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恶毒夫人蝎尾针
孟敬儒先去拜访了一位父亲的老朋友龚老先生, 此人的生意不少与市政府相关,故此应该与官场上的人有些来往。
“你的一个朋友被警察署捉住了?什么罪名?”
龚先生面相看起来也还算和善,平常与孟敬儒打过好些次交道, 孟敬儒觉得这人倒也还值得相信。
“我也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事, 他是方氏织造的少东家, 莫名其妙就被抓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龚老先生吃了一惊:“方氏织造的少东家竟然被抓了?”
这几个月来,方氏织造在上海名声大噪,颇为引人注目,龚老先生是混上海滩的老人了,自然也有耳闻。
“我想拜托龚老先生帮我去打听一下, 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看能不能花钱将他捞出来?”孟敬儒说得诚恳:“我与方琮亭乃是复旦校友, 认识了好些年, 彼此有交情,不忍见他受此囹圄之灾。”
“你倒是个讲义气的。”龚老先生点头赞赏了一句:“我帮你去打听下,有消息了打电话与你。”
“好,那就拜托了。”
孟敬儒拱手告辞, 心里充满了希望。
隔了一日, 龚老先生就来了电话:“敬儒啊,这件事情挺难办。”
孟敬儒的心一沉:“怎么了?”
“据说这方少东的罪名是组织学生聚众扰乱社会治安, 并且蛊惑民众与政府作对, 任意妄为。”龚老先生在电话那头叹气:“他是富家子弟,为何与那些穷人搅和到一起去了?听说他们最近在排练一出戏剧,是要将这个社会重新改造, 让那些底层的民众来当家作主,这不是……这不是以前的农民造反吗?”
孟敬儒愣了愣,完全不知道方琮亭竟然还在弄这样的事情——他家境殷实,为什么还会对现状不满?
“这个……应该不会吧?”孟敬儒有些迟疑:“琮亭老弟何苦去做这些事情?”
“我也是这么怀疑,可那边回了信说查得清清楚楚,那个啥剧社日常开支的钱全是方琮亭给的,编剧也是他找的,他虽然没有参加演出,可却是那个剧社的主要负责人。”龚老先生惋惜出声:“这又何苦呢,完全是自毁前途嘛。”
“龚老先生,就想不出办法了吗?他们方家愿意多出点钱,哪怕是五万十万都可以,只要能够把人弄出来。”孟敬儒有些焦急:“老先生还帮方家想想办法罢。”
“敬儒啊,和你老实说,我把认识的人都找到了,也说了这个意思,可人家那边根本不松口,就说没有转圜的余地。或许是我找的这几个人还不够级别吧,你看看还认识哪些说话分量足一点的试试看,我是没这个能力了。”
龚老先生客客气气的道了声对不起,把电话给挂了。
孟敬儒握着电话,陷入了一阵茫然之中。
方琮亭竟然在弄这些地下活动?他为何要干这种事情呢?难道他的日子过得还不滋润吗——分明现在大环境这样恶劣,他还要对着干,这不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他想来想去,另外还认识几个人,与龚老先生一样,也只是上海商界的元老,和政界并不是有很多交会,若是说交情也不是没有,可毕竟不深,只能靠着钱去收买那些政界的人。可是方才龚老先生说得很清楚,方琮亭这事不好办,他所托的人做不到。
谁才是能做到的人呢?
孟敬儒跌坐在电话机旁,没了声响,眉头紧皱。
“敬儒哥哥,敬儒哥哥!”
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孟敬儒一抬头,就看到了刘美欣穿着一件崭新的裙子站在他的房门那儿。
她怎么来了?孟敬儒有些诧异,记忆里似乎刘美欣来自己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自从上回她提出要和方琮珠一起嫁他被拒绝以后,好像她就没怎么来过了——也许是他在家的时间少,没怎么见到过她,因为他母亲孟夫人,隔三差五的就要在他耳边提起刘美欣。
可能她经常过来看他母亲,然而并没有怎么见到他?
“美欣,今天怎么过来了?”
