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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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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想将这帮鞑子悉数赶回老家收回殇州,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可李世成若是不在这拖一拖,恐怕李清源那边很多事情都不太好办。

    这一拖二拖的,便又拖了一个多月。

    赵珉早就在这边陲待够了,几次派林忠出兵将敌军扫平,可不知怎的,这个一向骁勇善战的老将军竟迟迟拿不下那帮乱民,饶是派出再多的兵力也是不行,气的赵珉一顿七窍生烟,而李世成手底下的那几个副将,除了李世成之外,赵珉根本使唤不动。

    所以双方这些时日就这么不痛不痒的打着,一直打到了快七月底。

    姜陵闷闷的坐在房间里乘凉,这几个月来,除了私事上还能与李世成说一两句话,再与他说其他的,那人要么就是不理,要么就是直接走人,总之自那日她跟他摊牌以后,那人就没再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而且每日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姜陵充分怀疑,李世成如今已经肯定她就是其他什么敌人派她潜伏在他身边的奸细,以至于再怎么厌烦她,也要跟他放在一个屋子里随时注意她的动静。

    那倒还不如直接把她当城细作杀了得了!

    门开了,不用想都知道是李世成进来了。

    姜陵习惯性的看了他一眼,那人也习惯性的忽视她直接朝案桌前走去,不一会儿,又开始默默的看起了他桌前的那些折子。

    姜陵算着时日,约莫快临近了,若是再照他俩目前这个状况发展下去,到时候恐怕李世成真被那狗皇帝杀了,也不会希望自己能去救他。

    姜陵决定委屈一下自己上前与他讨好的说上两句,然而才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长角号声又起,顿时将此刻房内尴尬的气氛化为乌有。

    鞑子又好死不死的前来叫阵了.

    姜陵以为李世成这次还是不闻不问,却不想那人忽然将手中的折子一下扔到案前,随即一摆长衫便大步往出走去。

    “哎,你干什么去?”

    姜陵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那人十分嫌弃的甩了甩,却没甩开,当下冷声道:“敌军来犯,你说我做什么去?”

    姜陵悻悻道:“我跟你一起!”

    李世成冷哼道:“待你那日想好了与我解释再说同我一起的话!”

    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这人可真有意思,这四个多月以来,每每鞑子的残兵在前方叫阵,他不是不闻不问,便是赵珉派了林忠前去迎战,今日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李世成居然还当回事了。

    姜陵也没闲着,忙后脚跟了出去。

    未时一刻,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从瞭望台向下望去,今日叫阵的西域兵,似乎比前些时候多了足足一倍有余,姜陵心中觉着怪异之余,便见靖州城门大开,李世成已经带了李勉几个副将出城迎战,后面还跟着林正等人。

    战争一触即发,平静了快五个月的靖州边陲,此刻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修罗银杀。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李府四少爷李世铮突然向皇帝自请前去灵州平定叛乱,皇帝高兴之余,忙给李世铮封了个镇西将军,另外直接略过兵部给批了两万中央军前去支援。

    宛州、瀚州等地都是一些小型叛乱,虽说不足为据,但当地的政府兵和乱民在搏杀的过程中,还是死伤了不少,皇帝最后没办法,不能看着皇城根儿下就这么一点点的烂掉,忍着心痛让七子赵珏和十子赵澈前去镇压。

    皇帝虽是个狗皇帝,可一向以来都是个好爸爸,外面不管打成什么样,朝廷的武将甭管死了多少,他都不会让自己的亲儿子前去冲锋陷阵,如今却是实在没了办法,又知道宛州等地的暴动没那么严重,只消多派些兵力过去肯定能一举歼灭。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有个弊端,大夏本身武将就少,如今能出去的基本都出去了,原先镇守王域的蒋承志如今不在宫中,皇帝总觉得每日睡觉都睡不踏实,这时候突然有人举荐曾经在西川为武官的翰林院士玉秋嵩,皇帝赶忙就吩咐大内总管用一道圣旨给将玉秋嵩招进了宫,提点为京畿殿副总督,另,代为掌管王域三万驻守中央军,一时间,可谓连跳三级,荣宠无限。

    说起这举荐玉秋嵩的人,还是那当初偷摸着在背地里扳倒户部和礼部的鸿胪寺卿,当然,这事若是没有谢太傅在背后指点他,这新上任的鸿胪寺卿也不可能这般主动行事,能安插在中央直属的人,必得是自己的人,谢太傅端的是一手好算盘,却不知这背后的一切都牢牢的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天空中突然想起一击闷雷,原本艳阳高照的半空此刻忽然暗了下来,乌鸦在枝头猛拍了两下翅膀,这时候,有腐鹰继而盘旋而上,似乎就等下面这场仗一结束,便一个猛子扎进那万人尸身堆里饱饱的吃上一顿。

    申时刚过,靖州城头下便开始偃旗息鼓,这一仗不消说又是鞑子军落荒而逃,而就在李世成率领众部下准备鸣金收兵回城的时候,却见那城门关着迟迟不肯打开。

    赵珉下了命令着大军追击西域残兵,若是这一仗再不能将敌军悉数剿灭,这靖州的城门,便再也用不着打开。

    城头上的大旗刚一挥舞,击鼓的声音便紧接着响起。

    下面一帮士兵们此刻还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却见林正最先怒道:“简直是胡闹!”

    他一身血衣散着臭汗,沉重的银甲下不住的往上蒸腾着热气,手里的长刀还残留着敌军的热血,这时候跟重将士一同被堵在城门口,心中怒火正烧。

    “将军,这可怎么办?”曹溪亦是盛怒开口,他们一帮人顶着如此炎热的天气刚刚打完一场胜仗,却被自己人关在门口回不了城,筋疲力尽之余只有一丝深深的无奈之感,一齐看向李世成,看他如何解决。

    黑云压得越来越低,仿佛里面的暴雨片刻就能倾泻而下,李世成高坐黑马之上,良久,才抬眼望了望城楼。

    ☆、重回金陵

    击鼓士兵手中的鼓锤被人一把抢了下来, 鼓声戛然而止, 那小兵似是愣了一瞬,看一眼那枪槌的人,再看了大步而来的赵珉, 当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放肆!”

    赵珉面皮气的发红, 怒目而视。

    姜陵冷哼一声,高声道:“如今城楼下立着的都是守卫大夏山河的铁血将士,我倒是要问一问九殿下,如今将他们堵在下面不让入城作何解释!”

    赵珉知道姜陵是李世成的面首, 关于他俩的传言许多人都清楚,心里十分瞧不起这种小白脸,当下嘲讽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指责本殿下!”

    姜陵将手中的鼓锤抛了抛, 长风从赵珉面前划过,似是带着些凌厉,吓得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便听姜陵道:“我配不配自是由青缨将军来定夺!”

    咚的一声大响, 但见那鼓面被鼓锤狠狠一撞, 余音之下发出阵阵闷响隐颤,鼓锤在力道之下瞬间弹出去老远。

    赵珉双目睁圆, 没等发火,就见对面那人忽然身形一闪逼近,随即只觉脖间一凉,心下大惊,喝到:“你大胆!”

    姜陵知道赵珉的脾性, 典型的欺软怕硬,林忠臣服赵氏,所以事事都对赵珉毕恭毕敬,哪怕明知赵珉的决定是错误的,也会愚忠到底,不敢反驳。

    可李世成不同,赵珉一直拿捏不下,所以很多时候倒是顺从了李世成。

    姜陵摸的清楚,若此时对赵珉好言相劝,想必是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直接来了干脆利落。

    手中的短刀凌厉生风,姜陵喝到:“开城门!”

