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辩驳 (15)
给她等着!
不管这一夜是如何度过的,最后的结果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隔日,叶箐箐满身疲累的爬起来,裴闰之那家伙已经答应她尽快找到木匠和花农,只是她却没能赋闲在家,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先是去一趟七秀坊,里头葛小珊和刘品玉正在手把手教学。
足足十几二十个人,其中有五人是裴闰之提供的,卖身契拿捏在裴家手里,可以培养成新店的管事。另外十几个则是贴了布告‘招聘’前来的小姑娘,这些人就是七秀坊的储备人才,以后新店开业,直接拉过去上岗。
都是有针线活功底的人,手工缝制小罩罩和姨妈巾对她们来说并不难,叶箐箐看得啧啧称奇,这一个个针脚细密平整,瞧着跟机子缝制一般无二。
“做的很好,我代表组织感谢你们。”叶箐箐笑着拍拍刘品玉的肩膀,招呼大家道:“我路过一个小摊子,闻着桂花糖藕的味道,快过来尝尝~“听着有东西吃,小姑娘们纷纷放下针线,出到外间来。有叶箐箐这么一个年轻可亲的东家,大伙都不怎么拘束,叽叽喳喳说笑起来。
先前也说过的,她们这行完全不怕人偷师,甚至公开教学,因此还有些旁的人在围观。叶箐箐早有准备,买了许多桂花糖藕,同样邀请她们过来分甘同味。
桂花糖藕香甜软糯,可口之极,藕片的孔洞里塞满糯米,偶尔还能吃到一粒香酥的花生米。
“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七秀坊毫不藏私倾囊以授,我们学了手艺不算,竟还吃上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掩着嘴说道。
其他几个同样过来围观的深有同感,点点头附和:“要说这石安城里,再没有比七秀坊更大方的了!”
叶箐箐闻言不由失笑,“不过一点小零嘴,不值当什么。”
她一早便想过了,内衣制作方法在这些手巧并且闲得蛋疼的妇人当中根本瞒不住,姨妈巾也同样,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博得个好名声,更容易站稳脚跟。
事实上与她预料的一样,当七秀坊在石安城人尽皆知的时候,同行竞争就悄悄冒出来了。这么个尚且没人涉及的领域,谁都想瓜分这个蛋糕。
只是七秀坊更得人心,轻易不会被抢走多少生意,并且想要做得好并不容易,重点当然在消毒功夫上。
女子私蜜处脆弱敏感,稍不注意卫生就会被细菌感染,古人不知细菌为何物,叶箐箐也不跟她们多解释。只再三交代葛小珊二人,棉布和棉线必须过一遍沸水,并且缝制过程中保持双手洁净。
只能说空间泉水的灵气十足,在这样原始的条件下,姨妈巾也没有遭到什么人投诉,这一点算是极好的。
与她们一块吃着糖藕,聊了点石安城当下时事,叶箐箐便出了七秀坊,转道往陶瓷作坊而去。
以往家里坛子肉的陶罐一律跟这个作坊定的,合作那么多年,有时候坊主会亲自送货去田心村,因此早已认得叶箐箐。
“哎哟喂,裴少夫人!”吴坊主见着她大为意外:“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自她出嫁以来,基本没人唤她箐姑娘了,叶箐箐也算渐渐习惯了这个称呼,但还真难以适应那些谄媚的口气。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吴老板别来无恙?”
吴坊主笑呵呵一拱手:“托福托福,少夫人有何吩咐尽管说!”
在还没跟苏氏合作之前,他的陶罐作坊规模小、人手少,哪能想到几年之后扩大了两三倍呢!
当初带着个丑丫头和小傻子上门来的妇人,他甚至都没仔细打量他们,就成交了第一笔小坛子,总共不过五十个。
每每回想起来,他都庆幸自己没有嫌弃苏氏寒酸,从而态度刻薄轻慢,否则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我要定制几个管道,”叶箐箐也不跟他多客套,用手比划了下:“大概需要大海碗碗口那么粗。”
那么大的管道?吴坊主微微意外,但还是拍拍胸口道:“没问题,尽管包在我老吴身上。”
早在前几年叶箐箐让叶志风把化粪池的图纸献给县太爷,可供冲水的茅厕很快在石安城流行起来时,陶瓷制成的排水管道也跟着人尽皆知,很快迎来大大的销量。
因为当时叶箐箐家里的管道就是跟吴坊主特别定制的,在茅厕普及起来的时候,趁着其他同行还没反应过来,有过制造管道经验的吴坊主发了好大一笔财。
即便现在随便一个陶瓷作坊都会做管道,但吴坊主心里还是感激苏氏一家的,这简直就是财神爷啊,下回有好事别忘了他就行!
叶箐箐此时要用的管道也没啥特殊要求,只是加大加厚而已,再三强调必须注重质量问题。
吴坊主自然无不答应,这可是给裴家少夫人做事,于情于理,他都不敢偷工减料,那不是砸自个儿招牌嘛!
叶箐箐点点头,能来找他自然有信任的原因在里面,此时不过是顺嘴交待几句。
这些暂时管道不急着用,她的木匠还没着落呢。
世道多桀,时光的脚步渐渐走向九月份,人们才把稻田里稀稀落落的稻穗给收回家里,很快就迎来了又一季的耕种。
整一个夏天日以继夜的挑水浇灌,忙活到最后虽然不至于颗粒无收,但是这么点谷子哪够吃的?!现今土地都要干得开裂,如何播种幼小的禾苗。
农户们不由都观望起来,脸上是一筹莫展的哀愁,种上农作物吧很难养活它们,不种又早晚饿死自个儿,冬天可怎么过哟!
正当农夫们陷入进退两难之际,老天爷终究不忍世人受苦,在干旱了大半年之后,毫无征兆的——居然就下雨了!
第一片乌云聚集起来的时候,整个石安城都沸腾了起来,人们争相走告,巴巴的跑到街上仰望天空。
小孩子们来回奔跑着,嘴里念唱雨花娘娘的童谣,“风吹吹、水悠悠,月亮来到彩虹上;雨花娘娘雨花娘娘,老鼠窜窜灯油香……”
在众人渴盼的目光下,黑沉沉的乌云终于支撑不住,滴滴答答下起雨来。
“下雨了下雨了!”
“当真是苍天开眼,总是肯给我们一条活路了!”
