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4)
王八这会儿发的什么疯,只觉着自个儿若是再被他这么握着就快背过气去,当下也不管不顾,突然手握成拳朝李世成左脸就是狠狠一击,这一下可是打了十足的力道,以至于男人当下闷哼一声,手下松了片刻,再转头,嘴角处便是挂着一丝血迹。
姜陵当下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一时间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死死的瞪着他,却见那人缓缓走进,毫不在意嘴边的血迹,嘲讽道:“我早就该知道,青楼里出来的贱人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亏我一时心软将你呵护至此,你便是这么回报我的!”
姜陵第一次听到李世成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当下冷笑一声,说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说便是,这般含沙射影的是在难为谁?”
李世成弯腰下来,两手伏在椅子上,将座位上的女人圈在里面,说道:“难为?到底是谁在难为谁!”
姜陵懒得跟他打这种话圈,一颗脑袋扬的高高的,毫不惧怕此刻周身寒霜的男人,说道:“我原本听说你昨日在王域出了事情,想着过来看看你,看来倒是我来错了。”
她伸手,将身前的男人推了两下,却是丝毫不动,姜陵不爽道:“滚开!”
李世成伸手,一把将她下巴握在手中,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女子有些微微干燥的双唇,随即低声道:“湘儿,你可真是一身的好本事!”
说罢,他忽然弯腰低头,狠狠的贴上了上去,感受到唇齿间的力道,轰的一声,姜陵只觉脑子都炸开了,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正死死的瞪着她,似是下一秒就要将他吞下去一般。
她奋力挣扎着,可奈何李世成力气极大,根本推不开来,舌头灵巧的一滑,便探入女子的口腔之内,姜陵当下羞愤难当,却奈何那人忽然一把将她扯入怀里,随后便狠狠将她下唇咬进牙齿之间。
她痛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自舌尖传来,却半分都不能动弹,当下索性顺了性子,任由那人在她唇齿之间来回掠夺着。
良久,久到她觉得口齿之间已经麻木了的时候,李世成这才停下,随即手上大力一使,便将她重新推回刚才的座位之上,若非是看到那人唇色上的血迹,刚才那一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你满意了?”
姜陵冷冷开口。
李世成站定原地,并未开口。
“满意了就成。”
她冷笑,眼底竟是浓浓的嘲讽和厌恶,起身的一瞬,手臂却被人一把拉住。
“谁的?”
李世成开口,眉间的厉色似乎淡了许多,却平添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疲惫。
“什么谁的?”她哼道:“从进门那一刻你便没给我一个好脸色,还问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三爷,到底是谁难为谁呢?”
李世成说道:“孩子是谁的?”
看到女子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李世成一颗心更是沉入了谷底,说道:“堂姐?夫家?和离?我的好湘儿,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编不出来的?”
姜陵一颗心早就乱了,原本她以为这事就这么轻轻揭过了,没成想那老头儿居然不守信用,全部告诉了李世成!
“说,你肚子里的野种到底是谁的!”
原来他一开始恼怒的竟是这个?
姜陵说道:“既然你都知晓了,我也不妨告诉你!”
李世成双眸骤然紧缩,一只垂在腰间的手紧握成拳。
“我没怀孕,只是来了月事而已,你若不信,让那大夫再来诊治一遍。”
李世成笑道:“没怀?那你担心什么?要那药作何?你与谁的苟且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
姜陵脸上添了一丝薄怒,不爽道:“苟且?就许你李世成三妻四妾,不许我与别的男人有任何牵连?你别忘了,我可是那青楼里出身的下贱蹄子,也配得上让你李三爷生这般大的怒气?”
“你、找、死!”
姜陵突然觉得想笑,想笑自己明明是受了委屈,却好要被这给他委屈的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批判自己,她气的没了脾气,说道:“找死的事我做的多了?三爷若是看我不爽,不如,一刀解决了我?”
“你以为我下不了手么!”
姜陵说道:“我可没这么以为,你李世成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区区风尘女子。”
李世成看着那张永远都没在意过什么东西的脸,当下只觉得一丝深深的无力感爬上心头,她忽然想到那晚她赤-身站在浴桶里我见犹怜的模样以及后来将他打翻在床的凶狠,一时间,他莫名多了一丝心慌。
“你只要告诉我那人是谁,且保障从今往后都不与他来往,我便不与你追究此事!”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似是都没有想到,姜陵一时间竟觉得李世成眉眼之间闪过一丝妥协,当下不由心中一软,正想跟他解释,却不想那男人好死不死的又说道:“呵,我忘了,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会做到如此!”
他手下的力道一松,便转过身子,朝姜陵说道:“你走吧,我永远都不想在见到你。”
☆、落入陷阱
半月之后,钦州与漠北的这一场仗终于打起来了。
因为是在年关,王域的整个上空似都笼罩在一层蒙蒙的阴骘之下,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倒是其他州县的百姓们,倒是没有被受动太多的影响。
又过了十日,殇州一带的暴民在西域的煽动下似乎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一开始压制的林家军原本一直是处在上风的,可耐不住西域兵掺了近五万人马进来,这才使得这个原本只是由一串乱民引起的骚乱变成了不可遏制的战争。
一时间,大夏两面可谓腹背受敌,殇州兵力严重不足,林家老将军一时间难以制衡,只得请命朝陛下要人,可如今的王域,似乎除了蒋承志下面的一帮骨干兵之外,并没有其余可用之将,就在这时,原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拒了陛下赐婚的李世成忽然请缨出征,没成想却被王后的父亲谢太傅一把拦了下来。
表面上谢太傅的意思是像李世成这样的将才这时候应该驻守王域稳固内里才是,其实说白了就是怕李家再多挣一份军功,威望更加不可睥睨了去。
