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7)
都说出去了,想收也难。
“爹!”姜陵伸手晃了晃他的袖子,撒娇道。
赵美男气道:“别叫我爹,我没你这种儿子!”
姜陵:“……”
“行, 你给脸不要脸是吧?”姜陵将手里盛满鱼汤的碗啪一声放在桌上,溅了好些出来。
“反正我话已经放出去了,说不定明儿那贾翠花听到风声就上门来要人了,到时候你没法子,可别来找我!”
“你给我站住!”赵美男喝道:“你做错了事,我训你两句不成,还想往哪跑?”
他本来就凶不过三句,刚才那会儿实在是气急了,倒不是真的气他闺女,毕竟闺女也是为了他,可是只要一想到贾翠花那张脸,他就恶心的要了老命。
刚才闺女那两声爹直直喊到他心坎上,他早就没了脾气,原想教育教育这丫头,让她以后做事讲话知道分寸,没成想小妮子脾气还挺大的嘛,两句话说不利索就要走人了。
看也不看赵美男一眼,姜陵头也不回的道:“我去哪你管不着,反正你没我这种儿子!”
赵美男:“……”
晚上的城西村人烟稀少,大家早早务农过后都回家休息了,姜陵带着黑牙去西海边坐了一会儿,海风卷着沙浪扑面而来,脸上的皮肤滑腻腻的,十分温软。
龙首原是没有宵禁的,但过了亥时,进出的百姓都要查看身份,这时候还有很多人带着自己孩子来海边拾贝壳的,打眼看去,还挺热闹。
这两年姜陵心里偶尔还会想到李世成,不过早就没了当初的怨念和惋惜,虽说是他不仁在先,可到最后,自己不也动手杀了他么——只不过落刀的瞬间突然被玉修给召了回去。
其实想想,还好当时没真的将他杀了,否则扰乱历史轨迹,她恐怕这辈子不将牢底坐穿是别想转世投胎了,有些人,有些事,时间久了,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就是不知道她走后武媚娘怎么样了。
“姐姐,你会编海草吗?”五六岁的小女孩屁颠屁颠的拿着一手刚刚捞上来的海草递到姜陵眼前,孩子一双小手湿漉漉的,带着一丝夏日清凉的气息。
姜陵看那小孩长的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当即挥散了她心中片刻阴霾,笑道:“姐姐不会编,你会吗?”
小女孩笑道:“我会编,我娘以前教我编过许多不一样的,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给姐姐编一个。”
沿海的孩子们都会编海草,那是他们童年的乐趣,姜陵虽然不喜欢这些七七八八,当下也不由得心下一软,“小兔子可以吗,我喜欢小兔子。”
才怪!
赵美男喜欢,回家带给赵美男玩,也好让他消消火气。
那孩子手下十分灵活,不一会儿,小兔子就从她手中活了似的展现出来,姜陵有些爱不释手的摸了摸,想着赵美男要是看到了,怕是也没那么生气了。
拿了荷包里的牛肉粒作为道谢,小丫头美滋滋的捧着牛肉去另一边玩耍,姜陵看着时辰约摸也出来的够久了,再不回去,怕是赵美男要跟她新帐旧帐一起算。
此时天已经黑透,只有驻海楼上亮着几盏暖黄色的灯光,看起来分外静谧。
姜陵将小兔子揣进怀里,一个利落的翻身就斜坐在黑牙背上,踏着软沙缓缓往回走着,才一到了官道上,就见一人背着灯而立,身材高大欣长,那张倾城绝世的容颜上,一双眼睛十分不爽的瞪着她。
“你怎么来了?”姜陵从黑牙背上跳下来,有点惊讶赵美男居然在城门口等着她。
一看到这一人一马,刚才绷了半天的神情终于松散了下来,虽说这龙首原日夜太平,可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晚不回来,就不知道做家长的很担心吗?!
没等赵美男拿出做长辈的权威出来,姜陵忽然想起那小兔子来,赶紧从怀里掏出来递到赵美男手上,安慰道:“我知道你喜欢这玩意儿,特地让人家小丫头替你编的,你瞧瞧,喜欢吗?”
赵美男一张脸果然缓和了许多,将那海草兔子往袖子里随意一攒,便拉起马缰朝闺女道:“还知道孝敬你爹,没白疼你,去,上马坐着。”
姜陵知道他不气了,当下心情也好,坐在黑牙背上,任由赵美男拉着往回走。
姜陵问道:“万一那贾翠花真的听到风声找到咱家来怎么办?”
喲,终于知道担心这事了!
赵美男心中腹诽了一下,“能怎么办,反正我就说是你不懂事信口胡邹的,难不成他还能跟那卢胖妞一样,硬抢不成!”
姜陵道:“那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赵美男白了她一眼,“你还知道自己做的这事!记着了,以后话别说太满,要不然捅了娄子谁都救不了你…若是那姓贾的真来了,嗨,到时候再说吧。”
姜陵突然对赵美男的倾城姿色多了一丝同情之感,要不是因为长了这张祸国殃民的脸,也没了这么多麻烦。
两人一路再无话,很快就到家了——结果姜陵很吃惊的发现今天的锅碗瓢盆全都被刷洗干净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年了啊!
赵美男人生中第一次替俩人洗了一回碗!
但是不对啊,家里明明有四个碗的,怎么好端端只剩下一个,还有那炖鱼汤的小锅去哪了?
赵美男心虚的撇了一眼姜陵,“嗯,这个嘛,人总有第一次的对不对,我又不是故意打碎的,没事,爹有钱,明天你再去多买几个碗不就成了!”
姜陵:“……”
就知道这个废物什么事都干不好!
过了几天,两人如常去东街出了豆腐摊,前些日子那家当后来她让隔壁老大爷顺路捎回来了,只可惜那张“今日售罄”的牌子又不知道被谁给偷去了。
算了,她都习惯了,这牌子已经不知道丢了多少个了,肯定是那帮爱慕赵美男的龙首原怀春少女们拿走的。
姜陵如常往摊后一坐,赵美男早早就躺在后面椅子脸上盖一把折扇呼呼大睡,都没来得及缓口气,又是一帮花红柳绿的蜂拥而上,一下子抢了个精光。
每次都这么轻易卖了个精光还真是让人很不好意思呢!
隔壁陵官儿的奶奶最近病的有些厉害,一直下不了床,大夫都说不出个病因来,一直开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药,姜陵瞅着那样倒像是中风,只不过没那么严重,勉强还能说话,就是走不了路了。
陵官儿奶奶对姜陵和赵美男有大恩,祖传的豆腐蒸法都交给姜陵了,奈何姜陵是个天生对厨艺不敏感的人,好在有赵美男的美色做前锋,这不怎么好吃的豆腐每次都是供不应求。
去药铺给陵官儿奶奶抓了几副药,姜陵跟赵美男往回走着,才一到陵官儿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偌大的哭声传来,俩人同时意识到情况不对就赶紧进去看,却是陵官儿奶奶一双眼紧闭着平躺在床,脸色苍白铁青——赵美男伸手摸了摸脖子,随后朝姜陵摇了摇头。
已经凉了,怕是昨晚就去了吧。
中风往往就是这样,有的人得了这病,一瘫就是数年,有的人一下子就去了,基本没那么痛苦,陵官儿奶奶差不多就是后者,从身子不爽到现在,也就这不到十日的时间,虽说六七十岁的年纪去了算是喜丧,可就是可怜了陵官儿,才比姜陵小几岁,就早早成了孤儿。
过了几天,姜陵和赵美男一起帮着陵官儿给奶奶办了个风风光光的葬礼,葬礼过后,就得担心陵官儿以后的出路了。
他没爹没妈的,又没一身本事,连活下去都是问题,更别说指望其他。
姜陵替他焦心了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今夜月上中天,她终于从失眠中坐了起来,随意披了件衣服就走出屋子。
才一到小院,就见赵美男背对着屋门而坐,月光勾勒出他的身影,十分萧索。
☆、贾府姑爷
两人一时无话, 周围的蝉叫的聒噪, 倒不觉得此刻有多尴尬了去。
姜陵看赵美男手里捏着那海草兔子,想来他是格外喜欢,正准备问话, 就见他忽然转了过来, “你也起来尿尿呢?”
