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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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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睛一亮,将那帖子递给陆远:“大人,济宁侯府遣人来了帖子。”

    陆远终是停下了笔,他接过帖子,这上面说三日后府里开一小宴,邀他前去,尾注落款是宋老夫人。

    他心里自然清楚,宋老夫人不过是一个幌子,不过在世人眼里,他也确实不需要太过“优秀”,省的招了杜氏那等人的眼,去赴宴亦可。

    不过下一瞬,他想起了顾初宁,这人着实有些神秘。

    江中冷雨,她执十二骨竹伞而立,却能知道宝来船号的秘密,济宁侯府中,她踏步而行,却摔到了他的身边。

    陆远用指腹掂起请帖,上面云纹隐隐流动,他想起了日光下她乌沉沉的发髻,和露出一截的脸。

    不管有何目的,他终究还是要去的,难不成那姑娘当真在勾引他?

    陆远忽然笑了一下,唇角微勾,日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俊秀无比。

    程临还在不明状况中,不过他见了陆远的笑以后打了个哆嗦。

    这是又有人要倒霉了?

    14.第 14 章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顾初宁便已经在济宁侯府待了有好几日了,也渐渐熟悉了侯府的生活。

    这一日顾瑾照例随着宋裕去了学堂,小院儿里便只剩了顾初宁一人,顾初宁又已经拜见过了纪氏,故而闲了起来。

    珊瑚给顾初宁倒了一碗茶:“姑娘,咱们一来侯府反倒闲起来了,”她有些感叹:“往日在家的时候,您和奴婢忙着刺绣换些银钱,万嬷嬷浣洗衣裳,每日里都不得闲,如今却没什么事可做了。”

    顾初宁点点头,可不是,侯府里照顾周到,下人一应俱全,吃食也是每日去领就好,珊瑚和万嬷嬷清闲不少。

    珊瑚说着就提起了月银:“姑娘,这侯府给小姐们的月银竟然有三两银子,这可是三两啊,在侯府里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往日里她连想都不敢想。

    顾初宁忍俊不禁:“好了,快别在这儿磨叨了,随我出去走走。”

    这具身子前些年亏了太多,走两步便气喘吁吁,浑身软绵绵的,顾初宁可万万不想因着身子弱而再死一回,因此醒来以后极是重视身子,日日都绕院子走好些圈儿。

    粗粗算来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再加上调养,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顾初宁很是欣慰,不过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她十分想念那个能上山下河的自己。

    济宁侯府面积宽阔,连带着这院子都大得很,顾初宁如同往日般绕了好些圈,这院子齐整的很,青石甬道铺路,四周围种了好些树,郁郁葱葱的,很是怡人。

    到休息的时候顾初宁香汗淋漓,她却很开心,今日又进步了许多,看样子再过些时日就能恢复如常了。

    顾初宁身侧有一棵树,高大粗壮,她想起幼时和玩伴们爬树的时光,也有好些年没爬树了,也不知道这份技艺还在不在。

    顾初宁用手丈量了一下,又抬头去看树冠,然后就往上爬。

    珊瑚原本正悠闲地站着,此刻一看差点唬地心都要跳出来了:“姑娘,快下来,”她连忙跑过去。

    顾初宁转眼间便爬了小半截,她抱住树身,笑着往下看:“我就是试试,不必担心。”

    珊瑚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姑娘真是越发奇怪了,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往常连多走路都不愿,如今竟都敢爬树了。

    顾初宁刚要爬下来,就听见一声惊呼,她侧过头去看,院门口立着一个穿着杏色缎面折枝纹对襟襟子的姑娘,她面容清丽,肤色白皙,正是三房的宋芷。

    宋芷怎么会来这里,顾初宁先是惊讶,下一瞬则是不好意思,怎么又叫别人见到了这般丑态,上一次是在五福堂摔倒,这回又被人瞧见爬树,怎么这么倒霉。

    顾初宁镇静地爬了下来,连裙摆都没有乱,然后向宋芷福了福身:“二姑娘。”

    宋芷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外面日头有些大,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顾初宁就领着宋芷进了屋,珊瑚在一旁倒了茶水,顾初宁则是暗暗想着宋芷,原本她还想着要如何与府里的姑娘们交好,没成想宋芷竟主动来了。

    宋芷清了清嗓子:“这俩日过的可还好,听纪姨娘说你这些日子一直闷在院子里。”

    顾初宁接道:“劳二姐姐关心,我一切都好,”这时候自然要唤二姐姐来显示亲密。

    宋芷又道:“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纪姨娘就侍候在侧,你是纪姨娘的侄女,也就是我的妹妹。”

    顾初宁点了点头,懂,想来姨母在夫人身亡前定然小心侍奉,如今才得了敬重。

    宋芷继续说:“往日里府里也来过表姑娘,是莹姐儿和芳姐儿姨娘家的,表姑娘们也同我们一般去家学,你自然也要去了。”

    顾初宁心下微惊,继而转喜,上家学可就能时时与府里的姑娘们相处了,这不就是她想要的人脉吗,当真是柳暗花明。

    顾初宁却面露难色:“瑾哥儿已经去了学堂了,我再去家学是不是有些不妥。”

    宋芷玩味的看了她一眼:“方才你爬树的机灵劲去哪儿了,明日收拾好就随我一起去家学,”她颇有些意外,这新来的表姑娘还会爬树,有意思,说完就转身走了。

    顾初宁看着桌上的甜白瓷茶碗微微失神,看着这宋芷没什么侯府姑娘的架子,就似个小女孩一般,可以好好结交一番。

    这济宁侯府的日子倒是过的越来越好了,顾初宁想。

    第二日顾初宁就随着宋芷去了家学,课也上的很顺利,侯府的姑娘们都很好说话,也没有看轻她,相处的意外的不错。

    几日下来,顾初宁也摸清了府里姑娘们的脾性,宋芙是府里的大姑娘,平时很有大姑娘的自觉,对底下的妹妹们很是照顾,宋芷确实有些孩子心性,为人很是良善,宋莹爱娇爱美,宋芳则很是沉稳,不爱说话。

    这一日下了学以后,先生就说放两天假,原因无他,府里要开家宴,几个姑娘都很开心,难得开一回宴,自然是要好生玩一回的,顾初宁也是受邀了的,因此要好生准备。

    回到小院儿以后,顾初宁就忙着寻衣裳,这是第一回在府里头露面,自然不能丢了脸,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都是顶顶紧要的,一点都错不得。

