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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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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的时候, 已经是晚膳时分。

    孟夫人见着孟敬儒走进来,很开心的拉住了他的手:“你和美欣去了哪里?怎么不喊她一块儿回来吃晚饭?”

    儿子终于想通了,竟然知道带着刘美欣一块出去玩耍了, 而且还出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看起来好事将近。

    孟敬儒勉强笑了笑:“她家又不是没饭吃, 干嘛来我家吃饭?”

    孟夫人不悦:“你这聪明人怎么忽然就迟钝了?你喊了美欣回来吃饭,可以多说说话儿,两人相互了解才能感情更好嘛。”

    她抓住孟敬儒的手朝餐厅那边拖:“元山,你看看你这糊涂儿子!”

    孟夫人告状一般,将孟敬儒不喊刘美欣回来的事情跟孟元山说了一遍:“分明是一块儿肩并肩的走出去, 怎么就不知道让人家美欣一块儿回来呢?分明她那样在意你!”

    孟元山呵呵的笑:“敬儒这不是和我差不多么?那时候咱们刚刚成亲, 我都不敢看你的脸, 直到过了好些天才能帮你梳梳头发什么的。敬儒大抵也是脸皮薄, 只不过他在这年头可比我那时候强多了,每日在学校里能见着女生都不用回避的。”

    夫妻两人将孟敬儒调笑了一番,心里头都在想着应该不久就能给儿子操办婚事了,故此特别开心。

    孟敬儒低头不语, 一想到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单独去见方琮珠, 心里就有些难受,就连下人们将饭菜端上餐桌都没注意到。

    “敬儒, 吃饭了, 怎么还不动筷子呢?”孟夫人见着儿子一副发呆的样子,更是觉得婚事或许有点指望,否则孟敬儒不会这般魂不守舍——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大约就是这样患得患失,就连吃饭都没有滋味。

    听着孟夫人催促,孟敬儒端起饭碗,心不在焉的吃过饭以后就上了楼,一头钻进了自己房间没有再出来。坐在书桌面前,拿起自来水笔在信纸上写了无数个“琮珠”,每写一笔,心里就会痛一下,痛到抓紧笔杆直到手指麻木。

    反反复复的写着琮珠两个字,也不知道写了多久,他终于放下了笔,踱步走到窗前。

    外边已经是夜色朦胧,花园的路灯发出淡淡的黄色光晕,草地上有两个下人正端着一个篓子在走动,似乎是刚刚洗了衣裳回来。

    他靠在窗边,眼睛无神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此刻月亮如弯弓一把,静静的挂在那里,很大的一块缺失,好像被人咬了一大口。

    方琮珠的眉眼,在他眼前渐渐的浮现出来。

    那般精致的眉,那么精致的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好像刻在心上一般,怎么样也没办法擦掉。

    “琮珠,琮珠。”

    他痛苦呜咽,就如迷失了方向的幼犬,正在嗷嗷的吠着,绝望的看着外边这乌黑一片的世界。

    他不想失去她,哪怕只是失去守护着她的机会,他也不愿意。

    可是他不得不要顾及方琮亭,作为他的好朋友,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方琮亭丢了性命。

    他的手支撑着额头,只觉得就要裂开,反反复复的阵痛让他实在难以承受。

    眼睛落到了床边的电话机上,他跌跌撞撞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拿起话筒,他拨通了香港的电话。

    “喂,你找谁?”电话那头明显的是一个女佣人,带着浓浓的粤语腔调,他几乎要听不懂,只不过凭着通话技巧,他感觉到应该是问他想要谁接电话。

    “我找男爵夫人,她是我姑姑。”

    孟佩君的丈夫郑庆东出身香港的世家大户,英国从清政府手中得到香港,为了笼络那里的华人,给一批在香港有影响力的华人授了男爵,郑庆东就是其中一位。

    旁人见着孟佩君,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男爵夫人,孟佩君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潇洒的。

    虽然电话两头说话的人有各自的语言,可这种鸡同鸭讲竟然也能被听懂,孟敬儒听着那个女人好像在说“稍等”,接下来听到电话那头有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扬着嗓子喊“请夫人接电话,有人找她。”

    “喂?”

