩萨的事,听得多了,她似乎也成了个百事通。

    至少比一直待在宅子里的仆从们通一些。

    后头的人听着小丫头滔滔不绝的叙述, 都觉得很有意思。

    他们有些是主人家的家生子,有些是从外头买来的,但无一例外的是,即便是买来的,被卖时的年纪都很小,他们只吃过主人家的饭, 只看过主人家的风景, 他们的世界狭小的只剩下那一栋宅子。

    可他们毕竟是人,是人就有好奇心, 难得这么多人一起出来,他们好奇极了,也兴奋极了,虽然带着些许恐惧,不过这些恐惧显然抵不过好奇心,毕竟他们可从没听说过南菩萨杀百姓平民。

    甚至其中有一部分人深深的相信南菩萨是神仙下凡,神仙是不会杀人的。

    如果有人说南菩萨手里的兵也杀人,他们就会说只要不是南菩萨亲自动手,就不算他会杀人。

    当人们信任或崇拜某人的时候,即便这个人干了他们无法接受的事,他们也会给这个人找理由用来说服自己。

    整条街的仆从们都在这天倾巢出动,他们要去府衙登记。

    汝宁的府衙修建的很华美,虽然符合规制,但显然它的某一任主人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了改良,它的建筑上有五福的雕像,除此以外还有各类象征着富裕与公正的花纹,这让这座府衙有了与众不同之处,低调的华美,让人进来一看就印象深刻。

    当然,从外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大部分人是没机会进府衙的。

    赵有全就觉得这府衙很好,如果有一天他有了自己的衙门,他也一定会偷偷改建成这样。

    “赵兄,来人了。”面白的男子招呼道,他姓单名扬,不过弱冠之年,被父母送到宋石昭门下,比起赵有全来说,他的运气更好,至少因为年纪小,所以宋石昭还把他带在身边,教过一些东西,与赵有全一般的门客有不少人都嫉妒他,想给他找点麻烦,可惜他年纪虽小,但心眼不小,从没有踩过雷。

    赵有全也嫉妒他,但是比起嫉妒,对自身境遇的惶恐更大,所以从不曾对任何人冷面相对,也不会在背地里诋毁任何人,因此他的人缘竟然还不错,甚至被单扬引为挚友。

    “来了。”赵有全大跨步走过去,此时已经有小吏把人带了进来,府衙的后院场地很大,这里曾经是个演武场,不过并不大型,只是用来演练的,演的部分居多,练的部分估计没多少。

    仆从们已经在小吏的指挥下排成了六条长队,不同人家的仆从们挨在一起,大约是因为在府衙,没人敢说话,十分安静。

    赵有全坐在桌后,桌上摆着纸笔,他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此人看脸越有五十多岁,但若是只看体型,却只有不到四十岁。

    “什么名字?”赵有全提笔,那人瑟缩着说,“李大。”

    赵有全把基本信息问完了以后却没有叫人离开,而是又问道:“什么时候到的孙府?”

    李大一愣,认真的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紧张地说:“不记得了。”

    “五岁,或者六岁,可能是七岁。”李大挠了挠头。

    “你在孙府是做什么的?”赵有全问道。

    李大老实地说:“刷恭桶,有时候也去砍柴,做粗活。”

    赵有全又问:“成亲了吗?”

    李大再次老实的摇头,小心翼翼地说:“像我这样的,娶不上媳妇。”

    赵有全问道:“那你们府里的丫鬟都配给谁?”

    李大是个被奴役久了的人,他不会质疑上头老爷们的问话,上头的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公子院里的小厮,管事的儿子,我们这些干粗活的轮不上。”

    赵有全有些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李大也察觉到了,却什么也没说,在他看来,粗役娶不上媳妇太正常了,他们不像跟在主人身边伺候的人,还能时不时得点打赏,他们几乎是没有财产的,吃住都在主家,拿的月钱最少,那些钱也只够他们自己每月去打一点少少的酒,或是去饭馆吃几顿。

    他们被父母所卖,再没有自己的家,亲人除了找他们要钱以外再没有别的联系,渐渐的就与家人没了关系。

    娶不到媳妇,独自一人,主家又管吃住,他们不会存钱,存钱也没什么意义。

    “下去吧。”赵有全冲他说,李大低着头离开队伍,下一个走上前的是个妇人,年纪不小了,至少有四十多岁,她穿得比李大好些,看得出来在孙府的地位不算太低。

    赵有全问完基本信息后又问:“你在孙府是干什么的?”

    妇人小声说:“奴管着小厨房。”

    小厨房只为特定的人做饭,厨房是个有油水的地方,主人家也大多是睁只眼闭只眼,比如鸡蛋一文一个,管厨房的可以报三文两个,这多的钱自然就填进了她的腰包,赵有全笑着问:“可有儿女?”

    妇人答道:“三子一女,儿子都在府里当小厮,女儿已经嫁人了。”

    赵有全:“嫁给了谁?”

    妇人:“张管事的大儿了。”

    赵有全:“你下去吧。”

    所有人登记完了以后,赵有全得到了所有仆从的信息,以及这些仆从的关系组成。

    赵有全搜集了所有信息之后,把这些东西都送到了林渊的案几上,至于对这些仆从宣讲他们需要更规范的契书这样的事不归他管。

    林渊收到这些信息的时候还有些惊讶,问前来的人:“这些记录怎么不一样?”

    有一些记录的很仔细,并且把每个人的生活构成以及大宅里的关系都录了下来,而另一个只是循规蹈矩的记录了基础的个人信息。

    这证明前者的做法并不是他们商量出来的,应该是前者自己突发奇想,或是想到了却没有告诉别人。

    如果是突发奇想,那这个人应该是个心细如尘,同时能力出众的人。

    如果是早就想到了,却没有告诉别人,那他就是个投机者,为了脱颖而出罔顾大局。

    前来的是个小吏,他低着头说:“有六位大人做记录,您看的是赵大人的记录。”

    林渊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对小吏说:“带他来见我,今晚。”

    小吏连忙应诺。

    等小吏走后,陈柏松才走到林渊身边,拿起赵有全做的记录看起来,他如今已经识得不少字了,脱离了文盲的行列,不过仅限于识字,他的书法大约就只能跟才识字的小孩子比一比。

    “写的很详细。”陈柏松平日要看军书,他已经知道什么样的军书是好的,什么样的是坏的,他对林渊说,“这人不错。”

    林渊笑道:“是不错,但要看是个什么样的不错法。”

    陈柏松挑眉:“嗯?”

    林渊:“如果他是忽然想到的,这证明他当机立断,且很有想法,如果他早就想到了,却没有支会旁人,那他就是处心积虑,为了自身利益不顾大局。”

    陈柏松接话道:“如果是处心积虑,这个人就不能用了?”