姜陵:“……”
第二天,俩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均是顶着黑眼圈,姜陵想跟他谈谈陵官儿的事,却见赵美男今日难得将他收拾的这么齐整——其实平时也很齐整, 只是今儿他破天荒的将那常散在背后的头发高束起来。
俊的简直能刺瞎钛合金狗眼。
姜陵一时间看的两眼放光,忽然忘记要问什么了。
“我出去一趟,你中午自己吃吧, 别等我。”
撂下一句话,赵美男便匆匆离去,等姜陵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了开了——乌泱泱的十来个穿着大红衣裳的男人, 每人肩头都扛着一个大大的箱子。
“赵先生家吗?”
为首那人往前一步, 问的客气,一张脸笑眯眯的, 小眼睛缩在眼眶里,瞬间看不到瞳孔。
姜陵对这帮擅闯家门的一众人十分不悦,问道:“你们什么人?”
来人笑道:“小的是隔壁宁州城贾师爷派来给赵先生送嫁妆的。”
他一指身后大小箱子最起码二十来个,“师爷知道咱们先生家境贫寒,没得两样靠谱的嫁妆, 师爷疼惜闺女,所以特来让小的给送上门来!”
姜陵一脸石化的愣在当场,听他这语气,赵美男跟贾翠花这事倒真成了铁板上定钉的事实了?
为首那小老头长袖一甩,后面跟着抬箱子的壮汉们纷纷涌进小院,立马将这不大的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嗨,是这样。”小老头弓腰笑道:“赵先生既然早就倾慕我家小姐,直接让人上门去提亲了便是。我知晓赵先生好面儿,觉着自己个儿家境不如贾家就这么一直把对我们小姐的心思埋在心里,可我们小姐才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姑娘,只要人好,怎么着都成。”
他忽然压低声音,“我听说啊,小姐其实也早就相中赵先生了,只是怕两家贫富差距太大,赵先生心里有负担,更是怕赵先生不知她的心意,让她难过了去。如今可好了,既然他们两情相悦,师爷这几日赶忙吩咐我备了好些东西给赵先生,咱们回头再订个良辰吉日,好让赵先生风风光光嫁到贾家去!”
看姜陵面色古怪不说话,小老头还以为她心里为难,当下继续道:“你放心,咱们都知道你是赵先生的养女,赵先生慈悲心肠,若是来日嫁过去,也定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姜陵:“……”
“哎哎,你们几个,把那边那两个最大的箱子抬到客厅去,那里边可都是上等的玉器,仔细着些。”
小老头自顾自的吩咐着,分明是把这当成了自家。
“慢着!”
姜陵这才勉强回过心神,一把挽起袖子就朝那小老头走去,不爽道:“谁许你在我家乱摆这些东西的!”
小老头眼睛一瞪,诧异道:“这…既是赵先生已与我家小姐定了亲,这东西理当要给的,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他一把拉住姜陵的手臂,神秘兮兮,“你放心,这里面还有给你的礼物,我家小姐心思细腻,不会忘了你这茬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谁稀罕你那些破东西,赶紧给我抬出去,擅闯民宅,小心我告官!”
小老头一看这妮子还挺厉害,以为她是怕赵美男嫁过去之后再没人管她,忙安慰道:“你也别生气,人家两人两情相悦,情到深处也是没办法,你若能跟着去,正好也多个人疼你,若是不愿跟着,我家小姐也说了,给你说个好人家直接嫁过去,嫁妆什么的都由贾府来出,定不会让你委屈了。你放心吧,我家小姐的性子是最和气不过了。”
是和气,连给她嫁人这事都想到了,还真是个贴心的丑八婆!
看着这一院子忙忙碌碌的抬这抬那,姜陵不免腹诽,赵美男要是知道她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自己给卖了,一定会掐死她的!
“谁告诉你我爹要和你家那丑八怪定亲的!”
哪个不长眼的还真把她那句戏话当成真,传到贾翠花耳朵里去了?
不用等赵美男,姜陵这会儿自己都想捶死自己。
小老头也不计较她语气不善,忙尬笑两声:“嗨,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家小姐是丑了点,可咱们师爷在这沿海一带的地位你想必也清楚,赵先生虽说生的俊俏,可这各方面的条件嘛……”
老头挠了挠那颗闪亮亮的光头,“所以说到底,赵先生嫁过去也不算吃亏,况且,人家本就两情相悦,就算没有这些个七七八八,谁能挡得住两只鸳鸯相爱呢,你说是不是?”
姜陵:“……”
“这些还都只是咱们贾府一点小小的心意,这往后的日子,多的是荣华富贵。”
姜陵知道,赵美男跟贾翠花这事算是真撇不清了,人家摆明了不嫌你穷又没文化,还做的这么周全怕你面子上挂不住,你要是嫌人家丑拒绝人家,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今天这礼一旦收下,那赵美男这辈子就真的栽到贾翠花那丑八怪手里了!
姜陵深吸了口气,尽量淡定道:“我爹现在不在家,要不等他回来你们再来?”
老头见她语气缓和了些,立马赶鸭子上架,“如今都是一家人了,分这么清楚做什么?他不在,我放下东西,你回来跟他说一声就成。再说,明明是他自己把对我们小姐的心意弄得满城皆知,若是他一回来,看到我们贾府做的这么周全,也知晓了小姐的心意,岂不是很开心?”
开尼玛的心!
“我爹不在,这礼物太贵重,我不敢收!”
“什么敢不敢的,贾府的东西,就是姑爷的东西,你这妮子,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得,这都开始改口叫姑爷了!
“行了,东西和话我都捎到了,等姑爷一回来你就跟他说一声,若还有什么缺的短的,回头来贾府找我报备一声。”
老头儿带着一帮人往外走去:“回头师爷定下好日子,我再来通知,到时候喜服什么的,你们都别管了,有贾府在呢,还能让姑爷再破费了去!”
姜陵看着这满院摆的满满当当的彩礼箱,一瞬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若是一会儿赵美男回来知道了,会不会当场给气的翘了辫子?
“喲,小月,贾府的来送彩礼了?”
路过的隔壁宋家大哥往院里探了探脑袋,“之前听说你爹和翠花的事,还以为是空穴来风,小月,恭喜你爹了,攀上这么个高枝。”
姜陵气道:“宋大哥,话可不能乱说,我爹什么时候攀他贾家的高枝了!”
宋子屹阴阳怪气道:“之前不是自己说你爹跟贾翠花定亲了吗?”