有人欢呼雀跃,也有人痛哭流涕,大家伙不约而同的张开双臂迎接这来之不易的久违的甘霖。
任由那雨水把身上脸上全部淋得湿漉漉,甚至还有人张开嘴,在街上又跳又闹,状若癫狂。可见这场雨多么令人振奋。
下雨的时候叶箐箐正巧在屋里,听着采芹的欢呼声,才放下手头事务跑到廊下看了看。
一滴滴水珠连成银线从天上降落,缓解这片干渴的大地,瞧这雨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叶箐箐不由笑道:“这不就是及时雨嘛,咱们这边一年两季稻子,上半年没有收成,可就指望下半年了。”
“说的是呢,”采芹也感到很高兴:“不下雨就太热了,晚上连个安稳觉都没有。”
叶箐箐想了想,进屋去拿上两把油纸伞,递给采芹道:“你去叫个小厮帮忙跑一趟,他们出门没带伞呢。”
“少夫人真会心疼二少爷,居然连魏庆都有份~”采芹笑嘻嘻的接过来,一福身道:“我这就去。”
谁心疼他了,他堂堂一个少东家,身边还会缺个递伞的狗腿子吗?叶箐箐努努嘴,躲进书房里去,她忙着呢。
今日李鱼生给她带来了一包孔雀草的种子,趁着裴闰之不在,她要赶紧处理了才行。
空间里面锄头洒水壶一应俱全,她先是拿个小盆子,舀了灵泉水把种子浸泡上。随后扛着小锄头开始整地,就在菜地边上的一小块。
把杂草锄干净了,松了泥土之后便能浇水,自制的洒水壶很均匀的把那一块地喷湿,让泥土吸足了水分。叶箐箐瞧着差不多了,放下锄头开始撒花种,种子不宜泡水太久,这么一小会儿刚刚好。
待花种全部撒下去之后,在上头覆盖一层薄薄的湿润泥土,如此便完工了。就等幼苗生根发芽,培育出来后各自移栽。
叶箐箐忙完这边,跑去果树底下挖了两坛柚子果酒,从她出嫁那天起,就没怎么动过空间里的东西,可馋死她了。
事实上她最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与裴闰之共享空间这个秘密,毫无疑问,某人还算信得过,她也不可能这样偷偷摸摸一辈子。
与裴闰之同吃同住,他那样细心的一个人,迟早会被发现端倪,与其到时候慌慌张张解释,不如趁早自个儿坦白。
更何况叶箐箐一直觉得,说不定早已经被知道了,只是他在装傻呢……
190 病人
其实被发现也不算坏事,起码这培育筛选花种的活儿有人干了。叶箐箐这样想着,心安理得的抱上两坛果酒出来空间,还顺带着几个橙子。
当晚,餐桌上裴闰之对这果酒赞赏有加,直称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只是他如往常一样,浅笑嫣然并不多问半句。
叶箐箐见他稀疏平常的反应,也懒得多加解释,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不够坦诚的主,谁也别说谁。
两人用过饭按时就寝,气氛和谐,殊不知此刻石安城内,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亥时前后,城内医馆药房忽然被一个个敲开了门,因着雨水尚未停歇,前来问诊的都打着伞或身披蓑衣。
“大夫!我相公忽然上吐下泻不止,您给看看好吗!”
“大夫大夫!家中婆婆发起高热,已经神志不清,劳烦随我走一趟吧!”
“怎么,你家里人也是上吐下泻?我儿子也是这种病症啊!”
陆陆续续前后到来寻医问诊的竟然有七八人,这种巧合是从未遇到过的,大伙七嘴八舌的,都想把大夫先请去自己家,三两句话就抢起人来了。
“我婆婆年迈,若不快些对症下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哟!”妇人显得非常着急。
“那我儿子年幼怎么说,小娃娃最怕病痛了,大夫必须先去我家才行!”那中年男子同样心急,暗暗懊恼自己该把孩子背出来才是,谁能料到大晚上的突然这么多病患呢,又下着雨!
医馆内一开门就被左右拉住的小兄弟,不耐烦的挥手推开他们,道:“真是不赶巧,我师父自个儿也病倒了,我就是起来替他抓药的。”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吃惊不已。
随即巴着他询问能否代替大夫上门诊治,一人一句差点没把小兄弟给吼晕。
“行了!”他提高了嗓音,大声道:“我就是个小学徒,无法替人诊脉,你们不如去前面那家药房问问看。”师傅还难受着呢,没那么多时间跟这些人瞎掰扯。
“都吃错药了不成,怎的就那么多事……”小兄弟嘟囔两句,啪的甩上了门。
众人无法,只能转战其他医馆药房,虽然不知为何大家都上吐下泻,但如今家人正难受着,大夫成为抢手的存在,没时间去究其原因。
其他药房门口也是围了不少人,被扰了清梦的老大夫颤颤巍巍的,道:“老夫一把年纪,没可能冒雨跟你们一家家跑咯,快些去把病人带过来吧。”
那些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都听话的回去把亲人搀扶过来。
也有些年轻力壮的患者,是自己忍着难受过来的,他们率先得到了老大夫的诊治。
“能、能快点吗!”一个正在排队的大汉来回跺脚,忽的弯腰捂住肚子:“又来了……还好我早有准备……”
说着拿出一叠粗糙的手纸,向抓药的小伙计急哄哄问道:“茅厕在哪里!”
……
一阵兵荒马乱,在连续把脉四五个人后,老大夫眉头紧皱,大家的症状不仅看着相似,脉象也是一样啊,同一时间得了相同病症?这……
“……大、大夫啊……您能快点给我吃药吗……”抵抗力弱些的妇人都快哭了,上吐下泻两回下来,人就要虚脱了。
老大夫一捋胡须:“稍安勿躁,容我想想。”
他不疾不徐的,可急坏了一屋子病人,原本才八九个候着的,这会儿功夫已然有了十几人。有些还是从别处医馆过来的,说那边太多人在排队呢。
好在老大夫没有琢磨太久,直接拟了一个药方,让小伙计按照大分量的抓。
“曲大夫,要几人份呢?”小伙计挠挠头,有点拿捏不准。
曲大夫想了想:“先抓二十个。”
小伙计得令,手脚麻利的在一个个抽屉里抓出药方上所列的药材,幸亏药房里头有那种大炉子,这么熬一大壶下去,每人都能得到一碗。
在等候药汤期间,曲大夫把剩余的人全部诊了脉,确定是同一病症无疑。随后细细询问他们饮食作息,却发现各不相同。
这些患者当中,既有老幼妇孺,也有壮汉青年,均是上吐下泻,伴随发热症状,可谓是非常奇怪的现象。
一时半会儿查不出病因,只能先熬药安抚住病人的不适,个别体弱些的,还需另配药方不提。
忙乱的一夜过去,天际泛白,没有病痛的人尚且在睡梦中。
裴家,横云院内,魏庆一大早就跑到正房的门前,轻轻敲了敲。
裴闰之浅眠,听见响声很快便醒了过来,他垂眸瞧了瞧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女人,八爪鱼似的巴着他,睡得香甜像个小猪。无害,可爱。
轻手轻脚的拿开叶箐箐的大腿,他下床披上外袍,往门口走去。
裴闰之打开门,先打个手势示意魏庆安静,他知道若是无事对方不会这么早来。
直到掩好房门,才出声问道:“怎么了?”
“少爷,栓子大清早来跟我说,石安城一夜之间病了许多人,他父亲也没能幸免,特意过来告假呢。”
栓子的父亲是泰然商行管事之一,魏庆考虑到许多人病倒了,商行一些事情势必会无人处理,所以才特意过来一趟。
裴闰之微微意外,指了指前面:“先去书房。”
商行旗下许多商铺,若是同一时间失去人手,怕是会出点乱子。
不过人都生病了,没道理让人带病工作,裴闰之想了想,吩咐魏庆安排个人骑马在城内各商铺跑一遍,若是掌柜的不在,有要紧事可直接来裴家找他。
如此一来,他就必须坐镇家中了,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正院那边大老爷就叫人过来传话,把裴闰之叫去说事,显然也是接到了城内的消息。
二老爷也在场,他叹口气道:“也不知是怎么的,夙之凌晨发热起来,才喝了药歇下呢,清早我就听着什么瘟疫的传言……”
裴闰之不由眉头一皱,“三弟也病了?”