孟敬儒并没有什么心思应付她,可是既然人已经来了,至少要保持表面的客气。
刘美欣朝屋子里怯怯的踏了一步,很小心的走进了房间:“我母亲邀你去我家小坐。”
今日母亲将她喊过去,让她到孟家来一趟。
“你不是喜欢那个孟敬儒吗?我方才与孟夫人通过电话,他在家没出门,你不如过去看看?”刘夫人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笑容。
刘美欣吃了一惊,又觉得满心的欢喜:“母亲,你的意思是……”
“你这傻孩子,不多去与他接触怎么行呢?喜欢一个人就该主动一点嘛。”刘夫人拉住了刘美欣的手,上下打量:“我的女儿生得这么美,肯定招人喜欢!”
刘美欣低头,心里头就跟吃了蜜糖一般甜。
她去孟家的时候,孟夫人也总是夸赞她性格好,生得好看,听到赞扬她就特别开心。
“孟伯母挺喜欢我的,我知道。”
刘美欣非常笃定,孟夫人可是暗示过几次,想要她做孟家的儿媳妇呢。
刘夫人笑眯眯的望着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去孟家一趟,把孟敬儒叫到咱们家来,就说我与他有话要说。”
“您和敬儒哥哥……”刘美欣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亲难道是要为自己出头商量婚事吗?她心里头忽然就激动起来,脸颊涨得通红,又有些害羞,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着,慌得很。
刘夫人冲着女儿微微的笑:“去罢,去孟家将孟敬儒邀到我们家来,你就跟他说,我找他有事情商量,他应该会过来的。”
“好。”刘美欣又惊又喜,点了点头,转过身,飞奔着走了出去。
现在她就站在孟敬儒面前,心里边有些忐忑不安,她就这么一说,孟敬儒会答应跟她走吗?
“你母亲让我去你家小坐?”
孟敬儒抬头,惊诧的望着刘美欣:“她有什么事情吗?”
他的眉眼是那样好看,似乎有些茫然,可是里边闪着的光芒却还是很吸引她,刘美欣有些着迷的看着孟敬儒,看得她的心都有些发痛。
“我也不知道,”她顿了顿:“只不过我母亲说你应该会想要见她。”
孟敬儒惊跳了起来。
这语气……分明是一种暗示。
莫非,她知道了自己在四处找人营救方琮亭的事情?她愿意出面帮忙?
刘裕之在上海很有势力,他比龚老先生拜托的那些人说话会有分量得多,若是能请得动他出面,那么……
孟敬儒伸手从床边的衣架上捞起挂着的西装领带,匆匆忙忙的束好,拿起书桌上放着的那个皮包:“好,走罢,到你家走一转。”
刘美欣不可置信的望着孟敬儒,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孟夫人看着孟敬儒与刘美欣从楼上走下,笑得眉眼都挤在了一处:“要出去?”
虽然心底里对刘美欣略厚的嘴唇还是有些芥蒂,可目前她已经是儿媳妇的最好人选。看着两人站在那里,孟夫人有说不出的高兴,思维已经跳跃到抱孙子的阶段。
“嗯,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孟敬儒与孟夫人交代了一句,与刘美欣一块儿走出了家门。
“唉,刘夫人虽然以前有那么点儿破事,但毕竟现在已经歇了这心思,最近几年都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别的风流韵事了。”
孟夫人跟着走到门口,看了看刘美欣的背影,心里头暗自琢磨,这个刘家二小姐瞧着比她母亲要本分聪明,一副心思全在自家敬儒身上,肯定不会有那种事情的。
刘夫人站在窗户面前,看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缓缓驶入自家前坪,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孟敬儒果然来了。
他这是在担心那个方琮珠罢,为了她的大哥,他竟然这般积极的奔波,这实在让刘夫人有些生气。
自家美欣哪一点比不上方琮珠?有才有貌有家世,而且还是未嫁之身,比那种残花败柳不知道强到了哪里去,可孟敬儒这个没长眼的,竟然瞧不上美欣,一心巴巴儿的朝那个方琮珠身边贴。
不给他一点教训,就不知道这上海滩到底有多么难生存。
别说是那方氏织造,就连孟家,她要是铁了心想要搞名堂,只怕也能让他家吃个大亏。
刘夫人的眼睛盯住了小汽车,见着孟敬儒与女儿几乎是同时下来,两人走在一处,显得格外和谐。
“这才是郎才女貌呢。”刘夫人得意的笑了起来。
刘美欣领着孟敬儒上楼,先去了刘夫人的卧室,没见着她在,又带着孟敬儒去了书房。
阔大的书房里两边都是书架,刘夫人一双手交叉抱着胳膊,气场足足的站在那里。
“美欣,你且去花园里走走,我与敬儒有要事商谈。”刘夫人冲着女儿点了点头,眼中似乎有深意。
刘美欣害羞的低下了头——母亲是想要与孟敬儒谈他们之间的亲事么?