姜陵道:“那还不是为了让那卢芙蓉死心才胡诌的,你可别瞎说!”
宋子屹嫉妒道:“谁瞎说了,贾府把东西都送上门了,刚才从宁州城过来的时候一路招摇过市,现在谁不知道你爹和那贾翠花的亲事!”
姜陵气的不再理他,等宋子屹走了,才一脚踹到了旁边的箱子上。
姜陵想着,得赶紧想办法拒了这门亲事才对,不然赵美男可就真的吃了大亏了。
可又一想,贾家有权有势,如今他家闺女和赵美男的事人尽皆知,若是拒婚,贾家下不来台面,回头冲冠一怒,那她和赵美男都别想好过!
其实她倒没事,大不了一走了之,等找到赵煜之后总归是会离开的,可赵美男怎么办,他是扎根在龙首原的,若真因此得罪了财大气粗的贾府,照他这废物德行,怕是怎么被贾府给弄死还不知道。
唉,真是愁人呢!
左等右等等不来赵美男,姜陵有些坐不住了。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她那半吊子爹早上神神秘秘出门,这会儿连个消息都没有,也不知是什么个情况?
赵美男是向来不社交少外出的,即便出去基本也都是跟姜陵出摊卖豆腐,要么就是傍晚俩人吃了饭去西海岸散散步,像今儿这种早上出了门到现在还不回来的情况还真是头一遭。
莫不是赵美男在回来的路上知道贾府来送东西的事给吓跑了吧?
应该不能,赵美男要是知道,肯定会冲回来将自己拍死在这院子里。
难不成是去海边游荡的时候被海水卷走了?
不会不会,赵美男虽是个废物,可从小海边长大很是精通水性。
那他能去哪?!
姜陵想着想着,不知何时竟累的睡了过去。
梦里她看到赵美男哭唧唧的抱着那大大小小的箱子冲她发火,嫌她不仁不义就这样将他卖给了那丑八怪,姜陵心下内疚和替他惋惜之余,只能默默的承受着他的“羞辱”。
一声爆响突然传来,瞬间将姜陵从梦中惊醒,她看着满室黑暗愣神片刻,就听外面一阵杀声忽然响起。
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就要出去查看情况,就在这时,院门突然大开,一人一马隐匿在黑暗之间,马上那人饶是看不清面容,姜陵也能感受到他那威风凛凛的气度。
凝神片刻,那人忽然朝自己大步而来,姜陵震惊之余,只觉手腕一紧,那人已拉着自己快速朝外面走去。
“快走,十二州暴乱,西洋人联合宁州乱民打进来了。”
姜陵被那声音当场惊的花容失色!
他他他他他他——他不是她那失踪了一天都不见人影的爹么?!
☆、北凉赵煜
□□的马儿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只能做做代步工具的牲口——黑牙铁蹄如雷, 每一步疾驰在龙首原长街上的脚印似是都蹋在了姜陵的心上。
她环腰将身前的人抱得死紧, 马儿速度太快,以至于她一时间不得不将头埋进那人后背。
“坐稳了!”
男人突然爆喝出声,一支带火而来的长箭咣的一声便被银枪击落在地, 姜陵呆呆的看着那人手上娴熟稳健的枪法, 一时间惊愕远远大于了此时的惊恐。
长街此时并无四散而逃的百姓,除却城门口驻守与外间敌人交战的战士,整座城似乎都安静的有些诡异。
投石机的声音在城头上发出剧烈的声响,马儿募的停下铁蹄, 便听有人在耳边高声道:“少主,来的是西洋大散士,领头的之前潜伏在城内七个月, 开战之前被我们人抓了之后,跑了……”
姜陵觉得那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抬眼一看,竟是前些日子才死了奶奶的陵官儿。
火把之下, 赵美男一张脸冷峻异常。
“宁州城呢?”
陵官儿道:“贾方提前两个时辰已将所有百姓疏散完毕。”
赵美男说道:“接着守, 两个时辰后若对方还继续进攻,就开城门!”
“少主, 还有一事。”
赵美男嗯了一声,陵官儿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半晌,才悻悻开口:“贾方特意让属下来问问您,此战之后, 您嫁往贾府这事,还作不作数……”
“……做他娘的数,以后他要是再敢在老子面前提这事,老子让十三骑踏平他宁州城!”
没等赵美男说完,陵官儿一溜烟就不见人影,赵美男一只脚才提起准备踹人,此时对面一团空气,这人尴尬的呆了呆,才对姜陵道:“爹帅不?”
姜陵:“……”
姜陵才知道,原来,她辛辛苦苦找了两年的北凉王后人赵煜,就在她身边,而那匹她一向都嗤之以鼻的黑牙,居然是世间难求的狼姆马,姓黑名雅。
外面的火机和投石机的动静震的房顶木屑不住的往下落着,赵煜一贯表情丰富的脸上嫌弃的拍了拍肩上的灰尘,总觉着这周围气氛有些诡异,好半晌,才发现是自己这便宜闺女正死乞白赖的看着自己不松神。
在姜陵眼前晃了一下,赵煜问道:“是不是被爹刚才英武不凡的身姿给帅到了?”
姜陵道:“好好一介名流之后,装什么大尾巴狼。”
赵煜往椅子上一靠,“还用得着装么?是你自己眼拙罢了!”
姜陵一下子来气了:“那你还让我辛辛苦苦伺候了你两年!”
赵煜心虚道:“消气消气,这不也是权宜之计么?我好不容易才蒙混到这龙首原来,这几年没日没夜的搜摸着西洋人和十二州通敌的证据,若是不能将此一网打尽,京都那位睡不安稳,没几年又得翘辫子去了,若是运气好赶上下一代皇帝开恩庇佑我北凉万千将士,给我赵家军一席之地,安享余生,运气不好遇着个跟上一代一样的暴君,我北凉军最后怎么死还不知道!”
他此时虽说的云淡风轻,可这几年在龙首原经历过的困难,怕是谁都无法懂得。
皇帝最怕内忧外患,十二州起义,西洋蠢蠢欲动,无论哪一个先动,对皇帝来说都是莫大的隐患,朝廷这些年为了十二州的事,愣是把国库打成了负债,国难之下不得不提高全国各地的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的同时,朝廷更是焦头烂额。
赵煜自五年前顶替了这赵家书生的身份隐匿在龙首原,实为先父遗嘱——西洋王室以阿黎王子为首对大周垂涎的野心,让他这些年不得不重新集齐当年各路被先皇逼迫的四散而离的北凉铁骑,尤以十三骑为最,当年跟随老王爷叱咤北凉三州,征战六国,所向披靡,当世无人敢惹,如今再重聚,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只是雄兵百万尚可俯首,倒还不如做一个畏国贼,让那位失了防备,可偏偏这个畏国贼,旁人非觉得他可谓!
赵煜低低一叹,“饶是替皇室撒了热血抛了头颅,也照样是不会领我北凉赵家的情。”
姜陵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西洋人联合反军攻打大周,为完成先父遗愿,赵煜才肯出兵相救,若非如此,即便是国破了民亡了,他赵煜也不会动任何拯救国难于水火的心思。
毕竟吃力不讨好的事,也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做的。
他赵煜不是岳飞,更不是杨业,饶是再无奈于权势的压迫,也会为了万万计生灵拼杀到最后一刻,可他不同,万万计生灵的死活与他何干?若不是老王爷遗言在先,谁管你国破百姓亡?