可谁心里不明白,如今王域有蒋承志内里协治,根本用不着李世成,谢太傅用了这般不够严谨的说辞,可是不太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后来李世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权衡利弊说了个清楚,谢太傅才勉强同意,却又出了另一道幺蛾子。
那便是此次殇州之乱,必须要派一名皇子亲临监军,一语既出,满朝哗然。
要知道,收复殇州之事是王域筹备了整整八年的事,今年眼看着情势危在旦夕,若此次不能一举完成这道令的话,恐怕今后再想动这个念头,就是很难了。
李世成明白谢太傅的意思,当下也未推辞,可就在人人都以为陛下会遣派四皇子或者七皇子随军出征的时候,紫寰宫那位却是让九皇子跟随。
九皇子赵珉可是谢太傅侄女薛妃的儿子,谢家和李家一向势如水火不两力,如今却是让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九皇子去监军,真可谓是司马昭之心了。
可饶是群臣再怎么反对,陛下都已下定决心,交了三万兵马到赵珉手上,而后让李世成跟随而去。
真是可笑,一个领兵的将军,此刻手里无一马一卒,还得全权听从黄口小儿摆布,此一意,满朝嗟叹,只道这李家终究是掰不过谢家,若那九皇子没那些七七八八的心思倒还好,若真是动了那些个歪心思,这李世成和那几万将士的命,就只能看天意了。
姜陵最近日日闷在房里不怎么出门,主要是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人又嗜睡的很,所以整日里不是闷在屋子逗武媚娘,便是看书。
前些日子自从跟李世成因那误会大吵了一架之后,她好像就再也没见着过那人,听珠儿的意思,好像近日李世成也很少回来,即便是回李府,也是在前院李清源那待上一会儿,或者是直接去了紫园找李世铮说事,姜陵想着,她虽心里十分不想服软,可一想到那金灿灿的人民币,便不由得她动摇。
所以,姜陵想过了,若是今日李世成回来的话,她一定去找他好好谈一谈才行。
可是很快,李世成即将出征的消息便传了过来,姜陵有些没搞懂这人一天天在想些啥。
如今战火四起,正是他拨乱局势的大好时机,这时候不留在京里好好呆着,跑去那殇州如此偏远的地方,实在是不妥。
姜陵心里烦躁的很。
她好像一向都比较容易烦躁,所以最近可能急火攻心,嘴角处都起了些水泡,还不敢用针挑,疼的不行。
屋子里的火盆闷的人有些难受,虽说李世成如今讨厌她,可到底这生活上的一些七七八八倒没有将她苛待,姜陵今儿实在是闷的有些厉害了,便准备抱着武媚娘出去散散心,也好消消心头的火气。
可是一转眼,却不见武媚娘的踪影。
吩咐了珠儿进来问了一句,小丫鬟当即也是很惊讶的说是并没有看到猫儿往出跑,姜陵不由的有些急了,便吩咐一众下人出去寻找,自个儿也穿好衣裳去寻一番。
冷风扑面而来,姜陵裹着羽鹤大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脸都未洗,头发也只松松的在脑后绾了个髻,可能因为最近吃的不多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都消瘦了不少,脸颊都有些陷了进去。
珠儿示意她在房中等着,等下人寻来了自会过来禀报,可姜陵心里着急,便想着大家兵分几路一起去寻,这样也快一些。
绕着长林院附近找了好几圈,却依旧不见武媚娘的影子,姜陵便顺着后院寻着,听那些下人们说,这后院时常都会有野猫出入,怕不是武媚娘偷玩被野猫带去耍了。
傍晚的天气冰凉渗人,李府的后院平日里是没有下人出入的,几乎是一座荒废的院子,到处都是被积雪覆盖的落叶,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声响,姜陵搓着两手哈着气,不断的唤着武媚娘的名字,忽然一阵风从甬道处吹了过来,不由得使周遭一片都诡异了起来。
空无一人的院落里,除了几间破败的屋子,便是一口常年干涸的古井,姜陵顺着几间屋子找了一圈,倒是落了一身的灰尘和蜘蛛网,她见无果,想着要么先回去,说不定这会儿珠儿和那帮下人已经将武媚娘找了回来,这地方说实话她不想多呆,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当下准备离去,却忽然一道细微若无的猫叫声传了过来,姜陵心下一喜,赶忙叫了几声武媚娘,便听那声音更加清晰了起来。
将四处隐蔽的角落都翻了翻,依旧是没有影子,武媚娘似是感觉到她的气息,叫声更大了起来,姜陵转首,赶忙便朝那口古井跑了过去,便见里面满是积雪落叶,武媚娘正站在下面仰着脑袋叫唤着。
姜陵忙安慰了猫儿两句,便想着怎么着将它吊上来,忽而看到井边一道绳索从桩子上扎紧落在井下,姜陵想着,约莫是以前这院子里的人从井里打水时候用的,也没多想,姜陵一把脱掉大氅,拽了拽绳索的力度,整个人便沿着绳子踩着井壁落了下去。
武媚娘似是受了惊吓,一下便窜进她怀里,姜陵心下美滋滋,将它身上的毛儿捋了捋,这才准备上去。
武媚娘身形不大,姜陵将它揣进怀里,随后一把抓住绳索准备上去,本身上去的时候就是要费些力气的,天气又冷,姜陵手上的力度不免有些不稳,可又怕惊着猫儿,当下有些缓慢的踩在井壁上一点点往上爬,然而就在快要出来的下一秒,手上的绳索突然一松,身子猛然悬空,她甚至都来不及惊叫,整个人便从半空狠狠跌了下去,而后只觉后脑一阵剧痛,瞬间便陷入了不知觉的状态。
就在姜陵昏死的瞬间,古井上方被一厚重似铁的物什盖了起来,登时掩住了一片黑暗。
夜晚很快就来临了,饶是被铁盖子压着,冷风依旧能从四面八方钻了进来,武媚娘一下一下的舔着身旁那个四目紧闭的女人,却奈何她没有半点反应。
此时的珠儿和下人们都已经吓疯了,自傍晚出去找猫到现在,姜陵已经近三个时辰不见踪影,李世成还在王域没有回来,一众奴才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当下个个都是提着脑袋在各处找人,可饶是连紫园都惊动了,却依旧没有看到姜陵的身影。
快至子时时分,才听前院的人来报说是李世成回来了,不过这时候还在跟老爷议事,珠儿本不敢去随意叨扰,可人命关天,若是六夫人真有个好歹,那他们这帮奴才都别想活了。
“还请李勉小哥进去帮奴婢通报一声三爷,便说,便说.......”小丫头红着一双眼睛,急的口齿都有些不太清晰,“便说六夫人不见了!”
李勉守在前院门口一张脸冷若冰霜,听完珠儿的话便忍不住轻蹙了眉头,问道:“什么叫做不见了?”
珠儿哭道:“下午的时候,夫人的猫儿找不着了,咱们跟夫人一同分散几路在府上找猫,可现在都这么久了,夫人还没回来,咱们把府里都找遍了都没找着人,求求小哥告诉三爷一声,奴婢怕夫人出了什么事,这才不得已来叨扰三爷的。”
李勉看着眼前这个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丫头,当下心中有些不忍,冷着脸说道:“我省的的,你且在此等候,我去通传一声,若三爷肯帮着找人便好,若是不肯,我也没辙。”
珠儿千恩万谢正准备跪下,却见那人一溜烟便大步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便见李勉又匆匆出来,珠儿瞧着后面没人,当下一颗心都凉了,想着怕是三爷不肯替他们找夫人。
正欲离去,却见老爷房里的帘子再次被人撩起,李世成一身银衣战甲身材高大,四下的烛火将他一张脸照的十分严峻,眼底里明显闪过几缕焦急,三两步的便走至珠儿面前,沉声道:“李府上下可都找过了?”