    话筒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孟敬儒心情稍微舒服了些:“姑姑,我是敬儒。”

    “敬儒,是你是!”孟佩君爽朗的笑了起来:“今天怎么会打电话找我?”

    “我有一件事情想请姑姑帮忙。”孟敬儒顿了顿,眼前闪过了方琮珠那张脸:“实在不好意思打扰的,可是……”

    “敬儒,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她直接的态度让孟敬儒稍微放下了心,他把方琮珠想去香港大学念书的事情告诉了孟佩君:“我有一位很要好的女性朋友,最近她家里出了点事情,只能离开上海去香港,她想到港大继续求学深造,我想请姑姑帮她联系一下港大,看看能不能给她一个学位。”

    “你的女性朋友?”孟佩君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敬儒,是不是要去掉一个字啊?不如说女朋友更直截了当?”

    孟敬儒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姑姑,你误会了,我们之间真的只是朋友。”

    “哦,这样啊。”孟佩君爽朗的笑起来:“你父母早些日子和我通电话的时候还提起你的亲事了,只说还没有定下来,他们都很着急,我听着你说女性朋友,就想到那上头去了。这位方小姐在上海念哪所大学?几年级的学生?”

    孟敬儒有些窘迫,没想到父母竟然与姑姑抱怨他不结婚的事情,

    “姑姑,方小姐在复旦念书,才念完大学一年级,她人很聪明的,她修了两个专业,而且跨度还挺大,一个是数学系,另外一个是艺术系,她的成绩在两个系里都是冒尖的。”

    听了孟敬儒的介绍,孟佩君有些吃惊:“竟然能修两个专业!女生修数学,这可真是少见!”

    “可不是吗?”提起方琮珠,孟敬儒便有话说:“她的画也特别好,姑姑你看到就知道了,她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好啦好啦,你不用再夸赞她了,我明日就去港大给她问问看,若是这边答应给学位,我再电话告诉你,好吗?”

    孟佩君一口答应了孟敬儒拜托的事情,又开始以长辈的身份与他谈起他的亲事来:“敬儒,不是姑姑说你,你爹你娘心里头可着急了,你这也二十二岁的人了,再过半年就二十三,怎么还没找到女朋友让你爹娘安心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姑姑,我知道的。”

    孟敬儒只能含含糊糊的应着,可心里头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好像被人挖了个大洞。

    不能娶到琮珠,人生似乎失去了意义。

    “你呀,别老是打马虎眼,得要有行动!”

    话筒那头孟佩君笑嘻嘻的:“哪天你找到女朋友了和姑姑说说看,姑姑给你把把关。”

    “好的。”孟敬儒应付了一句,又和孟佩君说了些别的话,最后孟佩君那边似乎有什么事情,她应了一句就和孟敬儒道了声晚安,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嘟……”

    话筒里传来了急促的响声,孟敬儒将话筒放在托架上,全身好像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床上。

    他要彻底失去她了,想到此处,眼眶又忍不住湿了。

    第二日下午,孟佩君打电话过来向他通报了下情况,她去找了港大校长,人家听她这般说,一口应承下来,愿意接收方琮珠。

    “让复旦大学给她开转学证明就可以了。”孟佩君很高兴的告诉孟敬儒:“港大这边数学系办了没几年,听说那位方小姐有数学上的造诣,校长很欢迎她,她如果愿意,也可以继续修艺术系,都没问题的。”

    孟敬儒叹了一口气:“姑姑,琮珠到了香港,麻烦你多多关照她一下。”

    孟佩君吃吃的笑:“还说不是女朋友,这样关心她!”

    “姑姑,琮珠人很好,身世又很可怜,她是被逼着去香港的,我知道姑姑你人心最善,肯定会关照她的。”

    孟敬儒觉得自己没法把这件事情向他姑姑全盘托出,只能含糊其辞的说上几句。

    “她家出了什么事情?”孟佩君有些好奇:“你告诉姑姑。”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反正比较惨。”孟敬儒有些无奈:“姑姑,等你见着琮珠的时候再说罢,反正现在她在上海呆不下去。”

    “好罢,到时候我自己去问她,若是她愿意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的。”

    挂上电话,孟敬儒坐在床边,愣愣的看了看外边。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可七月的白天特别长,外边依旧是阳光普照。

    孟敬儒想了想,站起身就朝楼下走。

    孟夫人正在花园里散步,见着孟敬儒出来,笑着问他:“敬儒,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一趟。”

    孟敬儒脚步匆匆的走到福特车旁边,打开车门拿出钥匙。

    “敬儒这孩子,怎么就这样忙,要吃饭都出去了!”孟夫人不满意的嘀咕了一句。

    看着汽车朝大门外边开的时候,她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来:“是不是接了美欣的电话,两个人一块儿到外头吃饭去了?”