    顾瑾是个小男娃,倒很是随意,可顾初宁的却有些犯难,这衣裳不能太出众,也不能太丢面,好生难寻。

    找了好半晌顾初宁才寻到满意的,莲花绑袖的嫩绿纱衣,烟柳长裙,颜色清雅的很,低调又好看。

    第二日一早宋裕就过来接顾瑾,俩个孩子走得很快,一转眼便不见了,倒是把顾初宁给落在后面了。

    顾初宁就对珊瑚说:“这两个孩子怎么处的如此之好。”

    珊瑚笑道:“小孩子的情谊来的才快呢,”她说完摸了摸腰间,然后脸就变了色,声音都哆嗦了起来:“姑娘,糟了,我把您的手帕给弄丢了。”

    这宴会上最需手帕,故而一般都备着好些条手帕,这些自然是要珊瑚管着的,珊瑚脸上的血色都没了,原本这些手帕丢便丢了,也不打紧,可这些帕子上都绣着姑娘的小名“妧妧”,这若是叫谁捡到了可怎么办。

    顾初宁闻言愣了片刻,然后冷静下来:“没什么要紧的,就算是被旁人拾到,解释两句也便好了,”还好是在府里。

    珊瑚想着将功折罪,就道:“姑娘,那咱们沿着原路回去,不要误了宴会的时间才好。”

    这一路上折花拂柳,顾初宁和珊瑚都弯着腰寻,可青石甬道上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帕子。

    顾初宁有些丧气,难不成真找不到了吗,她继续往前找,转过路口,树下赫然出现一截玄青如意纹的衣角。

    顾初宁慢慢起身,就瞧见一旁的男子,那男子眉目英挺,颇为俊朗,却从未见过,想来应是府中的少爷。

    宋景扬着手里白底撒樱花的帕子,角落里绣着“妧妧”二字,他看向顾初宁,日光下的顾初宁皮肤白皙,眉眼玲珑,他轻声说道:“妧妧?”

    珊瑚福了福身,声音微微颤抖道:“这位少爷,这确是我家姑娘的,是奴婢不小心弄丢的。”

    宋景上前一步,把帕子递给顾初宁:“却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

    顾初宁接过帕子就往后退了两步:“谢过少爷,我是三房纪姨娘的侄女。”

    宋景越看越觉得顾初宁像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狗,可爱的紧,他生性好玩,性子也天真,此刻就像见到了一个新玩伴一般。

    顾初宁又后退了一步:“少爷,要误了开席的时候了,我先行一步,”说完就带着珊瑚走了。

    宋景有些失落,好不容易看见个合眼缘的,竟就这般走了。

    陆远站在回廊后头,方才的景象不小心就叫他瞧见了,怎么又是她?

    说来宋景是济宁侯府的三少爷,家世确实不错,多少女子都恨不能嫁与他,这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陆远笑了一下,这就是古语中的“广撒网,多敛鱼”?

    15.第 15 章

    顾初宁步履匆匆,一路往宴会处走。

    如今已经是四月份了,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宴会就设在了府里的池子旁边,回廊栏杆四周都是翠树藤蔓,花香满园,端的是个好去处。

    一溜儿两边的案几,最上首自然是宋老夫人的位子,以下的都是按照序齿排行,顾初宁姐弟则被安排到了最下首的位子,不过顾初宁很满意,这里的位置虽然偏僻了些,却正好清净。

    顾瑾一看见顾初宁就冲她招手:“阿姐,你怎么到的这么慢。”

    顾初宁一面坐下一面说:“方才路上有事耽误了,”她说完看了看四周,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不过大多是女眷,几位老爷和大少爷没有休沐,自然是来不了的。

    顾初宁过了一会儿才喘匀气,方才的事当真是大意了,她想起刚刚那男子的面貌举止,想来应该是三少爷,在府里住的久了,自然也摸清了府里人的性情,听丫鬟们说二少爷沉稳,三少爷却颇有些不知事,方才那人一看便知是三少爷。

    其实本朝风气颇为开放,少男少女们更是时常开宴相聚,这都是顶顶寻常的事情,原主先前也只是因为容貌过盛才不敢外出,只不过如今客居济宁侯府,要分外小心与府里少爷们的关系,若是叫人误会可就不好了,顾初宁这才避了开来。

    席面上已坐了好些人,宋淮和宋景二位少爷也到了,这还是顾初宁第一次见二少爷宋淮,他穿了一身鸦青色的家常直缀,面容清隽,与宋芷颇为相像,几位姑娘们也盛装出席,很是好看。

    在宋老太太身边服侍的则是二夫人范氏,她今日穿了大红遍地金五彩妆花襟子,堕马髻上微微插了一个金丝八宝攒珠钗,端庄贵气。

    说来二夫人是济宁侯府唯一的正头太太了,侯爷出了先前那档子事,如今孤身一人,三夫人又新丧,如今侯府里里外外都是由着二夫人打点的,忙的不可开交。

    顾初宁正在四处看的时候,丫鬟们已经开始摆上吃食了,正于此时,场中忽然静了一瞬,顾初宁也抬目望去,原来是陆远正缓缓走来。

    他穿一身青色衣袍,行走间衣袖微摆,俊雅飘逸,眉眼俊秀至极,当真是如玉一般的公子。

    顾初宁晃了一会儿神,阿远长大了可真是不得了啊。

    陆远还小的时候就已经面目俊秀,她每每见了都要调侃一番,说若是长大了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女子,如今果然风流毓秀。

    直到陆远出声才打破方才的寂静:“今日天头甚好,老夫人这宴开的正是时候。”

    宋老夫人很是开心:“快坐下,我就知道你忙得很,这才叫了你来,也能趁机会休息一番。”

    陆远点头应是,然后落座,宴席也正式开了起来。

    由于是家宴,席面并不大,只请了女先儿来府里说书弹曲儿,不过也很是热闹了,顾初宁则是和顾瑾安静地吃席,这等时候自然是低调要紧,若是出错可就不好了。

    小几上摆了好些糕点,顾初宁捡了顾瑾爱吃的夹给他,顾瑾虽是个男娃,却很爱吃甜食。

    顾初宁就想起了陆远,他也爱吃甜食,却甚少用甜食,她也是过了好久才发现,问了他才知道,原来他觉得用甜食像个女孩,每每都是她主动拿去他才肯吃,真是个古怪的孩子。

    顾初宁给顾瑾夹完糕点就看向陆远,他正在和人喝酒,案几上的糕点果然一点都没动过,她不在以后果然就没人知道他这个习惯了,顾初宁叹了口气。

    感慨完之后,顾初宁忽然听到老夫人叫她,她立马领了顾瑾起身。

    原来老夫人见她俩坐在一隅,安静乖巧,又想起了她二人可怜的身世,顿时心生不忍,宋老夫人摸了摸顾初宁的手:“在府上住的可还习惯,已经和芙姐儿她们一道上家学了吧,府里拢共就这么几个姑娘,你如今到了侯府,也是府里的姑娘了,可千万别见怪。”

