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2)
他生命的全部,可今天,大家都说她不再是他的阿姐了。
顾瑾难得的没有读书,他躺在床榻上抱紧了被子,好似最害怕的时候只要能抱紧被子就什么都不怕了,阿姐不是他的阿姐了,他要怎么办呢。
顾初宁来的时候就瞧见了他缩成了一团的身子,她静静地坐在床榻边儿:“瑾哥儿,明日还要读书呢,先生的课业可写完了吗。”
良久,顾初宁听见了轻轻的呜咽声,带着鼻音儿:“还没有。”
顾初宁把他的被子掀了开来:“那瑾哥儿下床洗个脸,现在都成小花猫了,若是完不成课业,先生可是会说你的。”
顾瑾的一双眼又红又肿,他试探着道:“我不用回扬州府吗?”他懂的多,自然知道他如今是该回去了。
顾瑾的眼中全是害怕和退缩,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顾初宁的心顿时软的不像话,她抱住了顾瑾:“瑾哥儿,阿姐一直都会是你的阿姐,永远都是。”
顾瑾的声音闷闷的:“阿姐会不会像娘亲一样离开瑾哥儿?”他最怕人不要他。
顾初宁怜惜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发髻:“怎么会呢,阿姐会永远陪着你,”她想了想又道:“记得阿姐之前同你说过的吗,阿姐会看着瑾哥儿长大,科考,成亲。”
顾初宁的手指微湿,是顾瑾的眼泪,她笑着道:“瑾哥儿还不知道吧,阿姐同侯爷说过了,扬州府的……也同意了,瑾哥儿会继续留在这里,陪着阿姐。”
这事顾初宁早就同济宁侯说过了,济宁侯也体谅顾初宁姐弟,那日他就把想留下顾瑾的事一道说了出来,顾瑾到底是个男娃,顾德庸有些舍不得,可柳氏眉毛一竖,说那小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就把他留下来算了。
柳氏已经知道了顾泽的那些勾当,她怕济宁侯追究,恨不能答应济宁侯所有的条件,何况她本就看顾瑾不顺眼,少了顾瑾府里还能少一个人吃闲饭,解决一个眼中钉,她是乐不得的,顾德庸畏妻,再加上济宁侯府的权势,最后也答应了。
这事就这么顺理成章了。
顾瑾惊喜的抬起头,他眼泪也不流了,欢呼道:“真的吗,阿姐?”
顾初宁见他笑了也就放下心了:“自然是真的,”她顿了顿道:“瑾哥儿会不会后悔?”她本就是成年人的思想,对顾德庸自然没什么情谊,但他到底是顾瑾的生父。
顾瑾小脸皱成了一团:“我只喜欢阿姐,”父亲这个名号在他的生命里只是一个符号,他也只见过几次顾德庸,对顾德庸也是没什么感情,他的生命几乎可以说全是顾初宁。
顾初宁揉了揉顾瑾的脸颊:“那还不快下床洗脸写字,我听裕哥儿说先生布置的课业可多着呢。”
顾瑾立时就急了起来:“阿姐,我得快些了,”他可从来都是个好学生,不能叫先生失望。
顾初宁看着顾瑾忙忙碌碌的背影笑了起来,其实这样也不错。
…
济宁侯府寻回了失踪多年的宋芜的消息一经传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待顾初宁就是宋芜被众人知道以后,更是引得整个京城都震荡不已,上到权贵世家,下到贩夫走卒都知晓了此事,可谓是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宋老夫人和济宁侯的动作更是快,几乎是瞬间就将顾初宁的户籍给移了过来,又叫了族亲给顾初宁郑重的上了族谱,这才是真正肯定了顾初宁的身份。
这样大的事想瞒也瞒不过去,宋老夫人索性就办了一个赏花宴,几乎邀了大半个京城过来,赏花宴的名目是梅花,可谁都知道这赏花宴只不过是个由头罢了,真正的目的是向整个儿京城介绍顾初宁。
这可谓是一个大宴,几乎整个京城的目光都凝在此处,二夫人和纪氏这些日子忙的厉害,连歇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顾初宁也被拉着各种试衣裳头面,按宋老夫人的话说,她要隆重登场,决不能叫旁人看笑话,流水一样的衣裳被送到了小院儿里。
忙忙碌碌个不停,待赏花宴那天,济宁侯府热闹的不像话。
但顾初宁一出场还是夺得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今天难得的打扮了一番,上身是胭脂色绣白玉兰小袄,下身则是绣缠枝蔷薇的湘裙,乌沉沉的发挽成了松松的发髻,插了一根羊脂玉的发簪,眉眼玲珑妖媚,眼尾泪痣浅浅,漂亮的说不出话。
宴会的宾客们都震惊的说不出话,她们先前也见过顾初宁,但那时顾初宁永远是背景板一般的存在,就算是貌美惊人,也没人多加关注,可此番就不同了,顾初宁作为济宁侯唯一且尊贵的女儿,无数人都打量着她。
顾初宁不仅貌美无双,身段也纤弱袅娜,更别提她通身那股子气蕴,自有一身气派,看着就很高贵,竟像是自小在济宁侯府养大的一般,当真让人信服这就是济宁侯府的姑娘。
众人也从新认识了一遍顾初宁,真是浑然天成的高贵。
世事总是这样,当身份转变,就好像一切都变得高贵了,众人都开始夸赞起顾初宁来,有人说她相貌好,有人说她性情好,总之是样样都好。
这其中就包括曾和顾初宁接触过的小娘子们,一朝风云变化,故人成了高高在上的存在,心里多少有些微妙,但还是随着夸赞起来,有人如陈清怡和庆云县主一般真心实意,也有人如杜曼珠一般心不甘情不愿。
杜曼珠觉得世事变的太快,前几天还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的顾初宁转眼就成了和她同起同坐的存在,她以后只能笑脸相迎,她甚至有些迷惑,怎么就成现在这模样了呢。
更叫人无法接受的是,顾初宁也将同陆远成亲,骄傲如杜曼珠也不得不放弃了,事到如今,她再没有能力去阻碍了。
杜曼珠失魂落魄的望着梅林对面,陆远应该在那里吧,他现在会是什么感受呢,他应该会欢喜的吧,杜曼珠告诉自己要接受,可无论如何她都放不下,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顾初宁露了一回脸就没什么事了,只要接受逢迎再不时的笑一笑便可了。
宴会平稳的进行,直到皇上的圣旨到来。
萧烨的大太监一路骑马前来,手中拿着一卷明黄圣旨,将正常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不论是前院的男子还是后院的女宾都聚在了一处跪迎圣旨。
能在皇上身边混成大太监的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待人处事没有一丝差错,那太监一点架子都不敢摆,第一句话就是同济宁侯表示皇上的关怀,无非是得知爱卿寻回了多年的女儿也颇为触动,这才遣了他才贺喜。
众人的眼神越发的火热,能得圣上如此看重,这济宁侯真是泼天的富贵,随之而来的,看着顾初宁的眼神也越发羡慕,这可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待叙完了闲话,大太监的面色才严肃起来:“那侯爷,咱家先宣旨了。”
众人闻言都跪了下来,济宁侯在最前方,顾初宁跟着跪在后头,规矩的很。
这还是顾初宁第一次见到圣旨,她不由得认真的听,这圣旨无非是对臣子的关怀,最后提到了先帝的旨意,又说圣旨已成,宋芜归来,自然也要准备完婚。
顾初宁觉得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只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后几句:“兹闻济宁侯之女宋芜品貌出众,恭谨端慧,朕躬闻之甚悦,今宁国公府陆远已及弱冠,适婚娶之时,二人实乃良缘天赐,地造天成,则令明年三月完婚,钦此。”
顾初宁恍惚之间听见那大太监的笑声:“三姑娘,接旨啊。”
顾初宁陡然清醒过来,然后接过圣旨叩首,眼角余光全是乌压压的裙摆。