“应该不是瘟疫吧!”大夫人揪着手帕满心担忧,“家里下人也好些告了假,虽说城里病了大半,但大夫说这症状并无什么稀奇,只是来得突然。”
“别自己吓自己,生病喝喝药就好了。”大老爷捧着一杯茶醒醒神,道:“老三既然病着,闰之你就帮他看着点底下,别出大乱子就行,身体要紧,其他都暂且放一放。”
“我晓得。”裴闰之点点头,一边问道:“父亲和二叔可有感觉身体异样?”
大老爷闻言一瞪眼:“啥意思?你老子我好得很。”
裴闰之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嗓门,笑了笑:“如此儿子便放心了,只是昨日三弟与你们一道去尹家贺寿,怎的就他一人病了?”
这话把几人问住了,二老爷也是捉摸不透,他儿子虽说没有文武双全,但又不是弱质书生,平日可很少生病。
病因暂且无人得知,几人商量了下铺子的事情,裴闰之推拒了大夫人的早饭,回横云院去了。
“有了媳妇儿不要老娘咯!”大老爷在一旁闲闲道。
大夫人扭头美目一瞪:“我怎么听着你这话在幸灾乐祸呢?”
“哪有,”大老爷坦然一伸手:“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臭小子有媳妇了,夫人以后别老偏帮着他……”
“不帮他帮谁?你么?”大夫人拍掉他的手,“闰之懂得体贴妻子,这一点对比你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胜于蓝?大老爷顿时不高兴了,吹胡子瞪眼道:“那也是跟我学的。”
说起叶箐箐这个儿媳,他还真有点稍稍改观,原以为是爱财的农家女,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也不尽然。
怎么说也是小小年纪弄出坛子肉和水果罐头的女子,有些小聪明不足为奇,本性如何还有待时日验证。只希望她莫要辜负自己儿子的一番心意才好。
裴大老爷也许想不到,他这边才稍稍改观呢,很快叶箐箐就会让他自我怀疑起来。
这边裴闰之回到院子里,先去瞧了瞧还在贪睡的小懒猪,非常坏心眼的把人给作弄醒了才高兴。
“唔嗯……”叶箐箐一个劲往被子里拱,可惜无处可躲,被人给伸手捞了出来。
她很不情愿的张开眼睛:“干嘛呢……不要打扰我自然醒。”
“娘子这样真的好么?”裴闰之轻笑道,清澈的嗓音直冲她的耳膜:“看你爱困的模样,相公会很有成就感的呢~”
嗯?叶箐箐还有些愣愣的,两三秒过后,才反应过来:所谓成就感,还不是因为他的不知节制!
“大清早就这么凑不要脸,走开走开。”
“那可不行,”裴闰之没有让她继续与床榻缠绵,道:“我已经让采芹替你安排好马车,她会陪你走一趟田心村。”
叶箐箐尚且不知发生何事,不解道:“我为何要去田心村?”
昨夜那么多人病了,就不信她会不担心娘家人,小村庄不比城里问诊方便,大半夜若是身体不适,只能依靠村里赤脚大夫用药应付着先。
裴闰之把自己大清早收到的消息告诉她,果不其然,叶箐箐一跃而起,她必须要回去看看。
191 回家看看
带上采芹一起往田心村赶去,下了大半夜雨水的道路泥泞不堪,干渴的土地总算是喝饱水了。
叶箐箐掀起马车帘子往外头瞧了瞧,光秃秃的田野,尚未育苗插秧。日子好不容易有点盼头,怎的就病倒一片呢?
一路直达田心村,果不其然,不仅是城里人病了许多,沿途过来的村庄也有不少类似情况。
这病来得突然,搞得大家人心惶惶,虽说高热腹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传来传去竟是瘟疫的流言,霎时让人避之不及。
几年前那场天花他们可都记着,当时这一带几个城镇饱受病痛肆虐,死了多少人啊!重点是——瘟疫会传染,这一点弄得许多人都不敢上前照顾病人了。
尽管大夫确诊之后一再强调,这并不像瘟疫,但生死当头,即便是亲人也有被置之不理的,关在小屋里随他自生自灭。
叶箐箐急急忙忙的赶到家里,已然快要中午了,里头也正热闹着。
所幸娘亲哥嫂等人并无生病症状,只除了叶经年。小家伙有些发热,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哼哼唧唧的,把汤宛容看得心疼不已。
“小嫂子,多多也是昨晚开始发热的吗?”叶箐箐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并不很烫。
汤宛容有点想哭的样子,拉着她的手问道:“箐箐,你在城里可有听到什么风声?他们、他们说……这是……”瘟疫……
“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在孩子跟前哭多丧气!”苏氏赶忙制止了她,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叶箐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具体状况,但是听说大夫一再强调,这些病并没有多严重,也不会传染,只要喝了药休息两天就活泼乱跳了。”
“是真的吗!”汤宛容这才微微放心,舒一口气揉揉眼睛道:“那我去给哥哥嫂嫂一同熬药好了。”
今日清早,汤家哥嫂便赶着驴车跑来田心村,竟是两个人一同病了。索性家里老母亲没事,暂时托付给邻居照看,两人则巴巴的跑来找妹婿一家。
要是遇着小气的人,肯定不免嘀咕两句,玉螺村距离石安城可比田心村近多了,他们不去城里求医,跑到这旮旯村庄作甚?无非就是想蹭吃蹭喝,还有丫鬟使唤。
苏氏对此有点无奈,不过都是亲家,即便他们对着两个小丫鬟颐气指使,也没有多说什么。
叶箐箐于情于理都要去跟汤家哥嫂打个招呼,只是……甫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
“啊呀!少夫人!”汤嫂子一声怪叫,原本还躺在床上哎哟半死不活,见着她瞬间蹦了起来。
“少夫人呐,我们两个都病着呢,还劳烦你来看望,当真是有心~”汤嫂子说着假意咳了两声,道:“所以说,人只有病着的时候,才知晓亲人的好处呢!”
“……”
这黏黏糊糊的热情语气,让叶箐箐好一阵不适应,她出嫁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果然是搭上少东家,身价倍涨么。“小嫂子正在给你们熬药呢,多多也病着,可有的劳心伤神。汤大哥汤大嫂感觉可好些了?”
躺在床上另一边的汤冬宝没有动,挥挥手道:“又不是没有热伤风过,喝什么药。”
“胡说,这可跟热伤风不一样,”汤嫂子摸了摸自己额际,叹道:“可要多吃点好的补一补才行……”
他们两人发热并不严重,是以精神头不错,腹泻了两回,来投奔妹婿的原因之一也是想着他们家茅厕方便。
现在石安城基本都改良了茅厕,彻底告别臭烘烘脏兮兮的露天粪坑,只个别一些人家没有动工。汤家不是因为没钱,而是舍不得。(拉翔这种事去隔壁蹭一蹭就行了。)
汤嫂子哀叹两句,看叶箐箐不说话,问道:“少夫人,我这回过来怎么没瞧见那两个不干不净的姑娘呢?”