    顾初宁很是感激:“劳烦老夫人挂心了,初宁一切都好,姑娘们也都对我颇多照拂,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这老夫人当真是慈和良善,就是对她这等算不得亲戚的小辈都如此之好,竟与府里姑娘们一般对待。

    宋老夫人见她眉目轻灵,虽貌美却举止端庄,心下很是喜欢:“那就好。”

    除了老夫人叫了她这一插曲以外,整个宴席再未发生什么旁的,很是安稳的结束了,顾初宁松了口气。

    第二日顾初宁照常去了家学,先生教授的课程无非是些女子闺学的,这些顾初宁都很是熟悉,自然很是轻松。

    只不过下了学以后,姑娘们却没有如同往日般直接回去,而是聚在了一处说话,顾初宁有些讶异。

    宋莹扯了扯帕子道:“表哥好不容易来府里一回,两位哥哥读书也读的辛苦,我们做妹妹的,自然要为她们分忧,依我看,不如每个人准备一份礼物送与他们,也好叫他们知道我们的心意。”

    宋芷收拾笔墨,没有说话,宋芳依旧如同往常般沉默,宋芙想了想道:“四妹妹说的有理,那咱们明日一道送去。”

    宋莹听了果然很开心,然后就转身回去了,待宋芷和顾初宁往三房走的时候,她撅了嘴道:“打量谁不知道她俩的心思,还要连累咱们,”她又不喜欢陆远,还要当陪客。

    顾初宁没有出声,府里的姑娘们年纪轻,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时候,眼前又有陆远这么出色的,对陆远有意也是正常的,只不过她有些感慨,当年的孩子如今都有人倾慕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不过下一刻顾初宁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却变小了,如今才十五岁。

    宋芷听见以后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会也因为陆远生的好就中意他吧,”这些年来京城里心悦陆远的姑娘简直数不胜数,唯独有这么个不一样的姑娘,难不成也被陆远骗了去。

    顾初宁坚定的摇了摇头:“在我心里,他还是个孩子,”这如何可能呢。

    宋芷点点头:“那就好,实则是那小子只有那张脸生的好些,最会靠着这张脸诓人,你可千万记住,将来可不能被他诓了去,”顿了顿又道:“你这是什么回答,他可不是什么孩子。”

    顾初宁无奈的点了点头,怎么陆远在不同人口中……这般不同,到底是长大了,性子也不一样了。

    陆远在济宁侯府中不过住几日的时间,这送礼自然是要赶紧的,第二日顾初宁就带着礼物出门了,待出去以后才发现各位姑娘早已经单独送过了,压根儿就不似先前说的那般一起去送。

    顾初宁看着手中的匣子万分无奈,既然如此,那她就自己去,反正见见阿远也不错,虽然如今已经知道他过的很是不错,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关心的。

    走了一会儿就到了陆远所在的院子,门口立着一个书童,见了顾初宁就点头示意:“姑娘,少爷就在里头呢,您进去吧,”这一天已经来了好几个姑娘了,他早已习惯了。

    顾初宁点点头,这书童她熟悉的很,名唤双瑞,自幼陪在陆远身边,如今也这般大了。

    顾初宁进去的时候陆远正立在博古架前头,窗柩透进来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鼻梁挺直,侧脸俊秀,她清了清嗓子:“表少爷。”

    房间正中摆着一个小几,顾初宁和陆远二人对坐。

    日暖春深,屋里遍洒阳光,顾初宁眉目玲珑,浅衣襦裙,像是拢在清晨中的雾烟一般。

    顾初宁就道:“几位姐姐都已来过了,我也就不说闲话了,”她说着将手中的匣子递给陆远:“你瞧瞧,可还喜欢。”

    陆远唇角微勾:“表妹送的,我自然喜欢,”他面上不显,心中却道自己猜得果然没错,这姑娘定然别有所图。

    表妹……顾初宁实在是不适应,她忽然就比他小了一辈,造化弄人呐。

    描漆的匣子被缓缓打开,顾初宁就看见陆远的笑逐渐变得冰冷,他虽还在笑着,但眼中一点笑意都没有了。

    陆远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这是……谁教你的。”

    就像是积了尘灰的画卷被缓缓打开,再次见到这东西,陆远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她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

    16.第 16 章

    十四岁那年,陆远收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礼物。

    陆远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下午,天气晴朗,书房里满是阳光,他正在读书,忽而门扇被推开,她走进来送他礼物。

    他才忆起那天竟是他的生辰,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吉祥结,他翻来翻去的看了好几遍:“妧妧,你送我的这是什么啊……”

    她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就冷了下来,然后敲了敲他的头:“不要就算了,没见识了吧,这是我自创的吉祥结。”

    她跟他细细解释:“佛门有八宝,第七宝是鱼,而第八品佛为盘长,现下我将它们两个融合在一起编了一个吉祥结,多新鲜啊,这可是顶顶好的生辰礼,不要我可就拿走了啊,”她顿了顿又道:“说过多少遍了,别叫我妧妧,要记住。”

    他笑着道:“我要,自然是要的。”

    佛门八宝,象征吉祥如意,绵长久不断。

    而眼前的吉祥结,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陆远的情绪控制的很好,仅仅出现了那么一瞬的失态,立时就恢复了往日的形态:“这吉祥结……我以前只见过一次,不知表妹是如何学来?”

    顾初宁这才想起她以前送过陆远相同的吉祥结,实在是她于针黹女红一道上极是普通,故而平时喜欢打络子和编吉祥结,这吉祥结是她无意中想出来的,竟忘了这回事。

    顾初宁回道:“这吉祥结左不过就那么几个样子,我随意把它们编在一起了,可有什么奇怪的吗,”她若是说她是徐槿,说不得会被人当做是失心疯,当然要扯谎了。

    陆远看着案几对面的顾初宁,她生的极美,长裙迤逦堆在地上,乌发红唇,眉眼秀美,耳坠微微晃动,满室生辉,处处皆美,可却无一处像她,不可能是她。

    陆远把匣子合上:“说来也是,左不过是巧合罢了,表妹这礼物我甚是喜欢,”他说着笑了起来。

    顾初宁就道:“那就好,日头也不晚了,我就先回了,不耽误表少爷了,”她说完起身往回走。

    顾初宁回去的时候天已经要暗了。

    珊瑚一见顾初宁就立马端了茶上来:“姑娘,您回来了,各院儿的礼物都送好了吗,”然后给顾初宁倒了一碗茶。

    顾初宁点点头,这礼物自然是阖府皆送了,老夫人、二夫人和纪氏那里她是亲自去送的,几位少爷那里为了避嫌则是遣了珊瑚去送,至于陆远那里,她出于私心是亲自去的,当时准备礼物的时候她只图着寓意好又简单,完全没考虑过这回事。