    “你,你威胁皇亲,羞辱监军,还想造反不成!”

    手上的短刀又逼近了一瞬,“开是不开!”

    赵珉紧握的双拳咯咯作响,周围此时已有士兵持刀围了上来,敢胁迫天潢贵胄,姜陵心知此时已是犯了死罪,可有李世成在,她并不惧怕。

    也不去管周围缓缓持剑上来的士兵,刀下的鲜血顺着银光缓缓流下,赵珉颤声道:“你敢!”

    林忠不知何时已经赶了过来,此时一见这状况,当场惊的心头一跳,可城下是他的儿子和大夏的将士,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恭声道:“殿下息怒,姜小将,还不快收了你的东西,殿下跟前,岂容你放肆!”

    姜陵看也不看林忠一眼,沉声道:“林将军可别忘了,那下面还有你的宝贝儿子,如今赵珉将一众将士们关在外面不让进来,是何居心!”

    林忠当然知道赵珉的意思,虽然心中十分恼怒,此时却不是不顾大局的时候,毕竟赵珉除了皇子的身份外,还是个监军,说到底他跟李世成都要听命于赵珉。

    但这些时日以来,李世成的每一场仗都是自作决定,完全不将赵珉放在眼里,如今赵珉怕是想要硬气一回,却是做出这等让人寒心之事。

    可这些又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他身为大夏的守将,自当为国效力,尽忠赵氏,哪怕赵珉真的要将下面那帮人在外面关上个三天三夜,他林忠也不敢轻易忤逆。

    当下十分气愤的冲姜陵喝道:“九殿下乃任我荆州监军一职,他的命令自是代表陛下,姜小将难道是想忤逆陛下的意思!”

    他尽量将话说的委婉一些,也知道姜陵是为了下面的将士们着想,可又不能让赵珉觉着失了体面。

    却听那小将士分外不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冷笑道:“将军莫要与姜陵说这样的话,违逆陛下,姜陵自是万万不敢,可若是弃任我军将士于荆州城下,难道不会让万万守卫江山社稷之人寒心了去!”

    扫了一眼四周将她围住的士兵,“各位不妨去看看城楼下那些刚刚打赢了一场胜仗的将士们,如今七月流火,他们不畏酷暑将鞑子击退换来靖州数日安定,现下殇州还被西域人握在手里,这个时候你们效忠的这位九殿下却硬是要将他们逼的回不来城池,试问,若是被敌军知晓九殿下今日举动,会不会觉着我大夏军心分崩离析正好趁虚而入了去!”

    她看向林忠,说道:“姜陵知道林将军是忠义之人,可是非对错,将军心里与姜陵一样清楚,赵珉不过是为了及早击退敌军好回他的王域继续做那个逍遥快活的九殿下去,行军打仗之事,他又能知晓多少!如今青缨将军既为我军将领,如何走势将军心中自会定夺,岂容他一介不懂兵理之人妄自乱下决定了去!”

    赵珉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李世成迟迟拖着不出战是为了什么!我军手上的兵力是敌军的一倍有余,若说他李世成不能将敌军一举歼灭,谁信了去!”他看向林忠,喝道:“今日这城门谁若是敢开,便休怪我不替父皇杀了这以下犯上的逆贼!”

    姜陵没想到赵珉今日居然还成了个硬骨头,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她知道,李世成不愿去主动追击敌军自是有他自己的思量,可赵珉算个什么玩意儿,竟敢将一万将士逼着往鞑子的刀口上送去。

    双方争持不下,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如擂鼓般将整个地面震的颤了一颤,凝结的暴雨终于在这瞬间从云层中炸开倾洒而下,喊杀声震彻长啸,所有人的面色均是一惊。

    姜陵一把将手中的赵珉推了开去,趴上瞭望台,但见数万西域兵如海啸般滚滚涌来,刚刚明明还是一众被打的屁滚尿流的残兵败将,如今不过顷刻,足足添了一倍的人数不说,这气势如虹的杀气,瞬间将热风都席卷的冰凉。

    为首的那人一身黑衣,手上长弓灿灿直逼心魂,只见他弯弓搭弦,只瞬间,箭矢擦着空气而过,一箭就将两名夏军的身体直接贯穿成串。

    被这突如其来的敌军一时间吓得有些慌了心神,最边上的夏军最先手足无措了起来,李世成还带着一帮副将被堵在最靠近城门处的深处,如今前方一线的士兵乱成一团,很快便与敌军厮杀了起来。

    天色暗的仿佛快要拉开夜幕,暴雨滂沱之下,泥水混着血水将整片大地都充斥的一片萎靡,姜陵一双手紧趴着冰冷的城墙,只觉得心口处募得一片苍凉。

    眼前似是全都迷糊了不见踪迹,耳边除了偌大的雨声之外再听不见其他,银亮的刀在半空中挥舞着不断的刺入那一道道银亮挺拔的夏军的身体,周遭的一切,似是全都变成了可怖的腥红,一阵晕眩感忽然传来,姜陵一把扶住银灰色的城墙,片刻清醒,才发现,前方的大地已是满目狼藉。

    “开城门,快开城门!援兵!林忠!快去援兵!”

    赵珉嘶吼出声,话落的一瞬,年长的将军一扯身后火红的披风,快速朝城楼下奔去,顾不得其他,姜陵抹了一把眼前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水渍,赶忙跟上林忠的步伐。

    鞑子来势汹汹,似乎是带着某种深深的仇恨与势在必得,先前被堵的一帮人此刻已是杀红了眼,却终究不及对方,一个接一个的缓缓倒下,姜陵不知自己马蹄之下倒了多少人,她不敢去看远处那道熟悉的背影,只是拼了命一般的朝两侧挥舞着手中的短刀,一刻也不能停下。

    太阳早已隐进了云层,狂风怪吼着,拼了命的在咆哮,箭矢从身边呼啸而过,随即,银光一闪,姜陵抬眼望去,便见那道拇指粗细的长矢穿透雨滴,直逼着马上那道身影快速而来。

    “世成!”

    姜陵大喊一声,却是在下一秒整个人从马背上猛的飞跃而起,右脚一踩马肚,身子大倾,长臂一伸,直直挡在那人身前奔着那长矢而去。

    李世成想要爆喝出声,却发现已然来不及张口就被鲜血瞬间喷洒了一脸,立马糊住眼睛,一片腥红。

    黑暗随着剧痛一同袭来,那道原本划过半空的身体在被长矢的力度击中之后瞬间落入马上那白衣将军的怀中,李世成垂首,只觉怀里的人重似千金,那张苍白的面上双眼紧闭,毫无血色,而胸口处那支金黑色的箭翎,瞬间将他心口处刺的一片剧痛。

    李世成缓缓抬眼望向对面不远处的黑衣首领,一双眼睛,瞠目欲裂!