到头来皇帝再动了杀北凉军的念头,有几个他救过的百姓能为他们上前请一道不死的皇令?——没有!
姜陵看他,一向娘了吧唧的脸上此刻多了一份凝重与悲凉,外面震天的响声还未停下,倒显得房里越发的安静了起来。
“嗨,我跟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这些做什么!”他伸手挽了挽袖口,手臂上新鲜的伤痕露了出来,姜陵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赵煜戏谑道:“怎么,还知道心疼爹了?”
姜陵拿出怀里的帕子给他轻轻扎着,最起码伤口不会来回蹭的感染了去,“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凉拌?”
姜陵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赵煜闲闲道:“小丫头片子管那么多做什么?你放心,有爹在一日,定能护你周全,若是爹哪天不在了,嗨,再说吧!”
投石机和火机的声音停了下来,有士兵前来禀报:“回少帅,西洋人退兵了。”
赵煜什么也没说,大步朝外面走去。
龙首原易守难攻,与他当年筑城之时的构造有十分大的关系——整座城池有四处高台分别可放火机,端对城楼下仅能驻兵的场地,城楼高达四十余尺,照目前的铁器构造,不管是□□还是烟弹,根本别想进来,除非是箭法极好的人站在驻海楼上,才能一箭射入城内,否则,想要轻易攻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这世上能有几个箭术超群之人?即便是有,仅凭一人之力,能杀周军一人,还有十人百人千人万万人呢?
城门缓缓大开,夜色正是撩人的时候,寂静的长地上,一道百人轻裘朝着不远处驻扎的西洋军队疾驰而去。
姜陵等啊等,等到天即将蒙蒙亮的时候,才看到满身是血的赵煜迎着彩霞破门而入。
“别说话,我去睡会儿。”
姜陵还没从那满是血腥味的片刻回过神来,就见那人连这血衣战甲一同倒在了床上,嘴里呢喃了一句“小月,给我熬碗鱼汤”之后,便呼呼大睡了过去。
西洋王子阿黎左右在军帐内被北凉铁军斩杀的事情瞬间传遍大周边陲,姑娘们个个争相着准备朝那大功臣扔手帕之余,更想瞧瞧那大英雄的尊容。
姜陵将浓白的鱼汤往赵煜鼻尖处才一放,原本睡的死沉的人忽然一个猛子就跳了起来,差点撞的那鱼汤撒出去半碗。
“果然是闺女跟爹亲,不像那帮子只知道睡姑娘的老东西,也不怕累死他娘的腰!”
姜陵不得不感叹一声北凉铁军一张好腰,昨晚的一夜激战过后,那帮子老爷们儿还有心情去花楼玩姑娘。
“你怎么不去?”
姜陵难得问他这话,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舒缓一下压力嘛……
“你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赵煜说着便一股脑将那鱼汤喝了个干净,姜陵还没来得及嘱咐他小心鱼刺,便见男人瞬间涨红了脸,喉咙处一阵响动,艰难的开始咳嗽了起来。
“你急啥,又没人跟你抢。”
还好厨房里那大婶闷了些米饭,姜陵赶紧让赵煜吞下,可一大碗都快见底了,那鱼刺照样没被带走。
“别是卡的太深了。”姜陵又拿了好些醋过来,直灌的赵美男眼睛流出酸水儿。
“这可怎么办?”姜陵急了,赶忙去掰他的嘴:“你嘴巴张大些我看看。”
赵煜似是难受极了,口水眼泪止不住的流,简直不能自控,姜陵这会儿也没嫌他脏,硬是挑了灯压了舌头去给他查看,好半晌,才糟心道:“让你别那么急,每次喝个鱼汤就跟投胎似的,现下卡的那么深,出不来可怎么办。”
赵煜用手咿咿呀呀的比划着,姜陵看不懂他的意思,干脆不去猜了,“我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你先忍着。”
等那老头眯着一双半瞎的眼睛用长镊子捣鼓了半个多时辰以后……
“要,要了命了……”
看着那根足有大半寸长的白刺之时,赵煜一身湿汗的靠在床头喘气,没等姜陵送完大夫回来,忽然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尖声道:“小月,爹要沐浴更衣!”
夏日的天异常炎热,北凉王儿子在一身血腥臭汗之后,终于忍不住嫌弃了自己一番——一会儿若是这个挫样下楼迎接朝贺,哪个姑娘还敢对他扔手帕?
☆、走马观花
熏香沐浴过后, 赵煜专门趁着姜陵不在房中潜进去偷偷抹了点她的茉莉花头油。
对着镜中颇为神朗气清的男人看了半晌, 赵煜心中忍不住道:果然养眼。
一路从城楼上走下去,消失了一夜的百姓已将长街围的水泄不通,一看到那青衫银面手持长-枪的男人过来, 一帮姑娘大娘们瞬间蜂拥而上, 差点把两侧维持秩序的士兵踩在脚下。
姜陵站在楼上看着,心里嗤之以鼻,爱显摆就显摆,脸上还带着个面具是装什么花样。
沾着香粉的手帕一路跟着青衫男人从正街扔到县老爷府衙门口才被百十来号的衙役挡了回去。
冲一帮姑娘大婶挥了挥手, 隐在那面具下面的那张俊脸一时间笑得嘴巴都快歪了。
龙首原的县老爷当年是个兵痞子,因为早年跟着北凉王一同斥退十二州的时候立了些不大不小的功劳,便被老王爷提拔成丰州知县, 后来靠着自己的本事一路爬到龙首原这膏腴之地当了县太爷,也算是有两下子手段了。
原本端坐在大厅正首位置的县老爷冯不匀一看到那道青色身影大步走来,立马腾了屁股带着一帮师爷员外喽啰们上前谄媚道:“少将军昨夜一战辛苦了,小的一宿没睡就等着少将军莅临寒衙, 刚才已吩咐家眷备了一桌好酒菜, 不如少将军先用着?”
往刚才冯不匀坐着的位置落臀,刚才还一副嬉皮笑脸的嘴角募的冷下了神色, 一帮县官们颤颤巍巍的立的两旁,谁也没敢说话。
等了好半晌,那银面青衫男人忽然用手一拨桌上的黑木匣子,沉声道:“冯不匀,你就这么不待见西洋那狗崽子?脑袋都快臭了你还敢把他放在我鼻子下面杵着!”
冯不匀被点名, 当下一个激灵上前,昨晚西洋的阿黎王子被赵煜一枪割了脑袋,这头颅被下面的士兵装进匣子送到他府上,天气炎热,他给忘了用冰镇住,原本一帮人围着这脑袋一宿也没觉得有啥味儿,听赵煜这么一说,当下确实觉得一股淡淡的腐烂之气扑鼻而来。
“下官惶恐,下官惶恐。”冯不匀赶紧将黑匣子递给一旁的员外,厉声吩咐道:“还不赶紧拿去处理一下,等回头送到京都烂成一摊泥,看圣上不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转头看向赵煜,冯不匀点头哈腰道:“那少将军这会儿可能用膳了?”
赵煜眼睛一扫冯不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德行,瞬间将后者吓得心头一颤,忙收了谄媚色相,便听赵煜开口说道:“老规矩,昨晚一战的名头算在你头上,拿些钱给我就成,给京都那位上奏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说。”
冯不匀大喜之下忙道:“下官省得,下官省得。”
赵煜伸手拍了拍袍子,动作间一股胭脂味儿淡淡缭绕,“宁州城那边呢?”