陆远亦在旁边,他想起了前几日见到萧烨的时候,他不经意的提起此事,萧烨甚感兴趣的问了起来,他则是说与顾初宁先前就相识,并假做不小心的透露了对顾初宁的喜欢,萧烨立时就写了圣旨,他只不过是让这事提前而已。
陆远闭了闭眼,妧妧,你终于要嫁给我了。
71.第 71 章
明黄色的圣旨被济宁侯珍而重之地供奉了起来。
待大太监走后, 府里的气氛才和缓起来, 众人都围着济宁侯府的人贺喜, 大多是说陆远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与顾初宁实乃良配,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济宁侯和宋老夫人笑着应对这些贺喜, 顾初宁身为当事人自然也受了许多贺喜, 宴会热闹的不像话, 气氛又重新推向了高潮。
此时夫人们和小娘子们已经分别聚集在一处说话, 顾初宁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她趁着更衣的名目偷偷溜了出去。
花园的回廊一旁种了一片梅树, 疏影横斜, 颇是好看,而且这里少有人至, 真正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顾初宁坐在了庑廊下,她略失神地望着前头横斜的梅花。
她早知道会这样,可这一天来的太早了, 明年三月完婚, 可现在已然是十一月底了, 也就是说还剩三个月左右,可是马上就要年关了,过年是个很大的节日, 难免会很忙碌, 这……实在是太快了。
今天天光晴朗,没有风雪,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浅的梅花香。
沈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灼灼梅花后,朱红栏杆上坐着一道纤弱的身影,她面容明媚又娇艳,说不出的好看,可那双眼却有些雾蒙蒙的,像是染了水汽一般,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沈慎的心一时间又酸又涩,这短短时间内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了,顾初宁莫名变成了宋芜,而他们两个之间也再无可能。
沈慎闭了闭眼,良久才按下所有的情绪,他缓步走到了谢婉宁跟前,然后同她一般坐在了栏杆上:“你怎么在这儿?”
按说今天这样的时候她是该在场的,毕竟是圣上赐婚,想要贺喜恭维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顾初宁有些惊讶,然后才道:“里面太热闹了,我就想着出来清净清净。”
从沈慎的角度看,就是顾初宁精致如玉的侧脸,以及秋水一般的眼眸,沈慎侧过了眼睛:“也是,里面吵嚷的头疼,我也是这般偷溜出来的,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你。”
顾初宁笑了下:“待会儿才开席,不着急。”
她的笑容处事依旧狡黠,一点也不似那些深闺女子,沈慎提起了萧尘的事:“前些日子我不在京中,这才没有帮上你,”他说着失笑:“是我忘了,你如今已然是宋芜了,萧尘的那些龌龊勾当自然无用了。”
顾初宁却道:“多谢沈世子的挂怀,虽然我已经寻回身份了,”她的感谢是真诚的,至少沈慎曾真心的关心过她。
外面传来了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腔,悠悠远远地飘过来,听着有些缥缈的意味,顾初宁笑着看向沈慎:“外面是起了戏台子了。”
沈慎起身:“那我就先走了,前头的宾客还等着呢。”
他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就比如这折子戏,落幕了就是落幕了,他和顾初宁,好像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顾初宁的脚尖从重重的裙裾中伸出来,然后细细地碾碎地上薄薄的雪。
雪地上忽然多了一双脚印,那人逐步向前,顾初宁抬起头,浓烈的日光使得她半眯上了眼睛,好半晌她才看清陆远的脸,然后道:“阿远……”
陆远坐到了先前沈慎坐的地方:“你与沈慎熟识吗,”他莫名其妙的问道。
顾初宁愣了片刻,她还以为陆远会同她说起婚事的事,然后才答道:“之前见过几面,有次沈世子救了我,这才有了交情。”
陆远淡淡的应了声,看不出情绪。
顾初宁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尴尬,旁人不知道,可她们两个人心里和明镜儿似的,她是他的长嫂,于情于理都不应当嫁给她,她怎么能就这样耽误陆远的一生。
她早已是死过的人了,这一辈子算是捡来的,可若是陆远与她成了亲,那要如何寻找相爱之人。
陆远忽然开口道:“前些天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是萧尘做的。”
顾初宁抿了抿唇,她当时已经猜到了几分,可有些不确定:“可是萧尘不是从了皇上的命外出办事了吗,怎的会回到京城?”
陆远侧过脸看着她:“萧尘此人胆大妄为惯了,一时偷溜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他没有把真正的情况说出来,其实萧尘知道了此事是他出了手,萧尘也知道他在皇上身边的分量,知道娶顾初宁过门已然是不可能的了,这才铤而走险。
陆远皱了眉,此时不能叫她知道,在她心里还以为他没有办法。
顾初宁“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她心下越发厌恶萧尘,当真是胆大妄为,目中无人。
俩人之间又陷入了无声的境地,只有梅花被微风吹过的簌簌声。
顾初宁艰难的开口道:“阿远,若是你不说出来好了,如果我只是顾初宁,就不必嫁你了,也不必如此耽误你,”她说着低下了头。
“我同你如何能成为夫妻,不过是做个夫妻的名目罢了,你若是娶了我,就是耽误了你一生的幸福,”她继续道。
陆远在心里缓缓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他苦苦思慕的人终于要嫁与他为妻,他欢喜不得了。
顾初宁咬唇道:“更何况,还有莲娘,若是她哪日回来了,见你娶了我,应该会很伤心吧,”莲娘与陆远是那么相爱,甚至京中之人知之甚多。
陆远错愕道:“莲娘?关她何事……”
顾初宁将要说出的话被陆远给噎回了口中,她缓了缓才道:“宋芷与我说过的啊,你同莲娘两情相悦,她如今虽不知所踪,但她哪日若是回来了……”她怎能做这样棒打鸳鸯的事。
陆远早看出顾初宁的不情愿了,可他以为顾初宁只是因着两个人特殊的关系,从未想过莲娘这一茬,他失笑道:“就因为这个,你如此纠结?”
顾初宁点了点头,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她虽不懂情爱之事,但也算是读了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知道这样毁人姻缘是要下地狱的。
陆远正色道:“妧妧,没有莲娘,从来都没有她。”
他解释了起来:“当年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但我从未当一回事,没想到你竟也信以为真了,当年我只是见她可怜,这才助她赎身。”
“我与她也只见过那么一俩次,以后从未见过,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了现在的模样,”陆远继续道,他要是早知道顾初宁也相信了,定然不会任由这样的谣言传播。
顾初宁好半晌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她以前所脑补的陆远因为莲娘而各种失意全是瞎想的了!