    林渊摇头:“也有用法,但不会委以重任。”

    上位者要有容人之心,也要有眼光,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话并不仅仅是一句戏言。

    他之所以愿意容忍宋石昭的小心思,是因为宋石昭并不在意金钱,他在意的是荣耀,是身后名,为了身后名,宋石昭不会成为一个小肚鸡肠的上位者。

    赵有全被小吏领走的时候,他身后的所有人都以一种艳羡的目光看着他,这令赵有全通体舒畅,他从没被人这样看过,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宋府,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平庸的读书人,但是今天他向他们证明了自己是何等的与众不同。

    这是他的功劳,任何人都抢不走。

    终有一日,他会站在这些人只能仰望的位子上,那些以往看不上他,在背后嘲笑他的人,都会为以前对他所做的事和所说的话感到恐惧,终日活在胆战心惊之中,唯恐他的报复。

    赵有全走在路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充满力量,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强大。

    林渊看到赵有全的时候都有些吃惊,因为赵有全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猥琐。

    他留着胡子,却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更庄重,他全身上下充满了“小人”的气质。

    哪怕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都会觉得他看起来叫人觉得不舒服。

    “赵有全?”林渊差点以外带错了人。

    赵有全连忙下跪,五体投地行了一个大礼:“微臣赵有全,拜见大人!”

    林渊这下确定了,这人想当官想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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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渊曾经想过自己的中心班底, 这群人应该是新世界的中梁砥柱,他可以容忍人的私心,即便他们有权欲或财欲以及其他道德标准以内的欲|望,只要他们能做好分内的事,可以理解林渊的想法和做法,并且去忠实的执行它们。

    在这样的前提下,林渊觉得自己是很宽容的。

    只是现在,他对自己曾经的想法有了质疑, 尤其是看着赵有全的时候,他简直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人赶出帐篷。

    因为这人脸上对权力地位的渴求太明显了, 明显到一望即知的程度。

    而令他失望的是,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他们有充足的学识, 有开阔的眼界,有许多普通百姓没有的东西,也比其他读书人更聪明, 更知道变通。

    可他们对自身优势的利用却局限在权势上。

    林渊甚至觉得,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建立了朝廷,这些人就会拉帮结派,想尽办法打击异己,以及抢夺和分享他手里的权力。

    赵有全跪在地上,却迟迟等不到林渊开口叫他起来。

    他有些慌乱, 思考着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只是一瞬之间,他就明白了。

    他在心里演示过无数次面见林渊时候的场景, 刚开始草民,后来是下官,最后……

    他把最后的自称说出来了。

    南菩萨还没有称帝,他自称微臣……

    赵有全的腿开始发抖。

    但并不是全无生机,如果南菩萨有称帝的想法,那他这个自称正好拍到了马屁上。

    并且在赵有全看来,林渊不可能没有称帝的想法,如果他不想称帝,就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蜗居在高邮内等着朝廷招安不是更稳妥吗?

    “以后你就做宣传部的部长吧。”

    这句话从上方传来,赵有全松了口气,他这是升官了,这证明他赌对了。

    赵有全克制住恐惧,中气十足的谢了恩。

    林渊:“下去吧,做好你分内的事。”

    在宣传部没有实权,他为了升官会一直想办法做出实绩,如果往好的方向想,宣传部或许会有新的改变。

    林渊给了他机会,如果他的把握住,未来说不定能在林渊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赵有全离开了帐篷,他在帐篷外吐出了一口浊气,进了帐篷以后他甚至都不敢呼吸。

    在进帐篷之前他只能算是小吏,还是没有正式任命的那种,离开帐篷以后,他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官。

    此时的赵有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官并没有什么实权,毕竟宣传部是个新的部门,人们大多只知道自己炫耀做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享受哪些权力。

    就在赵有全离开后不久,陈柏松才问道:“少爷还要用他。”

    林渊笑道:“有这么一个人,其实也不算坏事,若他能走回正道,也不失为一个人才,自然能用,若他走邪道,身边必定会聚起一堆人,到时候就省了我的功夫,能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陈柏松忽然没了话语,他想到了自己的军营,军营里不全是听从军令的人,也有人有自己的心思,每回见到这样的人,陈柏松都会直接军法处置,现在看来,其实少爷的办法也不错,留着人,反而能发现更多心怀不法之徒。

    比一个个找起来更方便。

    “少爷说得对。”陈柏松觉得林渊越来越聪明了,明明小时候是个一遇到事就哭的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少爷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好像他从来都这么强大,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沉着稳重,给人一种一切都在他掌握中的感觉。

    林渊转头问他:“徐寿辉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安插过去的人如何了?”

    陈柏松一脸“你不问我还真想不起这事”的表情,他大概也发现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垂下眼眸说:“我去问问。”

    林渊叹了口气。

    陈柏松有些紧张,他觉得林渊对他很失望,好像他应该做到的事他没有做到,这让他觉得有些羞耻。

    “徐寿辉这个人……”林渊一脸怜悯的说,“可怜。”

    徐寿辉与韩林儿类似,都是有虚名没实权的皇帝,韩林儿被刘福通把持着,徐寿辉则是被倪文俊把持着。

    但韩林儿比徐寿辉好一些,毕竟刘福通没想过篡位,一直尽心保护着韩林儿。

    倪文俊则是随时都想把徐寿辉拉下来,好取而代之。

    陈柏松没明白他可怜在哪儿,毕竟徐寿辉是皇帝,即便这个皇帝只能避居一隅,但能有的享受是绝对不缺的,陈柏松看了眼林渊,心想“少爷说他可怜,那就当他可怜吧”。

    林渊微笑着说:“你派人告诉汉阳的人,叫他在倪文俊身上使点劲,就说他倪文俊若想成就大业,我这边愿意借兵。”

    历史上倪文俊想杀了徐寿辉篡位,起事后却兵败,只能投奔陈友谅,陈友谅这才正儿八经的在这段历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取代倪文俊成为了天完政权的新任当权者。

    如果倪文俊成功了呢?成功篡位了?还是借助他林渊的兵,到时候林渊就是想要打他,也比别人更好下手。

    即便倪文俊知道林渊图谋不轨,可是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他是绝不可能拒绝的。

    倪文俊是个赌徒,赌徒从来只顾眼前。

    他想当皇帝,林渊就帮他一把。

    林渊看向陈柏松:“听明白了吗?”

    陈柏松于打仗上很有心得,在政治上实在没有什么天分,他认真问道:“为何要帮他?天完与我们没什么相干,不去打他们就算不错了。”

    林渊一愣,终于明白了陈柏松的脑回路。

    陈柏松的思考方向很容易理解,无非是:借兵锤死徐寿辉—倪文俊当皇帝—对他们没好处。

    没好处的事为什么要做?

    林渊只能尽职尽责的当一个传道受业的老师,他换了个角度解释:“徐寿辉为何能稳坐帝位?他手里没有实权,倪文俊却一直不敢动,原因是什么?”

    陈柏松说道:“他是皇帝。”

    皇帝代表一切,他是天命所归,所以下头的人即便知道他做不了主,却依旧愿意支持他,就像一个招牌。

    “所以倪文俊名不正言不顺。”林渊又说,“他推翻了徐寿辉,人心自然不稳动荡,到时候我们再去打,不是更容易吗?”