    汽车从孟家的大门开了出去,日光白花花的耀着人的眼,孟敬儒将车子前方的镜子稍微调整了一下,感觉阳光没有那么刺眼,心里也稍微舒坦了一点点。

    从家里开到方家,他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时间,即便街上这时候还有不少人在走动,可他还是开得飞快,一心想要早些见着她。

    出乎孟敬儒的意料,方夫人今日竟在家里,没有在医院呆着。

    见着他走进来,方夫人便热络的招呼他:“孟大少爷,快些过来坐。”

    孟敬儒瞅了瞅方琮珠,坐了下来:“是不是伯父身体好了?”

    方琮珠点了点头:“现在已经能做出很多反应了,高兴的时候嘴角还能看到笑容,只是眼睛还是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睁开。”

    “史大夫说了,不用多久就能彻底醒过来啦。”方夫人笑眯眯的,心情不错:“他说会拿什么电击的方式刺激你爹的什么中枢神经系统?我也弄不懂那是啥,反正是个好东西,能让你爹醒过来。”

    这当口,真不能再刺激他们,孟敬儒陪着笑脸:“那可真是太好了,伯父马上就能醒过来,你们大家可都松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我今日见着他笑,眼泪都掉出来了。”方夫人此刻忍不住还是有些伤心,拿了手绢拭着眼泪:“真的盼着他快快睁开眼睛就好。”

    起居室里此时一片温馨而美好,方夫人的笑容似乎比屋子外边的太阳更温暖,看到她笑得开心,屋子里每一个人都忍不住跟着开心起来。

    方琮珠看了孟敬儒一眼:“孟大哥,你店铺里的生意都安排好了吗?”

    孟敬儒愣了愣,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已经都安排好了。”他假装开心的神色:“香港那边说这批货成色很好,他们非常高兴收购。”

    方琮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恭喜你,孟大哥!”

    孟敬儒心中苦涩,但也只能强装欢颜点了点头:“是啊,是得恭喜我。”

    有什么好恭喜的呢?这件事情敲定下来,她就要去国离乡,好几年不会回到上海,而他,也会彻底失去追求她的资格。

    方夫人完全没听懂两人在说什么,她以为方琮珠在与孟敬儒讨论孟家的生意,对着孟敬儒笑眯眯的说:“孟大少爷,你们孟家的生意真是做得大啊,风生水起的,广慈医院的护士都知道你们孟氏银楼,我听有两个人在商量着,说成亲的时候一定要去你们家银楼买一套好看的首饰呐。”

    孟敬儒勉强的笑了笑:“让伯母见笑了。”

    “孟大哥,你该去安排一下店铺里的事情了。”方琮珠有些着急,要早一点将方琮亭捞出来她才放心,否则还没等刘裕之帮忙安排这事情,方琮亭就已经被押上刑场。

    孟敬儒站了起来,点了点头,将巴拿马草帽拿在手里:“好的,我这就走。”

    方夫人嗔怪的看了女儿一眼:“琮珠,哪有你这样赶客的。”

    “母亲,我是替孟大哥担心哇,做生意就是要把握时机,时机错过了,说不定这笔生意就黄了哪。”方琮珠看了一眼孟敬儒:“孟大哥,你说是不是?”

    孟敬儒站在门边,回头看了她一眼:“琮珠,你说得没错。”

    她是在点醒自己,事不宜迟。

    想到方琮亭还在监牢里受苦,孟敬儒也是心中一凛,怎么就为自己的情思置好友于不顾之地呢?