珠儿不敢造次,连礼都来不及行,当下抹了一把眼泪,却是一颗心定了下来,说道:“回三爷,都找遍了,可都没瞧着夫人的影子。”
李世成眉头一黑,便朝李勉道:“吩咐下去,就是把府里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说罢,一个闪身便从珠儿身边走了过去,珠儿当下也不敢多停留,赶紧跟着李勉一起去找人。
☆、是生是死
不知在黑暗下昏睡了多久,当一丝意识传来的时候,一阵剧痛也紧接而至。
脸上一热,武媚娘在一旁凄凄哀哀的呢喃了两声,姜陵眼前漆黑一片,触手之处,只觉得一片冰凉。
她忍不住咳了一声,却是回声荡漾,似乎是过了良久,她才反应过来,此刻是在井底。
四周黑的不见五指,一片沉寂,她艰难从地上坐了起来,牵动着身上一片剧痛,将猫儿抱紧怀里,她仰头,却是什么也看不见,此刻,她就是再傻也知道,是被人摆了一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上面传了进来,姜陵想出声,却发现这周围密不透风,饶是喊破了喉咙,外面的人也听不见动静,此刻真是冷极了,不由得她抱紧了武媚娘缩在边缘细细思量着,到底是谁将她迫害至此?
外面的下人们将前前后后大小院落全都翻了个底朝天,连李清源都知晓了此时,当下还派了不少奴才前去搜索,李世成带着一帮子弟兵则是在城内摸索着,其实当李勉将姜陵失踪的消息传入李世成耳朵的时候,他想象的,竟是那女人自己私逃了出去。
毕竟,是他当初说他再也不想见着她,说她是个贱女人,再加上这些天来他从未搭理过她,依着姜陵的脾性,她定是耐不住与他冷战,从李府逃了出去,反正她从小过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她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一想到这,李世成便十分后悔自己当日的那番话语。
他明明知道她出身青楼是身不由己,若不是从小家中生了那样大的变故,她一定像所有的官家小姐一样,做着被家人宠爱的金丝雀。
不,她才不是金丝雀,她会是比王域里所有的小姐们都倔强叛逆的南召郡主。
谁想要过那种任人践踏鄙夷的卑贱生活呢?
冷风切着面颊铺开,□□的马儿疯了一般的疾驰在金陵的长街上,火光将满城照的通亮,没人知道,这位李府的三公子,此刻费了这么大周折去调动州县守军,竟是为了寻一个女人。
即便她那时候真的身怀有孕又如何?
处在那样的地方,满难免会遇上一两个她不敢得罪的人,她若真的是委屈了自己才不得已那般屈就与人生了关系,可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既然如今将她接了回来,那便应该接受她的一切,不是么。
他只恨自己没能早早将她带回来,以至于这期间生了这么多事,他更恨自己当时一时冲动不该说出那般羞辱她的话语,可他也不知为何,当得知她要喝那堕胎药的时候,自己一颗心竟是要疯了一般的在他胸口处乱窜,即便那薛大夫给她的只是一贴保胎药,可她与别的男人肢体相交的情景这些天来不断的在他脑海中闪现着,他恨极了她,恨透了她,更是恨极了自己。
恨极了自己居然喜欢这样一个恬不知耻下贱肮脏的女人!
金陵城的县主是大半夜被请缨将军从床上拉下来的,此刻脸上丝毫睡意都不敢有,正一丝不苟的安排人手满城搜索这画像上的那个女人,而那个满身寒气的李三爷,这会儿正站在城门口的旌旗之下,一张脸铁青的仿佛要将这四周生生冻住。
“将军,不如先回府上休息,一会儿等下面的把人找到了,小的再去通知将军一声。”
县太爷一脸堆笑的献着殷勤,还吩咐士兵将椅子搬了过来示意李世成坐下,然而下一秒,那人忽然冷冷朝他一撇,吓得县太爷瞬间一脸冷汗。
李勉走了上来,一身黑衣更是映的整个人都十分硬朗,对李世成道:“少主,六夫人会不会有可能傍晚已经出城了。”
李世成道:“不可能,她的丫鬟说她出门前什么都没带,甚至脸都未洗,若她真想逃走的话,肯定怕我出城去追她,这会儿说不定正在城内与我兜着圈子。你吩咐下去,所有大小客栈农户家里全都搜仔细了,一处都不许放过!”
李勉退了下去,县太爷挪动微胖的身子还想说什么,却见李世成忽然翻身上马,很快便带了一队百人小队匆匆离去。
冷风口处,县太爷一把把的抹着额上不断冒出的冷汗,身旁的士兵不懂世事,小声道:“大人,要不您先坐下来歇会儿?”
县太爷一把将那小兵的头盔打了下来,气道:“我歇个屁!那位爷都没歇着,我敢歇么我!”
一边哼唧着,也赶紧带人继续找着,丝毫不敢松懈。
时间缓缓而过,姜陵这期间共睡过去三次,她有些后悔下井之前将大氅落在外面,不然此刻虽然黑了些,倒也不至于这般寒冷。
武媚娘被她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这会儿已经睡的死沉死沉。
她想着这会儿李世成约莫应该已经知道他不见了,不晓得那人会不会派人去找她,若是他真的不管她的话,那她真的就有可能死在这了。
刚才已经有下人过来搜了一趟,八成是珠儿带来的,可是并未发现她,那么现在就只能先等着,看明日若是再有人来的话,她再招呼两声,只是不知那上面的人倒底能不能听到。
八成是不能的。
姜陵心里其实是有些绝望的。
这地方本就没人过来,此时上面一道铁盖子盖的严严实实,估摸着人都以为这井盖子是常年就这样盖着的,除非哪个真的是有心过来查看一二,否则她真的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想着想着,后脑的痛处渐渐袭来,姜陵很快又睡了过去,再一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光从缝隙处透了出来,她拖着一身伤艰难的起来活动了两下,此刻才算是看清了这井里的构造。
这枯井约莫四五米的高度,井壁四周长满了蜘蛛网和青苔,一看便知是长年累月没人用的,姜陵捡了一块石头仔细朝四周敲了敲,然而闷闷的声音告诉她,这四周是实心的,饶是她使出再大的力气,也无法将声音传递给外面的人去。
而那道断了的绳索,此刻就在脚下躺着,她想着,若是真的没人来救她,她也一定要想法子出去才行。
她现在还不能死。
正想着,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姜陵心下大喜,赶忙站在井底大声唤着,可奈何所有的声音都被上面那道铁盖子挡了回去,直到脚步声再次消失,姜陵知道,她有一次失去了逃生的希望。
此时李世成正站在县衙大厅内抚额坐着,他一身银衣战袍因昨夜一宿的搜索已经变得有些微微的脏乱,嘴角四周,青黑色的胡渣隐现,额上暴起的青筋示意着众人这位爷的心情此刻十分不爽。
县太爷在一旁焦心的伺候着,这位爷不休息,他连个屁都不敢放,更不敢上前说一句话,生怕说错一句就会被那人割了舌头,所以只得干巴巴的候着,丝毫不敢松懈。
“回将军,城内所有大小客栈全部搜便,并未见到六夫人的踪迹。”
士兵上前回禀着,头盔上的穗子有些微微凌乱,一看便知是火急火燎跑着进来的。
李世成闭着眼半晌,随即才坐起身子,朝那士兵微微摆手,一双眼睛弥着淡淡的血丝盯着眼前的地面,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县太爷给一旁的师爷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将手上的茶水端上去,然而还未走进,却见李世成一把站了起来,随即朝门外匆匆大步而去。
县太爷面上一阵叫苦,脚下却不由的跟了上去。
“如何了?”