她将书房的门带上,轻轻退了出去,轻盈的飞奔下楼,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柔情,这七月的夏风带着一股甜香,将她的心房吹得鼓胀起来,那种带着粉色的快活似乎要从心里溢出,无处安放。
书房里的气氛完全不同,刘夫人与孟敬儒面对面的站着,两人都没说话,泛泛的一丝寒意,似乎将这书房的空气冻住了。
“刘伯母,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最终孟敬儒没有按捺住自己的疑惑,先开了口。
“我想谈谈你和美欣的亲事。”刘夫人嘴角带着笑,毕竟年轻人还是不老成,沉不住气。
“我和美欣的亲事?”孟敬儒吃了一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她吗?”
“你是没有说过,但是你很快就要说了。”刘夫人得意的朝前边走了一步,逼视着孟敬儒:“你想不想将方琮亭救出来?”
孟敬儒几乎要惊跳起来:“刘伯母,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想救方琮亭,那就娶了美欣,若是你答应娶美欣,我自然有办法让方琮亭毫发无损的回来,若是你不答应娶她,方琮亭或许会被枪决,或许至少判流放孤岛终生苦役,你知道的,那些孤岛上的守卫有多凶残,踏上了那个岛就别想活着回来。”
刘夫人的声音很冷,似乎带着一丝严寒的气息。
“你这是在要挟我吗?”孟敬儒很是气愤:“刘伯母,您不肯出手相救也就算了,为何拿这个当条件来胁迫我与美欣成亲?我对美欣从来就没有那种感觉,您难道没听说过这句话,强扭的瓜不甜?”
“你对美欣有没有感觉我不管,我只用管美欣对你有感觉就可以了,强扭的瓜谁说不甜?只要美欣觉得甜那就够了。”刘夫人的目光冷冷:“孟敬儒,我就问你一句,你答不答应?”
她的眼神让孟敬儒心里一凛,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了一点点猜测。
“难道琮亭被捕,是你在背后做了手脚?”
“哈哈哈……”
刘夫人仰头笑了起来,笑声十分响亮,在这不算太大的书房里,似乎还有了回声。
“孟敬儒,你挺聪明的。”
好不容易刘夫人才止住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小小的手绢来擦了擦眼角:“我做什么手脚?要怪就得怪那个方琮亭吃饱了饭撑着要去闹那些事情,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做了那种事情,才会被抓走,我只不过是授意让人去出首了他和那个什么剧社而已。”
刘夫人转眼看向孟敬儒,嘴角带着一丝狠厉的笑意:“孟敬儒,你这般为他奔走,是不是你自己也掺和了这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孟敬儒实在气愤,也有心惊胆颤,没想到刘夫人竟然会盯上了方琮亭,拿他来胁迫自己与刘美欣成亲。
她这样做,就不怕自己苛待刘美欣?
“刘夫人,你这样做实在是大错特错。”孟敬儒试图说服她:“你说只要美欣觉得那瓜儿甜就够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对她很不好,让她尝不到甜味?”
“你对她不好?”刘夫人凝视着他,好半晌才挤出了几句话:“孟敬儒,我是从小见着你长大的,你不是一个狠人,只要你答应娶美欣,你就没办法狠心对她不好。”
她挑了挑眉:“对于这一点,我坚信不疑。而且即便是包办婚姻,以前没见过面的年轻男女,结婚以后恩恩爱爱的大有人在。一日夫妻百日恩,只要你们成亲了,你就会慢慢的发现美欣的好,你会好好对她的。”
孟敬儒盯住刘夫人那张嘴,觉得她那嘴一开一合,就如一条被甩到岸上在拼命呼吸的鲶鱼,实在有些难看。
“怎么,生气了?”