叶箐箐眉头微蹙:“哪两个姑娘?”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被千万人糟蹋……咳咳,我是说你们好心收留的那两个。”汤嫂子见她瞪着眼,勉强收回后面那半句话。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望着她,说的就是葛小珊和刘品玉吧,虽说村里有些妇人嫌弃她们,不愿与她们搭话,更遑论往来,但那都是极少数的。
汤嫂子身为自家亲戚,无冤无仇的这样出口伤人,当真是过分了。
“她们在城里有事,汤大嫂有何指教?”
“指教倒不敢当,”汤嫂子抿抿嘴,道:“在城里才好,我就怕她们趁着我们宛容怀孕,使什么下作手段呢!”
叶箐箐眉头一皱,听她这话显然是听说了欢欢的事。如今村里虽然风平浪静,但是毕竟闹起来过,私底下无聊的人还是会时常说起。还有些汉子见着叶志风就打趣,说他艳福不浅却偏偏不解风情。
是啊,正常人遇着投怀送抱的,哪会拒绝。殊不知叶志风因为幼时经历,对姨娘这一类的深恶痛绝,小时候他是痴儿,却并非没有记忆。
“汤大嫂莫要多想,她们不是这般女子。”叶箐箐不得不正色道:“葛小珊二人原本也是清白女子,经历坎坷绝非自愿,如今已经与正常人无异,有些话可别再说了。”
“是这样吗?”汤嫂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见叶箐箐面色肃然,且语带警告,她也不敢说言,转而笑道:“少夫人识人有道,自然是不会错的,那她们在城里做什么营生呢?”
“汤大嫂今日怎对她们这么感兴趣?”
“哎哟,我这不是听说你有个铺子嘛,就是交给她们搭理?”汤嫂子掩嘴一笑,拉长了尾音道:“这外人哪有自家人放心啊,我也是每日闲来无事……”
她这样明着暗示,叶箐箐哪有听不懂的,顿时恍然大悟,敢情是盯上她的七秀坊了呢?
“多谢汤大嫂提点,”叶箐箐笑呵呵的,语气诚恳:“我这就去找娘亲,把她们二人的卖身契拿过来,捏在手里比什么都放心。”
想要来掺和一脚接管她的店,行啊,卖身契拿来吧?
汤嫂子闻言一噎,这这这……
“我这就去了,汤大哥汤大嫂好生休息。”叶箐箐笑笑起身离开,顺道给掩上房门。
屋里的汤嫂子回过神,扭头瞥向汤冬宝,指着门外道:“她到底懂没懂我的意思?居然相信两个下溅的丫鬟不信我?”
“行了,少在那瞎折腾,人会给你捞油水的机会?”汤冬宝躺在床上懒得管她。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箐箐果然故意当着大伙的面向苏氏提出葛小珊二人卖身契一事。
事实上她早有此打算,准备把她们跟杨柳一样,给予自由身。然后依旧替她管着七秀坊,有月钱有分红,还能各自成家。只是如今刘品玉的缘分尚未出现就是。
苏氏自然是同意的,若非担心新来的丫鬟不好使,她是比较喜欢雇佣的方式而非买卖。
既然两个姑娘都在七秀坊有一份差事,她拿着人家卖身契也不合适,给箐箐是最好的,随意她怎么决定。
汤嫂子见状不由小声嘀咕了两句,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人家的事,她没有立场。
只是她注定不是一个消停的人,开饭后,遇着随叶箐箐同来的采芹,当面就是一顿夸。直说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就算是下人也生得这般标致。
一番话把采芹弄得很不自在,叶志风赶忙招呼他们快快落座吃饭,汤嫂子总算被桌上的菜色转移了目标。
只见她眉头一皱,颇为嫌弃的拿着汤勺搅拌了下冬瓜丸子汤,“亲家母啊,不是我说你,每天赚那么多银子,就给大伙吃这个呢?”
青白色的冬瓜块搭配着圆润的红色丸子,上头漂浮些许油花,装在瓷白汤盅里,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不过……旁边还有一道菜用的也是冬瓜,虾仁干贝翻炒而成,食材有些重复了。
另两个则是素炒青菜,外加一道酿豆腐,总体来说不油不辣,算是偏清淡了。
汤冬宝也敲了敲碗口,道:“青菜豆腐白米饭,亲家母也忒会过日子了。”
两句话说得苏氏笑容僵在脸上,颇为尴尬道:“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没能好好招待……”
“我们都是过惯苦日子的,有什么吃不得,就是大人可以将就些,孩子们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呢!”汤嫂子呵呵一笑,“志风,你说是吧?”
被点名的叶志风眉头一皱,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说他苛刻孩子吃食呢?他一个当爹的,何至于此?
遂笑了笑道:“哥哥嫂嫂怕是有所误会。”
一个冬瓜个头硕大,切开之后放不了多久,通常都会想尽办法尽快吃掉它。再加上如今家里有病人,禁大荤大肉,苏氏寻思着该弄些口味清淡的,有利于养病,才有了这几道菜。
事实上菜色也不算多么寡淡,素炒青菜油绿生脆,瞧着非常爽口。那叠炒冬瓜有了虾仁干贝佐菜,滋味鲜美不单调;而淋了酱汁的酿豆腐则色泽诱人,中间一点香菇肉馅伴着软嫩豆腐甚为下饭。
192 泥巴
“哥哥、嫂子,你们身体不适,是该吃清淡些,还在喝药呢,不宜油腻太过坏了药性。”汤宛容说着替他们各自夹了一筷子青菜。
“那你可就想多了。”汤冬宝一撂碗筷,指了指自己道:“你哥哥我哪那么容易病歪歪,又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就这么点发热还有人乱传什么瘟疫呢,当真是笑死人了!”
要他说,自己才没可能那么衰,只要给他大鱼大肉,保管食欲大增吃嘛嘛香,身强体健不带一个喷嚏的。
苏氏笑着点点头道:“没错,咱们都是有福之人,即便有个热伤风,也很快就好了,让多多休养两日,一准的又到处顽皮!”
“可不就是嘛,”汤嫂子跟着笑道:“乡下人哪那么娇贵,亲家母还不开个坛子肉坛子鱼尝尝?”
“这……”苏氏略有点迟疑:“不会太油腻了吗?”
“油什么啊!我们就怕没油水!”汤冬宝拍拍叶志风的肩膀,“你去。”
叶志风与汤宛容小两口对视一眼,无奈起身道:“大哥大嫂想吃,那就吃罢。”
叶箐箐没说话,他们此番高热腹泻,又是鱼又是肉的,肠胃能不能受得住就难说了。
汤家哥嫂进城并不远,以往时常去百味店取用坛子肉,后来店里都雇佣了掌柜的,他们再去就要登记签名才能拿走。免得到时候店里账目说不清楚,被拿走多少总不能光凭掌柜的一张嘴说吧?
如此一来,汤家哥嫂每每看着账目上登记的日期数量,在掌柜的冷眼旁观下,自觉有所收敛,次数少了吃的也就少了。今日一见,居然好像许久没吃馋得很?