正好看到李勉准备过来,李世成站定在县衙门口问着,却见李勉垂着脑袋,自责的摇了摇头。
“好!好的很!”李世成忽而冷笑了起来,随即出拳狠狠的打在了一旁的木桩之上,冷声道:“好湘儿,你可真是爷的好夫人!”
李勉有些为难的看了他一眼,一时间欲言又止。
李世成朝他狠狠一撇,厉声道:“有话你就说!”
李勉顿了一下,才说道:“属下只是觉得咱们这番寻找并没有什么效果,昨日六夫人房里那丫鬟说的是夫人的猫丢了,一众人去找猫才不见的,且离开之前不管穿的还是什么,都不像是要离家出走的样子,属下想着,若夫人真的要走,必会带着些银两钱财,可属下问过那丫头,说是六夫人房里什么东西都没少,就连夫人一向甚为喜爱时常带在身边的那颗东海玉髓还搁在枕边,一看便知是事先有什么事匆匆离去,并非刻意出走的样子。”
李世成缓过神来,眉心难得的拧的紧紧的,呢喃道:“你是说她有可能还在府上?”
李勉道:“这个属下只是猜测,毕竟咱们府里机关暗道甚多,夫人一时若是走错出不来也是有可能的。”
李世成当下才恍然大悟,他昨晚得到这消息之后只因太过心急才想错了路子,他一直觉得姜陵是为了逃离他造了个幌子离家出走,若是按照李勉所说的话,那她有可能就还在府上,只不过如今还未能找到罢了。
李府占地面积甚大,且多暗道机关,姜陵一身武艺不假,可并非懂得什么奇门遁术,若是真的误闯了什么机关,恐怕......
李世成一刻都不敢多想,赶忙一扯马缰匆匆往李府赶去,眼看着一众人马终于走了,神经紧绷了一晚上的县太爷突然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忍不住流出了两行欢喜的眼泪。
这档口,李世成调了李府兵营三百余人将李府上下各处暗道全部搜寻了一遍,再将所有设有机关的地方全部销毁,可饶是如此,依旧没有找到姜陵的身影,一时间,整个府里上下都陷入了一片阴沉之下。
李清源原本并不去管此事,可王域这时候突然来了催兵的圣旨,原本明日李世成是要带兵前往殇州的,可是此刻来宣旨的太监连李三爷面都没见着便被打发了回去,一时间,惹得上座一片不满,可也不敢轻易发火。
直至第三天,天又扑簌簌的下起了雪来,姜陵早就没了精神瘫坐着,她一张脸苍白的近乎诡异,脸颊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潮红,一双唇由于缺水,已经干裂的发白起皮,眼窝处也是深深的凹陷下去,毫无半点人气。
好在天气寒冷,这积雪一时间并没有融化,她伸手抓了一小把雪,便朝嘴里塞去。
早已没有了感觉的舌头此刻被冰冷一刺,瞬间又清醒了不少,她一次不敢多抓,毕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现在这仅有的雪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水源,若是连这个都没有了,她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在这井底活多久。
武媚娘也是饿的奄奄一息的躺在姜陵怀里半眯着眼睛,连叫唤声都使不出来,姜陵想着,若非她头部受了伤,她这会儿子定会生龙活虎的想着法子出去。
可是太难了,头痛让她整个人都消掉了不少的精力,她饶是想要强打着精神去想活路,可只要一动,脑后便会不住的往外渗血,吓得她只能如此瘫坐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等死,还是在等救援了。
☆、得救升天
下人将提神的茶小心翼翼的捧了上去,行走间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惊动那个为首处站着的三天未合眼的男人。
李世成依旧是前几天穿着的那身衣裳,没来得及清理的胡渣此刻看起来十分憔悴,他原本是有些洁癖的,可如今接连三天不休不免倒罢了,连脸都没去清洗,饶是有几位夫人昨日前来探望,均是被门口的李勉悉数挡了回去。
也不知他在那处站了多久,直到珠儿低着头进来,李世成才转过身子,只一瞬,珠儿便看到那人眼里布满着浓浓的血丝。
李世成说道:“你且将那日事情原原本本再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要漏掉。”
他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沙哑,却一点也不见疲惫。
珠儿又抹了把眼泪,将那日之事说了一通,李世成问道:“你们可有告诉她那些猫儿常去的地方都是哪里?”
珠儿说道:“奴婢跟夫人说了,多半是后院,可后院奴婢带着人找了几次,都没见着夫人。”
李世成当下深深吸了口气,良久才缓缓吐了出来,说道:“跟我去后院看看。”
珠儿道了声是,不敢反驳,她总觉着,只要李世成在,不管到了哪,都有希望能找着夫人,即便是那后院,她们找了两三次了也未见人影。
入眼便是破败的屋宇,珠儿和李勉被吩咐候在门口,李世成当下迈着步子缓缓走了进去。
他起先也看到了那口古井,可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井上的那张铁盖一看便知是年久之日覆于其上,似是跟那井口都融合在了一起一般。
顺着各处拐角细细搜索着,也顾不得尘封的丝网将身上的衣服缠的满是灰尘,李世成最后在墙角处的那座破落假山处站定。
不管是猫儿或是人,若想从这翻出去,必定会留下一丝痕迹,可他寻了,除了一层常年磊落的灰尘,却是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成觉得自己仿佛能将这座唯一有希望的院落翻出个底来,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他准备离去,却忽然在经过那古井之时,发现一处几不可察的脚印,当下,他一颗心狂跳,赶忙蹲了下来朝那脚印摸去,便见在那脚印旁,一层细细密密的铁屑落着。
他瞳孔猛的一缩,便看向一旁盖在井上的铁盖,那一刻,男人几乎是颤抖着手,大力且带着十足的怒意将那厚重之物一把退下,他霍然起身朝下看去,不由得差点栽倒在地。
强烈的光猛然乍现,刺的姜陵一时间忍不住伸手去挡,武媚娘吓得一下窜进她怀里,就在这时,珠儿一声惊呼忽然从上面传了过来,她这才提起片刻神色,便见一道白影飞速跃下定定的站在她身前。
从指缝处小心望去,那张熟悉且让她讨厌的脸,瞬间出现在了眼前。
身子一轻,姜陵甚至来不及说话,便被人一把狠狠搂紧一道尖冷有力的怀抱,她闷着声嘶哑道:“七千万,你可算是来了。”
随即话音才落,整个人便沉沉昏死了过去。
李世成不敢多做停留,在李勉的牵动下,很快便上了去。
此刻一股新鲜的冷气扑打着鼻息缓缓而来,姜陵觉着,自己真的是死了吧,不然,她怎么敢这么放心的就睡了过去。
☆、说杀就杀
催兵的圣旨再一次抵达金陵李府的时候是在隔了一日之后,此次却是由九皇子赵珉亲自下达传旨,李清源和李世成等人面上含糊的应下,如今三军顿整,就差了李世成一个。
姜陵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晚,浓重的药味充斥在鼻尖萦绕。
眼前的景物从模糊逐渐清晰,她下意识朝一侧望去,却是在转头的一瞬牵扯着脑后的伤口十分疼痛。
珠儿这时候也不在屋内,药汁咕嘟嘟冒泡的声音微微的想着,姜陵不由想到了猫儿,刚一伸手,便触到那只毛茸茸的东西,心下才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还是命大没死。
她想起自己刚才浑浑噩噩中做了那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尽是不知名的人将她脑袋按入水中不断的溺着,她想要呼喊求救,可怎么也动弹不了。
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四周一片温暖,可饶是如此,脑袋里此刻却是清醒异常。
武媚娘失踪一事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将她诱入井下再准备活活晾死。
先前事前的一些细节如跑马灯一般匆匆从脑海中闪过,随即在那告诉她猫儿在后院玩耍的奴才脸上停下。
姜陵呼吸滞了一瞬,现在想来,那奴才的脸似乎有些面熟。
她勉强从床上起来,披了衣裳便朝门外走去。
下人看到一脸苍白头裹纱布的女人不由得微微一惊,均俯身行礼,看她似乎准备出去的样式,有小丫鬟上前说道:“夫人才刚醒,大夫说了要好好休息才是,夫人头上的伤慎重,三爷也叮嘱夫人若是醒了便去唤他一声,夫人还是进去吧,奴婢这就替夫人去告诉三爷一声。”
姜陵苦腆着一张脸,不知是因为心情不爽还是身子不爽的缘故,皱眉问道:“珠儿呢?”