刘夫人笑了起来:“敬儒,我劝你最好还是答应罢,若是不答应,只怕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方小姐……”
孟敬儒身子微微一抖:“你准备对她做什么?”
“我能对她做什么?美欣已经央求过我不许对方琮珠下手,我答应了她,就会尽力做到。只不过我不对方琮珠下手,却可以堆她的亲人下手,让她每日生活在担惊受怕里,让她没有安生日子好过。而且,万一你得罪我狠了,或许我也不会信守对美欣的诺言,这一切,都得看我的心情。”
刘夫人的眼睛渐渐的眯了起来,就如一只狐狸的眼。
“你!”
孟敬儒捏紧了拳头,忽然想起方家的火灾。
“你说,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孟敬儒的脸涨得通红:“烧死了三个人你知道吗?方伯伯至今还躺在广慈医院的病床上你知道吗?你这样心狠手辣,就不怕我去揭发你吗?”
“揭发我?”刘夫人挑动了一边眉毛:“你向谁去揭发我?谁又会相信你?我与方家无冤无仇,又没有生意上的冲突,我何苦对他家下手?而且你的人证物证又在哪里?你若是去警察署揭发我,我还要反诉你诬告之罪呢!”
孟敬儒呆呆的站在那里,脑袋稍微冷静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刘夫人说的话,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拿什么去揭发刘夫人?他只是在猜测方氏织造厂的火灾是刘夫人指使人去做的,可他却没有确凿的证据。
人证?物证?统统没有,他去警察署检举刘夫人,人家只会说他异想天开脑子有问题,更何况刘裕之在上海市政府是头面人物,人家怎么会因为他的检举去得罪刘裕之?
“敬儒,你与美欣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两个人感情颇深,为何就不能将那个方小姐放到一边,容下美欣呢?”
见孟敬儒似乎有了退让之意,刘夫人步步紧逼:“只要你答应和美欣结婚,我就去帮你把方琮亭给弄出来,但是你要答应,劝说那个方琮珠离开上海……”
她想了想,咬了咬牙:“不,应该是离开中国。”
若是方琮珠还在上海或者苏州,孟敬儒与刘美欣虽然成了亲,可心里头还是挂记着她,动不动就要去找她,美欣心里头岂不是委屈?
必须将那个姓方的赶出去!刘夫人拿定了主意,嘴唇紧闭,眼睛凶悍的盯住了孟敬儒:“你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你答应了这个条件,我可以现在就去给你想办法!”
“为什么要琮珠离开中国?你有什么权力让她走?”孟敬儒气得满脸通红:“刘夫人,你也太飞扬跋扈了些罢?”
“她可以不走,但你和美欣结婚以后,若因为她美欣心里不痛快,那你就别怪我生气想要拿她开刀。”刘夫人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眼里尽是不屑:“她那种狐狸精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一看就明白,非得将她彻底赶出去,才能让美欣踏实。”
她的目光朝窗户那边转了过去,草坪里坐着一个年轻姑娘,裙子的下摆大大的铺开,就如草地上有一朵鲜花怒放。
那是她心爱的孩子,或许此刻她正沉醉在孟敬儒登门拜访的欣喜里,刘夫人觉得她甚至已经看到了刘美欣脸上的笑容。
为了孩子的幸福,她愿意尽全力去争取。
“或许也不用方小姐回避一辈子,她只要到国外住几年,等你与美欣感情稳定下来以后再回国也未尝不可。”
只要他们有了孩子,家庭就能稳定下来,这个时候那位方小姐回不回来,已经再也不是问题。
“刘伯母,你实在太卑鄙了!”
孟敬儒咬牙切齿低声吼了一句,焦虑不安,这让他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答复刘夫人,也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面对方琮珠。
“我一点也不卑鄙,这只是在为我的女儿打算。”刘夫人笑得很淡定,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有你自己做了父亲,才能体会到我的心情。”
他以为他是谁?若不是美欣一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自己会理睬他?