    看着他那幅神态,一瞧着便是想起了往事,以后她应当注意些,她早已经不是徐槿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茶碗中的茶雾徐徐地升了起来,顾初宁喝了口茶,与此同时,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声音:“你去陆远那里了,”一听着便是宋芷。

    宋芷一路快步的走了过来,她的裙裾都散了开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叫你小心些,陆远可不是表面上看着那般。”

    宋芷又连珠炮一般地说了起来:“世人都说陆远乃是翩翩佳公子,待人温润有礼,我瞧却着他比谁都没心,那么多小娘子为他撒相思泪,也没瞧见过他对谁不一般,人人都以为他有情,实则最是无情。”

    顾初宁这口茶好容易才咽下去,该如何跟宋芷解释呢,说她其实是关心晚辈吗?

    宋芷拉过顾初宁的手:“我瞧着你是个不一般的,才同你说这些,你看大姐姐和四妹妹我就不说,”宋芷可是见过顾初宁爬树的,能爬树的自然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

    顾初宁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放心,”她有些好奇:“我看府里的几个姐妹对表少爷都还好,怎的在你口中就变味儿了。”

    宋芷面色复杂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才道:“这事说来复杂,总之你记住我说的就好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另起了话头道:“大姐姐送了一块砚台,四妹妹送了一块好墨,我瞧着她俩这礼物正好做成一对儿。”

    顾初宁闻言笑了一下,宋莹的心思几乎摆在台面上,只不过她没想到宋芙竟然也对陆远有意,而侯府里对这事就像是不知道一般。

    说来这道理浅显的很,陆远与济宁侯府乃是通家之好,虽有一纸婚约牵绊,但三小姐宋芜说不得再也寻不到,这门亲事作废岂不可惜,而陆远家世人品都出众,若是能与府里其他的小姐结亲,两家的关系就能再进一步,侯府中人自然是乐见其成。

    顾初宁忽然想起了白日里的陆远,宋芷说的没错,他不似表面上那般,人都是会变的,而陆远和以前也确实不同了。

    她伴他从半大孩子长成少年,极是熟悉他,虽然重生以来仅匆匆见过两面,可这两次相处足以让她认识到他已经不似从前了。

    那时的陆远不爱说话,整日里读书,很是依赖她,而现在,他待人有礼,前途可期,仿若两个人一般,这其中他又遭遇了些什么呢。

    顾初宁叹了口气,就算她不想承认,但每个人都是会变的,惟愿他以后一切皆好。

    偏院儿里,双瑞敛声静气地进了内室。

    陆远还是那个姿势看着匣子中的吉祥结,一动不动,是他想错了,刚刚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她回来了,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陆远想起那次江雨初遇,顾初宁执着十二骨竹伞,与她十分相像,而今又送了这如出一辙的吉祥结,桩桩件件都透着几分不寻常,看来这姑娘还真是打探到了不少东西,着实废了不少心力。

    他见过不少这样的姑娘,一门心思想要攀高枝,想嫁入高门大户,做个菟丝花,昨日更是连宋景也不放过,只可惜寻错了人。

    双瑞进来后就看到陆远这个样子,他小声翼翼道:“少爷,怎么了。”

    陆远摩挲着吉祥结,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呢,这是掩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黑暗中的唯一一丝光,亦是他的心魔。

    17.第 17 章

    陆远到底是外客,不能久居济宁侯府,因而略住了两日便回去了。

    两位少爷也去读书了,白日里不在府上,侯府里一下子便冷清了下来,瞧着颇有几分宴席散尽的样子。

    姑娘们自然也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上午去家学读书,下午闲来无事绣花赏草,这般堪堪过了十几日。

    这段时间顾初宁自然也没有闲着,她现在是长姐,还有个顾瑾要好好抚养,而前路前途未卜,如今也只有她一人可以依靠,肩头压力大得很,故而这些日子她闲来无事便去五福堂同宋老夫人说说话,也好增进感情。

    家学这一日的课程是琴乐课,济宁侯府教养姑娘极为用心,自然要教授姑娘们琴乐。

    顾初宁想起来却有些头疼,她平素虽喜听曲儿,却不善音律,可以说是平生不识宫与角,因此去往课室的路上简直是一步三停,想她虽不如何聪明,却也尚算可以,唯独这一点上极差。

    宋芷走着走着就发现身后的人离她越来越远,她停下来看着顾初宁笑:“你有什么害臊的,左右姐妹们也都见识过你的琴艺了,不必如此害羞,”她虽如此说,面上却笑得极是开心,她想起那日顾初宁初次弹琴时的粗嘎。

    顾初宁甚是无奈,只得跟着去了。

    果不其然,课上先生又叫练琴,她那琴声一出便惹得众人发笑不已,犹如老鸦般粗嘎难听,不堪入耳。

    宋莹最先忍不住:“我瞧着你平日挺机灵的,怎么这琴就总也弹不好。”

    就连最沉静的宋芳都忍不住笑了。

    顾初宁的脸越发红了,唉,作孽哟,她可比这些小姑娘大了好些岁,却要如此丢脸,因此只低头不说话。

    最后是宋芙出来发话:“好了,都别笑话宁妹妹了,专心练琴。”

    顾初宁也只能硬着脸皮儿继续弹奏。

    宋莹心里很是畅快,这新来的表姑娘不仅美貌无双,待人接物还极好,行事也有章法,比她这正经的侯府姑娘都有派头,她面上不显,心里到底有些嫉妒,如今总算瞧见了顾初宁不擅的一面,她心里却觉得舒服了许多,看,原来你也是个小姑娘,同我们差不多。

    宋芙心里也是这般想,其实顾初宁人品样貌处处皆好,只除了刚入府不小心冲撞了陆远,指不出错儿来,只除了身份太低,如今竟也发现她有不擅长的一面,关系却更近了许多。

    下了学以后,姑娘们一同往课室外走。

    宋芷的心早就野了:“大姐姐,不若我们出去走走吧,都拘在府里好些天了,这四月份的天正好,花红柳绿的,咱们去外头放风筝吧,”她性子活泼,最不耐烦拘在府里。

    宋芙没有说话,虽说时下风气开放,可她们到底是侯府姑娘,出门还需禀告老夫人,若是叫老夫人认为贪玩可就不好了,再者说若是遇上危险可就不好了。

    宋莹眼睛亮了下,她挽住宋芙的手:“大姐姐,咱们就去吧,每年这个时候咱们都去放风筝的,还是每年的老地方,京郊北侧,那里时时都有人的,一点危险也无,更何况,放风筝放晦气,也好图个彩头。”