    快步走了出去,不敢再回头看方琮珠的脸,生怕自己见着她那期盼的目光挪不开步子。

    走到大门之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感觉口里有些酸有些涩。

    他踏上汽车,飞快的朝刘家那边开了过去。

    刘夫人见着孟敬儒登门,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怎么样?你想好了?”

    孟敬儒咬了咬牙:“是的,就按着你说的办罢,琮珠已经答应去香港,这些年不回上海。”

    刘夫人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盯住了他:“敬儒,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很高兴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我们刘家权大势大,你们孟家财大气粗,咱们两家联姻,这不是门当户对的亲事吗?你娶了美欣以后,若是对政界有兴趣,你岳父还能提携你,到时候你商界政界都是一把好手,上海街头你就可以横着走了。”

    她许下的诺言确实有实现的可能性,可是孟敬儒觉得他根本就不需要横着走——他又不想做螃蟹。

    他只想着能安安静静的候在她身边,默默的喜欢着她,看到她有什么需要,尽自己的可能去帮助她。

    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再实现了。

    “那你就回去和你父母说一声,现在三媒六聘那一套虽然已经不时兴了,可咱们正正规规的流程还是得有。美欣信奉天主教,现在上海也流行到教堂里成亲,我们两家的婚事就不大操大办了,就到徐家汇大教堂里举行婚礼,然后就在教堂外边的草坪上弄一个婚礼招待餐就行。”

    刘夫人似乎早就将这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说起来有条不紊:“七月八月都是好天气,我建议就在这两个月里边将你们的婚礼给办了,这样两家父母都放心。”

    孟敬儒点了点头,声音木然:“好罢,我回去与我父亲母亲说说这事情,只不过刘夫人你得尽快将方琮亭弄出来。只有他平平安安的回去了,我才能来跟你们家商定婚礼日期。”

    刘夫人挑眉看了他一眼:“好啊,只要敬儒你答应了与美欣成亲,方琮亭这事情好说。”

    方琮亭并没有直接参与排练剧本,他只是暗地里出钱的人,而且这大半年里他基本很少出现在青年剧社,这些都可以作为开脱的理由——只需说他是受了蛊惑而出了点钱,其余跟他都没什么关系,这样就可以了。

    对于警察署来说,多抓一个与少抓一个没什么区别,这只是刘裕之送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而已,只要刘裕之开口,放一个人这绝无问题。对于淞沪警备司令部刑侦科来说,他们只需要一份审讯以后的名单,看看哪些人究竟是地下组织的成员,方琮亭只不过是有些这样的思想倾向,根本就没有参加到那个组织中间成为其中一员,所以划掉他的名字也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

    更何况方琮亭本身就是富家子弟,人家不会将他与那些穷人家出身的混在一处,只要打发点钱,也就能蒙混过关了。

    “我那边打点好了就给你电话,你去将他接回家便是。”

    刘夫人向孟敬儒保证:“我肯定不会爽约的。”

    她倒是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来了电话,让孟敬儒去领人。

    “记得让方家带上一万大洋的银票,毕竟没有好处,谁都不会平白无故的放入。”

    “知道了。”

    这警察署里都是雁过拔毛的玩意,他爹就是一个典型。

    孟敬儒急急忙忙赶到方家,正巧碰到了林思虞也在,见他进来,林思虞焦急的站了起来:“孟先生,事情办好了吗?”

    这几日林思虞也在拼命寻找可以救出方琮亭之人,可是他找了几个人都没有什么结果——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记者,没权没势,小事情上边人家可能会适当给点好处,可真遇着了大事,也不是这一点点交情能够承载得住的。

    每找一个人,听说是要捞政治犯,一个个都摇头:“这实在太难了,警察署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林先生还是找找别人看看。”

    林思虞每被拒绝一次,心里就沉重了一分,他感觉到拯救方琮亭的希望又渺茫了一分,这些天他走到江湾这边好几次,可却又不敢迈进门与方琮珠说结果,只是在门口站了一阵子,又怏怏离去。

    今日刚刚走过来,便被阿忠瞅见,他按响了内线,方琮珠接到提示音,趴在起居室的玻璃窗前看到了他。

    “思虞!”