顾初宁轻轻吁了口气,白费了她那么多感情,还为此神伤。
陆远抬手帮她拢紧了斗篷,修长的手指缠绕着系带:“妧妧,成婚之事已成定局,非你我二人之力可以扭转,”他说着顿了顿:“所以,嫁给我吧。”
顾初宁看着脖颈上他这样修长如玉的手指,愣了愣神儿道:“可是,可是我……”
陆远看着她细白的脸颊:“就算你嫁过来,我们也还似从前那般相处,我永远不会强迫你。”
顾初宁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陆远说还似从前那般相处,也就是说她还是妧妧,他也还是阿远,这一切都不会变。
顾初宁终于点了头:“那我……愿意,”她想既然无法抗拒圣旨,不如假装嫁给陆远,到时候过两年再和离,这样就两全了,既不违抗圣旨,也不耽误陆远,她想通了这一关窍就同意了。
陆远知道他又在说谎,他根本不想再似从前那般与她相处,他想要的是她成为她的妻子,真正的妻子。
所以他说了谎,既然已经骗了她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陆远有着强大的信心,他一定会叫她爱上他。
末了,陆远唇角微勾,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明年三月,我等你嫁过来。”
顾初宁的心忽然跳的很快,明明是假的,为什么她竟觉得这像一个承诺。
…
对于陆远来说,要娶顾初宁是极欢喜的,可对于济宁侯府的人来说却不是了。
顾初宁丢失了十五年,这才堪堪寻回来就被赐婚,顶多在家再住三个月,宋老夫人和济宁侯实在是舍不得。
尤其是济宁侯,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女儿转眼间就要出嫁,他还没稀罕够,女儿就要离家嫁人,他最近时常难过的喝酒,好在女婿是他自小看到大的陆远,不论是官途还是人品相貌都是顶尖的,女儿嫁过去也不算亏。
至于宋老夫人,她的全部热情都投入到了为顾初宁准备嫁妆一事当中,按说有女儿的母亲都会在女儿一落地的时候就为女儿攒嫁妆,可张氏早早没了,这事也就落到了她手中,再加上她是当真疼爱顾初宁,办起嫁妆来越发出力。
婚期已经定了,就在明年三月初十,皇上特意命钦天监测过的黄道吉日,可这也意味着时间的紧迫。
济宁侯府也不准备大办年节了,将一切的精力全部投掷于顾初宁的嫁妆上,宋老夫人还拉过了二夫人和纪氏一起帮忙。
这般忙活下来,转眼间就到了二月份,马上就要成婚了。
这一天宋老夫人终于核对完了顾初宁的嫁妆单子,还特意叫二夫人叫她一起去听听,心中也好有个成数,生的将来被恶仆哄了去。
二夫人身后跟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子,顾初宁有些印象,这婆子近来好似一直在忙活她的婚事,那婆子极有眼力,见到顾初宁就给顾初宁斟了一碗茶。
宋老夫人满脸含笑:“初宁,你就坐这儿听着。”
当顾初宁看到了那长长的嫁妆单子的时候,口中喝着的茶水差点没喷出去。
婆子声音清脆地喊道:“黄花梨雕花千工床一张、花梨木月洞式花床一张、紫檀龙凤铜镜台一对、朱漆描红漆龙凤匣一对、珐琅彩寿山福海碗、五彩十二月花卉盅一套等等,这些是大件,”那婆子的唱喏声又继续了起来:“红珊瑚金丝发钗一对、青玉雕凤发钗一对、”她接着又说了许多衣裳首饰,大件家具,林林总总,数不胜数。
顾初宁手中的茶水早凉透了,她揉了揉眉心:“祖母,不用念了,这也太多了……”
宋老夫人还没开口,二夫人就不乐意了,这才哪到哪:“你的嫁妆不只有大嫂的嫁妆,还有老夫人的添箱,二伯娘的添箱,”她说着又道:“对了,还有侯爷的体己,咱们侯府的女儿,出嫁就应当这样热热闹闹的。”
顾初宁的眉心一跳一跳的,纵然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这些嫁妆就要好几万两了,想当初她手里只有二百两银子,过的紧巴巴,现在忽然变得这么……有钱,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来,这些钱她下辈子也花不完啊。
宋老夫人见顾初宁也乏了,就道:“嫁妆单子也念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同芙姐儿她们刺绣去吧。”
顾初宁应了下,然后回了小院儿的绣楼,如今女子出嫁自然要为丈夫和婆家人绣些体己的东西,这些东西一般来说都是由家中的姐妹帮着的。
回到绣楼,顾初宁也接受了她如今是个小富婆的事实了,一撩开帘子就瞧见了宋芙、宋莹和宋芳三人,她们都在帮着顾初宁绣东西。
这时候家中姐妹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宋莹绣了大半天了,她觉得手腕有些累,抱怨道:“二姐姐又跑到哪里玩儿去了,这些天也不见人影。”
顾初宁也有些好奇,宋芷最近当真是时常出去,一下午一下午的不在府里,晚上才会回来帮她,顾初宁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玩儿的。
姐妹几个也没时间说闲话,继续忙了起来,毕竟日子越来越近,紧迫的很。
顾初宁也加入阵营,她依旧绣帕子香囊之类的,她一面绣一面打量一旁的宋芙,宋芙面色恬淡,还带着笑,手中的活计忙个不停,似乎对顾初宁和陆远的婚事完全不在意了。
顾初宁看到这里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几个人正是绣的认真的时候,珊瑚面色欢喜的跑进屋来,欢呼道:“姑娘,姑爷送聘礼来了!”是的,珊瑚早已经改口叫陆远为姑爷了。
宋莹听了就起了心思,她有些坐不住了:“三姐姐,咱们也一起出去看看吧。”
顾初宁也有些好奇,几个人就结伴去了,待看到陆远送来的聘礼时她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这聘礼比之她的嫁妆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脚步都有些虚浮,有钱,这些人是真有钱!
宋莹几个人也羡慕的很,俱都歆羡的望着顾初宁,宋芙也不例外。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更快了,婚礼几乎全部准备妥当,只剩嫁过去了,顾初宁也被婆子们要求着早睡早起,食物精细的各种调养,说是要以最好的状态面对新郎官。
顾初宁对这一套理论无奈的接受,不过这几天她确实发现自己的肌肤更加好了。
第二天早晨,顾初宁早早起来,她照旧喊了珊瑚过来服侍,她总觉得脸上有些痒,难不成是被虫子咬到了?
珊瑚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过来,看到顾初宁的瞬间那铜盆就落了地,水花四溢。
顾初宁也意识到不对了,她披了件衣裳就往外间走,几步坐到了奁台前,细细地打量镜中的自己。
这镜子还是西洋舶来的,照人照的清晰的很,镜中的顾初宁依旧貌美无双,国色天香,可有一点却损了她的容色,她的两侧脸颊上竟生了一层浅浅的淡红色的疹子。
顾初宁用手轻轻的触碰,这疹子有些痒,密布在脸上显得有些可怕。
顾初宁差点惊呼出声:“珊瑚,我这是毁容了?”