    宋芳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里也满是期待,顾初宁作为表姑娘没有表态。

    宋芙想了想,宋莹的话也没错,天下承平已久,去的又是老地方,应无大碍,更何况她也想去,因此又点了点头:“那我去同祖母说,看祖母同不同意。”

    宋芷喜滋滋地看了顾初宁一眼,宋芙是最稳重的嫡长女,老夫人向来信重她,此事可以算是成了。

    果不其然,顾初宁回到小院儿刚刚用完晚膳以后,宋芙那边就送来消息说明日去府外放风筝。

    珊瑚很高兴,这还是来了侯府以后第一次出去呢,怎么能不兴奋,她已经开始哼着小曲儿给顾初宁寻明日要穿的衣裳了。

    顾初宁失笑,珊瑚这性子还真是活泼,她却有些为难了,这风筝往年定是有定数的,她初来乍到哪里会有,少不得要明日到街上去买,这又是一笔支出啊,这手里的银钱果真是越来越少。

    这厢顾初宁正在为难的时候,门口处忽然传来了些动静,她往外一瞧却是春桃,手里好像还拿着些东西。

    顾初宁连忙迎上去,然后发现春桃手里抱着的是一个大鱼风筝,精致的很,春桃福了福身:“姨娘听说了姑娘们要去放风筝,特意遣了奴婢过来。”

    顾初宁很是感动,她这姨母委实记挂她:“劳烦姨母处处替我考虑,”她将来定会好好报答纪氏。

    春桃把大鱼风筝递给顾初宁:“姑娘说的哪里话,您和咱们姨娘是嫡嫡亲的,姨娘哪里能不为您考虑。”

    春桃走后,顾初宁看着手上的大鱼风筝,它是用竹扎骨子糊上东昌纸,上面用了桃红重彩施了彩画,华美的很。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日,阖府姑娘们都聚在影壁处,外头好几辆马车候着,有了老夫人的话儿,底下的下人们自然是加倍卖力,伺候好小姐们。

    顾初宁就瞧见好些丫鬟们小心翼翼地抱着风筝往马车里放,这些风筝可金贵的很,若是一不小心弄坏了可是好大的罪过。

    宋芷开心的不得了,一路上拉着顾初宁说个不停,东郊离的不远,坐了两刻钟的马车便到了。

    顾初宁下了马车往这片空地上看,这上面此时就有许多人在放风筝,有男有女,瞧着大约都是官家子女,热闹的很。

    宋芷一面往里走一面跟顾初宁介绍:“这地界空旷的很,最适合放风筝了,景色还怡人,这空地后头就是一片花林,里面的树多得很。”

    顾初宁点点头,果然是放风筝的好地方。

    府里的姑娘们都寻好了位子,正巧站在花林前头,丫鬟们又把风筝和工具拿过来,宋芷正在同顾初宁说话,远远地就瞧见一个人影往这边过来,她仔细地看了又看:“我怎么看着这么像三哥哥。”

    顾初宁也抬眼看,那人影渐渐走近,穿了一身家常的直缀,偏眉目英挺,面上还带着笑意,不是宋景是谁,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过来找她吧。

    宋景一到了地方连气都没喘匀就说:“这还真是巧了,今日我来和同窗放风筝,没想到竟遇见了妹妹们。”

    既已遇到了,自然是要在一起放风筝的,此时丫鬟们已经将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各人也就没有再说闲话,各自忙去了。

    宋景果然凑近顾初宁:“表妹,你这一个是大鱼的风筝,倒是和你很像,可爱的紧,”一点也不害臊的样子。

    顾初宁颇为无奈,咱们俩只见过一面吧,如何就这般相熟了,然后敷衍的应了一声。

    宋景仿佛没感觉到:“我的这一个是美人风筝,大得很,最好看了,你若是喜欢就给你放,”他自来熟的道。

    顾初宁很是无奈,转过头去就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这双眼睛澄澈的很,一点杂余的念头都没有,她忽然就明白了,宋景还是孩子性子,也只不过把她当做玩伴而已,因此一颗心就放下了许多:“这美人风筝太大了,我怕是放不起来,还是大鱼风筝好,精致小巧。”

    宋景颇为懊恼的叹了一声:“是我不周到了,你说的对,等会儿你且仔细瞧着,我一定把这美人风筝放的高高的,”说完又壮志满酬。

    顾初宁失笑,还真是……

    众人都放起风筝后,果然就没人说话了,俱都聚精会神地忙着放自己的风筝,此时天上热闹的紧,各种式样的风筝都有,大红蝙蝠、雏燕、比翼燕、大螃蟹,五颜六色,好看的很。

    俗语说放风筝,放烦恼,大家都面带笑意,顾初宁也开始放起风筝来,只见她的大鱼风筝飘飘摇摇的,很是不稳,她心下有些丧气,又使了腕力,没成想一个不好,那风筝就飘错了方向,一路往花林里飘。

    这风筝线的气力委实大得很,顾初宁被迫一路往花林里走,一路往前,那风筝竟远远地挂在了树上,绿树上桃红大鱼晃晃悠悠。

    顾初宁穿花拂柳往里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地方,这风筝线委实长的很,到地方的时候额上竟已出了浅浅的汗。

    顾初宁在原地喘了一会儿气才缓过来,她仰起头望着树上的风筝,这树高的很,风筝又缠在了蔓蔓枝叶里头,凭她一人之力是指定取不下来的,除非爬树,可是这树有些太高了,她现下身子还未恢复完全,定然是爬不了树的。

    “唉,”顾初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要回去寻救兵,这风筝是姨母送她的,自然要好生保存。

    这时顾初宁才往来路看,只见密密麻麻的树荫树影,远处竟一点也看不见了,那隐隐约约的欢笑声也听不清了,看来这花林里头果然树木繁茂。

    顾初宁把手里的风筝线放下,先前还不觉得,此刻却有些害怕了,这林子后头除了她再无旁人,树木高大,连阳光都不显,越看越觉得可怖了。

    她先前怎么没注意走了这么远,顾初宁有些后悔,然后提了裙子就要往回走。

    刚要抬步的时候,顾初宁忽然听见了急促的步子声,似乎还不只一人……

    18.第 18 章

    正是上午时分,日光浓烈的很,但树木高大,却透不进来多少阳光,入目皆是清脆绿色,蔓蔓枝叶。

    顾初宁停下步伐,玉色暗纹的裙裾微微散开。

    顾初宁四处望了望,却什么都没瞧见,她心下有些疑惑,但那动静却越来越大了。

    这林子里头树木繁茂,来路都瞧的不甚清楚,难不成后头是野兽,顾初宁想到这里脸就白了,就她现在这个身子,跑都跑不了多快,还是快些走为好。

    顾初宁又提起裙子往前走,正在此时,那动静越发的大,其中夹杂着地上树叶的簌簌声,还有些人的喘息声。

    顾初宁听到后心又紧了几分,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她不管不顾的往前跑,心下还在暗暗疑惑,宋芷她们不是说这地界最是安全,怎的会遇上这种事。

    可是她跑的还是太慢,那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几乎如在耳边,顾初宁的心跳的极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在恶作剧还是如何?