    陈柏松沉思,过了好半响才说:“那为何不直接趁其兵乱,倒戈一击,拿下汉阳呢?”

    这下轮到林渊愣了。

    他稍显呆滞的看着陈柏松,忽然激动起来,他拉住陈柏松粗糙的大手,兴奋地说:“古有一字之师,今有柏松一言之师!”

    他太在意陈友谅了,在意到蒙蔽了他的理智。

    是啊,现在早就不是他弱小的时候了,在乱世之中,他已经有足够的资本下场了。

    他有百万雄师,有充足的粮草储备,有精良的武器弹|药,他为什么不能直接下场,不能和他们在正面一决高低?

    他甚至不用借兵,只需要再倪文俊和徐寿辉互斗的时候掺一脚,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才四月份,倪文俊九月起兵,他还有时间。

    林渊看着陈柏松,他的目光从未这么狂热过。

    陈柏松被他看得心里直打突突,不知道自己那句话为什么会具有这样的威力。

    林渊的面庞潮红,这让他失去了以往冷静自持的形象,就像一个见到心上人的毛头小子一样激动,他的心跳也逐渐失去了原有的频率,他对陈柏松说:“我错了。”

    陈柏松一脸愕然。

    林渊笑起来:“我太低估自己了。”

    陈柏松冷静下来,一脸问号。

    激动到难以自持的林渊站起来,少爷都站起来了,陈柏松自然不能继续坐着,也只能站起来。

    林渊一把抱住了陈柏松,他需要有人分享他此时的感受,他的吐息火热的喷洒在陈柏松的耳畔,他的声音克制着激动,几乎有些胡言乱语。

    “你是对的。”林渊紧紧抱着陈柏松,“我怎么这么蠢?我为什么要跟着既定的道路走?我可以换个方向,可以走别的路,蝴蝶的翅膀早就扇动了,我为什么还要跟着扇动前的路走?”

    陈柏松:“……”

    少爷说的话他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懂。

    林渊松开手,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豁然又爽朗的笑容,好像以前的阴霾一扫而尽,“我得出去走走,吹吹风。”林渊头也不回的对陈柏松说道,然后离开了帐篷。

    他站在帐篷外,雄心勃勃,好像万里如画江山就在他的眼前。

    是时候招宋石昭和罗本过来了,他还有时间去做好充足的准备,不给倪文俊和徐寿辉反应的机会。

    帐篷里只剩下陈柏松一个人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林渊说话时对着的那只耳朵又红又烫,就像被火烧过一样,他饮下一杯冷茶,坐回椅子上,可耳边的热度一直没有消下去。

    陈柏松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

    他耳朵不仅没好,现在指尖也红了,他看着帐外,觉得自己也该出去走走,吹吹风。

    最好是冷风。

    第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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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老四他们倒不知道汝宁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和高邮那边通信了,他不确定高邮那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他们,即便他再三安慰和说服自己,还是忍不住害怕,他来到安丰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他几乎把时间都花在与人交际上,钱也用完了。

    家里几乎已经没有米下锅, 还是宫里的红袖托人给他们带了钱财出来,安老四才不至于上街要饭。

    他虽然在安丰当了个小吏, 但用钱买的官其实连应卯都不用, 只是交友面更广一些罢了, 用来跟其他小吏拉近距离,并且是没有月饷的。

    刘福通毕竟没有傻到家,买可以买, 但不能买高官,也买不到实权,这些买官的其实就是买个面子,好看罢了。

    虽然明面上买官是不被允许的,但刘福通睁只眼闭只眼,也算是为安丰国库开源节流了。

    安老四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 他觉得自己空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瓜子, 在安丰却没有能作为的地方,与他相比, 安妻就平静多了,她每日就拿着针线去找附近邻居的女眷闲聊,女人们坐在一起喝口热茶,绣绣花,聊聊近来发生的新鲜事。

    而安老四也忽然发现,自己的妻子竟然还挺享受这样的生活的,只是她享受的不是在温暖的室内做针线活,而是享受每天能从女伴嘴里打听到什么。

    然后夜里和安老四分享,安老四觉得他和妻子成亲这么多年,就数在安丰的这段日子妻子说的话最多。

    这晚安妻把打听的消息用暗号记下来放进柜子里,爬上床以后说:“也不知道红袖在宫里怎么样了,她总给我们送钱过来,在宫里的日子应该不算难过。”

    安老四想了想红袖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对妻子说:“她那样的女人,才是活得最长久的,我们多打听点消息才是正事。”

    在安老四看来,红袖是个在男人堆里打滚爬出来的女人,她比大多数被关在后院的女人更坚韧,也比在田地里干活的女人更聪明,说直白点,就是她知道怎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也是门学问,多少人有能力却因为一张嘴迟迟上不去。

    此时的红袖正在皇后身边伺候,她靠着巴结大宫女和巧言令色,出手大方,在短短一年内从煮茶宫女变成了贴身宫女,如今的活计是给皇后梳妆,平常的时候就是跟在皇后身边。

    皇后年纪并不大,二十出头,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从小被关在院子里,养出了一身雪白肌肤,头发保养的极好,又黑又顺,可唯独一点不好——她的长相只能被称做平庸,她是四方脸,小细眼,鼻梁骨约等于没有,鼻孔还有些朝天。

    李妃与皇后不同,她没有皇后那么细腻雪白的皮肤,也没有黝黑柔顺的长发,但她的脸生得美,在后宫中什么名分地位都是虚的,只有皇帝的宠爱才是真实的,位分再低,皇帝爱她,内侍宫女都不敢轻慢,位分再高,皇帝不爱,内侍宫女都有一堆借口推脱。

    哪怕内侍宫女们都想要好前程,但总要知道朝哪儿使劲才是。

    皇后坐在椅子上,红袖正在给她梳妆,皇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铜镜照出来并不算清晰,人脸像是蒙了一层雾,可皇后依旧看得出自己的容貌,她不美,家里人也总是对她说“女子不以容貌立身,以贤以德立身,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摸着自己的脸。

    她德吗?她从来不问皇帝朝堂上的事,她把皇帝当成她的天,她的所有,她从踏入皇宫的第一天起,就打定主意以后只为自己的丈夫而活,或许这就是德吧。

    她贤吗?她从来不在意皇帝又宠爱了谁,甚至皇帝宠爱了妃子,忘了赏赐,她还要去补上,去宽慰,或许这就是贤吧。

    可皇帝还是不爱她,甚至不愿意跟她同床。

    就连偶尔同床的时候,皇帝都不愿意直视她的脸,若是看到了,皇帝脸上还会露出嫌弃的神情。

    母亲进宫时告诉她,一定要早早生下皇子,只要有了皇子,她的地位就再也没人动摇了。

    她不敢告诉母亲,皇帝不愿意碰她。

    哪一个女人能凭自己就生出儿子呢?