    方琮珠轻盈的从起居室跑了出来,走到大门口,嗔怨的看了他一眼:“怎么这几天都没过来了?我听忠伯说好像看到你在我家门口走过好些次,你这是想学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么?”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是已经成家了,她与林思虞,现在彼此都还是单身男女,不由得脸红了红,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

    林思虞听了她这句,心中也是一甜,忽然间不敢看她的眼。

    两人面对面的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方琮珠发出邀约:“走,进去坐坐罢。”

    林思虞不由自主的跟着她朝里边走了去:“我这些天到处找人,都说没办法,捞不出人来,孟先生那边有什么信息了么?”

    方琮珠点了点头:“他那边的人能做到,但是那人提出了一个条件。”

    “有人能将琮亭救出来?那真是太好了!”林思虞眼睛一亮:“什么条件?”

    “她让我离开中国几年。”

    “什么?”林思虞僵住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方琮珠很简单的说了一遍刘美欣与孟敬儒之间的瓜葛,摇头叹气:“她们家非认为是因为我的存在而使他们的宝贝女儿不能了却心愿,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林思虞默默的看着方琮珠,心里头暗道,刘家人的猜测可真是准,孟敬儒还不是因为喜欢琮珠,故此才没有对那位刘小姐动心?可是这刘家人也实在太嚣张了,怎么能因为想满足女儿的心愿就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来——琮亭下狱,是他们的手笔?

    “琮亭被捕,与刘家有关?”

    方琮珠点头:“肯定有关系,他们家心狠手辣,上回我与你晚上回来遇到歹徒,就是刘家指使的。”

    “这样的人,简直是无法无天!”林思虞气得惊跳起来:“怎么能任凭他家逍遥法外?”

    “刘裕之在上海权势滔天,我们能拿他怎么办?”方琮珠摇了摇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迟早要让他自食其果。”

    林思虞沉默了一下,他采访过刘裕之,也知道刘裕之这人的势力,若是方家现在与他硬碰硬,只怕是会遭受灭顶之灾。

    琮珠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刘家让方琮珠出国几年是想要隔离她与孟敬儒,但却没有说要隔离自己。琮珠去香港不能回来,自己可以去香港看望她,而且——这也等于把孟敬儒从琮珠身边推开,以后就没人与他来争琮珠的心了。

    在琮珠呆香港的这段日子里,自己也该要有所作为才行。

    林思虞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要朝政界转型——就算自己不能迈入上海政界,至少也要做到在政界里能交到几个过硬的朋友。

    说实在话,记者想要转而从政,这还是比较容易的,从新闻出版署那一块下手,他有复旦大学的文凭,就更好说话。林思虞默默的想着,自己下学期大四,可以筹谋去新闻出版署找个见习的位置,为自己踏入政界做准备。

    《申报》这边不能扔,要是两边都能双挑,那对他提升更有助力。

    正在心里头筹划着以后的道路,忽然就见着孟敬儒过来。

    “琮珠,今日可以去接人了。”

    孟敬儒踏入房间就向方琮珠报喜:“刚刚刘夫人给我电话,说我们可以带钱去领人,警察署那边等我们去交钱,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多少钱?”方琮珠有些紧张,若是要太多,方家只怕是没有这么多现金,向母亲索要就怕她起疑心。

    “刘夫人说一万块大洋。”

    “哦。”方琮珠略略放下心来,一万块大洋她手头上就有,早两日才去将三家店铺盘点,把钱全拿了存在渣打银行,怕要有用处,没敢存定期,存的是活期,现在去银行开一张一万大洋的支票就行。

    “我现在就去银行取钱。”

    “我送你罢。”孟敬儒想了想:“还得给琮亭带一套衣裳过去,带一个刮胡刀,一块洗脸巾,他这几日只怕是脸上长出了不少胡子。”

    “嗯。”方琮珠点了点头,快步上楼去找东西。

    到了警察署的时候已经是快十一点,孟敬儒与林思虞护着方琮珠走了进去,找到了刘夫人说的那位李局长。

    听说是来接方琮亭的,李局长眼皮子抬了抬:“有没有和你们说清楚接人要多少钱?”