    ****

    官道上树荫林立,一片阴凉,马车内的冰盆蒸腾着薄薄的冷气,原本八月的日子,却是忍不住让人打了个哆嗦。

    “可是有些冷了?”李世成将手中的折子搁下,将一旁的大氅拿过来披在姜陵身上,轻声说着。

    摇了摇头,姜陵苦笑道:“哪有大热天披着冬日的衣裳的。”

    李世成眉头微蹙,轻声道:“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这长途跋涉的一路下来,委实太过辛苦,一会儿回了府上,先去休息一番,明日的宫宴,我去过之后便会回来看你。”

    姜陵心中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她转首看他,脸上分明写着要去他一起的意思。

    李世成眉间的疑问似是浓的化不开去,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宴,姜陵曾与他说过的话,如今尤似在耳,只是她一直不肯告诉他为何她如此笃定皇帝会在明日的宫宴上伏杀他......

    那日与西域的一战,李世成知道以赵珉的性子定会强行遣他去追击敌军,却是万没有想到他会用了那么蠢的一个方法将大军悉数堵在城外不让进来,更没想到姜陵为了他险些杀了赵珉,更甚者在战场上为他挡下那一箭。

    其实,鞑子重新整甲归来李世成是谋算在内的,他这几个月这么一直在靖州拖着迟迟不打,为的就是让鞑子重整旗鼓,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将他原本的计划全部打乱,最后还折了姜陵进去。

    他本想着鞑子重整兵马之后,能拖住这三万大军留在靖州,随后他会让林忠继续留守带着几个副将前去灵州平乱。

    因为李世铮那边传来的消息,两万中央军也几乎镇压不住当地的乱民,所以,皇帝唯一能够靠的,也就只有他李世成。

    当然,李世铮压制不住暴-乱也是在他们计划之内,待李世成一到灵州,便会通知李清源着手王域的安排,控制谢太傅和皇帝,他和李世铮则会带着大军从灵州一路逼进。

    如今中央的兵力全都四处分散,驻守王域的玉秋嵩根基不稳,依附的还是鸿胪寺卿成胥,而成胥是李清源的人,不怕他玉秋嵩敢有什么大的动作。

    可这一切,原本那日之后也是可以照计划进行的,只是姜陵的伤实在太重,耽误了时日,他也只好留在靖州待她醒了再做打算。

    如今殇州战情暂稳,皇帝便召了他和赵珉一同回来,正好赶着中秋宫宴,顺便洗一洗风尘,他想着,如今既然去不了灵州,那么他在王域同李清源一起,可能还会更加稳妥一些。

    马车很快便行驶至金陵城内,才一到李府门口,姜陵就急着起身,却不想牵动伤口,疼的倒抽了口冷气。

    李世成将她抱起从车上缓缓走下,一道熟悉的哭腔瞬间传入耳边,姜陵一看,竟是半年未见的珠儿早已挂了两行泪珠子,高兴道:“夫人,夫人可算是回来了!”

    ☆、改朝换代

    大夏王庭的正中央有颗老银杏树, 据传是从千年以前成国君主手中栽种下来的, 冠盖华美,气根垂挂,荫下可遮近百人, 蔚为壮观, 仅此一树便穷尽一宫之景。

    才过了傍晚,天气依旧燥的惹人难受,此时正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太太小姐们都已经七七八八的站在树下乘起了凉来,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宫宴开始的时间, 从这方走去紫寰宫内,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此时饶是离了老远, 也能听到一片低语闲谈的声音,好生热闹。

    姜陵随李世成过来的时候,正巧碰上玉隐穿着一身朝服冲来往的禁军吩咐着话语,如今他父亲玉秋嵩乃京畿殿副总督, 掌管王域三万兵马, 今晚禁宮守卫,须得十分严谨, 不可出一丝纰漏才是。

    李世成过去打了声招呼,姜陵独自站在一旁等着,珠儿跟在身后,时不时总要问一问她身体如何,不一会儿, 一个满身鹅黄轻裙的人走了过来,姜陵躬身道:“请四公主安。”

    赵臻儿三月以前已下嫁南镇抚司牟青,整个人看起来似是清瘦了许多,“世成哥哥竟是带着你一起来了?”

    姜陵道:“承蒙三爷厚爱,今日有幸入宫,是妾身的福分。”

    赵臻儿深深望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李世成正好过来,询问道:“刚才与谁在说话?”

    姜陵,“遇见四公主了,随意寒暄了两句。”

    李世成点了点头道:“进去吧。”

    因着还未到开始的时间,此时宫殿只余少数人落座,有几个世家的小姐们瞅着李世成往进走,赶忙闭上了闲谈的嘴往他身上看去,那人一贯眼不移位的走至自己的位置落座,将桌上的桂花糕挑出来一个递给姜陵:“先垫些东西,估摸着离开席还早些。”

    有几个冲李世成这边抛媚眼的小姑娘们正紧张的绞着帕子巴望李三爷能瞅上自己一眼,却见那人微微俯身,整个人朝身边那女人贴去,随即那女人轻轻一笑,竟是分外般配。

    可气坏了这一帮怀春的大家小姐。

    “宫内的宴会没什么稀奇,一会儿等差不多的时候,我便带你回去。”

    姜陵一颗心从早上开始就乱哄哄的,此刻只觉得更甚,心跳快的都要挤破嗓子一跃而出了。

    玉修的话是不会错的,可李世成到底有没有将她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她伸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蹙眉道:“我与你说的那话,你......”

    李世成当即拍了拍她的手,淡淡道:“你不必想太多,大夫说你身上的伤伤的厉害,我本不该带你过来,一会儿若是结束的早,咱们便早些回去。”

    姜陵心底叹了口气,终是没说什么,从前做了那么多次任务,从未有一次像今日一般紧张害怕,难怪当初玉修说这任务难度系数是五颗星,还让签了生死状,若非她心理素质够强,这会儿怕已是不知紧张成什么样了。

    八月十五,能不能成,就在今天了。

    不一会儿,整个宫殿便已经坐满了人,丝竹之声响起的瞬间,几方低语闲谈渐渐湮没,一众朝臣家眷纷纷到齐,最前端的两边位置坐着各大宗亲,再往后就是李清源和谢太傅,后面按照品级依次排开。

    由于几州暴-乱还未平定,赵珏赵澈李世铮都无暇分身,好在殇州那边有林忠守着,才让李世成今日得以前来赴宴。

    姜陵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热茶,皇帝和王后二人也在宫人的簇拥之下落座,宴会开始的快,不住的有官员纷纷上前来朝李世成敬酒,不一会儿,就见那人似是醉眼朦胧了起来。

    姜陵有些奇怪他今日的酒量,平日从未醉过的人,怎的没个几杯的就有些双眼迷离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着空腹的原因。

    递了些吃食给他,但见李世成摆了摆手,还未及与他说话,又有几个上前寒暄的。

    姜陵只觉得这会儿胸口处一片沸腾,手中冷汗涔涔,一副山雨欲来即崩之势,可再观李世成,不知怎的,她忽然一个激灵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一阵骨碟器皿碎玉之声响起,引得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李世成顿了顿手中的酒杯,赶忙问道:“伤到哪了?”

    不知是空气闷的还是怎样,姜陵只觉自己此时气都要喘不过来,一把扯住李世成的衣袖,轻声道:“世成,我们回去吧。”

    旁边的几位来敬酒的大人见此纷纷拱手离开,李世成担忧道:“可是身子不爽?”

    姜陵点头,此时只想赶紧离去,不知能否避免那一场灾祸,虽然她笃定十有八九是不能的,可此刻若是再在这多待片刻,她都会觉得自己要被轰然炸开。

    “我让李勉进来先送你出去,你等我一会儿,我同陛下和父亲禀明再去找你。”

    眼看着他朝宫殿深处走去,珠儿扶着她正欲离开,突然那赵臻儿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问道:“这么早就要走?”