人家执意要吃,苏氏几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汤宛容已经懒得尴尬了,她哥嫂这幅吃相,婆家哪有不了解的……
用过午餐,叶箐箐也没急着回去,就跟着院里到处转悠,陪陪娘亲和哥哥。
那汤嫂子吃过一顿饭,好似无病无痛了一般,老往她身边凑,就想打七秀坊的主意。
没一会儿叶箐箐就烦了,正巧看苏氏打发小丫鬟去周大娘家里拿干辣椒,便自告奋勇帮忙跑一趟,也好摆脱掉汤嫂子。
家里辣椒用的多,都是跟村里左邻右舍预定下的,大伙晒干了存放着,需要时候说一声就给送过来,方便得很。
叶箐箐也没带采芹,独自往周大娘家里去,路上遇着邻居不免要停下来说两句。无非就是问她怎么回娘家了,这方向是上哪去之类。
“去周大娘家里拿辣椒呢~”叶箐箐笑呵呵的,有问必答。
“去吧去吧,我们趁着雨天赶紧育苗。”大婶子扛着锄头,才吃过饭不久就要下地了。“真是好孩子啊,做了少夫人还跟以前一样呢。”
“就是,箐姑娘这样的人可不多,要不怎么被贵少爷给瞧上呢,我那三表舅的闺女,过上好日子就不认人¥%&……”同行的人附和道,几人就此别过渐行渐远。
叶箐箐来到周大娘院里,大白天的院子门都没关,她直接就进去了。
“周大娘在家吗?我过来拿干辣椒了。”
院里没人,但是屋内有人应声道:“哎,在里屋呢……我听着声音怎么像箐姑娘?”
声音越来越近,出门来的可不就是周大娘,她笑道:“果然是你,怎的自己亲自过来了?巧得很,高峰也来了!”
“啊?”叶箐箐略微意外,不过周大娘是高峰的姑姑,他在这也不稀奇。
“快进屋来坐会儿,喝杯茶先,我去给你拿干辣椒。”周大娘朝她招招手,一边念叨:“前几日太阳那么大,给晒得酥脆酥脆的,正好下雨前收回来了,顶好的干辣椒。”
“那可真是及时。”叶箐箐随她进屋。
屋里果然高峰在场,正守着小茶炉呢,他显然听到了门外对话,此时视线正对着门口。
叶箐箐瞧了瞧空空如也的干净茶杯,笑道:“这么巧,茶刚煮上我就来了。”
高峰挑挑眉,轻哼一声:“别是你闻着味来讨茶喝吧?”
“那你给不给喝?”叶箐箐一屁股坐下来,她是客人好吧,有这么待客的么?
周大娘出去拎了半麻袋干辣椒,放在门口边,等叶箐箐回去再带走。一边道:“我家里人昨日淋了雨,晚上就发热起来了呢,大清早高峰就来看望我们,我才知道竟有不少人发热,当真是奇怪。”
“是挺奇怪的……”叶箐箐点点头,忽的想到了什么:“会不会是因为淋了雨才??”
她记得小时候有个老人曾经说过,许久不曾下雨的话,第一场雨是有毒性的。后来上学了,才知道那不是老人说的毒,而是云层积累了太多脏东西,人在没有防御的情况下,很容易病邪入体。
何况那场雨来得很快,下雨之前异常闷热,大伙汗流浃背、毛孔大张的情况下,突然淋雨,所以感冒的几率非常大。
叶箐箐若有所思,那边周大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就是啊,甭管夏天冬天,淋了雨就要仔细身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管不着,姑父因为下雨就高兴得跑去淋雨,以为自己是十岁的呱呱子吗?”高峰撇撇嘴,吐槽起自己姑父也毫不嘴软。
周大娘闻言哭笑不得,“让你娘听见你这样说,看打不打你。”
高峰摸摸鼻子不说话了,一旁的叶箐箐忍不住偷笑起来,愚蠢的人类,说错话了吧?
高峰的回归让周老汉和赵氏高兴得不行,儿子全须全尾平安回来,曾秋梅也想通了愿意退让,遵循父母的安排找了那个外地过来落户的汉子,对他们家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
啥也别说了,各自安生过日子,不就是小老百姓求的那份平静吗?
叶箐箐喝过两盏茶,便说要带着干辣椒回去了,兴许家里急着用呢。
周大娘也不想耽误人家正事,只再三交待下回还来坐坐,并且让高峰帮忙把麻袋提上。
“就这么一袋子干货,我还能提不动?”叶箐箐连连摆手,即便她是姑娘家,也不能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好吧。
“还走不走?”高峰二话不说提溜起麻袋,率先出门了。
叶箐箐无奈,只能回头与周大娘告别,匆匆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出了院子,高峰放缓脚步等她追上来,斜睨她一眼道:“他舍得放你到处乱跑?”
啥?这话问得奇怪,叶箐箐不解道:“有什么不能乱跑?”
“哼,不知所谓!”高峰冷哼。
他在外的一年里,别的没学到,安全意识却是大大提高许多。这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白就有黑,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
石安城内虽然得到过一笔灾款,并且天上也下雨了,解了许多人心头之忧。但并不意味着每个人就因此吃饱饭了,多的是在逃难途中耗尽家财的人,他们只能依靠坑蒙拐骗活下来。
而叶箐箐外形上无异是很出色的,粉嫩秀气,衣着雅洁,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最喜欢这种小肥羊了,劫财劫色均是首选。
叶箐箐不明所以,行至田边,顿时被那热闹场景给吸引得驻足观看。
半个晚上的大雨,不仅让干枯的土地一口气吸饱了水,渠沟里还有不少积水。农户们对水源那是来者不拒,纷纷拿着锄头把水流往自家田地引过来。
把泥土全部泡软成烂泥,才好开始下一季的稻子插秧,往年这个时候秧苗早就种下了,今年因为干旱大伙都晚了许多,心里哪有不着急的。
大人们在做事,便让孩子撸起裤管,下来踩泥巴,帮着田地‘和稀泥’,以期能早一日插秧。
孩童正是顽皮的时候,即便有父母吩咐,也万不会乖乖做事,没一会儿他们就找到了自己玩乐的方式——扔泥巴。
都是村里的小伙伴,田地挨着的,扔起来格外顺手,湿哒哒的泥巴一坨甩过去,能飞的老远。
大人们说了几句,也就不管了,乡下孩子谁还没在泥地里打过滚,随他们玩去。
那汉子眼尖的瞧见边上路过的叶箐箐两人,笑着打起招呼来,问他们打哪来。村里人就这样,见着彼此总要问句对方在忙什么。
叶箐箐正欲作答,忽然高峰一伸手把她给揽了过来,一道劲风从耳边飞过,甚至有什么溅在她的脸上。
她怎么也没能想到,那几个熊孩子准头这么差,泥巴往她这般丢过来了,别是故意的吧!
高峰搂着她后退两步,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回过神便觉胸前温香软玉,何等惑人。
一低头看到她白白嫩嫩的脸颊上沾着一滴泥水,碍眼得很,高峰忍不住伸手替她擦掉。温热的指腹才抚上那脸颊,他自己忽然怔住。
正要开口说谢谢的叶箐箐也是一愣,这个动作……会不会太那啥了点?
气氛一时静默,叶箐箐微微挣了挣,自己站稳了走开两步。轻咳一声叉腰喝道:“谁丢的泥巴,给我站出来!”
田地里做活的两口子被刚才那一幕看傻了,高峰伸手摸了少夫人的脸耶!