    顾初宁没忍住,她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破旧布衣的盛年男子,看样子约莫有三十余岁左右,面色冷厉,最可怖的是衣襟上还沾着些血迹,看着凶神恶煞,而那人……离她不过五步之远。

    顾初宁浑身都软了,这人看着便是穷凶极恶之徒,离她又如此之近,难道她要丧命于此,不会的,这人看着是动过手的,总不能见人就杀吧,也不对,若是这人想灭口又要如何,这短短一瞬间顾初宁想了好多。

    严安自然一早就看见顾初宁了,他一路跑来,体力已然耗费许多,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的右手捂住腹部,指缝间有温热的鲜血流出,眼下他是跑不了多远了,只能另想法子。

    严安的脸色越发苍白,渗出不正常的红晕,他耳力极好,早已经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他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顾初宁身上。

    顾初宁被他这么一看脊背几乎都僵直了起来,她一瞬间什么都想不到了,本能的往回跑,不要命一般用尽了力气。

    可惜她到底身子太弱,没跑几步就觉得犹如烙铁一般的胳膊箍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口就被捂住了,她整个人被这人捉住了。

    男女的气力差距太大,就算这人身上负了伤依旧不可比拟,顾初宁连挣扎都挣扎不了,只能徒劳的挣脱几下,可却纹丝不动,反倒把发髻上的簪子给碰掉了,一头发丝落下,她闻见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剧烈的喘息就在耳边。

    严安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用劲儿死死地捂住顾初宁的嘴:“别说话,若不然我就杀了你,”语气森森。

    顾初宁的呜咽声就止住了,此时她也听见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看样子是这男子跑了出来,后面骑马的应当是他的对家,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严安扯着顾初宁往后退,方才打斗时这伤还不觉如何,可如今时间久了,血液流失,气力也渐失,他无力再跑了,他的眼睛盯向顾初宁,此时他是在她身后箍着她,一眼望过去就看见她的半侧脸,肤白如玉,眼尾微挑,莹白的耳垂上玉坠子微微晃动,难掩的绝色,他居然恍惚了一瞬。

    严安下一刻就清醒了,他贴在顾初宁耳边道:“你若是听话,事成后我还能留你一命。”

    顾初宁口鼻中全是令人闻之作呕的血腥味,她的胃中翻荡了好几番,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事成留她一命,若是不成岂不是此命休矣。

    与此同时,林中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了,转瞬间一行人就踏马而来。

    那些人穿着藏蓝色的袍子,像是统一的形制,纪律森严,腰间都挎着一把刀,见到严安以后立刻就下了马,然后持刀逐渐逼近严安,刀光湛然,顾初宁下意识就眯起了眼睛。

    其中看着像是首领之人也下马走来,他一步步走近:“严安,眼下你已无路可退,还不束手就擒,若是你归顺于我们,说不得还能留你一命。”

    严安“哈哈”笑了两声:“就算能活下来,还不是要受尽折磨,还不如殊死一搏。”

    顾初宁的耳边满是严安震耳欲聋的笑声,她心下慌乱的很,这严安乃是亡命之徒,可她好不容易才重活一回,还有顾瑾要养大呢,她不想死,不过那首领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严安,好话你不听,那就休怪我动粗了,”他接着一摆手势,那些侍卫握紧了刀柄,准备战斗。

    严安却忽然往前走了几步,他把顾初宁扯到前面:“程大人,你若是敢动手,这姑娘也活不了了。”

    顾初宁睁开眼睛,就看见前面立着一个俊俏的男子,眉眼却颇为熟悉,她仔细想了一想,竟是那日在江上救万嬷嬷时遇到的人,她眼睛一亮,这人很是良善,这是不是说明她有救了。

    满肩青丝散开,顾初宁的脸露出了大半,程临一眼就认出了顾初宁,他张口讷讷,半晌没有说出话来,那日江上相遇,没想到如今竟是此种情况再见。

    顾初宁很想说话,可严安的手力气太大,她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程临大惊:“严安,你放了这位姑娘,”他喊道。

    严安又扯着顾初宁往后退了几步:“若是想我放了她,也好,只要备好马匹银两与我,待我走远安全了以后,自会放了她,”他在方才跑不动时就想出了这主意,这些大人都是满嘴的仁义道德,怎会见死不救。

    程临本就心善,更兼着这姑娘是顾初宁,他自然不能看着顾初宁送死。

    程临转眼又一想,这严安乃是先前陆远亲自去江南捉拿的贼子,日常才押解进京来拷问,还没来得及拷问,在押进牢狱的半途竟叫他跑了,好不容易才捉回来,难不成就这样放了他,那陆大人先前所做不全都白费了,那些机密消息更是一点都没得到,这份罪责他担不起。

    程临两难的样子让顾初宁越看越心惊,她也不蠢,自然能看出来这严安乃是重犯,轻易放不得,她难道真的要活不成了。

    严安见状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然后放在了顾初宁脖子前,这匕首锋利至极,见血封喉:“程大人,我可等不及了,若是你还是没有答案,这般绝色的姑娘可就要……”

    这匕首离顾初宁的脖颈极近,顾初宁冷汗连连,她要镇定下来,左右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能这般没出息。

    削铁如泥的匕首放在如羊脂玉一般的脖颈上,这般情景看着竟颇有些赏心悦目,程临想起了那日执着竹伞的顾初宁,面露不忍,手向半空中抬起,像是要做什么手势的样子。

    柳暗花明又一村,顾初宁小心翼翼地离刀刃儿远些,这程大人该是要救她吧。

    程临到底不忍,他道:“来人,把马匹给他……”

    顾初宁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逐渐逼近的马蹄声:“且慢。”