珊瑚吓得差点跪下来,她好歹忍住了眼泪,然后道:“姑娘别怕,奴婢这就去找老夫人和侯爷。”
顾初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安慰自己说不定只是一时不对劲儿,过得两日就好了。
宋老夫人很快就带了府上的大夫过来,她紧紧地握着顾初宁的手,都有些颤抖了,离婚礼就剩这么几天了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晦气,更何况她这孙女绝色天成,若是因此而损了面容多么可惜。
那大夫诊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让宋老夫人另请高明,言语中还吐露出来可能会留下疤痕的意思。
宋老夫人闻言脸都白了,但她很快的控制住了情绪,反倒安慰起顾初宁来:“芜姐儿,别怕,祖母叫你父亲请了折子向皇上求御医,御医医术精湛,定能治得了你的病。”
顾初宁纵然慌乱的不得了,也只能等待,眼下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这事情传的很快,阖府都知道了,家中的几个姐妹就要来看望她,可宋老夫人怕影响她的心情,谁也不允许过来,只留下她一人平缓心情。
顾初宁扯着手中的丝帕,这丝帕上是她绣的素馨花,她的绣艺本就不佳,此时一扯就把丝线给扯乱了。
她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这帕子再被你扯下去就不用要了。”
顾初宁脸一红,连忙放下了帕子,她接着意识到竟然是陆远来了,可男女双方成婚前见面是不被允许的,他怎会前来:“你怎么来了。”
陆远坐到她对面:“我来看看你。”
顾初宁“唔”了一声,想必他定是知道了她脸上生疹子的事。
烛台就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照的一室昏黄,陆远望向顾初宁,她绝美的面上系了一块素色的面纱,严严实实的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桃花眼,此时水雾蒙蒙的,看着好不可怜。
陆远的手触碰到了她的面纱处:“怎的戴上了面纱,我瞧瞧?”
顾初宁下意识的侧过了脸,她的声音闷闷的:“我的脸上生了一层淡红的疹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由头,怕是要毁容了,”她到底是个小娘子,也是很在意容貌的。
顾初宁默默加了句:“大夫说可能会留下疤痕,”好半晌,又嘟囔道:“我现在很丑,”她怕以后也会这样。
陆远见了她的抵触也不为难,放下了手。
顾初宁想起了前世在庄子里的时候,她幼时是个极调皮的孩子,上山下河的,总是惹出不少伤痕来,其中有一次就是伤到了脸上,平素祖母都没有怎么发火,那次却狠狠地教训了她,还吓唬她说那样是会嫁不出去的。
想到这里,顾初宁下意识道:“这样子嫁都嫁出去。”
陆远脱口而出:“不论你什么模样,我都会娶你的,”灯光下,他的神色是那样的认真。
顾初宁觉得她又犯心口疼的毛病了。
72.第 72 章
陆远说完这话就愣住了, 他现在不应当在顾初宁面前表现出喜欢她的意思, 若不然她会被他生生吓跑。
好在顾初宁并没有想到那里, 她似有所悟的道:“也是, 反正到了婚期那一天你一定是会娶我的, ”毕竟是圣旨。
陆远转过了这个话头:“你现在感觉如何, 脸上可还能受得住?”
顾初宁点了点头:“这倒是还好, 只是隐约有些痒的感觉, 没什么大碍。”
陆远又问起大夫的诊断, 顾初宁说到这里就很是忧心了:“府上的大夫没看出什么名堂, 只不过他说有可能会留疤……”若是一时起红疹倒也还好, 怕的就是留疤, 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陆远听到这里面色也严肃了起来,他虽不在意顾初宁的样貌, 可若是白玉微瑕,也是一桩憾事。
俩人正说话间,宋老夫人就过来了, 她见到陆远很是吃惊, 自古习俗便是新人成婚前不能相见, 若是相见则被视作不吉。
陆远见到宋老夫人的面色就知道她不高兴了,因而连忙起身:“阿远是听闻了初宁起疹子的事才来的,此行主要是为了带一位御医前来。”
外头蒋大夫得到传唤就走进来了, 他面须皆白, 手提药箱,看着就觉得医术高明。
在宋老夫人得知蒋大夫乃是伺候皇上的御医时, 先前的那股子气就不见了,宫里御医众多,皆医术高明,可伺候皇上的又不一样了,那可是真正的圣手。
顾初宁微惊,她还记得那次她脖颈受伤时就是这位大夫来诊治的,她的脖颈果然没留下一点疤痕。
顾初宁想着就望向陆远,在最开始时她以为他变了,没成想他竟一直没变,都是她误会了。
陆远和顾初宁二人之间的相互对视在宋老夫人的眼里就变成眉目传情了,她心下略宽,这亲事是早已定下的,可新人却没怎么相处过,她原本还担心俩人的感情问题,如今一见就彻底放下心了,这俩人定能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蒋大夫面上一派正经,用手细细去号顾初宁的脉。
心里却早已经欢呼开来了,他就说他的眼光准没错,许久以前他就觉得这二人能在一起,兜兜转转经了这么些事,他们果然要成婚了,他想到这里大呼自己的睿智。
可随着号脉的进行,蒋大夫的面色却有些不对劲儿了,良久他才放下手,然后对顾初宁道:“姑娘,可否将你的面纱摘下,让老朽瞧个仔细?”
顾初宁闻言照行,她白玉一般的面颊上一行泛红的疹子就落于人前,宋老夫人见了就心疼的紧,陆远的心也被攥成了一团。
蒋大夫又把烛台凑近,仔细的打量顾初宁面上的疹子,良久都没有说话。
宋老夫人当即就急了:“大夫,您说个话儿啊,芜姐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留下疤痕吧。”
蒋大夫很是纠结,又看了陆远一眼,才道:“依老朽来看,这好似不是单纯的病症,而是毒……”
宋老夫人的身子当即就摇晃了下,陆远见了连忙扶住她:“毒,你是说有人下毒?”
蒋大夫点了点头:“陆大人放心,这毒的药性不强,只是能使人脸上起疹子,并没有旁的危害,吃两剂药下去也就成了,三天之内就能好全。”
蒋大夫又道:“这毒一般来说都是从口中入的,或许是食物上掺了些,”他想了想最后还是道:“对了症是好治的,但怕的就是不对症,若是把它当做普通的疹子来医治,那就会留下疤痕了。”
顾初宁闻言也放下了心,只要能治好就成,她咬了咬唇:“有人给我下毒……会是谁?”而且这人还狠心的想要叫她留下疤痕。
宋老夫人此时也镇定了起来,她面色肃了起来:“芜姐儿这段时间一直在府里,从没出去过,小厨房都是我特意交代的,不会有差错,定然是有人作怪!”