小丫鬟说道:“珠儿姐姐去问大夫要外敷的药了,马上就回来。”
姜陵说道:“省的了,你让人进去把里面的火盆都撤掉,留下一个便行,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
小丫鬟有些为难道:“夫人身子还未好全,三爷专门下了令让奴才们看好夫人,若是待会儿三爷知晓夫人醒了却没见着,奴婢肯定是要被问罪的。”
姜陵心下闪过一丝不耐,说道:“我片刻就回,先不要告诉他。”
说罢,提了裙角便消失在眼前,小丫鬟急了,赶紧让奴才去禀报李世成,说是根本劝不住这位夫人。
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座屋门前停下,一阵怪异近乎撕裂的叫喊从里面传了出来,姜陵站在门口,任由两个奴才胆颤心惊的看着自己。
“你们这些狗奴才,我要见三爷,我不信三爷会随意发落我!”女人近乎吼叫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
“四夫人,您做下了什么事您自己还不明白,若不是三爷看在您是王后侄女的份上,就不会给您一个这么痛快的死法了。”
“你放肆!狗奴才,你可知我若是死了,王后怪罪下来,你们谁都别想好过!那个青楼出来的贱婢算个什么东西,我让她死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李世成如今居然为了那个贱人要来处置我,莫不是疯了!”
啪的一声脆响,后面的话被生生打得没了声息,只听里面的兵将又道:“还不快送四夫人上路!”
“你敢!”四夫人说罢,忽然一把瘫跪了下来,哀声道:“我知错了,程小将,麻烦你去跟三爷说一声,就说我再也不敢了,那贱人,不,湘儿她到底是没事,能不能让三爷看在往日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程小将,我求你了。”
眼前一身军装的年轻人并不为所动,只是有些不耐的盯着地上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女人。
“若是这次程小将能帮着我逃过一死,日后我定向王后娘娘谏言将军,从此将军便不再会屈就与......”
未说完的话被一脚大力的踹翻,程昀一把夺了身边奴才的药碗,揪着四夫人脑后的头发就准备强行往下灌去,就在这时,一阵冷风从外面铺了进来,光线一亮,众人纷纷转头看去,便见门口背光处,女子一脸近乎苍白的站着,她头上的白纱布看起来十分突兀,更衬得一张面皮分外憔悴。
“六夫人。”
程昀有些微微惊讶的唤了一声,看着眼前越走越近的女人缓缓而来,随即在他面前停下。
姜陵将此刻十分狼狈的四夫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再看了一眼程昀手上的药,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当下冷声朝四夫人说道:“果真是你?”
四夫人这会儿哪还顾得上面子,死命挣开压着她的奴才,一把匍匐到姜陵脚下哭道:“六夫人,求求你,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让三爷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是猪油蒙了心才做下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只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以后便安分守己,绝不会再与你半分为难。”
依照她的性子,能将话说到这份上,想必是怕极了。
姜陵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眉眼,随即在她下巴处停下,轻声道:“好端端的,老想着害我作何呢?”
她声音很轻,轻的仿佛是在呢喃一般,可四夫人怕极了她此刻的神态,不由自主的往后挪着身子,不住的摇头。
“诶。”
姜陵低叹一声,说道:“我原以为将我关在井下的人是你,没成想,居然真的是你。”
四夫人嘴里不住的说着再也不敢的话,却只见下一秒,姜陵手腕一转,程昀只觉自己腰上有什么东西被抽走,只听噌的一声响,再看去,一道温热混着鲜红飞溅而出,原本躺在地上一脸苦求的女人闷哼一声,瞬间便倒了下来。
“六夫人,你!”
程昀大惊,似是没想到这六夫人会这般举动,当下不知如何是好,他本就是跟随李世成身边的一名小将,这时候被派来处置四夫人,原先想着即便真的被王后知晓,到头来怪罪也有李世成担着,可如今这六夫人居然亲自动了手,这一屋子人可都是瞧见的,这可怎么办?
正想着,只见身边的女子好以整暇的将短刀上的血在地上那人衣裳上面擦拭干净,才转交给程昀,淡淡道:“麻烦程小将了。”
说完,她似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转头便往出走。
然而还没走几步,门上的帘子又被人一把撩了开来,姜陵瞧着,竟是多日未见的李世成,他正一身常服而立静静的望着她,良久,才低低开口道:“可满意了?”
姜陵长笑一声,脸颊处再次泛起丝丝红晕,当下道:“妾身甚为满意。”
李世成点了点头,朝她走来,随即将她轻轻揽住,面无表情道:“你满意就好。”
再不停留,二人很快便消失了踪迹。
程小将看着这满屋子狼藉,一时间似是才回过心神,赶紧吩咐人将四夫人的尸体处理掉,然后吩咐众人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若是走漏半点风声,决不轻饶,可谁都没注意到,一个贼眉鼠眼的奴才这时候忽然从四夫人房里的后门偷溜了出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可不得了
屋外的冷气将水珠凝结成冰溜子沿着瓦檐棱角处垂下,足足有手臂那么粗壮。
清扫院落的下人原想将这压着屋顶的雪渍冰凌打理干净,可房里的那位脾气怪异的夫人偏生不让,就任由了它们去。
原本这天气就冷,霜雪将屋子四周包裹着,里面的主人还硬生生不让生太多的火盆,说是太热了容易上火,一众下人们都顶不住这般寒冷,也不知那还受着伤的主子是怎么在这屋子里待的。
窗口处的玉棠开的尚好,两侧户门大开着,将满室的药气吹得丝毫不见,白色的猫儿不耐冷,一下子钻进了被窝不肯出来,风沿着两道窗扇呼呼的扇着,将半倚在床边的女人额前的碎发吹起,拂过略显苍白的面庞,带着几分萧索之意。
李世成坐在一侧,一双眸子望着窗外繁茂的梅枝,房间里此时安静极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女人开口轻声道:“你若不想见我,就当离我远些,省的我让你心烦。”
李世成回过神来,答非所问道:“王域催兵的圣旨已下,明日一早,我便要跟随大军前往殇州。”
姜陵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见那人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说道:“你不怪我将你那老婆杀了?”