    “娘娘,这是今年的新钗。”红袖转身拿起一个托盘,上头放着的是让普通人家嗔目结舌,一辈子都买不起的精致首饰,可皇后只是看了一眼,语气淡然的说,“这些太花哨了,换本宫往日常用的。”

    红袖轻声说:“是。”

    等红袖给皇后梳妆好了,才发现皇后坐在镜子前,眼泪顺着眼眶落下来,名门贵女从不被允许哭嚎,她们的眼泪都要化作武器,不能为自己而流。

    红袖没有出声,这时候也轮不到她出声。

    还是大宫女进来,看见皇后独自垂泪,才急忙拉着一旁不敢动弹的红袖跪下去。

    “娘娘,保重身体啊。”大宫女自幼陪着皇后长大,这才敢说上这么一句,她的眼泪也落下来,“不能叫那边的看笑话。”

    皇后声音沙哑:“合宫上下,谁不知道我是笑话?”

    那些人在背地里说她无才无貌,却死死占着皇后的位子,没见皇上一个月都没进几次皇后的宫殿吗?

    她却连申辩都无从申辩。

    她没想过当皇后啊!在家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嫁给父亲的弟子,她的丈夫会尊重她,不说恩爱,至少相敬如宾,互为臂膀。

    可当了皇后,她却连质问丈夫为何不给她脸面都做不到。

    她被李妃压在脚下,动弹不得。

    大宫女艰难的勾起一抹难看的笑容:“娘娘,那李妃好比褒姒,是妖妃,娘娘是皇后,她只是个妃子。”

    皇后看着大宫女:“她有孕了。”

    大宫女不敢说话。

    皇后的声音很轻:“而我还没有孩子。”

    “这个孩子不能出生。”皇后说,“她若真生了皇子,我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大宫女咬着下唇,她何尝不知道呢?母凭子贵啊,李氏若有子,这个孩子就是皇上唯一的孩子,还是长子,朝堂之中也不是没有李妃一派的人,到时候皇后再被寻一个错处,她的位子就岌岌可危,皇后走在悬崖上,她错一步,下头就是万丈深渊。

    李妃的孩子不能出生,就是生了,也不能活。

    皇后说:“我如今手里没有能用的人。”

    大宫女不敢说话,她总归是有些胆小的,谋害皇嗣,这可是天大的罪,足够一家子人头落地。

    就在此时,红袖忽然仰起头来,她脸上全是泪痕,这叫她看上去狼狈极了,鼻水都流了下来,也不敢去擦,她声音哽咽:“娘娘,让奴婢去吧。”

    皇后看向红袖,她问道:“你不怕死?”

    红袖瑟瑟发抖:“奴怕。”

    皇后:“那你还愿意……”

    红袖吸吸鼻子:“不瞒娘娘说,奴在家也是受宠的,兄嫂也爱护奴,入了宫却不想宫规森严,人人都有一张巧嘴,一副恶毒心肠,只有娘娘待奴好,奴愿为娘娘分忧。”

    大宫女松了一口气,看向红袖的目光中都多了些怜悯,这个红袖,原本她以为是个不安分的,毕竟有一张好脸,可是相处时日久了,才知道这人空有一张好脸,实则是个蠢货,谁同她多说几句话,稍亲近些,便把自己傍身的东西送给人家。

    娘娘也是看她傻得可怜,才总赐她些钱财,却没想到收获了她的一片忠心。

    皇后也有些动容,她对红袖说:“到我这里来。”

    红袖膝行过去,皇后拉住她的手:“你是个好的,你若能把事办成,我、本宫便提拔你当大宫女。”

    红袖掩面而哭:“奴不图这个,兄嫂教奴知恩图报。”

    皇后终于忍不住哭道:“你都明白,你都明白的道理啊!”

    大宫女也哭,三人在殿内哭作一团,外头的人听到里头的动静,只能守着殿门,不叫人靠近。

    红袖一边哭得真心实意,脑子里却转过无数念头。

    她在皇后身边虽然不是最得用的,但许多人也都知道她,所以皇后是肯定不会把她送到李氏那边是当宫女的。

    最可行的法子,就是她被皇帝看中,封个位分,住到李氏的宫里。

    到时候皇后估计会跟她闹一出,表明她是自己不顾皇后的恩德勾|引皇帝。

    李氏会不会信,就得看皇后和她的本事了。

    这是个法子,还有个法子就是皇后直接把她罚出去,到时候李氏若想知道皇后身边的消息,也会来拉拢她。

    但这个法子不那么容易实施,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李氏这么受宠,大概早就不把皇后看在眼里了,皇后无宠无子,等她生下来皇长子,到时候她想怎么拿捏皇后,就能怎么拿捏。

    红袖想了一圈,觉得皇后大约也会选第一个法子。

    这是最稳妥的,若她有宠,李氏自然会想方设法接近她。

    若她无宠,也不过损失一个宫女罢了。

    李氏有孕就不能侍寝。

    皇后选择第一个法子才是情理之中。

    正中红袖的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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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阳县城。

    蒋光正在与人夸富, 他留了一把山羊胡,一双小眼睛里透露着精明,可这精明流于表面,总叫人觉得这人精明不到点子上,自己稍用心机便能叫他落入陷阱,按蒋光的话来说:“面相憨厚的做不了生意,这样的才叫人放心不下,若真是个憨厚人, 还能成生意人?至多就是骗骗小老百姓。”

    他虽早投入林渊门下效力,却一直游走在各都城之间, 结交好友, 用钱砸开不少官吏的大门, 蒋商的大名在商人中间也算小有名气,毕竟能像他一样富的可不少,常常一掷千金, 哪怕买的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说不得刚买就赐给了下人。

    蒋光正与新结交的友人喝酒,他对这个新友人可谓是无比用心,友人乃是倪文俊的心腹,虽然称不上是左膀右臂,可颇得倪文俊青眼。

    蒋光用了无数金银珠宝才堆出来这个友人。

    虽然友人并不怎么看得起他, 虽然元朝重商, 但是长久以来的传统还是叫不少人觉得商人是贱籍。

    “周兄,请用。”蒋光给友人倒了一杯酒, 这酒是米酒,人们称它为甜水儿,不怎么上头,喝着也有酒味,友人就爱这个,烈酒反而不喝。

    周兄喝了杯米酒,人都要被捧着,尤其是被蒋光捧,蒋光捧人很有一套,既叫人心情舒畅,又不会让人觉得夸大其词用心险恶,而且蒋光的捧,不仅仅是言语上的捧,他几乎是真心实意的原意为对方干任何事。

    被人捧到了极致,很少有人会拒绝和厌恶。

    周兄醺醺然地说:“蒋老板若有所求,但凡是周某能坐到的,必不推辞。”

    蒋光笑了笑:“我是钦慕周兄气节,周兄瞧我,又无家小,又无亲朋,忙活了大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挣了家财,自己却没空享受,就是家里的仆从,都比我过得好。”

    周兄似乎也觉得有道理,叹气道:“谁说不是?我与蒋老板类似。”

    两人聊着聊着,聊到了如今粮食的产出,蒋光无意间透露:“先前说是天下将乱,蒋某收了不少粮食,就等着世道乱些好卖个好价钱,一等便忘了时候,粮变成了陈粮,若是低了卖,我舍不得,高了卖,百姓买不起,看来是得亏了……”

    周兄眼睛一亮,但很快克制下来:“你那有多少粮?”