冯不匀正了神色,“贾方已经把乱民的名单报给少将军下面的铁骑,回头怎么处置,还要看少将军的意思。”
赵煜大手一挥:“你看着办,别老拿这种小事来烦我下面的人。”
冯不匀连连称是,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空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冯不匀正想着要怎么跟那宁州城贾师爷分功劳,就听赵煜忽然干咳了两声。
“没什么其他事我就撤了,这后面的,你看着处理。”
冯不匀明白赵煜话里的意思,皇上这些年一直在查北凉铁骑和赵煜的踪迹,奈何一直都找不着头绪,好容易八年前在南方苏州暴_乱之时寻得到一丝蛛丝马迹之后,这北凉后人,又好似失踪了一般,如今龙首原这方镇压宁州手刃西洋阿黎,若是被皇上再察觉到是北凉军所为,恐怕就是付出再大的代价,皇帝也会让赵煜入朝定国。
赵煜不傻,皇上用他的时候自是当做心肝宝贝,可一旦替大周安定四方,怕当今这位又会走先帝的老路,依附他的同时又忌惮他,没来由又是一道抄家的旨意,得不偿失。
看着上方那人说着要走却没动静,冯不匀抬头看去,才发现那人正十分不满的盯着自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招了旁边的下人过来,将满满当当一盘子银票亲手递了上去:“少将军,这四万两您先带着,若是不够,回头……”
“行,就先这么着,不够我再让人来找你取。”
眼前身影一闪,等冯不匀在回过头来的时候,赵煜的身影已消失在县衙的大门口,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旁边师爷终于敢开口问道:“大人,这位到底是什么来路?”
冯不匀往椅子上一摊,正肉疼他那四万两雪花银,当下一脚踹向师爷,“什么来路也是你该问的吗!去去去,赶紧把那西洋狗贼的脑袋装好了,本大人一会儿就派人送到京都去。”
就跟他从不曾来过龙首原这片土地一样,姜陵坐在马上一路随赵煜往南方走去。
西洋阿黎王子一死,剩余的残兵已不足为据,几个相邻的县官凑足兵力直接就将一帮贼子一网打尽,只是赵煜不知道的是,后来他前脚才一走,后脚那冯不匀就跟贾师爷因为分功的事闹得差点出了内乱,虽然贾师爷背后靠山大,可冯不匀因为斩杀阿黎王子一事十分得皇帝赞赏,也不怕他,俩人斗的不分上下,最后以冯六贾四的结局结束了这一场争夺。
贾师爷赢了四分功劳的同时也不敢忘了他闺女的亲事,可再当他遣人去那赵家宅院的时候,赵美男和他那便宜女儿早就人去楼空了,为此,邻里八乡的都觉得赵美男是被贾翠花吓跑的……
原先跟随赵煜擒获西洋王子的北凉十三骑,在赵煜离开的时候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未曾出现过,此刻往江南一路而去的官道上,姜陵跟赵煜打马在前,陵官儿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
黑雅恢恢的打了两声响鼻,赵煜伸手往它头上拍了拍,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那迷恋我的满城姑娘得知我走了,会不会都想抹脖子上吊。”
姜陵:“……”
黑雅是当年老王爷一位江湖好友曾与赵煜的,如今也五六年了。
十岁的时候,赵煜就跟随老王爷上战场杀敌,这些年大风大浪可谓都见过,北凉王活着的时候,哪里有大动乱,哪里就有他们父子俩的身影,只可惜后来大周才刚刚安稳没几年,先帝就给北凉王摆了这么一道,直逼得全家老小和三十万北凉铁骑自此消失了踪迹。
三十万,一听就是个很大的数目,就如当年有人说的,三十万北凉军,放个屁都能震的大周山河抖三颤,老王爷是仁义忠厚之人,从未生过什么策反之心,若真是想反,恐怕这会儿坐在那王座上的都是赵煜了。
饶是被逼的销声匿迹,五年前老王爷临终前也不忘嘱咐自己儿子替皇帝注意西洋和十二州的动向,果然,经过五年秘密潜伏和摸索,终于能一举断了西洋的焰头,最起码,十年之内,西洋不敢再骚扰大周边境。
可如今十二州的问题依旧存在……
“你真的不打算回京吗?”姜陵打着马跟赵煜并肩而行,不上战场的赵美男依旧如平日一般吊儿郎当,十分不羁。
将马鞭在食指转出一个弧度,赵煜挑眉道:“回去?回去等着被他抄家灭族吗?”
姜陵:“那都是先帝的事了,如今的陛下一心想要倚仗你,巴结你都来不及,我听说他也背地里找了你许多年了,你就不考虑一下?”
赵煜眼睛斜斜瞥向她,阳光投过树叶将他脸上的皮肤照的透白,吹弹可破,简直比女人的脸还要滑嫩:“你也说了他如今需要倚仗我,若是哪一日用不着我了,又随便一道旨把我杀了,你如今是我的闺女,若我被处置,你一样落不着好下场。”
姜陵:“……”
“行了,前面有个茶肆,进去喝茶去。”
招呼身后的陵官儿一声,三人下马进去歇脚,这茶肆看着不大,却里里外外坐满了人,三人只能跟其他客商拼桌而坐,陵官儿想吃点牛肉,说是最近长个子补身体,可赵美男硬说不行,太贵了,没钱,省着点花!
“您不是才从那冯不匀处骗了四万两银子吗!”
姜陵偷摸着扯了扯陵官儿的袖子,示意他小点声,这周围人都看过来了,万一因为钱惹出啥事,就得不偿失了。
陵官儿撅着嘴心下不满,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他本就是个不大的孩子,父亲是北凉王身边的副将,十年前就战死沙场了,后来一直被老王爷带在身边当亲儿子养着,直到老王爷也去了,赵煜才担负起照顾他的责任,这几年龙首原,表面上看俩人是邻居,其实背地里一直暗通曲款,就连姜陵也都不知道。
三人一时都不说话,一口一口的喝完一壶茶,赵煜扔了几个铜板给陵官儿,懒懒道:“饿了,去端一碟肉来。”
姜陵朝他清嗤一声:嘴硬心软!
等陵官儿喜滋滋的捧着牛肉过来,突然进来几个彪形大汉往门口一站,瞬间就将原本热闹的气氛压的冷却下来。
☆、入了翰阳
那几个大汉瞟了一圈内堂, 随即眼神在赵美男脸上定住, 跑堂的小伙计正好上前来问候,便被为首那膀大腰圆的推去一旁,几人往姜陵他们桌旁站定, 愣是惹得同桌几个抬屁股就走。
“咱们也走吧。”
赵煜淡淡开口, 还没等起身,那为首的忽然长刀一押他肩膀,笑意猥琐道:“好俊的小白脸,外乡来的?”
陵官儿最先按捺不住, 气鼓鼓的准备起来呵斥,姜陵赶紧一扯他手指,暗暗摇了摇头。
“喲, 还挺腼腆的,不如跟爷们儿出去耍耍。”那人说着,引来几人一片大笑。
赵煜不动声色任由那人单手撑在自己肩膀上,垂着眼睑, 面色闲闲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茶。
领头的看他那样子云淡风轻, 一时间更来了兴趣,当下伸手就往赵美男脸上捏去, 然而才一抬手,便见那人端茶的手微微一动,下一秒,那大汉被突如其来的茶水泼到脸上,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大哥!”跟随的几个赶紧将他扶住, 领头的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渍,沉声道:“你奶奶的!也不打听打听你大爷是谁就敢动手,不要命了!”