    马儿嘶鸣了一声,然后原地打了个响鼻,马上的人端坐着,他沉声说:“严安,我倒是看轻了你,”竟然能在这般多的人手中突围。

    程临冷汗都冒了下来,他拱手道:“大人,”这差事他办的极是不力,简直无脸见他。

    陆远没有说话,他垂首摩挲着手中的缰绳。

    严安一看见陆远就更加谨慎了,他箍着顾初宁的力气越发的大,匕首也贴近了她的脖颈:“陆大人,您说笑了,还望您给我一匹马,若不然这姑娘可就真要没命了,”他这话也不是作假,他手中犯下了不少人命,也不差这一个,左不过生的貌美些罢了,只不过这般美色也着实可惜了。

    顾初宁自然也听出了严安心中所想,他这话是来真的,她的生死现下就掌握在陆远手中了。

    顾初宁抬眼看向陆远,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的衣袍,腰间坠着一块玉,眉目依旧那般俊秀好看,可眉眼间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意。

    陆远的脸上却绽开了一抹笑意:“严安,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不见:“你觉得,我会为了她放了你。”

    眉眼俊秀如山间江月,可口中之话却冷彻无比,令人肌骨生寒。

    严安果然没有想到陆远能说出这番话,陆远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他没想到陆远竟能见死不救,一时间也慌了神,手中的匕首已经碰到了顾初宁的脖颈。

    顾初宁此刻几乎忘了她正被挟持着,也忘了脖颈处的刺痛,她只是有些看不清那个马上的男子,他从半大孩子长成如今少年,心性自然会变,可她没想到他竟如此冷漠。

    顾初宁明白,自古以来成大事者无不心狠,眼下来说自然是一个有价值的人更重要,似她这般无用之人合该是舍弃的,可是她就是有些茫然。

    场间静了几瞬,严安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小腹间的刺痛越发明显,他几乎要坚持不住了,喘息声也逐渐明显起来。

    顾初宁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要想活下去,只能靠她自己了。

    严安箍着她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从最开始的一点都挣脱不得到现如今软了许多气力,她想起最开始看见的严安衣襟上的血迹,想来那里的伤越发严重了。

    陆远看着顾初宁,她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丝绦,半垂在地上,绣着暗纹的裙裾如同莲花般盛开,青丝如瀑,掩着她半张脸,乌发红唇,极美,可她面上的神情却镇定的很,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人,就这一瞬间的恍惚,陆远忘了将袖中暗藏的匕首掷向严安。

    而场中变故也就此发生,顾初宁的手中紧攥着先前掉落下来的簪子,照着记忆中的位置反手狠狠刺了下去。

    严安小腹处受伤很重,猛然间又遭此重创,血流的更加凶猛,他闷哼一声就要捂住小腹,匆忙间不忘将匕首划向顾初宁。

    顾初宁躲避不及,就觉得脖颈上一凉,紧接着便是刺痛,她后退几步,然后倒在了地上,用手捂住了脖颈,可指缝间还是渗出鲜血。

    程临和手下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立时就将严安围了起来。

    陆远就看见顾初宁细白的指间渗出丝丝缕缕的红色,沾在她细腻白皙的颈上,竟生生显出了几分妖异,他把匕首放好,然后下马将她抱进怀里,用手捂住了她的伤口。

    顾初宁却一把推了陆远,她看着陆远:“你离我远些,”她自然没看见陆远袖中藏着的匕首,也不知道陆远是想要救她的。

    指缝间的血落在玉色的裙裾上,顾初宁想,是她错了,她想错了。

    他已经不是阿远了,他现在是陆远。

    19.第 19 章

    青草落叶铺了满地。

    顾初宁用右手捂住脖颈,玉色裙裾铺开,腰间月白色的丝绦迤逦,上面染了丝丝的血色,些微晕染开来,妖异的美,而她的眼神却一片漠然。

    陆远一时间没有防备,被顾初宁推得半倒在地上,他用右手手掌撑着身体,看着她没有说话,他想起了徐槿。

    那时候是在冬天,皑皑白雪落了满园,天气冷的吓人,他下了学回来却不见她,只余一室空荡,屋里的炭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灯火寥落,却更显得寂静。

    他找了又找,才终于在曲折蜿蜒的回廊处看见了她,她穿一身月白夹袄,嘴唇微微抿起,靠在廊柱上看着院墙上的青瓦,此时落了雪,倒显得颇为好看。

    离的近了,他才看清楚,她向来带着笑意的脸此时却冷了起来,眼神一片漠然。

    而现下,顾初宁看着他的眼神和那人一般无二,陆远的神色有些迷惘,此时他犹如置身重峦叠嶂的迷雾当中,仿佛故人归来……

    那边严安已经被绳索牢牢的捆住,再无逃跑的可能,陆远压下心底的胡思乱想,顾初宁怎么可能是她呢?

    那个人,已经死了六年了啊,是他亲手扶着灵柩将她下葬,是她极喜欢的地方,四周青山绿草,春水如茵,能时时看着天边飞过的鸟儿,是她最向往的自由。

    她死了,死在他的眼前,绝无活下去的可能,更何况,如果是她的话,她怎么会用这般眼神看他。

    顾初宁绝不可能是她,是他魇住了,陆远撑起手掌,慢慢起身。

    顾初宁的皮肤一向细嫩,就是平时碰了下都要起红痕,更何况此时被刀划到,脖颈处的刺痛越发明显,她的手微微颤抖。

    程临已经把严安压到马上,他立时就走了过来,神色很是担忧:“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顾初宁摇了摇头,这血流的不多,定然没有刺到紧要的地方,不过也确实受了些伤。

    程临又转过头看着陆远:“大人……”

    陆远走上前半蹲下身,比顾初宁的身子高了些,一低头就能瞧见她苍白的半张脸:“把手松开,”他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顾初宁的气还没有消,不过她也不会同自己的伤作对,因此听了陆远的话放下手,此时手上沾了不少血,看着颇为可怖。

    陆远把瓷瓶打开,然后贴近了她的身子打算上药,程临一个激灵就转过了身,那些下属自然也知道轻重,早就堵住了严安的嘴,退了几射之地,保证非礼勿视。

    陆远用手轻轻抬了她的侧脸,好将伤口看的更清些,伤口此时还在流血,但好在血流的已经缓慢了些,想来应无大碍,只不过这伤口看着着实可怖了些,这白瓷一般细腻的脖颈上一道长长的伤口,皮肤被刺破,很是可怜。

    陆远拧开了小瓷瓶:“我先上药包扎一下,待回去以后再仔细清理,你忍着些,会有点痛。”