李世成说道:“那又如何?”
姜陵轻笑出声,半晌,才微微朝他俯身说道:“那妾身便恭祝青缨将军此去大捷。”
李世成站起身来,忽而缓缓走至她眼前,将女子细细的眉眼尽收眼底,顿了片刻,沉声道:“湘儿,若你愿意,我可带你一同前去。”
如今她杀了王后的侄女,倘若李世成尚在金陵,一切自当由李世成担着,可若是李世成此一去,王后若是得知了这消息,随时都有可能将她秘密处死。
李世成想带她走,也定是因为这个原因的。
“自然愿意。”
似是没想到她答应的这般干脆,李世成有些出乎意料的皱了皱眉眉头,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喜悦,转瞬即逝:“你......”
“你想问我那孩子的事?”姜陵看他面上忽然变色,当下说的毫不迟疑。
“我自当年家中生变,这颠沛流离的十几年却是吃了不少苦楚,可你能知晓,饶是为了杀赵珏赵澈二人才不得不委屈于青楼之内,但自始至终未与任何人有过什么纠缠。”
她顿了顿,目光抬起,淡淡道:“只除了你。”
李世成眸底神色瞬息万变,当下不知怎的,一颗心忽然狂喜了起来,可又觉着哪里不对,面上一动,没等开口,便见那女人忽然一拳狠狠打在他腰腹之上,冷笑道:“醉酒之后占了我便宜,你还想抵赖不成?”
一声闷哼忽而响起,姜陵并不理他,转身朝床畔之处走去,刚才的片刻柔情,希望能换来李世成的一点怜惜,她深知与男主角搞好关系最为重要,可如今他与李世成,只要不将关系闹得更僵她便心满意足。
似是没想到她忽然变脸,李世成当下顿时火大了起来,恨声道:“你真是死性不改!”
姜陵将被角一拉往自己身上盖去,吟吟笑道:“我这死性改没改的,你不是最清楚么?”
眼间李世成要过来,她怕那人好死不死的再对她动手,照她现在这破身子,万一被他给掐死,那不就太冤了,当下赶忙装作不适一手扶额颤声道:“哎呦真是令人头痛,你出去呆着吧,我乏得很先睡了。”
临了还不忘叮嘱一句:“你跟我那丫头说一声,让她给我准备着,明儿一早过来让人喊我。”
随即再不管他,身子一扭便背了过去。
若是换做平日,李世成肯定要暴跳如雷将那死女人从床上脱下来揪着屁股打一顿,可以想到她前些日子受过的罪,心头的火气瞬间化作疼惜满满盈盈,当下暗暗长叹一声,伸手将被子给她掖好,这才大步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姜陵便已梳洗完毕,此刻她正穿着一身素青色男装长袍外罩黑金色貂皮大氅往李世成屋子走去,因为头上的伤还没好,此刻纱布也不敢揭下,当下行走间,怎么看都像是个土财主的样子。
正巧赶上李世成等人准备出发,见到姜陵先是一愣,男人银衣战甲,腰悬七尺长剑,墨发高束,俊逸无匹。
“属下见过将军!”姜陵有模有样的开口说着,随即等后面的人没注意,使劲朝他眨了眨眼睛。
跟在李世成身后还有八*九个同样一身铠甲的将士,她不敢造次,便站在原地等一行人走至跟前,才抬起了脑袋。
“你怎么回事!”李世成开口,神色虽是不悦,语气却透漏着淡淡的欣喜。
姜陵粗声道:“将军让属下去唤六夫人,可夫人说她反悔了,不愿意随将军同去,属下不敢决断,所以前来禀报将军一声,六夫人那边,可还要带着一起?”
她装的有模有样,说的就跟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一声闷笑从身后传来,李勉顿时被李世成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发声,只听他不爽道:“知道了,走吧。”
姜陵好死不死的戏谑道:“将军果真不带六夫人,若是夫人知晓将军这般,怕是回头会不高兴。”
李世成冷笑道:“管她高不高兴,与你多事作何,再多说一句废话,小心军法处置!”
姜陵悻悻的闭了嘴巴,跟着众人快步朝外走去。
这帮人都是李世成身边的亲信,从前出入沙场都会跟在身边,今日突然见着这么个不认识的,有个年龄不大好奇心强的小哥突然凑了上来,小声问道:“在下朝歌,敢问小将军名讳?”
姜陵看他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脸上那道刀疤却是自眉骨处一直蜿蜒到左耳,不免有些唏嘘,当下装作十分熟络笑道:“原来朝小将军,久仰久仰,在下姜陵,此次随同将军一同出征殇州,多多指教。”
那叫朝歌的小将军朝姜陵瞬间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什么朝小将军,我行刘,刘朝歌!”
姜陵一呆,有点尴尬的笑了笑,便见朝歌也不甚在意的说道:“你是什么时候跟着将军的?我记得三年前咱们打宛州的时候没见过你?”
姜陵讪讪道:“我也是今年才被将军从武殿提拔-出来的,以前没打过仗。”
朝歌眉毛一皱,不可置信的高声道:“你没打过仗?”眼看着周围几个将士朝他俩看了过来,当即压了声音,说道:“那你可是本事高强?”
姜陵想了想,面上闪过一丝狡黠,戏谑道:“没什么本事,就是地下工作搞得好。”
朝歌一拍大掌,知道他所为的地下工作指的是偷袭,当下说道:“难怪,我听说啊,能待在咱们将军身边的,没点本事的都被扔回兵营重新历练去了,我也是三年前无意间得将军青睐,从大柳营提拔-出来的,没想到你小子也跟我一样是走了这狗屎运。”
姜陵笑道:“你有什么本事?”
朝歌自豪道:“我箭术百步之内无人能及!”
姜陵说道:“这么厉害,那不如往后你多罩着我点,我第一次跟着将军打仗,没来由会不懂规矩,若是回头犯了事,听说那位治军严谨的很。”她说着,忽然伸手成刀往自己脖子处比划比划,引得朝歌连连点头。
“这都好说,不过你也别怕,将军不是那种随意找事的人,咱们跟了将军这么些年,都没受过什么憋屈。哎,我问你!”他忽然一下凑了上来,眼睛邪邪往两边看了看,小声道:“刚才你说将军让你去找六夫人,是怎么回事?”