    方琮珠走上前一步,从皮包里拿出了一张渣打银行的支票:“在这里,渣打银行的支票,百分百的承兑。”

    那位李局长拿着支票验看了一番,脸上露出了笑容:“没错,货真价实的支票。”

    他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那顶大帽子戴在头上:“跟我走。”

    三个人跟着李局长朝外边走,见着孟敬儒开的福特轿车,李局长指了指车:“坐你们的车去罢。”

    关押犯人的地方与警察署不在一个地方,孟敬儒照着他的指示,开车朝前边走,转了数条街,终于到了某处地方,外边有穿着黑色衣裳的警察站岗,还有穿着军装的人在里边走动,看上去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

    这是龙华,方琮珠坐在汽车上,紧张的看着铁门上几个大字:龙华监狱,心里有些惶恐。

    《为了忘却的纪念》那篇文章又浮现在脑海,刑场里的枪响仿佛在耳边回荡。方琮珠的心里有一丝丝惊悚,总是有些害怕到时候会见着方琮亭的一具尸首。

    好在她的想象只是想象,她见到的是活着的方琮亭。

    应该是好几天没有洗脸漱口,方琮亭的模样有些狼狈,胡子已经钻了出来,在嘴唇周围密密的一圈,眼窝深陷,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大哥!”方琮珠看着他那模样,心里就有些发痛:“他们没打你吧?”

    方琮亭咬了咬牙:“哪里能不打?”

    他捋起衣袖,胳膊上一条条紫红色的痂赫然入目,方琮珠这才发现他衣裳已经有些残破,撕扯出一条条的口子。

    幸得孟敬儒交代她带衣裳过来更换。

    方琮珠赶紧将衣裳和洗漱用具拿了出来,请孟敬儒与林思虞陪着方琮亭去换衣梳洗。

    李局长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凉凉的与方琮珠道:“方小姐,你也别怪我们下手狠,若是你大哥安安分分的,自然受不了这罪。你得好好劝他才是,这次是有人做保才将他放出去,要是下回再被抓住了,那可是作保都没用了。”

    方琮珠只能赔笑:“多谢李局长指点。”

    “你们方家在上海的生意也算做得挺大的,家里应当有钱,你大哥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吗,去弄这些要杀头的事情?害得你们也跟着担惊害怕。”李局长看了看方琮珠,只觉得这位方小姐生得实在是美,对她说太多重话还生怕唐突了佳人:“你们得好好的跟他说说,让他收手算了,这次侥幸躲过,不一定下次还有这样的运气。”

    “可不是这样吗?”

    方琮珠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和大哥好好说的。”

    等了一会儿,方琮亭从里边走了出来,此时的他已经洗过脸将胡须刮得干干净净,一套新衣裳穿在身上显得很有精神。虽然他在牢房里呆了这么多天,可现在看起来还不算太憔悴。

    孟敬儒先开车将李局长送了回去,然后再与方家兄妹和林思虞一块儿回了江湾。

    李妈正在厨房炒菜,听着外头脚步声响,拿着锅铲出来看了一眼,见着方琮亭回来,有些吃惊:“大少爷,你就实习回来了?”

    方琮亭愣了愣,含含糊糊应了一句:“是啊,刚刚回来。”

    “哎呀呀,我得再多放一把米到饭锅里才行。”

    李妈急急忙忙回了厨房。

    “你说我去实习了?”方琮亭看了一眼方琮珠:“是怕母亲担心罢?”

    方琮珠点了点头:“现在母亲再也禁不得一点点打击了。”

    方琮亭低下了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没想到那里头竟然有一个特务,是上海警察署派过来的,他今年才以爱国学生的身份进的剧社,我跟他只见了一面,本以为是个热血男儿,没想到,嗐……”

    “大哥,这些事情以后就不要沾了,跟那个剧社一刀两断罢。”方琮珠苦口婆心的劝着方琮亭:“父亲现在还躺医院,要是你出了事,你让母亲怎么办呢?”