    蒋光左右看看,似乎是害怕被人看到,也不敢说出来,只比了个手势。

    周兄明白了,脸上的笑更真心实意了些:“蒋老板不要跟我见外,朋友之间本应互助,这些粮食我倒有路子给你解决了。”

    蒋光看上去兴奋极了:“什么法子?不瞒周兄,为了这些粮食,我可是愁的一直没睡上个好觉。”

    这位周兄一直怀疑蒋光接近自己别有用心,毕竟蒋光一直没有提要求,商人嘛,要的无非就那几样,想做生意,就要有人罩着,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但蒋光一直不提,他就一直装傻,反正好处是有的,家里的金银器,妻子女儿头上戴的珠宝都是蒋光送来,他反正不亏,白占便宜。

    现在他知道了,蒋光不是无所求,他的那批粮食所要的钱财,比蒋光给自己的珠宝金银多得多,若是这笔生意做成了,蒋光这辈子都不用再出门做生意。

    蒋光有所求,周兄反而放心了。

    “三日后给你给答复。”周兄自己也不确定要不要收粮食。

    他虽然是倪文俊的心腹,可倪文俊也不是事事都告诉他,他知道倪文俊有造反推翻徐寿辉的念头,却不知道倪文俊准备什么时候起事,粮草又有没有解决,他若是贸然答应了蒋光,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人活一世,脸面还是很重要的。

    蒋光觉得这事已然十拿九稳。

    他与周兄在酒楼门前分手,各自坐上马车,蒋光的老仆扶着蒋光上车,蒋光坐稳后马车才缓缓前行,老仆递给蒋光一碗醒酒汤,蒋光一饮而尽,甜水儿劲虽不大,却也不小。

    老仆小声问:“大人谈成了?”

    蒋光笑道:“这有什么?”

    若是真谈成了,战事一开,他便给粮草掺上些药,有一种常见的草药,磨成粉掺进去,便能叫人拉得不知天昏地暗。

    士兵们全都捂着肚子要拉,未必还能有什么一战之力?

    不过只能在林渊打过来的时候掺。

    倪文俊跟徐寿辉打的时候,粮还是得好好的。

    蒋光脸上露出志满意得的笑容。

    他是个商人,他要的很简单,就是利益,就是钱。

    只要能挣钱,让他抛弃祖宗,改名换姓都行。

    但这也是需要赌的,而蒋光觉得自己的赌运一直很好。

    蒋光想把自己的粮送出去,林渊这边倒是收到了不少人送来的粮食,这些粮食会先抽样给畜生吃,若是畜生没事,自然就留下来充当军粮,若是畜生有事,那送来的人也会倒霉。

    这些能在乱世手握大量粮草的都是富商,难以假冒,所以每批粮食是谁送来的,都有明确的记录,包括姓名和特征,以及年纪。

    林渊扫了一眼,就在名单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沈富。

    他少年时看过关于沈万三的电视剧,知道沈万三的本名就叫沈富,子仲荣。

    万三只是社会对他的一种尊称。

    此时的沈富虽然是富商,但算不上巨富,也做不到富可敌国。

    林渊又看了看下头梁事官的批语,大意是沈富送来的粮食有粗有细,粗粮分量十足,细粮则全是新粮,总结一下就是这人十分大方,质量也很好。

    于是林渊叫人把沈富带到了自己面前,他也想知道历史上最出名的首富长得什么样子,是肥头大耳,还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

    结果人一带上来,林渊就傻眼了。

    这是一个老人,他保养的极好,穿着绫罗绸缎,但这些都掩饰不住他的老态,他看起来慈祥又温和,人虽然老了,但腰却打得很直,他看见林渊便跪下行礼,林渊发了几秒呆才叫他起来。

    “老丈如今多大岁数了?”林渊觉得奇怪,他这样看着都快七十了,如果按照他所知的历史线索,那沈万三被流放的时候都该有一百多岁了,朱元璋会流放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不符合社会传统底线啊,毕竟从古至今,“尊老”这个传统一直都在。

    沈富的声音很苍老,还有一些沙哑,他看上去已经是个迟暮的老人,有岁月赠与他的宽和,他说:“草民去岁才办了六十大寿。”

    六十岁,已经算是长寿了,不管在哪儿都该被请为上宾。

    林渊站起来,笑道:“老丈坐吧。”

    关于沈富被朱元璋流放,到底是民间传说还是史书记载?林渊确定自己知道的应该是正史,史书上有记载,所朱元璋流放了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

    沈富面对林渊也不慌忙,他先是说了自己的来意:“为南菩萨分忧。”

    然后又抛出自己的儿子:“草民有一子,名荣,虽无才,却也老实肯干,一应活计不嫌辛苦。”

    最后表明立场:“但为南菩萨鞍前马后,略尽绵力。”

    林渊冲他笑道:“老丈的心意渊明白,老丈既来了,也不必急着走,先在此处住下,汝宁距苏州路途遥远,车马劳顿,不知老丈那儿子可跟着来了?”

    沈富留着花白胡子,他也冲林渊笑:“自然来了,我那儿子是个天生的傻人,只知道听话做事,从没有自己的主意,我若留他一人在家,怕是要惹出不少麻烦。”

    此时的沈富还不是苏州首富,只能算是三巨头之一。

    他现在就是在给自己找一颗遮风挡雨的大树,挣下更多的财富。

    “既如此,明日便见一见。”林渊问道,“老丈觉得如何?”

    沈富低下头,恭敬地行礼:“全听南菩萨吩咐。”

    等下人领了沈富走,林渊才翻开名单继续看,示好的人不少,但是大多数给的粮食其实不算多,只是粮食都不是陈粮,足以见他们对林渊的重视,但这重视还到不了倾尽全力的地步。

    与他们相比,沈富确实是大手笔,沈富与那些人不同,他对自己是有自信的,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选择。

    所以他带来了能拿出手的所有粮食,也带来了自己的儿子,只留下了自己的心腹和孙子在家。

    林渊正想说什么,却见陈柏松一脸喜意,这股喜意实在是太过明显,叫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情。

    林渊好心情的打趣他:“这么?这是捡着钱了?”