姜陵问道:“你想知道?”
朝歌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道:“这是自然,你想啊,他这么大年纪,连个老婆都不娶,听说前些日子收了个妖妇养在家里,为了那妖女,连皇上赐的婚都给拒了,哎,那妖女你知道不,就是你说的那六夫人,我倒是奇了怪了,像将军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份上,连行军打仗都要带着。”他忽然摇了摇头,嘲讽道:“可到底那女人是个贪生怕死的,还不愿意跟着过去,不识好歹。”
姜陵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说她居然是这样一个人,当下忍不住偷笑出声,准备再打趣的添油加火一番,说道:“那六夫人不跟着,倒也不是因为贪生怕死。”
“那是因为什么?”
姜陵故作小心道:“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这是将军的私密,若是被旁人知晓,怕是要被打死!”
朝歌马上举着三根手指坚决道:“你放心,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绝对不外漏。”
姜陵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其实那个六夫人也是可怜,平白的给将军做了遮掩,面上你们都道是将军宠她无法无天,实则根本不是,我跟你说啊,将军他......”
她忽然将嘴巴伏在朝歌耳朵上说完这句话,惊得小将军面色一白,不可置信道:“不会吧?他他他他,他喜欢男人?!”
姜陵挑了挑眉,说道:“你以为呢?不然为什么我刚才跟他说六夫人不去,他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妥,分明就是个幌子,你看他这些年不娶亲,就算是有了几房夫人,那也是陛下赏赐的他不好不接,但这正房可跟姬妾不一样,若是娶回家当个摆设,人谁家的千金小姐甘愿跟他受这个委屈?只是可怜了那六夫人,平白给他当枪使。”
看着朝歌还在惊愕中半晌回不过神来,姜陵忙撞了撞他胳膊,嘱咐道:“这事你可千万要保密,若是被人知道,那可不得了。”
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很快便来到了城门口,此刻天色未亮,只见旌旗密密麻麻在半空中铺开,数万将士整衣肃甲,将整个官道排布的整整有序,为首一人一身暗黄色长衫高坐大马,看到李世成一行,当下扯出一丝阴鸷笑意,高声道:“青缨将军,你来迟了!”
他的声音十分尖细,长相也比一般女人都生的阴柔,一双细长眼睛在眼梢处微微挑起,像极了诡异宫廷内心思阴毒的太监。
阴毒......
据闻薛妃本人是个恭良温顺的,要不然凭着王后这样的性子,也不会容得下她二十多年,想必这赵珉是从小在那婵凤宫长大,将王后的心思学了个十足十?
姜陵随众位将士们一同站在远处,听不清李世成与那赵珉说着什么,片刻之后,大军齐动,于黎明破晓之际衬着冷风岑岑,快速朝着殇州出发而去。
☆、帐中议事
一月之后,由九皇子赵珉掌权,青缨将军李世成率领的三万援军终于顺利抵达靖州边陲。
隔了百十来里地,便是大夏筹备了八年都未能收回的殇州。
这时候冰天雪地的,又至年关,叛军像是饮了牦血的猛兽一般,加紧了攻势,在援军到达之前,林家军驻守的两万士兵,如今已经倒下去一半。
残阳像是血泼过一样的殷虹,鹰隼在半空中凄凄哀哀的盘旋,不知是被白地上宛若修罗的殷虹映的还是如何,此刻看起来十分可怖。
城楼上的屋宇鳞次栉比的坐落着,正中央偌大的兵房之内,一阵细微尴尬的气氛正在悄悄的蔓延。
“若我没记错的话,林家军当年可是号称以一敌十的铁阎王军,怎的才区区五万鞑子,竟能将你林家一半兵力折损至此?”
赵珉好以整暇的瘫坐在正中央的座椅上,一身黑色长衫更是衬得一张脸有些阴冷,他目光斜斜瞥向一旁端坐在地图右侧的中年男人,语气的嘲讽之气分毫不见遮掩。
林忠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可能由于常年驻守边关的缘故,一张面皮被风沙吹的又黑又糙,十分硬朗,他一双眼睛半蹙着眉看向脚下的石灰地面,朗声道:“臣也未曾想到西域的鞑子此次会助殇州的这帮暴民来扰乱我西北边陲,靖州的所有储备战资若是对付起那帮乱民倒是绰绰有余,可鞑子五万雄兵,臣......实在是有愧于陛下!”
他说着,忽然起身朝为首之人单膝跪下,溅的地上尘土飞扬。
赵珉眉梢一挑,一副与当下氛围十分不符的戏谑说道:“既然是储备战资不够,为何不先向王域禀报让战资先行,如此一来损兵折将,林将军,这个责任,是你能担得起的么?”
林忠低叹一声,垂首道:“臣一早与王域回禀时最先说的便是战资的问题,可臣接到的消息,却是战资会随援军一同赶来,当时鞑子的攻势太猛,臣实在无力分-身,只得死撑着待九殿下和青缨将军一到再做下一步计划!这损伤的军士......”他猛的咽下喉咙处的哽咽,粗声道:“臣愿一力承担。”
赵珉冷哼一声,原本歪坐着的身子忽然换了个方向,他忽然伸手抚了抚右手上的食指,随即看也不看地上的将军一眼,闲闲开口道:“说的可真是冠冕堂皇,你有几条命能担得起这一万大军的性命!”
林忠为人向来都是刚正不阿却又呆板固执的,西域如今摆了他这么一道狠的,不管是让他还是王域都措手不及,他也自认没有做到一个守护边陲将领的职责,当下说道:“臣自认死不足惜,愧对一万英魂,可如今正值鞑子进犯猛烈,若殿下允许,待老臣将鞑子击退收回殇州,要杀要剐,但由殿下处置!”
空气中冷凝了片刻,原先好以整暇看着自己那双玉手的眼睛忽而抬了起来瞥向地上的中年将军,双唇微动之际,却被另外一道声音抢先说道:“殇州那边如今还有多少人马?”
几人转头,便见一直缄默不语的李世成沉着一张脸。
林忠从地上站起身子落座,沉声道:“除却昨日一战折损的三千人马,还剩不到四万。”
也就是说,林家军以两万人马击退鞑子五万兵力,致使对方损失了近一万五千人马。
这个数字,不可谓不大。
李世成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副将,问道:“前去打探的斥候回来了没有?”
曹溪说道:“还未回来。”
李世成对林忠道:“将军与鞑子交手这一个月以来,可有发现他们出兵和用兵的规律?”