193 汤药
不过尚来不及多想,听着叶箐箐问话的妇人赶忙回头,怒斥道:“你个破孩子,谁让你来捣乱的!看我不打死你!”说了迈着泥泞的田地,往他那边走去。
眼看着妇人要出手教训人了,扔泥巴的孩子哇得一声率先哭了,还不忘头也不回地撒丫子逃远了去:“娘啊!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给我站住!还没打你呢哭什么哭,看你敢跑!”妇人一阵咬牙切齿,奋起直追,无奈就是没有孩子跑得快。
那熊孩子嗓门大得很,边跑边哭也不带气喘的,把稍远些做农活的人都看笑了,纷纷打趣他又闯祸了吧?
叶箐箐看那熊孩子被自家老娘吓得屁滚尿流,不由觉得好玩,这于大婶当真彪悍啊。
摆摆手笑道:“行了,幸好没有砸到人,小娃娃顽皮些难免的。”
田地里两口子眼见追不上孩子,只能一个劲道歉,儿子不懂事希望少夫人莫要怪罪云云。
叶箐箐对此一笑置之,“没事,家里还等着用辣椒呢,我先回了。”
两口子巴巴的看着他们走了,于大婶拿手肘碰了碰自家汉子,低声道:“当真是可惜了,方才……瞧他们那样多郎才女貌啊。”
那汉子反驳道:“有什么可惜的,少东家不也人中龙凤,只能说闺女长得好、又懂事,不愁没有俏郎君!”
“也是……”于大婶点点头,掩嘴道:“不如我们也养个闺女?”
“嘿,你这婆娘……”汉子瞪着她嘀咕两句,脸上忍不住笑起来。
这边叶箐箐偕同高峰往回走,两人一路无话,小村庄不大,没一会儿便到了院门口。
“进屋喝茶么?”叶箐箐扭头问道,高峰出奇的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忽的抬手把那一麻袋干辣椒甩给她,态度非常差:“我就不进去了!”
“……”
不进去就不进去,她不过是随口客套一句,语气那么暴躁干嘛?叶箐箐耸耸肩:“随你。”
“蠢货。”高峰重重的哼她一声,转身走掉了。
他回来之后,短短时日抱了她两次,虽说都是事出有因,但是看看她什么反应?如此稀疏平常,说白了就是厚脸皮!他怎么样也是个俊朗男子好吧,高峰越想越是气呼呼的,脚下步伐飞快。
亏他还对那短暂的一幕念念不忘,城门口佳人惊马,而他是那个及时伸手之人……本就快忘掉的画面,方才又来那么一下,只怕今晚又要该死的——入梦来。
高峰在那跟自己懊恼较劲,叶箐箐已然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小脾气,没怎么放在心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路边一出肢体接触,还能惹来流言蜚语。
眼看着时辰不早,苏氏给叶箐箐几人弄了些点心吃了,便让他们早早回去。
“咱们这一带如今生人不少,走哪都要当心点,”苏氏念念叨叨的,“还好有个车夫和采芹跟着,闰之想事情就是周到。”
嘴里说不完的话,手上也没闲着,看箐箐坐马车来的,可着劲往里面塞东西。都是些野菜干、野菌菇一类的,还有邓阿罗杨柳先前送来的几个熏干鹿肉。
叶箐箐也没推辞,来者不拒全收了,不然跟娘亲辩驳起来,可得费一番口舌。
回程的时候没有下雨,即便道路依旧坑坑洼洼但好走许多,起码车夫不用担心被迎面而来的雨水糊一脸。
马车进了城行至街角处,前方人头攒动挡住了去路,不得不停下来。
“怎么回事?”
采芹掀起帘子瞧了瞧,发现外边很多难民,一个个面容憔悴又难掩喜色。
赶车的车夫眼尖,看见了前头有好几个木牌,写着百草堂济民房之类,再一看那一个个大药炉以及随风而来的药味,顿时明白了。
“少夫人,好似有人在赠药。”
“有这等好事?”叶箐箐不由也掀起帘子,观察了会儿,道:“如此我们便绕道吧。”
车夫正要应下,忽的一抬眼,指着稍远处那喧哗的所在:“啊呀,有人打起来了!”
事实上这次几个医馆联手在此摆炉,却不是免费赠药。流民当中多得是露宿街头,无力看病的人,他们心里同情但又没有能力供出这么多人份的免费汤药。
毕竟草药可不是满地生长的杂草,都不便宜。所以几个人一合计,每碗汤药两文钱,与馒头同等价位,并且只针对西南来的难民。
即便不是免费的,这群难民也是满心感激,他们并非当真身无分文,手头那点银钱都紧着吃紧着喝,生病也要咬牙熬过去。若是铜板花光光了,那真的要饿死街头了。
难民们自觉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开始秩序还不错,只是没过多久,就混进了些贪小便宜、企图鱼目混珠的人。
几个提着大药壶的小伙计看见那些衣衫洁净的,基本不会给他汤药,直言道:“这位大爷欸,您这还差二三十个铜板吗?”
被说了的人大多灰溜溜自个儿走人,也有那态度强硬的,嚷嚷着凭什么区别对待。给那些穷酸蛮子算那么便宜,他们这些同城的本地人反而原价买药。
几句话顿时惹得难民一人一句群起而攻之,人家大夫心怀大善,可怜他们这些无家可归之人,自然是民心所向。尽管被千夫所指骂着不要脸,那人还是不依不饶,甚至恼羞成怒想出手打人。
挨得近的人没有防备之下,顿时被撂倒两个,那厚脸皮的男子没好气地呸了一声:“臭要饭的,还敢骂老子!”
又一手指着分发汤药的小伙计道:“告诉你们东家,想要装善人,就得一视同仁,凭什么我买药就要贵那么多!仔细我派人拆了你们医馆!”
周围人都被气得不行,医馆有心做善事也要量力而行,给苦难的人如此优惠已经极为难得,还被说成这样。若是大夫个个腰缠万贯,那还不大大方方全部免费,岂不更能赢得好名声?
男子自以为有理,正得意着,接着就被看不过去的人给揍翻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直接提溜着他离开人群,还不忘回头喊一嗓子:“你们继续哈,我来教训这瘪三,若是有哪个老板瞧上我这一身力气,就赏个活计,给口饭吃!”
三两句话逗笑了一干人,原本苦着脸在排队的,此时心情都转好了些。因为战争远走他乡,浮萍无果明月无根,干旱贫穷疾病,许多人甚至看不到丁点希望,心里空落落的。
但是反过来想想,即便朝廷正抵御外敌,还是拨款赈灾了,而城内有泰然商行等商户维持物价,如今又有几个医馆联手施药,咬咬牙还能挺下去!
叶箐箐让车夫绕道而行,这年头大伙都不容易,好在已经降雨了,快些把稻子种下去,秋末才有收成。
几日过后,那些上吐下泻发热的病人先后痊愈,活泼乱跳与常人无异,所谓瘟疫一说不攻自破。
石安城内渐渐安定了下来,让县太爷大大松了口气,就怕出什么乱子,而他又镇压不住。
心里寻思着这事过后,要写个奏章把裴家连并几个医馆的义举上报了,得到口头嘉奖也好,以鼓励那些商户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
只是如今举国上下正值多事之秋,自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被夺走的城池尚未拿回,皇帝又病倒了!