    姜陵面色有些苍白,无力与她多言语,一颗心似是被修罗之手狠狠攒住,“妾身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才一动脚步,身子便被横臂一挡,赵臻儿戏谑道:“急什么,我还没与你喝酒,怎的能让你这么快就溜了。”

    姜陵道:“妾身有伤在身不便饮酒,还望四公主体谅。”

    赵臻儿一愣,倒是关切了起来,“怎么好端端的受伤了?”

    姜陵道:“不过是前些时候不小心修剪花枝用剪刀伤了手臂,有劳公主记挂了。”

    赵臻儿:“既然如此,那我便放你一马,不过你可别忘了之前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姜陵见她狗皮膏药似的一时摆脱不开,心中更加烦躁,却耐着性子道:“妾身不敢忘,公主若是想到了什么条件,与妾身提及即可。”

    赵臻儿笑的爽朗,“也没什么大事,你既不便喝酒,那就以茶代酒与我喝一杯,也算是允了我的条件,如何?”

    姜陵没想到竟是这么简单,当下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不一会儿,就见赵臻儿举了两盏琉璃杯过来,递了一杯给姜陵,说道:“上次京郊围猎咱们算是初识,今日再见,可就算是老熟人了。”

    姜陵客气的谦卑了几句,“那妾身敬公主。”

    赵臻儿拦下她,随即朝前走了两步,低声说道:“先别急,我且问你,你这伤可是之前随世成哥哥去殇州之时留下的?”

    姜陵心下一跳,却见她忽然笑开,说道:“敬你,湘儿夫人!”

    入喉清凉,竟是一盏酸梅汤。

    再次谢过赵臻儿,姜陵赶紧往外走去,然而那抚琴的乐师不知是飘了心神还是如何,指尖处琴弦铮然断裂,宫内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回过头看去,就见那琴师当下惊的瞬间跪了下来不住求饶。

    姜陵这档口再不方便行走,只得捏着珠儿的手退到一旁。

    一众宫人纷纷上前将那断弦的琴换了下去,因着今日节庆,皇帝也未曾多加怪罪,一旁的朝臣也纷纷解了几句尴尬,没一会儿,就听那音乐再起,很快,紫寰宫内又是一片热闹。

    “咱们走。”

    姜陵抬脚瞬间,只觉眼前忽然一片晕眩,整个大地似是都在颤抖。

    一会儿是午门之外七十余老少纷纷被行刑之人手下的刀砍下脑袋,一会儿是数十个黑衣人于夜色之下死命朝自己追来。

    跑马灯似的熟悉的场景再次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最后全都凝成了一片猩红,扑面而来。

    冷风瞬间袭击了心口,当下只觉一片刺痛,她忽然弯腰俯身捂住胸口,然而下一秒,只觉头上一片银光乍现,那刀锋直逼着她呼啸而来。

    下意识将怀里的短刀抽刀而出,看也不看一眼,噌的一声轻响,手上的利刃瞬间刺穿那朝她袭来的敌人的胸膛,鼻尖处一片血气蔓延,湿腻之感触手可及。

    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

    她心下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就断了,以至于此刻头脑一片空白。

    “啊!”——

    尖叫声瞬间在繁闹的宫殿内响起。

    褪去眼前的红,一道青色熟悉的身影渐渐由模糊清晰了起来,逐渐清醒的记忆重回大脑,那一刻,姜陵不由惊得瞪大了双眼——只见李世成此刻就站在她眼前,胸前那禀银色的短刀,刀柄处她细白的手还紧握着,洒出大片嫣红。

    姜陵心下大惊,猛地从那刀柄上抽回了手,双唇颤抖着道:“我......”

    她不可置信般看着眼前那双眉轻蹙的男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瞬,她只觉那男人面上的惊愕与眸底的复杂之色分外不符。

    “你疯了!”

    耳边忽然有人尖声出口,姜陵猝不及防,瞬间被一道大力猛然推的瘫坐在地上,“你这秦家余孽,你还想在宫宴上害世成哥哥不成!”

    姜陵震惊之余猛地抬头望去,便见赵臻儿双目赤红的瞪着自己,手上还扶着一身鲜血的李世成。

    周围早有禁军从外面冲了进来齐齐拔刀将她围住,乐声止了音色,所有人都惊恐的朝最深处退去。

    她看了一眼李世成那略微苍白的面孔,双眼深处尽是她不懂的神色,一双唇色渐渐发紫,显得十分妖魅。

    不对,肯定是什么地方不对!

    赵臻儿话音刚落,满宫齐齐一惊,便听有人喝道:“秦家余孽?可是那秦玉恒当年逃走的独女!”

    赵臻儿厉声道:“来人,将这秦氏余孽拿下!”

    周围的禁军纷纷往前大跨一步,姜陵只觉眼前一花,竟是珠儿忽然伸手将她挡在身后,高声道:“我们夫人哪里是什么秦家的余孽,公主定是认错人了。”

    她忽然朝李世成脚下跪去,哭求道:“三爷,求求您说句话,夫人怎么可能是秦家的人,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李世成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此时瘫坐在地上的姜陵,可那眸子深处,点点狂澜逐渐掀开——他隐藏在袖中的手早已青筋暴起,内心处有什么东西按着他,以至于此刻让他不会一时冲动想将地上那女人拉进怀里。

    珠儿见他半晌没有动静,又转来朝姜陵哭道:“夫人,您说句话吧,怎么可能将您认作是秦家的人,您解释啊。”

    李清源忽然开口道:“公主如何知晓我儿这姬妾就是当年秦玉恒之女?”

    赵臻儿冷笑一声,唤道:“玉隐!”

    被指名道姓的人有些为难的走出一步,朝皇帝说道:“启禀陛下,臣前些日子得来的消息,青缨将军身边的这位夫人,确实是当年秦家的后人,若陛下不信,可让宫人前去查看,秦家的人,右脚踝处都有一处不易察觉的暗红胎记,此为秦玉恒长陵军的火焰标记,不论是秦氏亲信旧部亦或是家人,都会终身携带。”

    皇帝此时眉头深锁,当下有些犹豫的看了李清源一眼,没等他发话,便听李清源喝道:“既然玉大人如此肯定,作为老夫的家事,那老夫便代陛下派人去查验一番。”

    他朝身边的谋士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姜陵只觉右脚一凉,那黑影闪现片刻,躬身道:“回大人,确有此印记。”

    李清源点了点头,随即朝上首深深拜去,“老臣有罪,不知自家竟入了这乱臣之后,请陛下降罪 。”

    谢太傅说道:“大司马通天的本事,连家里进了逆贼都尚且不知,这话说出去,满朝能有几个相信的?”

    他忽而转首朝皇帝道:“回陛下,老臣听闻这秦氏余孽半年前还随青樱将军前去殇州平乱,这期间以下犯上,九殿下都差点死在这妖女之手。”

    再度看向李清源,“不知李氏一家到底是何居心?”

    李清源面色一沉,说道:“老臣忠心天地可鉴,只是对这秦氏之女入了李府实在不知,请陛下明鉴!”

    谢太傅冷笑道:“你大司马不知倒也不奇怪,但青樱将军......老夫听闻此女自入了李府就十分得青樱将军宠爱,甚至还为她杀了王后侄女柳絮儿的事有所遮掩,难不成,她的身份,青樱将军也是从头到尾一概不知?”