林忠整了整神色,说道:“鞑子兵与草原兵都有一个共性,都是天生的骁勇善战,却都空有一身蛮力不懂兵法变通之术,据我与他们交手这数十次战役下来,发现这帮鞑子都习惯性着重甲上阵,我军的刀剑很难将他们一击而杀,所以前几次交手,是导致我军折损兵力最大的几次。”
压住心头涌上的激动,他继续道:“这种重甲兵虽然御敌能力超群,但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不能打持久战,我让士兵掳了几个鞑子的尸体,发现他们身上的重甲居然重达五十斤有余,一般来讲,能上阵杀敌的战甲,都在三十斤左右,且时间久了也力不能及,如今鞑子人人身披五十斤击杀,不消一会儿便力气尽失,战斗力全无。而且这帮叛军次次叫阵都是黎明时分出击,日出之时必定撤兵,只可惜之前我们兵力不够,不能乘胜追击。”
李世成想了片刻,说道:“想必是边陲地处寒冷,清晨时分重甲因为天气的缘故此时最为坚硬。”
林忠点头道:“我也是作如此想法,所以后来几次的战事,都是能拖就拖,实在拖不动,便出城迎敌。”
李世成说道:“不过照将军这么说来,若下次待鞑子再进犯,待他们耗光力气撤兵之后再乘胜追击,这胜算能有多少?”
林忠凝重道:“他们着重甲在身,撤兵的速度不快,咱们不消多少人马即可,但就怕他们后方补给跟上,到时候只怕吃亏的还是咱们。”
李世成想着,怕是这么个道理,西域人虽说是空有一身蛮力,但这脑子也不是一个没有,既然能着这么重的战甲上阵杀敌,便应该能想得到精疲力尽之后被夏军乘胜追击的后果,若没有后方支援便罢,一旦有,那追击而上的夏军就只有倾覆的份。
帐内又安静了下来,人人都若有所思的不知看向何处,中间偌大的城池沙雕冰冷的像是化不开的泥石,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身着银衣战甲的斥候冲了进来一把跪倒李世成脚下,将手中的信筏高举过头顶,朗声道:“回将军,已探到敌军的情报。”
李世成火速将信拆了开来,一目十行之后,便听林忠最先问道:“如何?”
李世成说道:“与将军所说并无太大的出处,只是一点,这殇州的乱民大约人数是多少?”
林忠想了想,才道:“三千。”
李世成道:“可我们探到的消息,乱民一共只有两千七百余。”
话音一落,帐内几位将士均是一惊,曹溪说道:“可是这帮乱民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林忠道:“就怕这帮人混进靖州城内,若是真如此,恐怕我们要当心了。”
李世成问道:“这三千人数是将军什么时候探到的?”
林忠说道:“大战之前我们探到共五千乱民,三日之前,斥候回来的消息是三千,这数字我约莫心中也有数,可昨日那一战,出兵的都是西域人,所以即便是伤亡也只是鞑子兵,至于这乱民好端端的怎么少了这么多,怕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瞥了曹溪一眼,李世成赶忙道:“吩咐下去,让我们的士兵在城内加紧防御搜索,一旦发现什么可疑人物,立刻就地诛杀,不必跟我汇报!”
曹溪前脚刚走,林忠问道:“将军也是这么想的?”
李世成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除了这个缘由,我与将军一样,暂时还想不出其他理由来应付这平白消失的几百人。”
林忠道:“反贼人数众多,若是万一误伤了城中的百姓,怕是......”
李世成毫不在意,冷冷道:“那又如何,我等将士前方拼死一战为国捐躯的比比皆是,若真是误杀,也算是他们死得其所,可万一有什么叛贼混在里面,后面还不知要死多少人一起陪葬,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值得。且如此一来,也能尽快激起这帮混入城中的叛贼尽快动手,我们也好一网打尽。”
林忠从前就听闻这年轻的将军心狠手辣,却不想竟是这般不择手段,可当下,他居然觉得他说的十分在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林家军死伤的人数实在太多,让他难免心生不忿出来。
一直未曾开口的赵珉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当下忽而淡淡开口道:“青樱将军这是作何?士兵的职责便是保护国家保护百姓,如今若是为了这么点小事,误伤了城中的百姓,恐怕到时候激起民愤,怕是不好收拾。”
李世成懒得跟他搭话,他原本就不把赵氏一帮人放在眼里,如今到了这边陲地界,更是为所欲为,饶是兵符在他手里又如何,他李世成若是想拿,早晚都会握在他手里。
看也不看赵珉一眼,说道:“殿下多虑了,我手下的人自有分寸。”
赵珉嘲讽一笑,说道:“你手下的人?将军怕不是忘了,这三万将士如今可都是归本殿下所管。”
李世成当下站起身子,牵动身上银甲轻微作响,说道:“殿下想管便管着,只是别忘了,我才是才是主帅,殿下只需做好监军一职即可,不该插手的事,别将手伸的太长。”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林忠听着这二人说话的语气,似是已经习以为常,李氏向来不将赵氏放在眼里,唯一能好好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七殿下和十殿下,这九殿下如今想仗着兵权爬到李氏的头上,怕是这小将军也不会轻易答应。
不再去看赵珉那张已经沉到谷底的脸,林正一整衣冠,转身跨刀而出。
“好,好的很,才一远离王域这狐狸尾巴都藏不住了。”赵珉阴涔涔牵起嘴角,笑的像个大内总管,“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大的能耐从我手上翻出去。”
☆、断袖将军
这是姜陵随大军来到靖州的第一个晚上,这赶路的一月以来,她与李世成压根儿没见过几次,更别提说上几句话,每日的行程都颇为紧张的前进着,以至于今日刚一抵达,她便在李世成房中睡到月上中天的时辰了。
出来的时候尽量都是将武媚娘藏在行李里头的,这会子正随着她在榻上寐的正欢,一路车马劳累,姜陵倒算是好的,就是苦了武媚娘,整条猫都瘦了大半。
被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姜陵随意裹了件外套便准备出去透气,然而才将门打开一条缝,冷风瞬间窜了进来,忍不住让人打了个哆嗦。
殇州靖州隶属大夏西北边陲一带,十分干燥寒冷,又及军中环境清苦,给李世成安排的房间都十分简陋,除了一桌一椅一床外,便是数不清的一摞摞兵书和宗卷,姜陵并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所以即便是没有火盆,也不会跟李世成抱怨,多加了件袄子,这才得以出了屋门。
城头上每隔一道瞭望台便是火把,饶是夜间,驻守的士兵依旧林立而站,丝毫没有受这冰天雪地的影响而蜷缩分毫,秦湘小时候这种场面见多了,所以到了姜陵这头,也不觉得新奇。
冷气里混着风沙,刮在面皮上有些微微吃痛,将头发稍微捋顺了,姜陵准备去找找李世成,这靖州她人生地不熟的,除了那一个便宜夫君之外,她没什么能说上话的人。
来往都是到处巡逻的士兵,均是清一色银衣战甲,这是大夏将士的标配,一道道长身在火光照耀之下,显得分外冷魅。
转下城楼,正看到李世成背对着石阶与人说着什么,黑影下看不清面容,待走得近了,才瞅见是刘朝歌,看到姜陵下来,原本一脸庄重的小将士忽然朝她眨眨眼,这空挡,却是被李世成瞅见,当下不悦的转头,便瞅见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姜陵。
这一月行路期间,所有人都知道她叫姜陵,李世成没问她何以起这么个名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秦湘是万万不能叫出口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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