圣上年迈,朝廷里党派之争剧烈,内忧外患压在心头,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政权暂由太子接手。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不关心谁接管政权,天高皇帝远,管那些作甚。倒不如来点实际的,早日结束战争,让他们的家人回来,或是减免赋税,这才是老百姓的盼头。
叶箐箐也不怎么关注那些,她想的是,以自身微薄的能力,如何替流民做点有用的事情?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便是拥有金山银山,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况且已经弄过粥棚,此法治标不治本,非长久之计。
最好还是让这些人有一份糊口的工作,依靠自己的劳力挣口饭吃,那才是最踏实最安稳的。
正巧,裴闰之给她找到了一位老木匠,叶箐箐非常信任他的眼光,高兴地抱着他吧唧就是一口。
一旁候着的魏庆看得眼皮直跳,默默移开视线,心想这位少夫人真是……热情奔放。自家神仙似得少爷,就被这样一个不按常理的女人给收服了,想想还有点愤愤不平?
而被当众吃豆腐的裴某人浅笑依旧,温声嘱咐道:“杨师傅脾气执拗,你莫要与他有口舌之争。”
叶箐箐点点头,有本事的人通常都有点脾性,不过能让裴闰之这样特意叮嘱的,看来当真是很有个性?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呢。
待到与杨师傅会面那天,叶箐箐看他胡须皆白,背部佝偻,老人皮三角眼,一副尖酸刻薄之相,半点没有想象中那种大师风范。
小心翼翼的与他打招呼,杨老头只冷冷的瞥她一眼,问裴闰之道:“这就是你媳妇儿?”
194 禁礼乐
裴闰之微笑着点点头:“杨师傅有何指教?”
“不像有大才之人。”杨老头说得毫不客气。
一语中的,叶箐箐还真没什么大才,她所依赖的不过是来自现代的那点见识……当下摸了摸鼻子道:“杨师傅又不是来考察我的,该展示大才的是你才对。”
“哼。”杨老头一屁股坐下来,直言道:“说吧,要做什么?”
叶箐箐就喜欢这种爽快的人,当即拿出自己的图纸与他观看。她笑了笑道:“杨师傅,你看看这个?”
图纸画的有些粗糙,只粗略的描绘了一个水风车的外形,她既不擅长画画、又不精通其制作原理,还真怕对方看不懂。
好在画图不行,文字来凑。一旁注释了许许多多的小字,倒也勉强能够让对方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杨老头在见到这乱七八糟的图纸时,立即眉头一皱,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细细看下去,不由神情一肃。
“当真是异想天开!”他拿着图纸站起身,冲叶箐箐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
叶箐箐与裴闰之对视一眼,轻声问道:“不知这图纸能否行得通?”
若是杨老头说弄不了那就难办了,她很难再把这图纸拿去回炉重造,毕竟基本上已经把能想到的全写上去了。
“我不知道。”杨老头非常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身为大师说不知而感到丢脸的羞耻感。
哈?还能这样的吗?叶箐箐不得不再次低头审视自己的图纸,莫不是在这些匠人眼中,它们不过是一堆看不明白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正踌躇不定,那杨老头嗖得卷起图纸,语气满是不耐道:“我回去了,没事少来烦我!”
说完便甩袖而去,一阵风似得把叶箐箐看得目瞪口呆,还真是老当益壮腿脚利索……
不对,“他这是什么意思?”
裴闰之笑了笑,怡然自得的替自己满上一杯茶,道:“杨师傅是我父亲旧识,此人耿直太过,绝不会随意糊弄你。”
说得好像她很容易被糊弄似得,叶箐箐伸手夺过他的茶杯,一仰头自己饮尽了,咂咂嘴道:“这哪里叫耿直,分明是奇怪的臭脾气!那他到底帮不帮我弄?”
能不能行好歹招呼一声嘛,大家才刚认识,就不能有点初识的客气拘谨以及真诚?
裴闰之不答,垂眸瞧了瞧自己的茶杯,忽然一翻手扣住她的皓腕,把人直接压在桌子上。
“喂!”叶箐箐一声轻呼,桌上的茶具彼此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裴闰之只用单手便轻易禁锢了她,把人笼罩在自身阴影之下,他唇畔弯弯:“好喝吗?”
被迫半个身子仰躺在桌面上的叶箐箐瞪他一眼:“不就喝你一杯茶么,你个小气的男人。”
“嗯?”裴闰之微微侧了下脑袋,状若无辜的眨眨眼:“但是在下也很渴呢~”
哦,是么?叶箐箐的内心毫无波动,“那我倒水给你喝?”
“这般没有诚意,我可不接受。”他俯下自己身躯感受她的柔软,温热的气息喷在颈畔,两片薄唇于她下颌间若即若离。
还想怎么有诚意啊……叶箐箐分神往门外看去,这青天白日的,摆出这种不雅姿势,又是喝茶待客的地方,真是有碍观瞻伤风败俗哟!随时会有人过来的好吧……
“你在紧张什么?”裴闰之一声轻笑,透着浓浓愉悦。
该死的有种猫咪作弄小耗子的闲适,怎么也不会翻出鼓掌之间去。
叶箐箐感觉他的大掌攀上自己腰间,忙阻止道:“不行,不要在这里……”
“嗯?”修长的指尖抚上腰带。
“等一下魏庆或者采芹随时有可能过来,我还要不要面子的啊!”叶箐箐按住他的爪子,对他怒目而视。
裴闰之顿住两秒,继而在她懊恼的目光下,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小箐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为夫只想替娘子系好腰间的玉佩。”说着扬了扬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玉佩,“如此美玉,若是掉落被人捡了去,那当真是可惜呢。”
……所以这样突然压着她,一切就为了帮她系腰间玉佩吗?叶箐箐对此也是服气。鼓起两边粉嫩的腮帮子,恨不能咬他一口。
“赶紧给我起开。”她没好气地甩开他,并且夺过自己的玉佩,“不敢劳烦少东家,我自己来就行,哼!”
裴闰之没有与她争抢,只重新落座:“娘子何需与为夫这般客气。”如玉的俊颜波澜不惊,心里如何偷笑就无从得知了。
叶箐箐懒得理他,“少给我打岔,杨师傅拿走了图纸,可是回去自行琢磨了?”
裴闰之也懂得见好就收,没有再逗弄她,点头笑道:“成与不成,他自会来找你。”
这些时日叶箐箐霸占了他的书房画图(某人自己的书房形同虚设),他是见过那份图纸的,不得不说水风车的构造以及作用颇为奇妙,很容易引起手艺人的兴趣。
以杨老头的脾性,此事若是不成,他定然会过来破口大骂。反之一旦看见有些苗头,他也会比当事人还要迫切,照样会跑这一趟。
就是这样一个性子耿直急躁的老头,让他空有过人的手艺,却得罪了许多主雇。
有裴闰之这句话,叶箐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索性暂时丢开水风车一事,转身投入花种的培育筛选。
裴家人口多院落多,假山奇石,奇花异卉,最不缺的便是林艺园丁,随便给她一个都足够帮忙。
叶箐箐的空间灵气浓郁,先前栽种的孔雀草早已冒出嫩生生的幼苗,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她估摸着差不多了,摩拳擦掌的备好工具准备移栽。
用小铲子轻轻地把它们一株株挖出来,交到园丁手里,分别栽种。孔雀草本是可以连片生长的,但为了取其优良种子,分开种可以更为精细周到的照顾它们。
有意思的是,叶箐箐贸贸然拿出孔雀草幼苗,裴闰之这个枕边人却不闻不问。别人兴许以为少夫人另有培育之地,与她同寝同食的他还能不知道咋回事?