    所有人都看向不发一言的李世成,他额上的汗珠豆大般的往外冒着,胸口处血流不止,嘴上亦是一片乌紫,分明是中毒的痕迹!

    怎么会,这明明是她的短刀,怎么会有毒!

    李世成眼神涣散了片刻,像是极力支撑不住,下一秒,整个人直接昏死了过去。

    “传太医,快传太医!”

    赵臻儿哭喊着大叫出声,李清源急忙跑了过来查看,姜陵心下着急之余也想上前,却在下一秒被李清源一脚踹中了胸口,瞬间一口血喷洒而出,痛的差点晕了过去。

    “夫人!”珠儿大喊一声将她扶住,周围瞬间又乱作了一团。

    姜陵瘫坐在地上,只觉得胸中一片剧痛!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来得及细想,一阵巨大的骚乱忽然从紫寰宫外响起,那声音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翻涌而来,众人齐齐慌了神色,紧接着,便是刀戈相击之音紧随其后,瞬间刺入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口。

    “启禀陛下,宫外两万禁军齐齐造反,如今直逼王庭而来!”

    “什么!”

    一身明黄色的身影猛的从高台奔了下来,面色大惊道:“你说什么!哪来的叛军,什么叛军!”

    前来禀报的士兵一身银衣染满了鲜血,手中的长刀上亦是一片腥红,当下颤声道:“是秦家军,是秦家的长陵火焰军!陛下,禁军三万人马,有两万是秦家的人,他们——反了!”

    没等众人回过心神,突然又冲进一个黑衣斥候,手上金黑色战报高举,高声道:“陛下,前方灵州来报,镇西将军在平定叛乱时不慎牺牲,灵州的三万暴民此刻正高举反旗往我王域逼近!”

    “报!”——

    “启禀陛下,宛州战乱规模已扩大至两万民众,七皇子兵力不及,已于五日前战死宛州,请陛下定夺!”

    “报!”——

    紫寰宫内瞬间像是炸了锅一样的交头接耳人心惶惶,姜陵此刻再愚蠢也明白了——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个局!

    从她来到大夏开始,从李世成与赵珏等人在醉花楼遇见秦湘开始,从她成了李世成夫人开始,从今日的中秋晚宴开始!

    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全是他李氏布下的局。

    而她姜陵,不,她秦湘,就是他李氏手中那枚最为重要的棋子!是李氏推翻赵氏手上的钢刀!

    外面震天大响,宫内人心惶惶,谢太傅高声喝道:“玉秋嵩!玉秋嵩呢!王域的禁军何在!”

    “回太傅,玉总督此刻正带着剩余的一万禁军与叛军交战,恐怕......”

    “恐怕怎样?!”玉隐红着眼睛喝道。

    “恐怕抵挡不住!”

    士兵的话音刚落,一声巨响轰然传来,像是沉重的大门轰然倒塌之音,叛贼在王域内直接谋反,这速度和力道,要比从各州直接逼近快了太多。

    鸿胪寺卿暗里是李清源的人,可玉秋嵩一直以为自己倚靠的是谢太傅这棵大树,却不想早在鸿胪寺卿举荐玉秋嵩的时候,已将两万叛军直接安插了进去,等的就是今日。

    恐怕谢太傅和玉秋嵩迄今为止还不知道,这所有的所有,都尽数掌握在李清源的手中。

    可为何刚才她会意识涣散动手刺伤李世成,为何她贴身携带的刀上会沾染有毒?

    是了,是那盏酸梅汤!赵臻儿给的酸梅汤!——李世成应该早知道玉隐会查出自己的身份,为了不暴露,李世通过玉隐将姜陵是秦玉恒之女的消息传给赵臻儿,以赵臻儿对李世成的痴恋,定会提醒他防着这逆贼,随后李世成联合赵臻儿,在当日围猎之时与她定下了一个条件用于今日。

    姜陵未曾想到,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条件,竟引来她后面精神涣散亲自动手刺杀李世成!

    而那把短刀,即为贴身之物,那么便是除了自己之外,只有李世成最为接近她,她在殇州昏迷的那些时日,足以够他用毒淬在她刀上。

    至于为何会给自己下毒?——呵……恐怕就是防止像刚才谢太傅那般问话时,好用毒发来撇清与自己之间的关系。

    赵臻儿能在她刺伤李世成之后立马指出她是秦家后人的那番话,恐怕一开始只是为了让姜陵被人诟病不得好死。

    可没想到李世成的目的却是为了引来这帮打着秦家名义反叛的军队!

    赵臻儿为何会帮着李家反了自己的爹?原因只有一个——李世成只让她参与了这事情的前半段,而后半段叛军的事,恐怕赵臻儿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

    毕竟,姜陵只要能死,对一向痴恋李世成的赵臻儿来说,不知是多好的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李世成就是利用了她这一点,才引来后面这两万禁军的事吧。

    姜陵抬头看着眼前那帮围在李世成周围的太医,再看了看一旁惊慌失措的赵臻儿,一时间,只觉胸口一片悲凉。

    原来,从头到尾,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成为别人通往辉煌之路的垫脚石。

    原来,诛杀李世成的人不是什么狗屁大夏皇帝,而是她秦湘!是她!

    错了,都错了,一切都是错的!

    她忽然想笑,笑她自己居然怕他被人谋害成天惶惶不可终日,到头来,却是被人摆了这么一道!

    好,好的很!

    可她凭什么就这般甘心被他们利用?

    李世成又如何?

    秦湘在意,但她姜陵根本不屑一顾!

    外面的喊杀声震彻而来,姜陵闭了闭眼——扰乱历史轨迹又如何?弃她者,她必然用十倍加以奉还!

    “夫人,不要!”

    珠儿大惊出声,所有人原本被外面的□□惊得瞬间转首而来,但见瘫坐在地上的女子忽然一跃而起,手中银光一闪,随即整个人直直朝那中毒已深双目紧闭的李世成袭去。

    然而下一秒,就在她落刀的瞬间,忽然一片白光大盛,在场之人都忍不住被那光刺的遮住了眼,只片刻,白光转瞬即逝,再看过来,却是再也不见那女子的身影,好似瞬间消失了一般。

    而中间刚才浑身是血中毒已深的那人好像是什么伤都未曾受过,一身青衫整洁如新,面色如常,睁眼的瞬间突然大喝出声——

    “湘儿!”

    他猛地坐起身子,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女人。

    ****

    喜帝四十四年八月十五中秋宫宴。

    以秦氏余孽为首的叛军自王庭内起军,直逼紫寰宫斩杀赵氏一脉,后有齐王宣王等宗亲前来救围,均被围困斩首,赵氏男儿不论年纪一律不留,女子七岁以上全部斩杀,王庭瞬间群龙无首 ,一片慌乱。

    所有重臣均被控制在内,但当大家清醒之余,却不见李氏一族,以及南镇抚司,鸿胪寺卿,兵部,刑部等重要朝臣。

    就当大家举荐谢太傅把持大局之余,李氏一脉突然跳出,指责秦氏叛军乃谢太傅背地里为之,为的就是改朝换代,自己上位。

    以李氏为首的军队忽然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清除叛贼,重耀赵氏,将谢太傅一脉彻底除尽。

    然而赵氏男丁已然被灭族,国将不国,不可无主,这时候,曾经以李清源为主的众臣提议重建王朝,立李氏为王,却引来不少文士反对。

    此时,那已经战死灵州的李氏四子李世铮忽然带兵从灵州回了王域,兵戈之下,虽死了不少硬骨头文客,绝大部分反对的也终是闭上了嘴。

    远在钦州平乱的蒋承志接到消息的时候只问了一句:可结束了?