“你不着急给我答案,先与你的方小姐商量好了再说。”
刘夫人很愉快的笑着:“我希望听到一个明智的答复。”
孟敬儒瞪着她看了一会儿,默默无语的朝书房外边走了去。
他的手才碰到门上的把手,就听着刘夫人在后边说了一句话:“三天时间,我只给你三天的功夫考虑,别让我等太久,而且方琮亭也等不了太久,你越是拖下去,他吃的苦头就越多。”
孟敬儒心中一惊,拉开门就朝外边跑。
方琮亭在监牢里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坐在草坪上的刘美欣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她看到孟敬儒匆匆忙忙朝外跑,脸上露出了笑容:“敬儒哥哥!”
孟敬儒甚至没看她一眼,径直打开汽车门,发动汽车,飞快的离开了刘家。
刘美欣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汽车消失在大门口,心里有几分难过。
是不是母亲提议成亲,敬儒哥哥拒绝了?
她心里头有些发慌,转过身飞快的朝楼上跑了过去。
“母亲,母亲!”
刘美欣气喘吁吁跑到了刘夫人面前:“敬儒哥哥怎么走得这样匆忙?”
刘夫人伸手揽住女儿入怀:“因为他去找家里人商量和你的亲事去啦。”
“敬儒哥哥答应和我结婚了?”刘美欣猛的抬头,眼里露出了欣喜的光芒:“真的吗?母亲你没有骗我罢?敬儒哥哥答应娶我了?”
“是真的。”刘夫人伸手摸了摸刘美欣的头发:“他答应了。”
虽然现在孟敬儒还没有点头,但他肯定会点头的。
“那……”刘美欣有些惴惴不安:“那个方琮珠怎么办呢?她也会嫁给敬儒哥哥吗?”
“你这傻孩子,孟敬儒要娶的人是你,怎么还会有人嫁给他啊?”刘夫人拧了下刘美欣的耳垂:“你就这么喜欢有个女人来分享孟敬儒的感情?”
“不不不,我才不要!”
刘美欣扭了扭身子,脸色发红。
一想到孟敬儒答应了亲事,她就有说不出的快活,一双手捂住了脸,心里偷偷的乐。
“怎么了?”刘夫人看着她那模样,忍不住想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美欣张开双手抱住了她:“哦,母亲,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女儿柔软的身子挂在她身上,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抱着刘美欣,轻轻拍打着背部的那番情景,刘夫人的心由不得即刻就软了,眼圈红了红。
她虽然心狠手辣,可是她依旧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只要美欣高兴,一切都是值得。
孟敬儒,应该过不了两日就会来找自己,自己要开始给美欣准备嫁妆了。
汽车开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江湾方家别墅。
阿忠已经识得孟敬儒,见他的车辆到了面前,赶紧拉开门:“孟大少爷,我们家小姐在家呢。”
孟敬儒冲他点了点头,长长的一双腿跨过了大门,飞快的朝前边走了过去。
方琮珠在家,此刻的她,满脸倦容。
虽然方琮亭做的事情并不多,可是家里少了一个人,好像很多事情忽然间就有些转不开。三家商铺的查账打理,苏州那边工厂的生产情况需要掌握,她还要挖空心思想出新的花色款式给织造厂去研讨定稿,这些事情,绝不是一个人就能弄得通顺的。
更何况现在还添了一桩事情——解救方琮亭。
孟敬儒说他去想办法,现在过去两天了,还没有半点音信,方琮珠不免心中有些焦急。
手里拿着笔,无意识的在纸上涂涂抹抹,图纸上的那幅画,此刻已经被她的铅笔涂得乱糟糟的一团。
“琮珠!”
孟敬儒的声音传了过来,这让方琮珠吃了一惊,手中的铅笔掉了下来。
“孟大哥,怎么样了!”
她急切的从书房里走出,一双眼睛渴盼的看着他:“有什么消息吗?”
孟敬儒略带疲倦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孟大哥,快进来坐。”
方琮珠又惊又喜,赶紧请了孟敬儒到了书房里边,将窗帘拉开了些,七月的阳光流泻进来,一地明亮的金黄颜色。
孟敬儒低头看着书桌上那张草图,铅笔打出的阴影将那幅画弄得乱七八糟,看起来方琮珠的心情不是特别好——换成是谁也不会心情好,毕竟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谁又能高兴得起来呢?
“孟大哥,你拜托的人怎么说的?可有希望将我大哥救出来?”