赵煜连看他一眼都觉着辣眼睛,朝姜陵和陵官儿示意往出走,却听大汉喝到:“站住!”
三人头也不回,那帮大汉立刻蜂拥而上伸手抓来,然而下一秒,却见眼前青色人影忽然一闪,领头的手上忽然一空,那禀和赖皮刀柄的大刀瞬间脱手而出,落在那青衫男人的手里。
碰的一声大响,赵煜将大刀堪堪转了个弧度,刀背猛拍向手领肩颈,这一拍看似力气不大,却瞬间让那领头的吐一口血出来。
“真是个脏东西。”赵美男嫌弃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将大刀一把仍到那汉子面前,后面几人见领头的吃了亏,瞬间拔出手中长刀就朝赵煜三人杀来。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茶肆瞬间被吓得作鸟兽散一泄而空,几乎都不用他亲自出马,身后的陵官儿手上马鞭斜斜一甩,几声轻响,冲过来的几人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歪坐在地上,人人脸上都挂着一道深深的鞭痕。
“走!”
眼看着不是三人的对手,一帮人赶忙提了刀往出扯,赵煜也没有要去追的闲情雅致,带着姜陵和陵官儿牵了马继续赶路。
此一路前往翰阳,听说那边是夏日避暑最好的地方,赵煜小时候跟着父亲安平王平定苏州霍乱的时候在那边待过几年,也算是比较熟悉了。
晚上三人找了间客栈住下,姜陵早早便睡了过去,打更的梆子才响了一声,便见一道黑影自客栈的屋顶一跃而下,随即很快朝赵煜房中跑去。
“回少将,已探到狂风寨的位置,前去围剿的人手已布置妥当。”
屋内一身黑衣蒙面的北凉军冷声说着。
窗外的蝉叫的聒噪,满月如银盘一样将整片房间照的透亮。
“杀!”
黑影再次一闪,却已是没了踪影。
浓郁的血腥味自祥林山深处涌出,熏的枝上的夜莺都扑闪着翅膀飞速离去,黑夜下的小城一派安详,盘踞在城外山头七年的狂风寨因为当日下午调_戏了安平王之子而被北凉军倾数剿灭。
消息第二次才瞬间炸开锅一般的在城内轰动了起来,直气的县衙老爷差点背过气一命呜呼了去。
那狂风寨表面上看着是土匪窝子,这些年净做些拦路劫财的买卖,可在官府的牵制下未曾有过杀人越货的勾当,顶多就是在街上占占黄花闺女的小便宜,亦或是喝了酒不给钱的厚脸皮营生,官府干不过他们,却也不会让他们太过横行霸道了去。
狂风寨稳扎祥林山经年之久,根基之深,不容小觑,没人知道那是当地官府用来屯兵养火的地界——两千多土匪篓子,这是人尽皆知的,可不为人知的,还有五千余秘密蟠扎的精兵。
如今国力亏空分外严重,这凤兰城的父母官居然背着上面做出这样的勾当,不可谓不让人怀疑别有用心,所以早半个月之前,赵煜的人就将探到消息禀了上来,本想先静待两天,下午的时候却出了那样的岔子,赵煜心下窝火之余,便吩咐将这帮狗贼系数杀干净,而剩余那五千不敢见人的兵,他只会让人好好向上面奏禀一番——当然这其他的事他是懒得管的,谁惹他,他就踹谁,那些个没什么干系的,都是朝廷的事,与他赵煜有什么讲头。
晌午吃饭的时候,姜陵忍不住问道:“是你干的?”
赵煜挑眉不可置否,陵官儿兴奋道:“早听说凤兰城县主倚仗外州吞国难粮,那五千私用兵若是被朝廷知道了,恐怕这整座凤兰城都不得安生。”
姜陵问道:“你不是懒得管朝廷的事么?”
赵煜道:“我确实没管,但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那位,省的到时候真出了大乱子,受苦的还不是那些老百姓罢。”
姜陵嗤道:“您还真是菩萨心肠。”
赵煜十分受用的笑了两声:“过奖过奖。”
收拾妥当,姜陵觉着很有必要劝着赵煜回京都一趟,毕竟她已经在大周消磨了两年的时间了,再这么拖着,回头姜有成去她那新装修的房子找她发现她睡的不省人事,就有些麻烦。
“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回京都么?”姜陵将马牵了过来,黑雅有些吃醋的朝她身前拱了拱身子。
“你老问这个做什么?”赵煜上马的瞬间,瞅见那小丫头片子也哼哧着往他马上爬,赶忙让了个位置让姜陵坐在他身前,嫌弃道:“你也不怕把它压死!”
姜陵翻了两下白眼,往赵美男身上一靠,软声道:“不如咱们去京都吧。”
赵煜一愣,高声道:“不去!”
“去吧,听说京城里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说不定到时候你一回去,就能给我找几个干娘回来。”
赵煜想了一会儿,漂亮姑娘确实诱人,可风险有点大,万一被那皇帝老儿知道,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没理身前那丫头,赵煜将马缰一扯便开始赶路,两人一路无话,姜陵心里一心想回去,却暂时找不到法子说服赵煜——其实她觉得自己这么做真是自私,就像赵煜说的,不回去有不回去的道理,若是回去了,自己的命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赵煜跟他爹不一样,安平王铁胆,效忠的是大周公羊氏,而他,只效忠自己和北凉三十万铁骑,管他公羊氏是谁,跟他没关系,他如今不反都是好的,若真把他逼急了,三十万北凉军一声齐喝,不把大周掀起个底朝天才怪。
一路慢悠悠的走着,越往南景色越好,陵官儿小孩子心性,一路停停耍耍要这要那,等到了翰阳,已是大半个月的时光都消磨了过去。
果然都说翰阳是大周的避暑山庄,从前列位帝王一到酷暑都会前来避暑,今天正好九月初一,听说那皇帝也在前往翰阳的路上了。
旁边临城就是苏州城,不同于现代的苏式园林,这里除了连绵的山脉和湖水,并无太多花样景观,但大片色彩青翠欲滴,让人心旷神怡,要姜陵觉着,比现在的苏州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明知皇帝也即将到达,赵煜眼巴巴的往这跑个什么劲?