宋老夫人说完后又拍了拍顾初宁的手:“这件事你不要担心,祖母一定会寻出下毒之人,你就好好的养着备嫁。”
宋老夫人拿出了当家主母的凌厉气势,很快就出去查了,屋里又剩下了顾初宁和陆远二人。
顾初宁面色惶然,露出的一双眉眼很是迷茫,看着就叫人心疼,陆远握住了她的手:“这事你放心,祖母她这些年见了不少事,这点子事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明儿也就查出来了。”
顾初宁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使出这样的歹毒手段。
陆远又道:“天色也不晚了,你先休息吧,明日便好了。”
顾初宁感觉到了手上的温暖,她忽然不那么害怕了,然后点了点头。
…
宋老夫人回去后哪里也没去,只是叫了一个名唤珍珠的丫鬟:“这几天芜姐儿的饮食可有异常,你是时时跟着的,应当都记得。”
顾初宁是济宁侯唯一的女儿,身边的丫鬟只有珊瑚一人就说不过去了,宋老夫人赐了好些丫鬟婆子给顾初宁,其中一个就是珍珠,她现在算是顾初宁身边同珊瑚一样的大丫鬟。
珍珠很是沉稳,细细思索便说了起来,最后她皱了眉:“其余都是正常的,只除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各送了姑娘一道汤。”
饶是坚毅如宋老夫人,此时也露出了老态和难过的神色,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只要派人去宋芙和宋莹的屋子里去查便知道谁是下毒之人了。
可无论是谁,都是她的亲孙女,宋老夫人实在是有些受不住,良久,她才拍了拍桌儿:“查!”她们济宁侯府从来就不是怕事的。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第二天顾初宁在喝药的时候就听珍珠说了真相。
顾初宁放下手中的药碗,她看着珍珠,声音很是低沉:“是……大姐姐吗?”
珍珠有些讶异,顾初宁竟真的猜对了,按说宋芙一贯良善大方,宋莹掐尖吃酸,一般人都会以为是宋莹,不会猜到是宋芙。
顾初宁闭了闭眼睛,她旁观的清楚,宋芙对陆远……她原以为宋芙已经放下了此事,没想到她还是没放下,她又问:“这事没多少人知道吧?”宋芙只是一时做错了事,她不想因为此事而叫宋芙名声受损。
珍珠摇了摇头,宋芙到底是济宁侯府长孙女,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剩下的几个姑娘名声都不会好听,所以宋老夫人把事情给压下来了。
…
不提宋老夫人的伤心难过,二夫人乍闻消息时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她是气急攻心,再加上苦痛难过,好半晌才缓过来。
二夫人强撑着身子去了宋芙的住所。
屋里燃了好几盏灯,照的通亮,宋芙仿似一点影响都没有受到,她随意地坐在小榻上,前头立了一个绣架,她竟然在刺绣。
二夫人走过去,只见那绣架上是一丛修竹,郁郁葱葱,好不茂盛,二夫人忽的想到了以前,她总以为自己的女儿只是有些痴心,没想到宋芙竟然会这般偏执。
宋芙连眼也不抬,她手中的针稳稳地落在素绢上:“娘,您来了,您也是来说我的吗?”
二夫人终是忍不住了:“芙姐儿,你怎么会变得这样?”
她的女儿是济宁侯府第三辈里头第一个孙女,自幼冰雪聪慧,端谨持重,从来都是那样的完美无瑕,全京城的男子都想求娶,怎么会是那个下毒谋害亲妹的歹人。
又一针落下,宋芙的声音很是温婉:“娘,若是您也是来教训我的,那就不必说了,那样的话我想都想得到。”
二夫人这才恍然发现,她竟从未真正的认识她的女儿,她哑着嗓子道:“那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宋芙手中的针终是停下了,她忽然笑起来:“呵,亲妹妹,”继而疯狂道:“如果她没有回来,表哥就不必娶她,我才是真正喜欢表哥的,她何德何能,就因为她是宋芜,便可以生生夺了我的一切?”
二夫人见着状若疯狂的宋芜,好半晌才道:“芙姐儿,娘早就同你说过了,就算芜姐儿没回来,陆远他与你也是没可能的。”
宋芙把针线插在素绢上:“若她不是宋芜,表哥才不会娶她,我哪里比不上她?”她说着竟然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很是骇人。
二夫人的心终于冷了下来,她拂袖转身:“……芙姐儿,这段时间你就在屋里好好待着吧。”
宋芙的眼泪滴在了素绢的修竹上,竹染霜泪,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
出嫁前的头一天晚上,济宁侯来了小院儿,他看着方才寻回来的女儿,心上忽然浮起许多愁绪,女儿明日就要嫁人,这屋子又要空下来了。
顾初宁连忙迎上去:“父亲,您怎么来了?”
济宁侯依依不舍的看着女儿:“父亲只是在想,我刚寻回来的小娇娇,没待多久又要走了,”他说到了伤心事上,连忙转了话头:“你娘若是还在,定然会很欢喜,阿远是个好儿郎,父亲看他长大,他是个有担当的,你不会吃苦,”只要女儿过得好就成。
顾初宁给济宁侯倒了一碗热茶:“父亲就放心吧,女儿一定会过的很好的。”
济宁侯难得琐碎的交代许多需要注意的事情,一点也不似平日里那个杀伐决断的济宁侯,反而像一个最平凡的父亲,顾初宁也认真听着。
济宁侯说着又想起来了什么:“宁国公府人口复杂,里面的水也不浅,你过去以后要顾好自己。”
顾初宁的面色也严肃了起来,原本她和陆远是准备住到别院里的,可是宁国公继妻杜氏在太后面前说什么伦常亲情,大房又拢共只剩了陆远一根独苗,宁国公记挂的很,这般一套理论压下去,让人无可辩驳。
当今皇上亦是以仁孝治天下,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他们俩这才不得不回宁国公府。
顾初宁慎重的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女儿一定小心,”她如今作为新嫁妇又要回宁国公府,实在应该小心杜氏。
末了,济宁侯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银票:“这个给你,女儿家手里总是要有些银两,这才不必处处掣肘。”
待济宁侯走后,顾初宁才仔细看向银两,这竟然足有一万两,再加上先前的嫁妆,顾初宁确信,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富婆了,而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富婆!