    直到斥候点了点头,蒋承志这才对漠北发动了最为猛烈的一场攻势,直接将漠北军打回了老家,随后回归王域,臣服新主。

    远在殇州的林忠识破李清源的诡计不愿臣服,同样被李氏诛杀。

    自此,夏朝已成为过去,新的帝国已然重生——以李清源为帝国君王,改国号为庆,建年胤喜,大赦天下。

    自此,一片清平,四方安乐。

    ☆、龙首望原

    龙首原地处大周西部边陲一带, 是西洋与本国重要的商业交通枢纽, 时值夏日,三十里外的西海一片浩瀚平静,水面波光粼粼, 偶尔可见碧鸢飞过, 惊起点点涟漪。

    龙首原城楼的脊柱构造十分特别——据传是当年首代大周皇帝公羊羽,斥巨资从河洛手中引进的鲛人骨驻建而成,整座城楼直望西海,龙盘虎踞, 城内更是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

    此处虽远离大周京都,却地广人密, 再加之常与西洋来往生意,这地界,别提有多繁华了去。

    初夏才刚过了没几天,天气炎热却带着一丝春意的冰凉, 一大早上的街市最为热闹, 来来往往的人挤得这长街上偶见有两三只被谁踩掉的鞋躺着,滑稽异常。

    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从北街最里头斥了半条街出来, 被夏日的热气一蒸,香气直荡的人头眼发懵。

    龙首原的早上赶集买卖干活的人都习惯了,不用看,就知道北街那豆腐西施今儿难得出摊了。

    “今日售罄”四个大字斜咧咧的挂在摊头上,字迹歪歪扭扭, 比狗啃了还难看点。只见那小姑娘忙里忙外的将身前那堆家当搬弄着,可能是身子太瘦力气太小的缘故,那担豆腐的扁担,是提了半天也没提动。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帮莺莺燕燕,均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张牙舞爪奇形怪状——那斥了半条街的香味儿,就是从她们身上散出去的。

    没一个人肯上前去帮那小姑娘抬东西,一双双眼睛全盯着那后面躺在椅子上敞着大半个胸口歪坐着的青衫男人。

    “起来干活!”

    女孩子才十三四岁,一张脸因着抬不动家当十分恼火,当下没好气的一脚踢在那青衫男人腿上。

    “怎么了怎么了,开饭了吗?”

    男人被踹差点一个趔趄栽下椅子,一把扯掉盖在脸上的那折扇子,睡眼惺忪的含糊问道。

    一阵尖叫惊呼乍然响起,四周围住的一帮莺燕全都朝前挤了挤,手里各个紧张的绞着帕子看那青衫男人,一点也不害臊。

    “回家!”

    青衫男人嗨了一声,当下随意一扯敞开的长衫从椅子上站起,“这么快又卖光了?可以可以,一会儿爹给你去铁屠户家买大肘子吃。”

    见那孩子扭屁股走就,青衫男人下意识准备把那家当也抬上跟着,可才担了一下,发现太重,索性直接撂在原地匆匆去追那孩子,才一动,身边围着的一帮庸脂俗粉瞬间用手帕将男人砸了个头晕眼花,还不忘跟在后面排了个长串。

    豆腐西施没旁人,指的就是这赵美男。

    赵美男原名赵高——对,就是那个大太监赵高的高。

    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没读过书,不认识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活了二十几年也就会写四字——今日售罄,还是他那闺女赵小月教他的。

    赵美男没旁的优点,做啥啥不会,弄啥啥不行,就是长的好看——那种油尽灯枯快背过气去的见着了都能回光返照硬是给勾回魂的好看!

    说起来赵小月也不是他亲闺女,是两年前出海赵美男从西海救上来的,也就比他小十岁。

    赵小月是个孤儿,赵美男是个光棍儿,俩儿见着对方的第一眼,就想互做对方的爸爸,最后赵美男仗着年龄优势,成功的成为了赵小月的爹。

    其实赵小月原本也不叫赵小月,她说她叫姜陵,可赵美男说了不行,既然是他闺女,肯定要随他姓,不然容易让人家说闲话——于是那天夜里,风朗气清,赵美男极富诗情画意的带着这拾来的闺女对月举行了认亲仪式,随后一指那如虹满月,就给闺女起了个赵小月这样的俗名。

    对于这名字,姜陵也没计较,无所谓叫啥,反正她以前乱七八糟的名字多的是。

    丢帕子的小娘们儿一个个从北街追到南街,再绕过中街的时候,发现赵美男早没了踪影,哀叹唏嘘声一片——好容易见着赵美男出一回摊儿,连个手都没摸上,简直是可惜。

    往铁屠户的铺子上转了一圈,赵美男心想今儿难得出摊赚了点钱,得回家好好犒赏犒赏他那便宜又有孝心的闺女,一个半吊子铜钱才能买来的大肘子,硬是被赵美男搞了半天的价,最后以铁屠户折了二枚铜钱的亏本买卖,售给了赵美男。

    提着那道肥的流油的肘子回去,正好碰见闺女在生火做饭,将肘子往粘板上一丢,赵美男一掀那热气腾腾的锅盖,发现里面烧着清亮亮的水,想起昨儿个闺女才从街上买了不少上好的燕窝回来,当下心中一喜,还以为今儿有燕窝下肘子吃——你也不怕腻死!

    “你忙着,我去睡会儿,一会儿饭好了喊我。”

    坐在蒲团上看都不看他一眼的闺女伸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汗,继续往那炉灶里添着柴火。

    火苗跳动间发出噼啪的轻微炸响,姜陵看的有些出神——没错,一想到这两年在龙首原吃过的苦,就觉得心中忒憋屈!

    话说上次从夏朝莫名其妙回去之后,玉修多给了她三百万的精神损失费,才让她在夏朝受过的那些憋屈微微淡了一些,可在龙首原平白无故给这皮脸子混混当了两年的闺女,就真的由不得她心中诅咒赵高千遍万遍!

    说好了当初来龙首原寻安平王后人赵煜回京入朝拜相,可两年了,竟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也不能说完全没找到:安平王当年可谓叱咤大周北凉三州的风云人物,天下第一名将,替周王荡平了四邻六国,数百万雄兵踏于马蹄之下,可惜后来因为功高盖主,被当时的仓帝抄家灭族之前拖家带口消失在了北凉境内,再无消息,后来三十年,周边十二州蠢蠢欲动,如今的皇帝登基时已有五十余的年纪,这些年来因着这十二州及西洋邦交的问题力不从心,朝廷虽然将才辈出,但能像当年安平王一样轻易扫平霍乱的,再无他人,所以这些年来,皇帝一直私下秘密寻找着当年的安平王后人,希望能够重整北凉铁骑,安-邦定国。

    姜陵也是有一次无意间看到赵美男后腰上有一处小小的黑色弯刀印记,那是北凉铁骑的象征,可后来等她再趁着赵美男睡着之际扒开衣服验证的时候,发现那印记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也对,像他这种二皮脸子烂混混,成日只知道吃喝睡,连洗个澡都要姜陵给他递毛巾的废物,怎么可能成了安平王的儿子?