南方的姑娘生的十分柔情似水,温婉可人,赵小月这没发育完全的身子往人堆里一站,活像个土鸭子,这完全不符合姜小姐一向婊里婊气的人设气质,可没法子,这种天生歪苗很难扶正的模样,饶是经常出入各大美妆周时装周的姜小姐,也懒得去管了——反正有赵美男在旁边,她永远都只是个摆设。不,连摆设都不如,只是个会说话的空气罢了。
才在翰阳一落脚,当地号称最大的财主王有钱便屁颠屁颠的带着满院家眷七十余口在城门口等候,那排长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真他娘的大。
王有钱本人跟他的名字一样,旗下商号遍布周边六省,翰阳有三分之二的铺子都归属王家,每年翰阳光是上缴的税款,就足以占各州县很大一部分比例,连皇帝每每前来避暑的时候,都要上王家的庭院逛两圈,端的是十分有面。
姜陵随着赵煜跟着王财主家那大排场风风光光进了王宅,那叫一个气派,那叫一个豪华,简直比李世成他家还要贵上三分,光是那后花园,就足以容纳千人,各色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就连那池塘里面栽种的东西都和别人不一样——人家夏天都栽满池子白莲花,王财主却命人用上等羊脂玉打造出莲花模样的花骨朵种了满池,用他的话说,便是这脂玉经久不败,不必碾过夏盛冬衰,密密麻麻几公顷覆盖而去,才是真真正正的“玉莲”。
一行人进门还未来得及歇息,便赶忙去了王财主早已备好的酒席欢闹一番,王家难得出这么大的阵势,各房太太夫人孩子们系数全部到场,光是会客的宴堂,就摆了五六桌,能随王财主和姜陵他们同在一桌的,只有正房太太和那位嫡小姐,姜陵看的清楚,这一路进城到现在,那位看起来约摸十六七岁的嫡小姐,眼睛压根就没离开过赵煜。
果然是个红颜祸水的狐媚子——姜陵朝赵煜翻了个白眼,便见那人几杯酒下肚一张俊脸早已泛起淡淡的微红。
☆、小白莲花
陵官儿扶赵煜回去休息的时候, 姜陵问王财主家的厨房里要了碗解酒的汤药来, 才一进屋,浓郁的酒气瞬间将她激的差点呕了出来。
赵煜敞着外衫斜躺在榻上,一只脚上的鞋还没脱掉, 姜陵心里嘀咕了两句陵官儿不会照顾人, 自个儿亲自上前将赵煜拾掇利索了才将他扶起来喝汤,奈何这王八犊子死沉,赵小月这身子骨太弱,一个人根本搬不动他。
正难为间, 一阵响动忽然传来,姜陵一看居然是王财主那嫡亲的女儿捧着一晚乌漆嘛黑的玩意儿进来,一看姜陵在屋里, 瞬间讨笑道:“小月妹妹也在,那正好,我拿了碗解酒药给你义父,让他这会儿趁热喝了吧, 睡一觉明天定不会头痛。”
姜陵一听她说“义父”二字就知道这王小姐没安好心——义父和爹, 这两个词差别那可是所谓云泥,虽说她现在是赵煜收养的闺女, 可所有人都觉得俩人是名副其实的父女。
“义父”,到底隔了一道沟渠,没有那么亲了。
“多谢王小姐了,只是我爹向来不喝这种黑不溜秋的东西,我拿了醒酒汤给他, 一会儿让他喝完一样明天不头痛。”姜陵说着,便背过身子不理王大小姐,女人看女人,最能一眼看出谁是白莲花,尤其是对姜小姐来说,从前阅览无数豪门上位绿茶婊,除了在王美媛手里栽过一次,让她成了自己的后妈,其他的,姜小姐还从未走过眼。
王环十分好脾气的笑了笑,看姜陵一个人搬动赵煜有些吃力,上前道:“那我帮你吧。”
姜陵也没拒绝,毕竟赵煜只是她名义上的爹,又不是丈夫,没什么可嫉妒吃醋的必要,当下让赵煜靠在王大小姐身上,自己一点点小心翼翼将醒酒汤给他灌进去。
王大小姐肤白貌美大长腿,胸也大,赵煜脑袋正好枕在人家女孩子丰满的双峰之上,若是他这会儿醒着,恐怕兴奋的大牙都能笑掉。
灌了两次愣是全撒出来了,姜陵气的想扇他,却在这时,赵美男喉间一动,眼皮子也微微掀开了。
“公子醒了。”王环小姐声音柔的像是水一样化不开去,赵煜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就听那白莲花说道:“小女带了醒酒的汤给公子,公子先喝些,能解头痛。”
王小姐很自然的从姜陵手上把那碗醒酒汤端了过来递到赵煜嘴边,后者一脸舒坦的将汤喝了个干净,哑声道:“能得小姐亲自照看,真是赵某的福气。”
王莲花轻笑道:“公子是客,照顾公子本就是环儿应当的,况且,这也是环儿心甘情愿的。”
尼玛的!
姜陵有些看不下去这对狗男女一言一语的装X了,当时十分没好气道:“喝完了?喝够了没?这汤我煮的,还行吧?辣醒了吗?”
好像才看到自家闺女一般,赵煜呆了片刻,瞪了姜陵一眼,朝王环道:“小月不懂事,让王小姐见笑了。”
王环大方道:“公子哪里话,我倒是觉得小月姑娘天真可爱,十分讨人喜欢呢。”
赵煜讪笑两声,此刻头还窝在人家胸口上,一对狗男女也不嫌害臊——姜陵心下腹诽。
“若是没什么事环儿就先走了,公子好好休息,明日公子若是得空,环儿请公子太湖赏曲,还请公子一定前来。”
赵煜连忙应声,十分没骨气。
等人都走了,姜陵冷笑:“没见过女人是吧?”
赵煜:“嗨,这话说的,王小姐好歹也算天姿国色,我多看一眼又吃不了亏。”
姜陵气道:“刚刚那汤明明是我煮的,她什么玩意儿要拿我的东西给你献殷勤!”
赵美男戏谑:“可能是随口说的,人家没想那么多,你倒是这么多心做什么?”
姜陵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喝道:“白眼狼!”
“你给我站住!”赵煜凶道:“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闺女么!”
姜陵冷笑:“睡你的觉去,省的明天陪王小姐听曲打了瞌睡,那多丢人。”
赵煜笑道:“那不会,有美在怀,再困也不至于连点自律的功夫都没有。”
姜陵清嗤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去,才走没多久,便见刚才还一副嬉皮笑脸醉意朦胧的男人瞬间神色冰冷,十分清醒道:“出来吧!”
“少将军!”
黑衣蒙面的北凉军单膝垂首躬身道。
“怎么样了?”
赵煜开口,哪还有半分喝了酒的样子。
“回少将军,人马已经入了翰阳境内,约摸就是这两日,能抵达翰阳城。”
“都布置好了吗?”
“昨日大擀营已准备完毕,只待他们的人对那位动手,我们便能立刻将其擒拿。”
点了点头,赵煜寒声道:“注意王家那大小姐的动静,明日她约我去太湖听曲,怕是目的不简单,你们小心行事。”
黑衣人道了声是,又匆匆消失在黑夜之下。
赵煜在床上愣神片刻,似乎才闻到自己满身的酒味,当下十二万分嫌弃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溜烟便窜了出去。
姜陵正准备睡觉,房门处一阵轻响,赵煜不知何时忽然闪了进来,姜陵惊道:“你进来做什么!”
赵煜嬉笑道:“我那屋子太臭,借你这地睡一宿,明日让那王胖子找人好好拾掇一番,不然睡不了人。”
姜陵不满道:“你去陵官儿房里睡,来我这做什么!”
赵煜道:“那小子鼾声太大,没法同住,你心疼心疼你爹,借半个床铺出来就成,实在不行,睡一半的一半。”
姜陵讥笑道:“那不如你去找你的王小姐,她想必十分情愿与你同住一塌。”
赵煜:“那不行,人家黄花大闺女,不能坏了人家的名声,咱们父女俩还那么见外做什么,睡觉睡觉。”
他忽然一伸手就将房内燃着的灯火尽数熄灭,随即外面长衫一拖往那椅子上随意一扔便往床幔走去,姜陵气的说不出话,又是一脚上前,“滚回去!”