…
到了婚礼这天,顾初宁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了,珊瑚和珍珠服侍她洗漱穿衣,大红色的吉服穿在她身上,华贵又精致,衬的她小小一个人,仿佛撑不起这身衣裳。
宋老夫人的眼眶就湿了,她的孙女过了年才十六岁,竟然就要嫁人了。
顾初宁一向起得晚,此时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坐在奁台上由着婆子随意摆弄。
化妆的婆子跟了宋老夫人一辈子,是个有福之人,她细细给顾初宁描眉画眼,然后喃喃道:“姑娘是老婆子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子。”
宋芷在一旁吃吃的笑,这婆子的嘴还挺甜,像抹了蜜似的,她转念一想就觉得有些唏嘘,顾初宁刚来府里的样子还在眼前,眨眼间她就要嫁人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顾初宁算的觅得了一个好夫婿,她的命中人又在哪里呢,宋芷闷闷的想。
待化完了妆就是梳头了,宋老夫人请的全福人是陈夫人,她双亲俱在,儿女双全,生活美满幸福,端的是个全福之人。
陈夫人满脸含笑,她细细地给顾初宁通头,然后真心的夸赞出声:“新娘子这头发可真是好,又稠又密,像云一样。”
发髻挽好,天也渐渐亮了起来,外面满是喜庆的喧嚣声,整个府里都热闹的不得了,顾初宁看着铜镜中装扮的异常好看的自己,心里忽然有一丝忐忑,她要离开济宁侯府了,再次回到宁国公府,也不知道那府里有什么在等着她。
忽然传来一阵喇叭声,顾初宁想应该是陆远来了,她忽然就安下了心,这次他们两个一定会好好的。
…
前院里,敲锣打鼓,好不热闹,陆远一身大红吉服,面容俊秀,身量挺拔,在这乌泱泱的人群中实在出众,他端谨的向济宁侯行了礼。
济宁侯舒了口气,陆远配的上他的女儿,他很是满意。
前院的宾客们也都歆羡的瞧着新郎官和新娘的父亲,心中涌起的则是浓浓的不可置信,当年宋芜丢失,谁都以为再也寻不回来了,都等着看热闹,没成想十五年后竟真的寻回来了。
这可真是良缘天赐,纵然百转千回,陆远和宋芜还是成亲了,众人俱都羡慕的不得了。
陆远面上镇定的很,但心里也有些道不明的焦虑,他抬眼望着后院的方向,她现在应该准备好了吧。
顾初宁已然准备好了,她由着全福人盖上了红盖头,这一刻她心里涌上的只有不舍。
最初始,她没有想到她与济宁侯府竟有这么深的羁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早已把这里当做了她的家,这里有爱她的祖母和父亲,还有宋芷等姐妹们,嫁人后纵然还可以回来,却不是现在的心境了。
宋景在一旁笑了起来:“三妹妹尽管放心,哥哥的肩膀宽着呢,一定背的稳稳当当的。”
顾初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伏在了宋景的肩上,女子出嫁自然是要由兄长背着的,她选了宋景。
一直到了轿子处,宋景把她送进轿子里:“三妹妹,虽说我打不过表哥,但他若是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
虽说她知道宋景这话多半是在看玩笑,但顾初宁的心中划过一道暖流,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轿子被抬起,大红盖头晃晃悠悠的,入目便是一片红色,顾初宁抱着手中的苹果,她暗暗想着会走多久,她记得宁国公府和济宁侯府离的不远也不近,这般胡思乱想,很快就到了。
全福人扶稳了她的手臂,顾初宁全程紧张地跨过了火盆,然后到了礼堂拜堂。
她和陆远拿着同一块红绸,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仪式隆重的很,虽然顾初宁从盖头的缝隙里只看见了陆远的皂靴,绣着大红色的精致花纹,喜气洋洋。
待拜完堂后,顾初宁由全福人扶着到了新房,她安稳的坐在罗汉床上。
屋里面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响起,想来是看亲的夫人们在附耳交谈,话题的主人公一定是她和陆远,顾初宁想到这里就脸红了。
红盖头微摆,顾初宁又看见了那双熟悉的皂靴,是陆远来了。
顾初宁就听见了全福人满是笑意的声音:“新郎官,还不快挑盖头,让咱们也看看新娘子生的什么模样。”
下一刻,顾初宁的世界就变的明亮,她抬眼望去,就见穿着大红吉服的陆远,眉眼俊秀的不像话。
屋子里的夫人们尽都吸起气来,这新娘子生的也太好了些,竟是百般难描的容色,然后贺喜道:“新娘子好看,好看的紧啊。”
陆远白皙的耳朵浮上了红晕,好在没人瞧见,他假装淡然地坐在顾初宁旁边,俩人之间仍旧是那道红绸。
陆远想起了前世她的那场荒诞的婚礼,那时兄长重病,根本无法出席,她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拜堂成亲,那时候他有些好奇,就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新房。
他的记得清楚,大红盖头下是一张轻灵娇媚的脸,就是那样的时节下,她的面上也带着笑,好像一点也看不到旁边人的奚落,陆远那时候就想,这个姐姐好像是话本子里讲的那些仙女啊,他躲在朱红色的廊柱下,暗暗寻思,大哥也成亲了,纵然这算不得什么真正的亲事。
他什么时候会成亲呢?那时的他就想啊,若是自己将来能娶到一个像这个仙女姐姐一样的妻子就好了。
时光流转,陆远看着身侧的人,他终于娶到了那个仙女姐姐,娶到了他思慕了六年的人。
顾初宁则是有些紧张,拜完堂就是……洞房了?
73.第 73 章
陆远发现顾初宁细白的手指绕啊绕的, 他就知道她是在紧张了, 她每次紧张的时候就做这个动作。
下一瞬新房里的夫人们就笑了开来, 都在窃窃私语罗汉床上的这对新人当真是般配的很。
顾初宁也开始正眼打量屋子里的女眷,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官家太太, 她都不大熟识, 她又低下了头去。
全福人陈太太面上都是笑, 她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描金的托盘, 里头装着桂圆、红枣、栗子、莲子、核桃等果子, 她一面往床上撒果子, 一面唱起撒帐歌。
顾初宁感觉有些新奇, 她前世自然是未经过这个的, 只是草草拜了堂了事,不一会儿, 罗汉床上就满是果子了。
撒帐完便是喝合卺酒了,很快便有小丫鬟端着两杯酒过来。
陆远一下子便站起来了,他接过托盘上的酒, 顾初宁则是有些头疼, 她先前就喝过那么一次酒, 喝了几杯就昏昏欲睡了,眼下虽则只有一杯酒,也不知道她喝下后会是何模样。
顾初宁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然后接过了酒, 她与陆远胳膊交缠,交颈饮酒, 顾初宁的唇刚沾到杯边儿,就听见陆远的耳语:“这酒我事先交代过,一点也不醉人,你且安心喝吧。”
顾初宁一听就放下心了,她一仰而尽,睁开眼时她看到了陆远滚动的喉结,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曾听人说,新人喝了合卺酒便是许诺永远在一起了,可眼下她和陆远又算是个什么情况呢。
陈太太看着眼前的一双璧人,笑道:“礼成。”
洞房也闹完了,屋子里的女眷都散了出去,陆远也要到前院去接待宾客,他低声说:“等我回来。”
顾初宁慢吞吞的“唔”了一声,不管如何,她如今都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了。
人都走光了,端了一天的珊瑚也撑不住了,她累的龇牙咧嘴:“姑娘,这成婚跟脱层皮似的,”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腰。
珍珠笑着应了一下:“可不是,”她说着就收拾起了床上撒帐用的果子,然后细细的检查,免得到时候硌到了顾初宁。
珊瑚腰也不揉了,连忙跟着一起收拾,眼下来了个样样全能的珍珠,珊瑚很有紧迫感,生怕被比下去。
顾初宁则是打量起了新房,她先前被扶进来的时候盖着盖头,自然什么都没瞧明白,可眼下一瞧却明了了,这就是陆远以前的屋子。
这屋子的摆设与先前没有多大区别,唯独就是多了榻几和软枕,再就是外间多了个华美的奁台,还多了些穿珠帘子,看着精致了几分,这都是依着她的喜好来的,看来陆远是特意吩咐了底下人。
珊瑚和珍珠很快就收拾好了,顾初宁想要珊瑚服侍自己去洗漱,珍珠拿着装满果子的托盘道:“姑娘,眼下您是新奶奶,府里好些人都瞧着您呢,咱们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顾初宁恍然明白了过来,杜氏肯定等着纠她的错儿呢,她不等丈夫回来就自行梳洗,这可犯了忌讳,她很感谢祖母给她身边送了这么些得力的丫鬟婆子,若不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说话间外头就进来了一个婆子,她身后鱼贯跟着几个摆膳的小丫鬟,见了顾初宁就行礼:“夫人,这是少爷吩咐奴婢的,他怕您饿到。”
顾初宁打眼一瞧,这都是她喜欢的菜色,有荤有素,然后对那婆子点了点头,她也是饿了,足足有一天没用膳了,先前是饿过劲儿了,现在见到饭菜又觉得饿了。
酒足饭饱以后,顾初宁乖乖地坐到了罗汉床上,身为新婚妻子,她要等陆远回来。
珊瑚和珍珠则是守在外门处,廊庑下的灯笼微微晃动,映的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她们这些贴身丫鬟自然不会在主子跟前碍眼,待什么时候需要了才会过去。
陆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罗汉床上身穿大红吉服的顾初宁,她依旧戴着凤冠霞帔,眉心处的珠串微微晃动,投下了一道阴影,美的惊心动魄。
顾初宁一见他就笑了起来:“阿远,你回来了。”
等陆远离的近了,顾初宁才闻见他身上浓浓的酒气:“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说着皱了皱鼻子。
陆远舒了一口气:“没喝多少,只不过宾客有些多,一人一杯就染了酒气。”
陆远看见她隆重的冠礼:“怎么还没去洗漱?”