    陈柏松抿着唇,眉梢却上挑,他笑道:“前些日子才说军粮告紧,李从戎那厮找我借粮,借了又不还,我派人去找他要,他总说果断时日就还,我这边也告紧了,这回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林渊想起李从戎军营对粮食的消耗,也有些头大。

    李从戎是个没成算的,军师也拗不过他,有粮就跟着兵一起大吃大喝,没粮就一起挨饿。

    几个将军就没有没被他借过粮的。

    林渊:“下回别给他借,你告诉他,若是做不好,就让他回来给我当个磨墨小厮,我不嫌弃。”

    这人就是欠揍。

    第1

    111 111

    军需物资在短短的三个月内搜集齐了, 如今林渊手里人的执行力空前强大,人人都相信林渊会带着他们奔向更美好的生活,粮食还有武器充足,不仅如此,武器都堪称精良。

    林渊在每个城市都设有武器库和工厂,铁匠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打造武器,武器质量越好,他们能拿到的月饷就越多, 品质代表着提成,所以铁匠们哪怕不吃不喝, 也在想怎么把武器锻造的更锋利, 更有韧性, 不容易折断。

    看着眼前的这些长刀,林渊想起了几场战役中收缴的敌军的武器,乱世之前, 和平年代,武器的数量几乎是确定的,没人会有事没事去打几把弓箭或是长刀,如果真有,那捕快估计就要去他家问候他了。

    于是到了乱世的时候,打开兵器库, 武器大多数都生锈了, 因为技术限制,还有许多长刀虽然锋利, 但是一折就断。

    就更现代的美工刀似的,要是哪儿不锋利了,就用石头砸掉那段,继续用。

    武器的消耗和磨损是巨大的,所要投入的成本也一样。

    林渊有时候都后悔自己学的不是理工科,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炼钢。

    现在除了林渊以外,几支义军的兵器都不怎么样,打造兵器的本钱太高,对他们来说还不如多打几场仗,多缴获一些,方便又便宜。

    反正仗是肯定会打的,能有收获就是意外之喜了。

    林渊检查过抽查的这批武器之后就让陈柏松叫人抬下去。

    这些刀依旧会碎,但是比以前好多了,其实有时候林渊觉得人们在某些方面是退化的,比如青铜器时期的锻造工艺,现代出土的青铜剑的韧性甚至可以比肩现代工艺制造的武器,领先欧洲中世纪不止一星半点。

    中世纪的时候欧洲人所用的剑,许多都是直接用的生铁,稍微用力就会断。

    这种情况维持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

    然而青铜器的锻造技术并没有流传下来,武器锻造陷入了瓶颈。

    林渊拿起铁匠们精心给他打造的长剑——剑在战场上是不怎么实用的,容易折断,也不便于使用,是有操作难度的,所以剑一般都是身份的象征,算是古代男性的“奢侈品”。

    工匠们既然敢给林渊送来,就证明这是他们最得意的作品。

    林渊先是拿起长剑掂了掂重量,然后提剑砍向旁边的木桌,这不算轻松,但最后还是砍掉了木桌的一角,林渊又把剑尖朝地,慢慢地压下去。

    剑身弯曲,越来越弯,就在到达原高度不到一半的时候,剑断了。

    “让他们再试试吧。”林渊对陈柏松说道,“还能更好。”

    陈柏松面无表情,心里心疼的滴血,那么好的一把剑啊……

    林渊叹了口气,他没看出陈柏松眼里的惋惜:“宋石昭和罗本来了吗?”

    陈柏松:“应该在路上了。”

    林渊点头道:“等他们来了,我倒可以轻松些。”

    一开始林渊还担心宋石昭和罗本不对付,但其实他们的关系还不错,这一点叫林渊有些讶异,毕竟宋石昭连那些没有真才实学的人都在提防,更何况是罗本这种确实有真材实料的人。

    虽然算不上什么知交挚友,但表面关系维持的不错,听说他们有机会还一起聊天喝酒,宋石昭装醉不付酒钱,罗本以为宋石昭请客没带钱,最后只能找人来救急。

    陈柏松也知道林渊近来有多忙碌,林渊几乎没多少时间睡觉,他陪着林渊,这段时日也有了黑眼袋。

    林渊打了个哈欠,他一边觉得自己该补会儿眠,可是精神却有些亢奋。

    林渊轻声说:“也不知道倪文俊如何了。”

    远在汉阳的倪文俊打了个喷嚏,他身边的谋士一愣,连忙关心道:“昨夜突起凉风,大将军需当保重身体才是。”

    倪文俊摆摆手,他生的高大,虎背熊腰,国字脸,大眼睛,一副忠贞模样,他冲身边的人说:“没什么大碍,不过一点凉风,能奈我何?”

    谋士看倪文俊确实没什么不妥,这才放心。

    倪文俊问道:“粮草如何了?”

    谋士说道:“已备齐全。”

    虽然有不少陈芝麻烂谷子,但是也算粮食,也能填满肚子。

    倪文俊又问:“兵器呢?”

    谋士脸上有了笑容,他近来就在忙这个,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粮草虽是大事,但当兵的吃什么不能吃?吃不死人,饿不死人就行,兵器却不同了,他自觉自己办得挺好,心里得意,不由自主就带到了脸上:“先前收缴的损耗良多,属下便又派人去买了些回来,全都锋利无匹,必能让士兵一往无前。”

    倪文俊正要夸赞他,屋外的下人却在外禀告道:“大将军,周监军求见。”

    监军就是皇帝派去军营里监视的人,只不过现在朝政都是倪文俊把持着,这监军自然就失去了原有的职能作用。

    “子豪来了。”倪文俊脸上露出了点笑意,“叫他进来。”

    周子豪大名周铮,字自豪,生得一副书生模样,看上去就是个谦谦君子,倪文俊自认为自己是当皇帝的材料,皇帝身边的大臣,不都是这样的文人吗?所以他对周子豪一向礼遇有加。

    一旁站着的谋士看见周子豪,简直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他们这些跟随在倪文俊身边的人都想得到倪文俊的青眼。

    倪文俊只有一个人,他身边的位子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这些人追求的都是更大的利益,占据倪文俊身边的一席之地,为了成为倪文俊最看重的人,如果让他们杀了和自己共事的人才能爬上去,他们也会对对方举起屠刀。

    倪文俊自己是渔民出身,没什么文化,他的谋士大多都是半路出家,没什么家学传承,这才让周子豪冒出了头来。

    可周子豪一进来就黑着一张脸,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情不怎么愉快。

    倪文俊自己心情不错,问道:“子豪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糟心事了?”

    周子豪冷哼一声,他在倪文俊面前一直如此,他知道倪文俊崇尚的是文人风骨,所以不管他到底有没有这玩意,在倪文俊面前是一定得有的,他拂袖道:“大将军何不问问吴兄做了什么荒唐事?置大将军的大业为何地?到底是急将军所急,还是想暗害将军!”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吴谋士憋红了脸,大怒道:“你、你血口喷人你!你仗着大将军喜爱,信口雌黄!搬弄是非!将军!不可听此人胡诌!”

    周子豪转过身,冷声道:“吴兄嘘声吧!周某人不愿与豺狼为伍!”

    “哎。”倪文俊打圆场,“这是干什么?议事而已,却比打仗还要剑拔弩张,上回子豪不是同我说,同僚之间和睦为好吗?”

