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只小小鸟

    赵琴感觉到有水滴滴到她的脸上，她睁开眼睛，看见凤伽罗那张满是眼泪的脸，“噗嗤——”赵琴笑了出来，说：“没想到，你哭起来这么难看！”

    “赵琴……”凤伽罗哽咽道。

    赵琴说：“凤伽罗，韦玄是端王爷的人，你要小心。”

    凤伽罗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琴没有回答他，而是接着说：“今天这一剑，是我还你的。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了。”

    “赵琴……”凤伽罗刚想说。

    赵琴打断了他，继续说：“还有，如果可能的话，让原上之把这具身体还给紫彤吧！”

    “什么？”凤伽罗大惊，说：“你说什么？”

    “唉！”赵琴长叹了一口气，说：“我都知道了。你为了让我还魂，生生夺了紫彤的身体，对吧？紫彤她……根本就不是得急病死的，而是……”

    “而是被我亲手掐死的。”凤伽罗说，“你都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赵琴想，我多么想什么也不知道，可是……

    赵琴在凤伽罗的书房找书信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从背后接近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迷晕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是哪儿啊？”赵琴忍着头晕从地上爬起来，一摇三晃地走到门边去推门，门被锁住了。她看了看周围，这个房间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不一会儿，赵琴听到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了门前。

    赵琴后退几步，戒备地看着门口。

    门开了，总管韦玄站在门口。

    “韦总管？”赵琴惊讶道：“怎么是你？这，这是哪里？”

    韦玄走进屋里，转身把门关上，并且落了锁。

    赵琴看着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不禁问道：“韦总管，你要干什么？”

    韦玄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看着他。赵琴看到，那是一个白玉的瓶子。

    韦玄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戴在脖子上，那是……灵玉之心。

    韦玄终于开口道：“你是谁？”

    “我，我是谁？”赵琴心里咯噔一下，说：“我是紫彤啊，韦总管，你没发烧吧。”

    “紫彤？你是紫彤，那她是谁？”韦玄指着白玉瓶子，说：“又或者说，占着紫彤身体的你，是谁？”

    我去！赵琴如遭雷击，这个韦玄居然知道她借尸还魂的秘密。

    “告诉我，你的姓名。”韦玄问道。

    “我，我叫赵琴。”赵琴说。

    韦玄拔出白玉瓶子的瓶塞，似乎从里面放出了什么。赵琴听见韦玄冲着面前的空气，叫着“紫彤”。

    什么？赵琴明白过来，这个白玉瓶子里装的是紫彤的魂魄。

    赵琴看着韦玄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向她走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赵琴防备地看着他。

    韦玄走到她面前，把脖子上戴的灵玉之心摘下来，递给赵琴，说：“戴上它，她要跟你说话！”

    紫彤要跟我说话？赵琴接过灵玉之心，戴在了脖子上。瞬间，她就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女鬼站在她的面前。

    “啊——”赵琴尖叫一声，顾不得什么，躲到了韦玄的背后。

    韦玄铁青着脸把她从身后抓出来，推到前面。

    “姑娘，我不会害你的，你不用怕我。”女鬼很温柔地说：“你用的是我的身体，我想和你说说话。”

    赵琴虽说自己也当过鬼，不过此时看到别的鬼，心里也是觉得毛骨悚然。

    “紫，紫彤，”赵琴哆哆嗦嗦地说：“那，那个，谢谢你，借身体给我。那个，我以后一定会过给你烧香、烧纸钱的……”

    听着赵琴的话，韦玄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呵斥道：“赵琴，你在说什么的废话？”

    “我，我没说废话啊！”赵琴说：“我是希望她做鬼也能做得好一些……”

    “好一些……”韦玄说：“她是横死，入不了轮回，投不了胎，只能在人间飘飘荡荡，等着灰飞烟灭。你希望她好，你说说看，她这个样子，怎么能好？”

    “横，横死？”赵琴说：“她不是病死的吗？怎么是横死？”

    “病死？呵呵呵——”韦玄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起来，他对着赵琴面前的空气，说：“紫彤，你告诉她，你是怎么死的？”

    赵琴看向紫彤的鬼魂，看见紫彤的眼睛里流下血泪。紫彤说：“姑娘，我并非病死，而是被王爷处死的。”