顾初宁叹了口气:“府上不只有咱们俩人,还有一大家子,杜氏的眼睛一定狠狠盯着咱们呢,万事还得小心。”
案几上的龙凤烛火跳动了一下,陆远想起了久远的往事,杜氏一贯在府里作威作福,仗着的就是宫里的太后,可眼下他已然长大,却还是不能挣脱她的束缚。
陆远握住了顾初宁的手:“妧妧,再等段日子,到时候杜氏就不足为惧了,”眼下太后依旧把持着许多朝政,他和皇上还需要忍。
顾初宁点了点头,下一刻才发现陆远握住了她的手,她连忙挣脱开来,小脸红扑扑的:“那我先去洗漱了,”说着就逃也似的走了。
陆远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些微有些无奈,她果然还是这般抗拒,饶是他早已等不及了,但还是要忍,早晚有一天,她会明白他的心意的。
成婚的发髻是极其繁复的,珍珠拆了好半天才拆下来,顾初宁又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抹了香膏,待一切都收拾好以后便很晚了。
珊瑚和珍珠两个丫鬟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顾初宁出去就瞧见陆远靠在小榻上看书,他也洗漱完了,穿了大红色的中衣,与她的是一套的,头发上还带着水汽,很是随意的打扮。
陆远看见她出来就叫她坐过来,然后把书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顾初宁眼尖的发现那是一本兵书,她暗暗狐疑,天下承平已久,他怎的在看兵书。
还没等她问及此事,陆远就说起了明天要做的事,提起国公府上的情况,当真是复杂的很。
先前已然说过,大房这一支只剩了陆远一个独苗,杜氏嫁与宁国公后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又得了两个孙子,现在都已经成家立业,颇有能力。
府中情形复杂,可以说陆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眼下又被迫回到这个狼窝,当真是叫人烦闷。
顾初宁多多少少是有些怕的,她前世是陆显名义上的妻子,就受了杜氏不少磋磨,几乎不能出门,过的甚是困难,而今又成了杜氏的孙媳妇,少不得会生出许多麻烦。
陆远看出了她的担心,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妧妧,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那时候我年幼,大哥又重病,你又无根无靠,杜氏才能肆意欺负咱们,可眼下都不一样了,她再不敢了。”
顾初宁明白了陆远的意思,现在陆远是皇上器重的臣子,她又是千尊百贵的济宁侯之女,杜氏定然不敢磋磨她,就是下绊子也得在暗地里,她松了口气。
顾初宁仔细一想,其实现在的情况还算可以,虽然杜氏跋扈不已,但她的两个孙媳妇还算是好相处的,二少爷陆斐之妻郑氏出身高贵,前世对她算是不错,常常帮她说话,至于三少爷陆承之妻孟氏也是个性子和善的,她不善言辞,同宋芳的性子颇是相像。
陆远见顾初宁已经想明白了就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去休息吧。”
顾初宁闻言愣愣地道:“休息……我们?”
“不是我们还能有谁,”陆远牵过她的手一步步往床榻边儿走。
待走到床榻边儿,顾初宁的脸已经红透了,她先上床坐在了里侧,然后抱了一床被子递给陆远:“……咱们睡吧,”她们两个不是真夫妻,可又不得不睡在一张床上,自然得分被子睡。
陆远见到了她戒备的样子,不由失笑:“好。”
顾初宁已然累了一天,此时一挨到枕头便睡着了,可一侧的陆远却睡不着了,他听着顾初宁均匀的呼吸声苦笑。
朝思暮想的人就睡在身边,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清甜,侧过脸就能看见清亮月光下她精致如玉的侧脸,陆远痛苦的闭上了眼,他的呼吸有些粗重。
良久,室内才重归安静。
顾初宁醒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她抬眼望着有些不熟悉的罗汉床,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嫁人了,她侧过脸就看见陆远。
他似乎还在熟睡,俊秀的眉眼紧紧闭着,呼吸均匀,身子也板正的很,唯独眉心处皱痕深深。
顾初宁跟着蹙了眉,也不知道他在挂心什么,还这样轻的年纪就有这样深的皱痕了,她此时好想把它捋平,后来好歹是忍住了。
许是认床的缘故,顾初宁睡得有些不舒服,她觉得肩膀有些酸涩,她悄悄坐起来揉了揉肩膀,然后打算下床收拾一下。
顾初宁睡在里面,若是想出去必须得从陆远的身上跨过去,她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跨到床榻边儿上,争取不发出一丝动静,另一只脚刚要抬起来,就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一个不稳就要向床下跌下去,出于本能,顾初宁下意识抓住了陆远的衣襟,然后跌在了他身上。
触手就是坚实的胸膛,顾初宁吓得好半晌不敢呼吸,她与陆远几乎是面对面的望着,好在陆远还在睡着,她这般安慰自己,可下一刻陆远的眼睛就睁开了。
陆远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一身绵软撞到了自己的胸膛上,他睁开眼就看见妖媚娇艳的一张脸,顾初宁的长发未挽,松松地垂在他的脸侧,微有些痒,他的目光往下游移,就瞧见大红中衣里细白娇嫩的肌肤,再往里就是一片阴影……
顾初宁见陆远果然被她给吵醒了,眼尾弯了起来,漾成了一弯水,可怜兮兮的道:“阿远,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出去,”她还在絮絮叨叨的解释,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下一刻她就被陆远压在了身下。
位置忽然转变,陆远到了上面,顾初宁愣愣的,那番解释的话也噎在了口中,她觉得陆远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而且他的身子好热……
陆远不知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他望着顾初宁娇艳嫣红如花瓣一般的红唇,喉结微动,然后缓缓俯下身。
顾初宁则是彻底被吓傻了,饶是她不怎么知人事,也知道陆远此刻太危险了,他的唇越靠越近,顾初宁才想起来用手臂抵住他的胸膛:“阿远,你在做什么?”隐隐带了哭音儿。
陆远陡然清醒过来,他起身坐了起来,然后揉了揉额头:“对不住,是我睡得糊涂了。”
陆远说完便披了外衣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顾初宁一个人,顾初宁缓缓起身,绸缎一样的乌发垂了满肩,她眼睫微颤,显然有些后怕。
临出嫁前一天晚上,纪氏曾来过她的房间告诉她夫妻敦伦的事,宋芷也曾神秘兮兮的对她说过男人早上起来时会比较那个……
顾初宁叹了口气,陆远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对女子有念头是再正常不过的,方才只是睡糊涂了而已,她这般劝自己就有些相信了,然后叫了珊瑚珍珠过来伺候穿衣。
待会儿便要去见公婆妯娌,可一点差错儿都出不得,珊瑚细细地给她梳了个妇人的发髻,珍珠帮着挑了适当的首饰,然后才收拾妥当。
此时陆远已然进来了,他望着镜中梳做妇人发髻的顾初宁,然后长身玉立的等在一旁。
俩人都将方才床榻上的意外选择性遗忘了,顾初宁舒了一口气,她跟在陆远身边:“咱们走吧,”这样的时候可迟到不得。
一路往正房而去,三月份的时节,春草蔓蔓,正是茂盛的时候,呼吸间都是芳草香,园子里也收拾的很是怡人。
这条路她和陆远前世都曾走过,很是熟悉,可走着走着陆远就停下来了,他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继续往前走。
顾初宁感受着手心的温软,她想起了早上的那一幕,然后低声道:“你握着我做什么?”