    线索就这么断了!姜陵着急也没办法,如今只能先在这混着,等秋天来了,若是还找不到线索,她就去其他州县看看。

    水烧好了,姜陵费了好半晌的劲儿才将浴桶加满热水,正要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却听外面传来哐当一声大响,紧接着一阵惊呼传来——眼皮子都不用抬,就知道肯定是那废物走路不看脚下,将她才磨好的豆渣从桶里踢出来撒了一地。

    这磨豆子蒸豆腐的本事还是跟隔壁那老太太学得,姜陵仗着赵美男的倾国姿色,只要出去摆摊,就不愁卖不出去。

    所以每隔上三五日,俩人就会挑着满满一担不怎么好吃的豆腐去集市售卖,连吆喝都不用,一刻钟之内保准抢光,还有不少女人争着抢着要的,有的甚至给的价钱远远超出了本价,赵美男又爱钱,合着让人家姑娘摸他两下手,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能进了口袋——和卖身有什么区别!

    用赵美男的话来说,还是很有区别的——卖身的要给人家客人试试滋味儿,可他充其量就是卖卖色相,损失不少多少皮肉。

    俩人一个出力,一个出色,每月靠着卖豆腐为生竟也能将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姜陵问过赵美男以前是做什么的,可他似是不怎么想提。

    不用说姜陵也约莫能猜出个一二——今儿不是上这家混点饭,就是去那家蹭点粮。反正他那天生的一副齐整皮相,老人小孩见着了都稀罕的很。

    “小月!”

    赵美男提着衣袍踮着脚立在那处唯一没有被浓白豆腐渣流淌过的地方,一脸惊恐嫌弃的叫到:“赶紧过来。”

    他其实多少是有些洁癖的,虽说平日里时常敞着胸口处那衣裳,吊儿郎当的,但对于卫生方面,那是一点都不能将就。

    比如现在,若是那脚底板沾了一点豆腐渣,他恐怕连那只脚都要用开水烫上三遍——也就是传说中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姜陵闭着眼睛洗的正舒服,压根懒得理他,两耳一闭,啥声音都听不见。

    “小、月!”

    赵美男是真急了,一向说话倒是极具优雅的骚爷们儿这会儿子吼声震得隔壁王奶奶家那条黄狗都吓得吠了起来。

    姜陵怕他一会儿真的急的掀了房顶,赶忙擦好身子穿了衣服就出来救援,打眼一看,那满地的豆渣浆已经将赵美男整个人都围在了墙角,他唯一落地踮起的一只脚下,那豆渣酱正以龟速缓缓的一点一点的融进他的鞋底板下。

    噗嗤!

    姜陵一时间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快点!”

    赵美男一张脸成了猪肝儿色,另一只抬起的脚还翘在半空,整个人活像个跳芭蕾舞的演员,十分滑稽。

    姜陵也没废话,赶紧拿了旁便打扫的工具开始救援,然而不知怎的手上一个不稳,就将那小铲子顺着豆渣滑到了赵美男的裤脚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隔壁的黄狗叫的更起劲儿了,隔了老远,那路过挑粪的人都能听到赵家屋子里传来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吼,吓得桶里的屎都颤了三颤。

    ☆、贵女临门

    赵美男有一匹马名叫黑牙, 马匹通体如墨, 异常高大,据说是一游方武士赠与,曾经也是万马之王, 可惜跟了赵美男之后, 经常食不果腹,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一身干瘦,腰间两侧的肋骨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傍晚的时候, 夕阳的余晖将整座龙首原铺洒的一片金黄,从西海驻海楼一眼望去,大金铺地, 十分耀眼。

    海岸停靠的渔船渐渐多了起来,渔民这时辰收了渔网,差不多该回家吃饭了。

    黑牙恢恢的在岸上打了几个响鼻,碗口大的铁蹄往沙滩上抛了几个浅坑出来, 姜陵将装鱼的竹筐从黑牙背上卸了下来, 一走近那正在岸边收网的渔夫,熟悉的打了声招呼。

    将订好的两条鱼放进框里, 姜陵把拿来的几块豆腐和银钱递了过去,那老翁十分欢喜的收下,问道:“赵先生明日还出摊吗?”

    姜陵道:“昨日已经出过了,再等两日。”

    老翁有些失望,“我那孙女昨日从碧城回来一直问我, 嘿,怪不好意思的。”

    老翁那小孙女今年才八岁,自一年前在街上对赵美男无意间的惊鸿一瞥,从此一颗芳心有去无回,虽同她父母一起住在碧城难得回来,但只要一来龙首原,第一时间就会嚷嚷着要去见他的西施哥哥,只可惜他那西施哥哥神出鬼没,难得一见。

    姜陵礼貌性的笑了笑,没有接话,她这两年已经习惯了,反正不管走到哪,对她提起的都是以赵美男为话题的事,她不爱听,也不想听,多说无益。

    斜坐在黑牙背上,姜陵一路慢悠悠的打马往回走去。

    龙首原风行太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饶是夜幕即临,长街上依旧如白日热闹一片,城东头往里数第七家,就是如今姜陵和赵美男的家,将荷包里的牛肉粒拿出来丢了一颗给门口晒太阳的黄狗,一颗黑漆漆的小脑袋突然探了出来朝马上的女孩子打招呼道:“小月,又去给你爹买鱼啦?”

    赵美男爱喝鱼汤这事大家都知道,姜陵冲他摆了摆手,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停下马问道:“你奶奶最近身子好些了没?”

    陵官儿的奶奶,就是给姜陵教蒸豆腐的那位,陵官儿比姜陵小一岁,家里就他跟奶奶二人,日子过得清贫,时常靠赵美男接济,摸了摸脑袋,陵官儿叹道:“还是老样子,你爹呢,我昨儿听你爹在家里喊了半天,是出什么事了么?”

    姜陵道:“没事,就是矫情病犯了。”

    陵官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时候,宋家的小虎子忽然气喘吁吁的朝姜陵飞奔过来,大喊道:“小月小月,不好了,卢知县的女儿又带人上门来抢亲了,你快去看看。”

    姜陵一下子从马上跳了下来逮住小虎子问道:“带了多少人过来?”

    小虎子哼哧着喘道:“约,约莫二十来个吧,小月,你,你快去看......”

    还没说完,就见女孩子一跃翻身上马,瞬间从眼前窜了出去,小虎子愣了良久,才对陵官儿喃喃道:“小月好酷,真是越来越有男人味了。”

    姜陵:......

    黑牙现在虽然被赵美男养成这个怂样,但骨子里那股万马之王的野性还是十足的,马缰才刚一扯,黑牙便如离弦之箭定住一般停在了自家门口。

    只见小木屋窄窄的一道,从里到外乌泱泱塞满了人,外面还围了一帮前来看热闹的邻居,一见赵小月来了,众人立马识相的让出了道,姜陵心里塞着气,一脚将那半阖的木门踹了个大开,大声喝道:“卢、芙、蓉!”