    “凤伽罗？”赵琴震惊极了，“他什么要处死你？”

    “姑娘要还魂，需借尸，很不巧，偌大的王都只有紫彤一人的身体合适，所以……”紫彤笑着说：“紫彤自十二岁起就跟在王爷身边，跟了他整整六年。紫彤的一切都是王爷的，王爷想要什么随时可以拿去，哪怕是紫彤的身体、性命……”

    看着紫彤惨白却溢满幸福笑容的脸，赵琴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我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紫彤说：“因为我想看看王爷心怡的女子是什么样的。其实，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王爷身边，虽然那时你也是个鬼。我和韦总管知道王爷被鬼迷住了，很是担心，还专门去找了原公子……呵呵，原公子说你不会害王爷的。所以，我们就放心了。看着王爷天天心情都那么好，紫彤心里也高兴……”

    紫彤说着说着，赵琴突然发现她的颜色越来越淡，渐渐地呈半透明。

    “紫，紫彤！”赵琴吃惊地叫道，“你，你怎么变了？”

    “变了？”韦玄问道：“紫彤怎么了？她怎么变了？”

    赵琴说：“韦总管，紫彤的颜色变淡了，变得透明了。她……”

    紫彤低头看看自己，笑着说：“看来我的时间不多了。姑娘，王爷有个心结，紫彤希望你能帮王爷打开它。”

    “王爷的心结是什么？”赵琴问。

    “是柳儿，”紫彤说：“王爷的心结是柳儿。这多年了，王爷也想起她，就痛不可耐。姑娘，请你答应我，一定帮王爷解开它……”说完，紫彤的轮廓已经模糊，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紫彤，紫彤，”赵琴叫着，四处张望，整个房间里已经没有紫彤的影子。

    看着赵琴这副慌乱的样子，韦玄脸色铁青，从赵琴身上抢过灵玉之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但是，无论他如何寻找，都没有找到紫彤。看样子，紫彤已经魂飞魄散了。

    “韦总管，紫彤她，她怎么突然不见了？”赵琴压抑住心中的不安，问道。

    “她……”韦玄停顿了一下，说：“她可能是走了。”

    “走了？”赵琴松了一口气，问：“你确定她是走了？我还以为她是魂飞魄散了呢，吓死我了。”

    韦玄说：“姑娘见到了紫彤，现下有什么话想说？”

    “我，我不知道借尸还魂是这样的，”赵琴知道自己被凤伽罗和原上之骗了，她没想到自己的还魂居然染着别人的鲜血。此时的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愤慨和悲凉，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做。她恨不得自己没有还魂，还是一个鬼魂。虽然每天被限制在锁魂珠里，可是心里是干干净净的。

    赵琴想了想，说：“要不，我把身体还给她……又或者，我们去找原上之想想办法。你觉得如何？”

    “原上之？”韦玄想了想说：“他应该有办法……”

    “那还等什么？”赵琴说：“我们这就去找他吧。正好王爷也不在，我们也方便。”说着，推开门就向外走去。韦玄也顺从地跟着她。

    两人的马车刚驶出街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谁啊？”赵琴掀开车帘，刚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儿。谁知脖子一痛，眼前一黑，不醒人事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韦玄已经被端王请来“作客”了。

    看着凤伽罗亲口说出杀死紫彤的事实，脸上却无半点后悔之色。赵琴在心中为紫彤的不值摇了摇头。心说，紫彤，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柳儿之仇已报，凤伽罗的心结已经解了。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凤伽罗，”赵琴轻轻地开口道：“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你说！”凤伽罗说。

    赵琴问：“我死以后，你让原上之把这具身体还给紫彤吧，把她救活。她的魂魄在韦总管那里。”

    韦玄？凤伽罗记起原上之曾经跟他说过，他在为紫彤超度的时候，紫彤的魂魄被人抢走了。现在看来，那个人应该就是韦玄了。

    凤伽罗看了看韦玄，答道：“好，我答应你。”

    韦玄刚刚被凤伽罗一掌打得吐血，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但是，他也听到了赵琴和凤伽罗的对话，此时看见凤伽罗向他看过来，韦玄强撑起身体，对着赵琴和凤伽罗说：“王爷，赵琴姑娘都这样了，你就别骗她了。紫彤姑娘哪里还救得活，她都已经魂飞魄散了。”