    周子豪这才敛气,平静地对倪文俊说:“大将军,他为了粮草充足,把细粮换成了陈粮,今早才有人报来,那些陈粮用手一撮,都能成灰了,大将军,兵吃这样的粮食,他还能打什么仗?自古以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兵马怎么动?”

    倪文俊一愣,他转头看着吴谋士:“你刚刚不是说……”

    吴谋士咬着牙:“周铮!你夸大其词,虽是陈粮,但也不至于一撮成灰,如今打仗,哪里有什么细粮?若有细粮,早就被大户们买光了,就是强征来也供不起一军之众吃食!”

    倪文俊点头:“也有道理,子豪,如今地里产出可不怎么样……”

    周子豪对倪文俊说:“大将军,我知他必然奸猾狡辩,便带了他放在粮仓的粮食过来,您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布袋一打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充斥着室内。

    就连倪文俊都不由得屏息,这样的陈粮……该是陈了多少年啊?

    倪文俊也过过苦日子,但日子再苦,也没吃过一撮就成灰的糠啊。

    周子豪握紧拳头,微微用力,糠就成为灰,他一放手,灰就撒了。

    缓缓的漂浮在空中,然后落到地上。

    倪文俊的脸也黑了,他转头问谋士:“这就是你给本将军的将士们吃的东西?你家的马都不吃这个吧?将士们是去给本将军拼命的,你这是要害他们的命!”

    谋士这下也不敢狡辩了,他连忙跪伏下去,瑟瑟发抖地说:“大将军,银子不够啊!兵器用的是精铁,若无兵器,上阵如何杀敌?大将军!属下也是为您啊!”

    倪文俊也知道银子不够,他虽然能用的不少,但是如今兵器是什么价?

    兵器太贵,粮食自然要往后排。

    周子豪冷笑道:“我就知你有这一说,吴兄,大将军天降英才,天下有识之士皆愿依附大将军,前些日子有一商人求上我门前,愿送粮于将军,怎么?吴兄竟从未想到这个?还是想要功劳,所以毫不在意?”

    倪文俊:“等等,你说有商人要送粮给本将军?”

    周子豪这才跪下:“大将军天命所归!即便是商人,自然也会臣服于大将军。”

    虽然他给蒋光承诺的是收他的粮食,但他可没承诺要给蒋光多少钱。

    他一个商人,难道还能跟强权拗着?

    第2

    112 112

    这天晚上没有星光, 天刚暗下来,皇后便请来了韩林儿,她毕竟是皇后,父兄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刘福通愿意重用他们,否则皇后也不可能突破重围,成为“一国之母”,所以韩林儿无论如何, 都要给自己这个妻子一点面子。

    韩林儿刚从书房出来,他脸上带着笑, 心情似乎不错, 近来刘福通对他“宽容”了一些, 他偶尔的想法也能得到刘福通的支持。

    就连韩林儿自己都觉得,他既恨刘福通,又离不开他。

    他还需要积蓄力量, 在那之前,他不能对刘福通露出自己的爪牙。

    所以他即便不想看到皇后,在内侍通报以后还是来了。

    皇后大约也没想到韩林儿真的会来,往日派人去请,那边总是说皇上忙于政务,让皇后娘娘早些歇息, 这话听得多了, 皇后自己都没报什么希望了,若是皇帝真的忙于政务, 还有时间去宠爱李氏?

    当韩林儿迈进门槛,皇后就行了半礼,宫女们则是全部跪下,等着韩林儿让他们起来。

    韩林儿扶起皇后,他与皇后年纪相当,若是不看脸只看身形和背影,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然而若是看脸,两人则十分的不匹配。

    韩林儿面白如玉,身材挺拔,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也给他带来了不一样的气质,甚至称得上是龙章凤姿,他五官俊秀,虽然不算英俊咄人,可也胜于常人。

    相比之下,皇后就逊色太多了。

    “皇后不必多礼。”韩林儿一脸笑意的扶起皇后。

    他的动作从未如此轻柔,他的表情从未如此温和,皇后有瞬间的失神,她是个把丈夫视作生命的女人,她面对着这样的韩林儿,几乎快要丧失理智,但是她很快回过神来。

    他的爱不属于她,并且永远不会属于她,即便他会偶尔的表露出温柔,但她只是被他的温柔波及了而已,他的温柔也从来不是因她而起。

    皇后站直了身体,她身后的宫女们都在谢恩。

    韩林儿并不爱自己的皇后,他在娶了她以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这样一个无颜的皇后,还不如一个平庸的皇后,更何况这个无颜的皇后是刘福通选给他的,但他连拒绝的权力也没有。

    他也不爱李氏,可当他发现自己越宠爱李氏,朝堂李氏一族的人就会越听他差遣的时候,他就找到了后宫的用处。

    他宠爱李氏好歹还能收获李氏一族的忠心,宠爱皇后呢?那只会让皇后母族的人更忠心追随刘福通罢了。

    前朝一直在给他施压,劝诫他要尽快生出孩子,没有太子就会国祚不稳,他们的意思太明显了,就是想让他跟皇后生下一个嫡长子,嫡与长,这两个字加在一起的分量可不轻。

    韩林儿几乎是报复性地想“你们想要一个孩子,那我就让李氏生一个,庶长子”。

    现在李氏有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前朝和后宫,只要李氏诞下麟儿,这个孩子就有极大的可能被封为太子,而李氏也会被封为贵妃,到时候这个孩子也会被养在李氏的宫中。

    “皇上日理万机,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臣妾愚笨,不能为皇上分忧。”皇后低着头,尽力不让韩林儿看到她的脸,她一低头,就露出如玉般的脖颈。

    韩林儿的喉结动了动,他轻笑道:“摆膳吧。”

    大宫女连忙行礼退下,叫后头的人上菜。

    皇后的饭桌上什么口味的菜都有,唯恐不合韩林儿的口味。

    韩林儿吃了没几口,便问道:“皇后这里有酒没有?”

    皇后温声:“臣妾前些日子得了一瓶上好的桑落。”

    韩林儿:“上来。”

    酒被宫女放在木盘上,韩林儿馋酒,与其说是馋酒,不如说是因为今夜要与皇后同房,所以多喝几杯,也好醉醺醺的办事,免得一看皇后的脸就萎了,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法子,并且还有几分得意。

    韩林儿的目光看过去,他没注意到酒,却注意到了托酒的宫女。

    这宫女穿着宫中女子的衣裳,她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脸,但女人除了脸的美以外,还有姿态和身材的美,她朝着这边走来,每一步都走的极其婀娜轻巧,好像走在云端上,她的腰肢柔软,行走时梳的发髻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韩林儿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宫中的女人大多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刘福通给他选的也都是些名门贵女,她们接受的是相同的教育,她们说话做事也几乎没有不同的地方,进了宫,她们似乎都变成了慈眉善目的菩萨娘娘,手里握着的是佛珠,写着的是经文,无论她们是丑是美,都不能再带给韩林儿任何新奇的感觉。

    红袖走到桌边,她安静的把酒瓶和酒杯放到桌上,她看起来像是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因为韩林儿坐着,所以她的目光便移到了韩林儿的脸上,韩林儿正巧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间相触。

    但两人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韩林儿因为那一眼口干舌燥起来。

    他对面坐的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而他就在她的面前与她的宫女眉来眼去,这种刺激的感觉甚至大于他对这个宫女的垂涎。

    “臣妾敬皇上。”皇后端起酒杯,韩林儿也很爽快的一饮而尽。

    韩林儿这顿晚膳到底没能吃到什么东西,只喝了一肚子酒。

    酒过三巡,韩林儿醺醺然的想要上|床。

    皇后叫宫女伺候他洗漱脱衣,又问他:“皇上可要出恭?”