方琮珠给孟敬儒沏了一盏茶端了过来:“孟大哥,先喝口茶罢。”
孟敬儒接过那盏茶,看着站在面前的方琮珠,喉头像梗着什么东西,那些话在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方琮珠能觉察到他的异样:“很困难吗?”
“是的,很困难,我拜托过的人给了我回信,你大哥被定性为带头闹事之人,煽动民众反对政府……”孟敬儒呆呆的看着茶盏里沉沉浮浮的茶叶:“这性质有些严重,或许还可能会被打成是……”
方琮珠吸了一口气,她明白孟敬儒要说什么。
从他的表情来看,或许是没有办法将方琮亭救出来了——他的结局有可能会像她的梦境里发生的一切那样,被按着在围墙旁边,几声枪响,鲜血从他身体里流出。
“我大哥他……”
说到此处,已经泪如雨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就连自己身边的亲人都不能保护。
她既不能像上辈子的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拿着枪气势汹汹闯进监牢里,单枪匹马就将方琮亭救出,也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认识不少头面人物,只要她开口,人家都会争相帮她去捞人。
她什么都做不到,方家虽然有那么一点点资本,可是却找不到捞人的门路,想送钱都没地方送。
孟敬儒捧着茶盏望着方琮珠,看到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他的心也一点点的陷入了绝望。
这个聪慧美丽的女子,或许这一辈子不会再属于他。
“琮珠,现在还剩下唯一的方法,那个人答应百分之百把你大哥救出来。”
孟敬儒极其痛苦的做出了决定。
为了方琮亭,他只能放弃方琮珠——连肖想她的资格都不会再有。
“什么方法?”方琮珠精神一振:“孟大哥,你说说看,若是我们家能办到的,那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那个人说让你离开中国几年,不要回来。”
“什么?”方琮珠惊诧出声,这是个什么条件?又有谁开这样的条件呢?
“是不是刘美欣的父母亲?”
她敏锐的想到了刘家,能从孟敬儒嘴里得出这样一个奇怪的解决方法,也就只有这户人家才会有这样的关联了。
孟敬儒惊愕抬头:“琮珠,你实在太聪慧了。”
“这太好猜了,因为刘美欣心悦于你,他们想借这件事情逼我离开。”方琮珠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不定我大哥入狱,也是他家的手笔。”
孟敬儒没有出声,方琮珠实在太聪明,他才说了那么一句话,她就已经猜到了中间的弯弯道道。
“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条件?”方琮珠看了看孟敬儒悲伤的脸:“是否对你还有附带条件?”
孟敬儒转过头,心里头很难受:“没有,他们就说让你离开中国,几年以后再回来。”
方琮珠咬着嘴唇想了想,徐徐点头:“好啊,我离开几年就是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只要能让方琮亭回来,离开中国几年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真的想离开?”孟敬儒盯住了她:“你难道不想留在这里与家人团聚?”
“我当然想,可是……这样能救我大哥啊。”
方琮珠无奈的笑了笑:“让我想想,去哪个国家会更好一些?”
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关系,民国时期也没有什么留学代理机构,想要找个落脚点,还真的是很为难。
不知道现在想去国外,可否要有担保人,她想去英国或者是美国,毕竟语言方面要更便利一些,若是换成德国法国这些地方,可能要重新学一门语言,最开始的生活会不那么方便。
孟敬儒愁眉苦脸的看着她,没想到她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孟大哥,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不过是去国外几年罢了,你别为我感到难过了。”方琮珠冲他鼓励的笑了笑:“只要能将大哥救出来,我真的很愿意。”
去国外几年,确实不是生离死别,可对于孟敬儒来说,却差不多等于这样。如果他答应娶刘美欣,这就意味着要与方琮珠一刀两断,以后再也不能对她有半分肖想,否则便是对婚姻不忠诚——不管是不是被迫答应结婚,只要是两个人在神父的见证下许下了诺言,那就不能违背。
此刻他的心一片凄凉,有说不出的痛苦。
“琮珠,不如你去香港罢。”
不知为何,他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香港大部分都是中国人,你在那里犹如就在中国一样,而且回来也方便。若是你愿意,我请我姑姑替你去联系港大,把你的学籍转到那边去,你依旧可以继续你的学业。”
见方琮珠没有回答,孟敬儒添上了一句:“港大现在也渐渐的在亚洲开始有了名气,虽然比不上复旦,可却还是值得到那里念书的。”
方琮珠想了想,微微一笑:“这倒也是个好提议,只不过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敢劳累你姑姑帮忙呢?”