    “什么？”赵琴吃惊地向韦玄看去，说：“你说什么？你不是说紫彤她……走了？”

    “呵呵呵，”韦玄说：“我不这么说，你怎么会提出出府去找原上之，你不出府，端王爷又怎么好下手？”

    “原来……原来……”赵琴想，原来那时，紫彤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眼泪赵琴的脸庞，她喃喃道：“韦总管，从我被端王的人抓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端王的人了。不过，这本来是你和凤王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也不想管。可是，你不该骗我，紫彤她明明已经……”

    因为自己，那个花一般的女孩死了。一想到一条生命因为自己而结束，一个灵魂因为自己而陨灭，赵琴的心痛得绞了起来。她终于能够体会到明月的感受了。天雪，琴卿，都是因他而死，他如何还能安好？明月啊明月，赵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天空，天变得越来越黑，向沉重地黑幕一样压了下来，赵琴不由自主的就闭上了眼睛，心里低念了一声“明月”。

    “赵琴，赵琴，”凤伽罗摇晃着赵琴，伸出颤抖的手指去探赵琴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有一丝动静。

    “啊——”凤伽罗痛叫出声，惊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惊得林子里的鸟飞了起来。

    他把赵琴轻轻地放倒在地上，走到韦玄身边，问道：“韦玄，本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

    韦玄抬眼看着凤伽罗，反问道：“王爷，紫彤全心全意为你，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是怎么知道的？”凤伽罗盯着韦玄，咬牙切齿地问。

    “王爷还记得那晚的大雨吗？”韦玄说：“一道闪电击中了院中的一棵树，着起火来，可是很快的就被大雨淋熄了，了无痕迹。就像您和原公子所做的事情一样，了无痕迹……”

    “你在场？”凤伽罗问道。

    “呵呵呵，咳咳……”韦玄咳了几口鲜血出来，喘着气说：“我追寻雪球而来，当时就是您的房门外。你和原公子说的话，我一字不漏的全听见了。我听见你们说紫彤死了，你们要用紫彤的身体，为，为那个鬼……借尸还魂……”

    “王爷！”韦玄哀哀地说：“紫彤是你的贴身侍女啊，跟了你这么多年，照顾您的饮食起居，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就算你不念她的好，可是也不能就，就这么……牺牲她。就为了一个鬼，一个来历不明的鬼……你被她迷住了，迷住了。你再也不是韦玄的主子了……”

    “所以，”凤伽罗说：“你背叛了本王，就因为一个侍女，你选择背叛了本王，是吗？”

    “咳咳咳，咳咳咳”韦玄不住的咳嗽，气若游丝，他看向赵琴，说：“王爷，您的这些女人都是傻子。紫彤为了你，心甘情愿地去死；而这位姑娘，为了报你的救命之恩，心甘情愿地为您挡剑。可是，她不知道，你的救命之恩……其实只是一场戏……”

    “咳咳咳，”韦玄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紫彤，虽然你那么傻，但是我还是爱你……”片刻之后，他断了气。

    黑暗。

    很黑，很黑。

    赵琴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了，怎么睁也睁不开，所以，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

    但是，她听得见，并且听得很清楚。她听见了凤伽罗的痛叫声，听见了韦玄的咳嗽声，还听见了鸟扑腾翅膀的声音。紧接着，扑通一声，她觉得自己好像撞倒了什么东西，然后就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痛得她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句“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痛感过后，她发现自己的眼睛可以睁开了。咦，为什么只有一只眼睛向着天空，而还有一只跑哪去了？动动手脚，为什么没感觉到手指的存在？

    赵琴挣扎着站了起来，转转头，怎么树木花草都变大了？低下头，她看到自己的身下，居然……居然……是一只鸟爪。天哪！赵琴简直要哭了出来，自己居然附在了一只鸟的身上。

    自己变成了一只鸟，怎么办？赵琴愣在原地发呆，脑海中浮现的居然是李宗盛的一首歌：“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小鸟，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也许有一天我攀上了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猎人的目标？不会吧！”赵琴心中哀叫道：“一只鸟能活多久啊！”