    方琮亭没有出声,默默无语。

    这次坐牢,他认识了更多志同道合的人,有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与他说起过与这些统治者作斗争要讲究方法。

    “你们青年学生爱国想要改变社会现状,这是非常进步的思想,可你们要讲究策略。像你们这样只凭着自己一腔热血去胡冲乱撞,肯定是会要碰壁的,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你应该要找到一个组织,组织里全是志同道合的人,大家互相帮助,有专门的分工,这样你的危险性就能减少一些。”

    方琮亭觉得他说得没错,点头承认。

    “是的,我开始以为只要自己能组织一批人给民众上演那些启智的戏剧,民众的思想就会得到提高。可是没想到这条道路竟然也这样艰难,就算我们这个小小的剧社也会有特务潜伏,都还没太多成就便被迫中止了。”

    “你们青年剧社的戏剧我也看过一部,排得很好!”那个中年人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光亮:“不要害怕,你们要坚持!如果你们出去以后能找到组织,你们将来毕然是中国将来的脊梁!”

    “组织?”方琮亭有些好奇:“你口中的组织,是不是CCP?”

    那人的眼睛睁大了:“你也知道它?”

    “当然,我北平的朋友给我寄了几本期刊,上边就有对CCP的简介。”方琮亭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他们的宗旨很正确,没有哪个政党像它一样全心全意为普罗大众着想。”

    那人看着他,笑了起来。

    “方先生,以你家的财力肯定能把你弄出去,若是你真心想找到这个组织,我可以给你一点点线索。”

    那人将脑袋凑了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轻轻说了一个地址:“你出去以后可去找一位叫陈英平的女士,告诉她你是老左介绍过来的。”

    在龙华监狱的这些天里,这位叫老左的人每到放风的时候都会与他们坐在一起低声说一些关于天下大同社会平等的理念,他似乎得到过系统的学习,说起这些东西特别有感染力,不少人都被他说得更加坚定了要努力改变社会现状的决心。

    这里边就包括了方琮亭。

    哪怕方琮珠与他提起父母会担心,方琮亭的一颗心依旧还在向往着进步的社会。

    “大哥,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方琮珠见方琮亭低头不语就是不表态,有些着急:“我是认认真真的跟你在说这事情,我到香港以后,家里的一切都得由你来扛了。”

    “什么?”方琮亭抬起头,有些惊诧:“琮珠,你要去香港?为什么?”

    孟敬儒叹了一口气:“琮亭,还不是因为你?”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方琮亭有些莫名其妙:“你们把这事情说清楚一点。”

    “琮亭,这次是请了刘裕之帮忙才把你救出来,他家开了个条件,就是让琮珠离开中国几年。”林思虞看了一眼孟敬儒:“或许是因为孟先生。”

    方琮亭呆了呆,旋即脸色气得发红:“刘家实在欺人太甚!我宁可去坐牢,也不会屈服着让琮珠被迫离开!为什么要照他们说的做?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站了起来,似乎准备朝外边走,却被孟敬儒很敏捷的跳起来拉住了他:“琮亭,你这是何苦!你难道不明白琮珠的一片苦心?他们刘家有权有势,你拿什么去跟他们斗?就算你愿意牺牲自己留住琮珠,未必以后他们也不会不对琮珠下手。”

    方琮亭疑惑的看了一眼孟敬儒,忽然如梦初醒般的“啊”了一声:“我知道了!上次琮珠遇到歹徒,我们方家受的火灾,是不是都是刘家指使人做的?”

    “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或许是罢。”孟敬儒将方琮亭按了下来:“琮亭,你冷静些!你现在拿什么去与刘家斗呢?刘裕之是市政厅的要员,他随便捏造一个什么罪名,你就能再次进监狱。”

    “可是、可是……”方琮亭把一口牙齿咬得“咯噔”响:“难道就这样让他们猖狂下去?”

    “大哥,欲令他灭亡,先令他疯狂,咱们就忍气吞声几年,慢慢巩固自己的势力,总会让刘家得到报应的。”方琮珠劝方琮亭:“稍安勿躁,先将日子过安稳再说罢。”

    方琮亭坐在那里,愤恨的捶了一下茶几:“唉,我真没用!都怨我,是我连累你了,琮珠!”

    “大哥,没事的,我正好还想到香港去游玩呢,这下刚刚好有机会了。”

    方琮珠恬淡的笑着,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方琮亭望着她,忽然间眼角掉出了一滴泪珠。

    “都是我不好,我做事太冲动了,都没想到会连累这么多人。”方琮亭咬牙切齿,心中充满了愤恨。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招摇,林思虞说得对,明目张胆的与政府对着干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自己一定要讲究策略,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让刘裕之得到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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