    韩林儿已经有些迷糊了,他点头道:“朕……先去出恭。”

    皇后给自己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大宫女了然的垂下眼眸,跟内侍一起扶着韩林儿出去,就在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屋内传来了哭泣声。

    那哭声并不凄厉,也不尖锐,相反,只听声音就能想象到一个惹人怜爱的美人正在床边独自垂泪的深情,韩林儿停下脚步,打着酒嗝问:“是谁人……嗝……在此处哭泣?”

    内侍正想开口叱责,大宫女却抢先说:“回禀陛下,此处是宫女们平日休憩的地方,想来应该是哪位宫女因思念家人落泪。”

    韩林儿也不生气,只眯着眼睛说:“人情如此。”

    内侍闭上了嘴,这里没他说话的份了。

    就在韩林儿正准备继续走的时候,身旁的门却突然开了,门内的女子低着头没有看前方,撞在了他的肩膀处,内侍又想开口叱责,又张开嘴,却发现皇帝陛下正一眼不错的低头看着那女子。

    红袖眼眶通红,眼角带泪,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

    韩林儿忽然说:“你是奉酒的宫女?”

    红袖似乎这才发现自己撞上了皇帝,她连忙跪下,看起来慌乱极了,她的头发凌乱,没有晚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她的声音哽咽:“回禀陛下,是奴婢。”

    韩林儿又问她:“你哭什么?”

    红袖:“奴想起了奴父。”

    韩林儿似乎忽然来了兴趣:“你爹?”

    红袖点头:“奴婢是爹爹的幼女,自幼受爹爹宠爱,三年前,爹爹死于一场械斗,奴婢日夜思念,离家以后想起爹爹,时常难过于这世上再没有如爹爹一般疼爱奴婢的人了。”

    韩林儿没有说话,他想起了自己的爹,或许应该叫先皇——可韩山童并没有登基,他死的时候只是刚刚举起反旗而已。

    他一直都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看他的,他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起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一切交到这个儿子手里并不安心?

    在韩林儿有记忆起,家里总是会出现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这些人既不是家里的仆人,也不是父亲的朋友,他们有些人常来,有些不常来,经常会有新人。

    等韩林儿明白事了,才知道他以为只是普通人的父亲其实是白莲教的教主。

    他活在许多人的期许中。

    无论是在他小的时候,还是在现在,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像他的父亲,引导带领所有人。

    或许刘福通也曾有过这样的期许,只是他放弃了,他发现韩林儿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他的父亲,所以与其把权力交付到韩林儿手中,还不如自己紧紧握住。

    韩林儿也是当了皇帝以后才知道自己和父亲的区别。

    父亲在世时,刘福通从不敢对父亲冷面相对,他总是谦虚又温和的,不会反对父亲的任何决策。

    可他自己当了皇帝,刘福通就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神中都透露着对他的失望和鄙夷。

    父亲是怎么看他的呢?如果他正在天上看着自己,是会为这个儿子骄傲,还是觉得这个儿子是个废物?

    韩林儿一时间出了神。

    “你跟朕来。”韩林儿没了尿意,他冲红袖说了这么一句以后,脚步就换了方向。

    红袖擦干眼泪,安静的跟在内侍的身后。

    几次三番想说话都说不出来的内侍转头看了她一眼。

    或许宫中,终于要出现一个能和李妃势均力敌的人物了。

    第3

    113 113

    至正十七年九月。

    林渊随军出征, 这是他第一次攻打朝廷以外的武装力量,这对林渊来说也是一次意义重大的战争,包括陈柏松在内,一共有三名大将出战。

    陈柏松,朱元璋以及李从戎。

    他们一人率领十万军队,这次一共有三十万士兵出征。

    林渊坐在马车上——他的大腿至今没有磨出茧子,骑马只会让他的大腿变得血肉模糊,林渊在“男子汉的脸面”和“不要变成鸭子”之间选择了后者,好在按照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没人会笑他。

    三个大将军都要在前头带兵, 必须得骑马, 林渊的马车上坐着宋石昭和罗本。

    土路并不平整, 虽然林渊治下的几地都在做道路建设,不过他们现在经过的路显然还没能进入规划,人手还是太有限了。

    林渊还记得很久以前的宣语“人多力量大”, 于是人们就拼命生孩子,加上一直有多子多福的说法,于是人口开始爆炸,因为那时候缺少劳动力,缺少许多技术人才,但这也带来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就是这些在同一时代出生的人, 一旦进入老年, 社会也会被动进入老龄化社会。

    年轻人的就业出路会减少,老年人的生活压力也会变大。

    所以鼓励人口增加是一把双刃剑。

    林渊叹了口气。

    他现在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不知道如今的汉阳的局势如何了。”宋石昭看着探子穿回的消息, 上面写着倪文俊已反,但现在徐寿辉和倪文俊之间的局势如何,他们了解的并不清楚。

    宋石昭说道:“倪文俊应当能得偿所愿,徐寿辉能用的人并不多,也不是一个出色的皇帝。”

    罗本此时却说:“徐寿辉虽不行,他手里还有四大天王,太师邹普胜,将军除了倪文俊以外还有赵普胜和傅友德,这三人也不是草包,倪文俊公然造反,这三人自然要拼命相抗,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林渊笑道:“贯中说的有道理。”

    林渊发话了,宋石昭也就老老实实地说:“是我孤陋寡闻。”

    林渊安慰他:“不怪先生,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若能知天下事,便不是凡人,而是神了。”

    宋石昭低下头,一副很是羞愧的模样。

    离开林渊的领地以后,路边的风景很快就变了。

    荒凉的土地,了无人烟,人们在放弃了自己的家园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路边还有被野狗拖拽出来的尸体,有些甚至已经只剩下骨架。

    如今天下就是如此,大城还要好些,至少城内还有武装力量,大户们也不会让匪徒进城,无论如何,他们在当时都是团结一致的,百姓们也能受惠。

    但乡下农户可没有这样的条件,没人会保护他们,而匪徒们攻击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最小,所以他们受害的几率更大。

    林渊想起蒋光给自己送来的密信,知道此时的蒋光还没有在粮食上做手脚,那么倪文俊现在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精神也是最好的,现在去打他们,林渊很有可能面对腹背受敌的情况。

    最好的情况,就是当他们到达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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