    被点名道姓的那女孩子忽然转身,一道胖的能塞下二十袋面的腰身加上那满是雀斑还眯眯眼的脸,怎么看怎么让人恶心,十七八岁的年纪,到现在都没嫁出去,天天仗着她爹是本地的知县死缠着赵美男不放,这是邻里八乡都知道的事。

    一见闺女回来,原本被拉扯的上身衣衫敞了半条臂膀,头发微微散乱的赵美男一下子推开身前的卢芙蓉就朝赵小月跑来,嘤嘤嘤啜泣道:“小月,你可算是回来了,若是再晚一步,爹的清白可就不保了。”

    姜陵最烦就是这种骚气冲天的糟老爷们,可没法子,赵美男毕竟是她名义上的爹,不能明眼看着他这样被一个大姑娘调_戏。

    将赵美男一把护在身后,姜陵朝前跨了一步,毫不畏惧两侧已将小院围满的县衙打手,当下双手叉腰朝卢芙蓉道:“卢芙蓉,你青天白日的上我家来猥-亵良家妇男,还有没有王法了!”

    卢芙蓉一向颇为嚣张,且自认为自个儿是这龙首原第一美人,合该天生配赵美男这样的男人。

    她今日出门之前特意化了个自认为精致,实则佟湘玉版的妆容,挂在两臂上的轻纱微微一甩,扭着身子从台阶上走了过来,趾高气扬的说道:“赵小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猥-亵良家妇男了?”

    一扯赵美男的衣袖,姜陵气道:“你看看你,把我爹都吓成什么样了,哪有你这样的女人!你这般对我爹,我赵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卢芙蓉掩嘴呵笑两声,震得那脑袋上满头珠翠花枝乱颤,朝赵美男挤了挤眼,眼皮上那金色的眼影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还刺人,“赵家公子,你家这不懂礼数的小妮子说我吓着你了,你说说,我可有对你做什么?”

    没等赵美男答话,姜陵便抢先冷笑一声,“你可拉倒吧,你就是什么也不做,只要出现在我爹眼里,就是吓唬他!赶紧走,别在我赵家耀武扬威的,当这是你爹的县衙啊!”

    卢芙蓉已经不是第一次跟眼前这小妮子正面交锋了,知道她就是个嘴巴厉害的纸老虎,当下也不生气,对着赵美男暗送秋波,“赵家公子,奴家刚才提的那事,你看看到底如何个解法?”

    赵美男十分嫌弃又怂包的靠在姜陵身后,忽然附在她耳边道:“快救爹,那丑八怪要把我收了给她做二房。”

    姜陵问道:“怎么做起二房了?她什么时候又找了个大房回去?”

    赵美男叹道:“她嫌咱们出身不行,扶不得正。”

    姜陵问道:“那你意思是如果她愿意给你扶正,你就答应去入赘?”

    “屁!”赵美男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声,“就那二五八万的死胖子,脸盘子比我腰还粗,爹宁愿死,也不嫁给她!”

    得!

    省的了!

    看向卢芙蓉,姜陵道:“卢芙蓉,我劝你回去找个好男人嫁了,别一天天的死缠着我爹不放,这乡亲邻里的都在,你不嫌丢人,我爹还要脸,你这么一闹,谁以后还敢上门给我爹提亲!”

    卢芙蓉白眼一翻,厉害道:“我卢芙蓉看上的男人,哪个敢觊觎?赵小月,你可别忘了,你爹要是能给了我,以后你也能跟着荣华富贵,我虽比你大不了几岁,但也能当你是自己的亲闺女,保准不会怠慢!”

    呸!

    姜陵道:“我就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个意思!”

    卢芙蓉伸手将脸上那坨深粉色的腮红轻轻拍了拍,扭着身子那胖身子又往前挪了几步,顿时吓得赵美男赶紧拉着姜陵往后退了几步,“我刚才把我那条件跟你爹都说了,若是他还不同意,我啊......”

    忽然小眼睛一扫周围的二十几个打手,卢芙蓉眨了眨眼,“我就让他们把赵家公子抬回去!”

    还好还好!

    姜陵瞬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把他们揍一顿。

    毕竟赵小月这身子可不会什么武功,若是真被打了,她身子骨好还能留口气,赵美男就说不定了。

    “你你你你你......”赵美男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对着卢芙蓉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话来,一张脸瞬间气了个煞白。

    姜陵想着,若是赵美男真被卢芙蓉带走其实也没什么,卢知县一向不满他这独生女行这种恶事,就算是真被扛回去了,卢知县也能完好无损的把赵美男送回来,可这邻里八乡的现在都在这看着,到头来赵美男这脸就真的别要了。

    以后说媳妇都不好说!

    “卢芙蓉!”姜陵一下将下巴仰的高高的,“既然你把我爹逼到这份上的,我也不怕实话跟你说了!”

    赵美男喜上眉梢,还以为她这闺女想出了什么对付的妙招,心下正高兴,就听那小丫头片子好死不死的道:“我爹两个月前跟隔壁宁州城贾师爷的女儿贾翠花已经定亲了,你若是要来强的,先去问问贾师爷答不答应!”

    话音一落,周围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贾师爷是宁州城有名的霸主加财神爷,连宁州的知州都不敢轻易得罪,周围各县当官的说白了都怕贾师爷,没旁的,谁让贾师爷有个亲舅舅是当今内阁首辅,皇上身边的红人呢!

    赵美男一脸石化的看着那颗黑漆漆的后脑勺,只觉此刻胸口一片火烧的正旺,——贾翠花,长得跟卢芙蓉有过之无不及,五大三粗,还比卢芙蓉高了一个头去,活脱脱像个夸父后人,如今都快三十了,死了三个丈夫,西海沿线一带有名的克夫石!

    她她她她她......

    死丫头!

    果然,姜陵话音一落,就见卢芙蓉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一双眯眯眼内瞬间含泪,不可置信的颤声道:“你......你此话当真?”

    姜陵道:“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贾师爷的女婿你也敢招惹,卢芙蓉,你别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身子被人猛地一推,姜陵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道偌大的身影猛的从她身边窜了出去,震得脚边的土地都颤了一颤。

    一众县衙打手看卢小姐哭泱泱的捂脸跑了出去,立马跟上,只片刻,原本挤得站不稳脚跟的院子瞬间空了一大片,徒留父女二人在傍晚的风中愣愣的站着。

    “赵、小、月!”

    赵美男的声音低沉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姜陵知道他这一张老脸已经让自己丢尽了,忙丢下一句“我这也是缓兵之计”后,蹭的一下一溜烟就跑回了房间。

    大门被人用力从里面狠狠阖上,惊得外面一众看热闹的人面色齐齐一跳。

    可惜了,赵家爹跑得了卢芙蓉,却跑不了贾翠花,真是可惜了!

    ☆、月下美人

    赵美男现在已经不跟姜陵说话了。

    如今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要跟贾翠花结亲, 他觉得姜陵把他的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鱼汤熬的浓白浓白, 香气馥郁,姜陵腆着脸给赵美男端到眼前,后者也无动于衷。

    “爹!”

    姜陵难得喊了他一声。

    赵美男坐在床头, 一双手绞着被子面, 面上十分委屈,却还是倔强的不搭理姜陵。

    “我错了还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卢芙蓉的德行,不这么说她肯走么?”姜陵好气白咧的哄着她这便宜爹, 比她当初哄那便宜夫君还觉得憋屈。

    “所以你就让人家都知道我要去娶那头母猪?”赵美男红着脸难得将声音调高了些。

    姜陵咂了咂嘴,“不然呢,你又不是没看到她带来的那帮打手, 真将你从这扛回去,那简直比你娶了贾翠花还丢面子!”

    “你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么,净出些馊主意!”赵美男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比姜陵高出太多, 此时俯着脑袋, 一张脸委屈极了。

    姜陵知道这事她做的不对,也十分对不住赵美男, 哪有咋办呢,话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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