赵煜死皮赖脸道:“行,那我往里睡,你睡边上。”
“我是让你滚回你房里!”
赵煜:“什么?哎呦这个酒劲儿一上来真是让人头痛,不行不行痛死了,我撑不住了先睡了。”身子一拧,沉重的呼吸声立马传来,气的姜陵忍不住站在原地瞪了他半晌。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压根看不清东西,姜陵衣裳都没脱便轻手轻脚往榻上摸去,才发现赵煜连被子都没盖。
又小心翼翼给他扯了被子,自己爬上床往里睡去,两人直接隔了半个身子远的距离,虽说父女之间也没啥大不了的,但姜陵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没再多想,眼睛一闭便沉沉睡了过去,没多久,赵煜一双眸子忽然睁开,看着眼前女孩子安稳平静的睡脸,忍不住笑了一声。
姜陵翻了个身,吓得赵煜赶紧闭上眼睛。
第二天晌午依旧是饭食丰富,赵煜与王财主单独去了主厅用餐,原本其他人是没资格过去的,可赵煜说他习惯跟闺女一起吃,就非拉着姜陵一同过来,本来姜陵还不情愿,跟两个大老爷们没什么可吃的,但耐不住赵煜磨性子,这才慢吞吞的给他了个面子。
“一别多年,没想到您还能来咱们翰阳这地界,昨日人多不便言语,今日独身相见,我敬小王爷一杯。”
王有钱捧着酒杯差点声泪俱下,肥胖的身子像是座小山一样堆在姜陵面前,一脸赘肉坠的嘴角都弯了下去,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凶凶的,此时双目含泪,倒像真是多了几分真情在里面。
赵煜笑道:“什么小王爷,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王财主举杯道:“好,好,那我敬赵公子一杯。”说罢,仰头而尽。
赵煜道:“听说那位这几日也快到了?”
夹了一块鹿肉给姜陵,赵煜问道。
王财主点头:“县老爷接到的消息是在后日,我早一个月已经开始让下人准备了,说到底是咱们王家祖上荫德,才能让陛下每年避暑之际来咱们府上走一遭,也算是没白活这几十年。”
赵煜道:“今年好像没带多少人出来?”
王财主:“如今十二州的事惹得陛下焦头烂额,没那么多银两让宫里那帮出游玩乐,陛下原本今年是不来的,可耐不住贵妃纠缠,才勉强同意,你也知道咱们翰阳夏日的光景,不知有多少人都向往,只是可惜了,临城苏州自当年安平王镇压之后,这几年又开始有些不安稳了,也不知陛下此次前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他说着,忽而问道:“您这次来就只是为了玩乐?”
赵煜反问道:“不然为何?”
王财主笑叹道:“说到底也是朝廷对不住王爷一府,如此这般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赵煜冷笑:“何止,他对不住的是北凉三十万铁骑和这天下的百姓!”
空气一度进入了冷凝的尴尬期,赵煜一张脸硬邦邦的吃着菜,王财主有些胆颤的在旁边不敢动筷子,好半晌没人说话,姜陵才道:“听说翰阳的刺绣十分好,不知一会儿能让王老爷派个人带我去城里逛逛?”
王财主忙笑道:“不敢不敢,小月姑娘若是想看刺绣我派人拿些最好的过来,也不必非要出门才行。”
姜陵道:“拿回来看有什么意思,出去才能见着好玩的东西。”
王财主连连称是:“那一会儿晚一些我派人带小月姑娘去城里逛逛,这会儿外面正热,不适合出行。”
姜陵道了谢,问赵煜:“你约了什么时辰去赴王大小姐的会?”
☆、四十三章
赵煜神秘兮兮示意她附耳过来, 等姜陵才凑上去要听, 那人忽然诈笑一声:“不告诉你。”
翰阳街道水墨色韵浓烈,一路长街而望,粉墙黛瓦, 鳞次栉比, 排列的规规整整。
此刻一家裁缝铺子门口,一众奴仆捧了三四摞小山高的织锦缎子等候着,老板弓着身十分欢喜的将那为首的小丫头送走,转身才一进门, 便对一旁的伙计道:“二百四十两银子,全记在王财主账上。”
伙计纳闷:“那小丫头不是只买了一百两银子的缎面吗,怎的, 怎的要记二百多两?”
掌柜的猛一个爆栗拍上:“让你记你就记,哪那么多屁话!”
伙计委屈的揉了揉脑袋,还是听话的翻开账本,随后在为首那张王老板名讳后面, 加了个二百四十两的账目。
姜陵买了一通东西只觉心情大好, 果然购物能让人愉悦,回去的时候, 还顺便给陵官儿买了些铁扣机关之类的让他高兴,再给赵煜带了只手心大小的拨浪鼓,然后吩咐王家的下人将所有东西都给她抬回屋里,才发现赵煜已经早早去了太湖赴王莲花的约了。
姜陵心里难免有点不爽,本来也没啥, 只是那人是王环,她就觉得不行。说不定这女的就是第二个王美媛,回头真嫁给了赵煜,给她做了干娘。
赶紧吩咐下人将她带到太湖,才一过来,湖两岸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排了不少,大的个顶个的豪华,压根不知道赵煜跟那朵莲花在那只船上。
湖边空气潮湿粘腻,没一会儿姜陵便觉得后背湿了一片,周围来往行人众多,间接掺杂各色清绝音律,乱哄哄一片十分热闹。
姜陵约摸找了一会儿,并未发现有王家下人的踪迹,干脆往岸边的石阶上找了处阴凉的地界坐下,手上随便捡了几块碎石子,一个一个朝湖面上打着水漂。
时间一点点过去,临近傍晚的时候,蝉叫才渐渐止了生息,两岸的气温也慢慢冷了下来,姜陵觉得没意思,便准备起身离开,等晚上赵煜回来再跟他算账。
一阵熟悉的轻笑自舫内传来,姜陵看去,但见那船只挤在中央不怎么起眼,甲板两侧也没有守着的下人,此时窗户大敞,从外面望去,前厅一水清一色鹅黄轻纱舞姬正轻歌曼舞,但见一男一女端坐香案之后,笑得好不欢畅。
姜陵一下就火了,忽然黏起一颗石子,隔了老远就朝那船内被对着窗户的男人后脑勺砸去。
赵煜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打的生疼,下意识到抽一口冷气,就听旁边王环立刻止了笑意问道:“公子,怎么了?”
赵煜看了一眼地上那颗石子,随后转头越过窗外,便见姜陵正双手叉腰气鼓鼓的站在岸边瞪着自己,当下嘴角不由一抽,“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拧着脖子了。”
“那一会儿给公子找个大夫来看看?”
赵煜笑道:“无妨,有这时间还不如多陪小姐听几首曲子。”
王环渐渐红了脸,身子往赵煜这处挪了挪。
姜陵一看那死王八居然不理自己,当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寻思着直接杀到船上去,就听后面有人在叫自己,一转头,竟是陵官儿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
“小月,你怎么还不回去?”
姜陵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陵官儿没好气道:“是少主人让我在这附近等你的,我从早上出门一直等到现在,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了。”
姜陵没想到赵煜竟然早知道自己会来——那他还任由自己眼巴巴的在这岸边找了他这么久!
“赵煜呢,他什么时候回去?”姜陵语气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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