    不一会儿，远处的打杀声惊醒了她。那是……赵琴伸开手臂……实际上张开了翅膀，她尝试着扑腾了两下，扇出小小的气流，身体轻轻地飘了起来。她继续扇动着翅膀，终于飞了起来。

    她飞到那片打杀声上空，看见的是端王的人马和凤王的人马打杀在了一起。这边，张炬护着昏迷不醒的端王；那边，凤王抱着已经气绝身亡的赵琴。

    赵琴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儿，远远的看见还有一队人马行了过来。那……应该是王上吧。自己的两个弟弟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这个大哥终于出现了。

    赵琴不想再看这些尔虞我诈，于是扇动翅膀飞向高空，飞出了树林。管他们谁死谁活，现在都跟我没有关系了。我还是去找我的明月吧。

    想到这里，赵琴突然暗叫不好，刚刚忘了凤伽罗关于明月的事情了。上次凤伽罗说漏嘴，赵琴就已经怀疑明月没有死了。如果刚刚借着临死之前问他，他应该会说实话的。唉！

    就在赵琴懊恼地时候，突然听见空中传来“嗖”的一声，然后一股强大的气流向她袭来。

    “啊——”赵琴尖叫着，心想，遇到猎人了。她使劲儿扇动翅膀向高处飞。一只利箭从她的身边侧面擦过。赵琴只觉得左边翅膀传来疼痛感，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下坠去。

    “不要啊——”这种从高空下坠的感觉，就像赵琴在现代仅有一次的蹦极经验，也像之前她所经历过的坠崖经验，反正都是吓得半死。

    “啊——”赵琴一直尖叫着，直到咚地一下，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

    赵琴只觉得头昏眼花，勉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清秀的青年担忧的看着她。赵琴低下头来，发现自己在他是手掌里。原来……自己被他接住了。

    青年微皱了眉，又用手抚了赵琴两下，道：“别怕，别怕，我接住你了。我看看，翅膀伤了……应该不严重。”说完，捧着赵琴转身走进了一间屋子。

    赵琴将头转来转去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间屋子很简陋，看来这户人家不富裕。

    青年将她放在桌上，给她的翅膀上了点药，又找了些干净地棉布包了起来。边包边说：“你既然受了伤，就在这里养伤吧。正好也陪陪公子，给公子解闷。”

    “公子？”赵琴纳闷道；“看着是户穷人家，怎么还有公子啊！”

    青年找了一个簸箩，里面垫了些棉布，把赵琴轻轻地放在里面，说：“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笼架子，先委屈你住这里了。哦，对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着，青年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茶盅和一个茶盘。茶盅里是清水，茶盘里放着小米。

    赵琴看着这生水生米，郁闷了，心想，吃这些该不会拉肚子吧。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是一直鸟的身体嘛，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她喝了点水，啄了几口米，觉得自己精神不济，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一觉醒来，赵琴发现自己挪地方了，已经不在之前的那个房间里了，而是换了一个房间。其实，这个房间跟之前的那个房间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多了一种味道，药味，很浓很浓的药味。鸟类的嗅觉多敏感啊，所以赵琴一闻就闻出来了。

    赵琴转动着脑袋，打量着这个房间，她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应该是一个老者，银白的长发铺满了枕头。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赵琴之前见过的那个青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药，一碗很苦很苦的药。他一进来，赵琴就被熏得想吐。

    “公子，公子，”青年唤着床上的人，“该吃药了，醒醒吧！”

    床上的人动了，他慢慢地坐了起来，青年走过去把软垫塞到他的背后。

    赵琴看过去，发现那人根本不是一个老者。虽然他的头发是银白色，但是的他的面容确实一个不折不扣的年轻男子，而且是个相当美丽的男子。

    青年把药碗端给床上的男子，那男子居然面不改色一饮而尽，好像喝的不是药，而是酒一样。

    “厉害！”赵琴佩服地说了一句。说完，赵琴就愣住了，因为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原本以为鸟不能语，就算叫什么也是嘎嘎，才放心的说了句“厉害”。

    没想到……没想到……

    不仅她愣住了，床那边的两个人也愣住了。

    青年走过来，端着赵琴趴着的那个簸箩走到床边，递给那名男子，说：“公子，这鸟怎么这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