叶箐箐依旧定时给裴闰之一批玫瑰花露,两人很有默契的钱货两讫,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早就露馅了,只是裴闰之一直当做不知而已。
这一猜想让叶箐箐心里颇为纠结,同时心里又有点好奇:他到底何时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又对她所拥有的了解到何种程度?
真不知最后到底是她先沉不住气,还是对方不再深藏不露、选择公开诚布。
与此同时,李鱼生先后又收刮来几种花草,交到叶箐箐手里,有淡黄的月见草、粉粉嫩嫩的丝叶石竹、以及漂亮的紫色鼠尾草。
叶箐箐自然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几亩地听着好似没有多少,真正置身其中,才知其宽广。想要一片绚烂的花海,需要很多很多种子才够。
人一忙碌起来,时间便过得飞快,中秋将至,所有人都在为此筹备着。
特别是裴家,每年都会投钱那些事关灯笼月饼的雅事,月饼还会给路人试吃,今年城里来了这么多流民,只怕都不够抢的。
大夫人和二夫人为此愁的不行,赛月饼试吃这一规矩已有惯例,他们家每年如此,这一块的开销也都在计划之中。
只是突然多出一群饥肠辘辘的人,谁家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不能就这样给人吃白食。
“今年就不试吃了吧,”二夫人想了想,道:“那些难民可不是都知道感恩的,吃得不尽兴怕是要骂人闹事呢。”
大夫人秀眉微蹙,拿捏不定。她也有此意,月饼虽然口味颇多,但种类来来去去不过那几个,以往试吃不过是回馈邻里,大伙趁着节假日热闹热闹。
只是……贸贸然改规矩,以何种理由合适?这个烦恼不仅是她们在愁,别家也是如此。
正准备抽空递个帖子大家伙聚集了,商议中秋一事,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下来,再也不用烦恼了。
承武二十三年秋,皇帝驾崩,举国同哀,禁礼乐一年。
这下好了,什么中秋佳节、迎亲嫁女,一切从简!
老皇帝才病了一个多月就升天了,百姓们不无唏嘘,你看看那锦衣玉食真龙天子,依旧是逃不过生老病死、仙人召集哦!
同时又心里惴惴,大洛一夜之间变了天,不知是福是祸。皇帝仙逝之后登基大位的,竟然不是那个暂时接手政权的太子殿下,而是七皇子拓容王。
旨昭一出,天下皆惊!
便是无知的黄口小儿,也懂得【太子】才是正统的继承人,长幼嫡庶有序,所有人都遵循着祖宗圣人的教诲,怎得皇位无端端就易主了呢?
小老百姓不关心谁做皇帝,但是他们怕的是逆天而行,会降下天罚的。才干旱过一场,就没有不怕天灾的人。
何况政权更迭绝非等闲小事,树倒猢狲散,太子一脉的官员不知又有多少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外敌当前,实在经不起这些内部消耗。
战事未息,新帝即位,一时间整个大洛人心惶惶,随处可见窃窃私语。
195 看笑话
裴家这边,晚饭时候秦氏才哭了一场。
自从裴均之跑去征兵以后,她虽不至于茶不思饭不想,但每日进食确实清减许多,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娘亲,我们派人去把他给绑回来好不好?”秦氏每每想起自家相公自愿去应征的一幕就心痛难耐,他们这样的人家,明明是可以不去的!
二夫人拍着她的手背,不知如何开口安慰,自己的儿子,哪有不担心的。
秦氏接着抹眼泪道:“现在外头都说咱们大洛无可用大将,连连败仗,死伤无数,我就怕……就怕……”
一将功成万骨枯,沙场上刀枪无眼,每一天都有人在为此送命,死了谁都是正常的。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二老爷揉揉眉心,道:“又不是只有我裴家男儿如此,谁家不是眼睁睁看着儿子上战场的,难不成就我们最怕死?”
“我……我……”秦氏咬着下唇抽抽噎噎,她当然怕死了!若是相公战死那她岂不成了寡妇!
二夫人也道:“老爷这样说就不对了,均之那孩子你是知道的,他哪会打仗啊,完全就是胡闹!”
其实她也跟秦氏一样,想过找个人去把儿子带回来,平平安安在眼皮子底下多好?只是军队又不是你家的,你说不当兵就不当,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裴家哪有这个能力,反正人已经去了,在战事结束之前,就别想回来,若是做了逃兵,只会死得更惨。
儿行千里母担忧,在这个夜晚,有多少人对自己的亲人深深挂念。叶箐箐不得不再次庆幸,亏得哥哥没有被抓去应征,否则娘亲真的会哭瞎眼不可。
石安城毕竟只是偌大国土里的一个小地方,拓容王代替太子成为新帝,在城里热传了几日,便慢慢平息下来。
天高皇帝远,议论那些不如想想自个儿冬天怎么过,皇权更迭在京城掀起怎样的风浪也是人家的事,反正那些人不愁吃喝,跟他们这些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穷苦百姓不一样。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如何安置城内的难民迫在眉睫。先前还能把铜板都用来填饱肚子,露宿街头依旧潇洒自在,但冬天可是会下雪的,想冻出人命还不简单?
此类难题自然是落到了当地父母官身上,县太爷愁啊,他不可能看着自己管辖的领地尸横遍野冻死一片吧?作为一个囊中羞涩的穷酸小官,在任多年也没捞多少油水,实在没有能力解决这事。
不过只要一想到临近西南的城镇,收容了比石安城更多的难民,只怕他们更加有的愁,他的心情才稍微好转。
正犹豫着是否要召集城内乡绅共谋对策,县太爷真怕那些商户不给自己面子……裴家那边忽然有了动静。
一个来自泰然商行的小伙计,敲着响锣满大街跑,大声吆喝散播消息:少夫人在益田村撑了个棚子,名曰‘收容所’,但凡手脚健全有劳动力的人都可去做事,以自身能力换得温饱。
收容所是啥,大伙闻所未闻,不过能够以劳动力换取食物,那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当即纷纷打听起来。
小伙计有问必答,丑话说在前头,收容所没有大鱼大肉,也不免费提供任何吃食。有劳有得,不劳不得,这是硬性规矩。
即便如此,对这些无处可去的人来说,也如同天降福音。他们已经混得跟乞丐无异,有能力找到活计养活自己的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也正因这个原因,许多人都等着看笑话,这些难民能做什么?身强力壮的早都跑了,余下一群歪瓜裂枣乌合之众,更有那拖儿带女的妇人,看裴家能拿他们怎么办!
更何况这回出面的人不是裴大老爷或者少东家,而是少夫人。哪一个少夫人?不就是那个出人意料飞上枝头的农家丫头吗?
外头的人怎样冷眼旁观看热闹先不说,裴家里面先闹了起来。
尹氏满脸不可置信,对着二夫人兴冲冲道:“娘亲,你可知人家怎么说咱们吗?裴家是前世修来的活菩萨,要养活那些乞丐一个冬天!他们大房的是嫌银子太多硌得慌不成,要这样给叶箐箐耍着玩……”
二夫人当然也听说了,头也不抬呵呵一笑:“甭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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