陆远的步子没有停下来:“咱们才新婚,自然要恩爱。”
顾初宁听了这话就不再挣脱了,陆远说的对,她们是新婚夫妻,自然是恩爱的紧,可不能在杜氏面前出岔子。
又过得片刻才到正房,这一屋子的人都是顾初宁曾熟识的,她忽然有种宿命感,这好像是一个轮回,但她不会再走前世的路了。
最上首的就是宁国公和杜氏,多年未见,杜氏的面容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化,很是年轻,看着竟很是柔婉,和她的性子一点都不像,若是单看她的面相还要以为她是个和善的妇人,反而是宁国公显而易见的老了几岁,面容也更加刻薄了。
杜氏的恶毒是板上钉钉的,可宁国公的毫不在意和忽视亦是最大的帮凶,顾初宁对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但她还要过去敬茶。
陆远和顾初宁跪在蒲团上请安,杜氏脸上堆满了笑:“哟,这便是老四媳妇,真是生的好啊,祖母早就听说你前些年一直没找回来,真是受了不少罪,”她说着感叹了起来,真心实意的模样:“好在如今你回来了,同阿远真是天注定的缘分。”
顾初宁只羞涩的笑一笑,然后低低的说:“祖母……”一股子害羞的意味。
杜氏就道:“你们年轻人,脸皮薄,祖母就不取笑了,”她说话间就要丫鬟端着热茶过来。
顾初宁接过茶水分别递给宁国公和杜氏:“祖父喝茶,祖母喝茶,”她心里很是忐忑,前世也有这样的时候,不过那时候杜氏连理都没理她,直接没有喝那杯茶。
接下来,杜氏笑融融的喝了茶,又给了顾初宁见面礼,竟是顺利的很,顾初宁才想起来她已经不是徐槿,而是身份高贵的宋芜了。
待喝完茶,杜氏开始给顾初宁指认家里的人,她指向右边儿:“这是你三哥陆承,三嫂孟氏,”顾初宁笑了下,孟氏也向她羞涩一笑。
左边的则是陆斐和郑氏了,郑氏和从前一般秀美,只是眼角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但陆斐却一点没变,甚至还随着年岁而越发俊朗。
顾初宁想起前世,那时候他们夫妻俩就时常帮她,因而笑着道:“二哥,二嫂。”
郑氏眉眼秀丽,连忙道:“早就听说四弟妹生的好,没想到竟生的这般好,”她夸起顾初宁。
陆斐则是有些恍惚,他失神的望着顾初宁。
顾初宁站在厅堂中间,晨光从窗柩透进来打在她的半侧脸上,越发显得她肤白若玉,姝色无双,就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便足够了。
陆斐想起陆远生辰那晚他曾在大红灯笼下见过她,只不过那时他不知道她就是宋芜。
当时是晚上,瞧的不分明,可现在就瞧的清楚了,她真是生的极美,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泛开的眼尾微挑,精致玲珑,很像一个人。
岁月重重,当时也曾有这样的一个姑娘怯生生的立在这里,然后抬眼叫她:“二哥……”
陆斐闭了闭眼,徐槿走了有六年了……
74.第 74 章
陆斐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
顾初宁又试探着开口:“二哥……?”
坐在陆斐身旁的郑氏推了一把陆斐, 然后冲着顾初宁抱歉的笑:“四弟妹, 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你二哥就这个性子。”
郑氏接着瞪了一眼陆斐:“你是不是昨晚又没睡好, 四弟妹同你说话你都晃神儿。”
陆斐这才如梦初醒, 他连忙歉意的笑了一下:“四弟妹, 方才是我迷糊了, 竟没听见你说的话, 你不要挂在心上。”
顾初宁也笑了一下:“哪能呢, 都是小事, 朝政虽忙, 二哥还是要好好歇息。”
这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宁国公领着孙辈一起用膳, 顾初宁则是跟着郑氏和孟氏一起闲话。
三月份的时节,正是青葱的好时候,郑氏作为嫂子热情的领着顾初宁逛园子, 还给顾初宁介绍起来。
顾初宁听的也颇是认真, 毕竟她前世大多时候都是在大房的地界待着, 就是过来向杜氏请安也只走那一条路罢了,对府里其他的地方当真不大熟悉。
一时间说话累了,顾初宁就道:“嫂子, 咱们去花厅坐着喝喝茶吧, 也好休息一下。”
郑氏也是有些口渴,几个人就往花厅去, 待喝完了几杯茶润好嗓子,郑氏才笑盈盈道:“说起来啊,四弟也有好些年没有回府了,这是你们成亲了,若不然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呢。”
顾初宁看着茶杯里浮沉的茶叶:“府里人多,也热闹,正该回来呢,”她自然是要说起客套话来。
几人说着就提起了顾初宁的身世问题,毕竟这可是最近最热门的新闻,一贯不爱说话的孟氏也表示好奇,顾初宁只能笑着又说了一遍。
郑氏和孟氏听的是啧啧称奇,末了孟氏叹道:“你同四弟这真的是天定良缘了,如此都能在一起。”
孟氏性子也单纯,顾初宁羞涩一笑,这说来其实是挺巧的,兜兜转转,她又回到这里来了。
郑氏也拍了拍顾初宁的手:“这平日里啊,男人们都要上朝处理政务,甚少回来,也就是咱们妯娌时常相处,若是四弟日后忙了,尽管来找嫂子说话。”
顾初宁点了点头:“一定,”虽然杜氏不好,但郑氏和孟氏性子和善,是能相处的。
说着话的时候天色就暗了,顾初宁听见了陆远低沉的声音:“二位嫂子。”
郑氏就笑了起来:“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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