香港与英国美国相比,更近一些,生活可能也会习惯一点。
“不打紧的,我姑姑是个很热心的人,她特别肯帮忙,而且她丈夫在香港颇有点声望,替你申请香港大学毫无问题。”孟敬儒说得很真诚:“我说的是真话,你别担心给他们带来什么不便之处,若是你想去香港,我会打电话给我姑姑,让她给你去港大弄学位。”
方琮珠心中真的很感激,孟敬儒对她来实在是太好了,这般鞍前马后的,让她觉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回报他才是。
只可惜她的一片心意全不在他身上,她有自己喜欢的人。
“我……去香港罢。”
方琮珠下定了决心,香港应该是她目前最适合的选择了。
孟敬儒点了点头:“好的,我去帮你联系。”
他要拜托姑姑孟佩君好好照顾她,虽然她不在上海,虽然她不会嫁给他,但是能知道她平安无事的消息总会让他心安一些。
孟敬儒喝了两口茶站起身来,朝书房门口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他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方琮珠一眼。
她站在那里,身材窈窕纤细,一张瓷白的脸孔精致得就如艺术家雕琢出来的一般,眼睛黑幽幽的看着她,双眉似远山。
“再见,琮珠。”
他轻声道别。
方琮珠冲他微笑:“再见,孟大哥。”
刘家把她逼走,就是想让刘美欣能够没有阻力的接近孟敬儒吧?可孟敬儒会不会接受她呢?或许,自己过了几年从香港回来,孟敬儒已经娶了刘美欣,刘美欣如愿以偿变成孟太太了罢——反正刘家人有的是手段,这种用方琮亭来逼迫自己的方式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他们想不到的?
从最开始收买黑道上的人想把自己毁容,到把方琮亭送进监牢——说不定方氏织造厂着火,也是刘家做下的事情呢。
方琮珠心中一凛,眼睛渐渐的眯缝了起来。
刘裕之这般肆意妄为,借的是外国人的势力,现在他有外国人撑腰,在上海市政厅里担任要职,为所欲为。自己目前没有什么能力撼动他,可是这几年里一定要韬光养晦,想办法将这个对头给扳倒——像这种坏事做绝的家伙,一定不能让他有好下场。
孟敬儒慢慢的走出了书房,脚步沉重,几乎是一步一步的挪着向前,每走一步他都觉得格外的艰难,好像有什么踏在心坎上一样,痛得不能呼吸。
方琮珠做出的决定,意味着这一辈子两人不会再有纠缠牵扯,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拧了起来,似乎一条毛巾被人越拧越紧,紧得再也松不开来。
“孟大少爷,你要走了呀?”
翡翠拎着篮子从外边走了进来,刚刚好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孟敬儒:“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就要吃饭了呢,一起吃过饭再走?”
孟敬儒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噢,我要回家去了,家里还有点事情。”
翡翠有些奇怪,孟大少爷的脸色真是差,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好像要倒下一般。
“翡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孟敬儒最终走下了楼梯,走到了翡翠面前,一脸真诚:“冬天记得提醒她加衣裳,别让她感冒了,夏天给她多摇摇扇子,别让她出太多汗。要是她晚上忙得太晚你要提醒她早点休息,别伤了身子。”
“孟大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翡翠有些奇怪的看着孟敬儒,孟大少爷这话说得,交代得这样仔细,好像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一样。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要拜托你多多照顾琮珠。”
孟敬儒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只觉眼中有湿湿的一片,热乎乎的。
他快步走到门口,伸手一推,暖暖的夏风夹杂着热浪扑面而来,只将眼中那几滴眼泪吹落。
泪水一滴又一滴掉了下来,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眼泪也掉得越来越多。
他不敢让阿忠见着他脸上的泪痕,低着头穿过方家那扇大门,坐上了自己的汽车。
关上汽车门,他将头抵住方向盘,热泪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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