    日光下顾初宁微微抬着的下巴几乎白到透明,下巴颌尖尖,惹人怜惜。

    顾初宁还记着方才他的冷心肠,此刻却又装作一副好人的模样,她不想同他说话,就从嗓子眼里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这瓷瓶里的药对于愈合伤口来说效用很好,陆远轻轻地洒在伤口上,保证完全覆住,他很是仔细,动作尽量轻柔。

    可这毕竟是药粉,到底会有痒痛感,顾初宁到底还是没忍住,还是哼哼了几声,她此时才有些怀疑,怎的陆远身上竟还随身携带了药。

    陆远帮顾初宁上好药以后终是离开了她的脖颈,可指尖上那种滑腻的感觉犹在,他转过了注意力:“你可有帕子之类的东西。”

    顾初宁点了点头,上次宋景捡到了她的帕子以后她再也不拿绣着小名的帕子出来了,因而现在带在身上的都是普通的帕子,她从腰间扯了两方干净的帕子出来。

    仍是毫无对话,陆远将她的伤口仔细包上,才开口道:“这只是初步的处理,待回去以后一定叫来大夫仔细看诊一下。”

    顾初宁才不领他的情,她哼了一声。

    陆远见了却丝毫不在意,他道:“你怎的会来这里?”

    顾初宁半晌没说话,她想着现在还是要靠着陆远的,因此道:“我是同她们来放风筝的,这风筝跑远了,挂在树上,谁知道会遇上这些,”她说完了又道:“宋芷说这里最安全不过,林子前面好些人在放风筝,怎的你们会在这里。”

    陆远着实愣了一下,他太久没有出来了,此时听了顾初宁的话才想起来,他才道:“京城的牢狱就在这附近,平素押解犯人偶尔会路过,”只不过那时都是官兵押解,自然安全的很,这次的事,是程临失职了。

    还在背过身的程临忽然觉得浑身一凉。

    陆远起身,然后走到程临的身边:“这次的事,唯此一次,下不为例,现在就把他给我押进去,一点闪失都不能再有。”

    程临立时就恭谨的弯腰行喏:“是,大人,”若是再出什么差错,他万死难辞其咎。

    一时间兵甲行动,马蹄嘶鸣,一忽间人就散的差不多了。

    陆远又遣了一个侍卫:“去前头叫二姑娘牵着马车过来,记住,就只是二姑娘便可。”

    那侍卫是熟悉济宁侯府的,因此转身便过去了。

    偌大的林子里便只剩陆远和顾初宁二人了,顾初宁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就她现在这么个娇弱的身子,又在最紧要的脖颈处挨了一刀,流了这许多血,自然是受不住的,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她不想搭理陆远,她可还记得方才他的冷酷。

    二人都不说话,场间忽然生了几丝尴尬的气氛,陆远看着仍坐在落叶上的顾初宁,然后走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顾初宁就觉得身子凌空,转眼间她便落在了陆远的怀里,她不由惊呼:“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顾初宁不仅伤口处泛血,先前与严安靠的又紧,衣裳上又沾了严安的血,此刻陆远呼吸之间全是血腥味:“若我放你下去也好,只不过这地上寒凉,你还撑得住吗,”他早看出顾初宁在强撑着,脸色都已经煞白了,一看着便很是不舒服。

    顾初宁还要说话,最后还是忍住了,算了,他说的也对,因此就闭着眼靠在他怀里,她现在觉得身上冷的很。

    陆远看着她失了血色的瓷白的脸,红唇也渐渐苍白,他想起了方才她毫不慌乱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十五岁的小娘子,倒像是活了好些年的人。

    他好像误会她了,先前他还以为她是在勾引他,可现下却觉得不像那么回事了,这个小姑娘,身上却仿佛罩着层迷雾,叫他看不清了。

    就在陆远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是宋芷来了。

    宋芷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听了那侍卫叙述原委了,一颗心悬在上面,此时一到了地方立时就下了马车,她连忙跑过来,就看见陆远抱着顾初宁,而顾初宁面色苍白,脖颈上的丝帕和衣襟上满是鲜血,看着吓人极了。

    宋芷的手脚当时就软了,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表哥,她没事吧,”她怎么也想不到,就只是来放风筝竟伤成这个样子。

    顾初宁已然有些昏睡了,她睁不开眼睛,陆远道:“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要好好养养,现下你赶紧带着她回府,我去叫大夫,”这事总归是她无辜受累,他是要负责任的。

    宋芷的脸色又苍白的几分,陆远这话一出来她就知道顾初宁伤的不轻,然后咬咬牙道:“快把她放回车上,可别误了时间,”她虽爱玩爱闹,却也知轻重。

    顾初宁极瘦,陆远抱着她的时候就感觉到她纤细若柳的腰肢,他一点力气都不敢用,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顾初宁放在马车上,宋芷连忙将软垫递过来好叫顾初宁躺的更舒服些。

    陆远的手刚刚从顾初宁的腰上抽离,就感觉他的手被抓住了。

    顾初宁反手揽住他的手:“还有我的风筝。”

    马车的帘子没有落下,陆远抬眼往树梢上看,就看见一个桃粉重彩的大鱼风筝,风筝线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他把她的手放下:“好,你放心。”

    陆远使了个眼色,那留下的侍卫有功夫在身,自然轻而易举地就将风筝给取了下来,然后递给了宋芷。

    都已准备妥当,宋芷撂下了车帘,车夫驾着马车走远了。

    马车带起了一阵烟雾,滚滚落尘中逐渐远去,陆远也上了马,往城中而去。

    马车上顾初宁面色苍白,血色尽失,脖颈上的血渗透了帕子,气息也微弱了起来,宋芷吓得说不出话:“妧妧,你要挺住啊,你还才来京城,好些吃的都没有吃呢,待你醒了以后我就带你去,还有好些时兴的衣裳首饰,你这般貌美,定会很合适的。”

    顾初宁虽则只来了二十余日,但宋芷与她很合脾性,比家里的那些嫡亲姐妹还要好,她此刻心里酸的很,眼泪一时间就落了下来。

    顾初宁半醒半睡,她握住宋芷的手:“你且放心,我没事,只不过流了些血而已,”只不过这身子太娇弱了,可别吓坏了宋芷。

    宋芷点点头,她冲着车夫喊:“快些,再快些。”

    这之后的事情顾初宁就不甚清楚了,她只觉得迷迷糊糊之间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然后屋子里挤了好些人,还有哭声,听着像是姨母和宋芷的哭声,然后就是脖颈间的清凉,许是大夫在重新诊治,再之后就是归于一切的寂静。

    天地间混沌一片,顾初宁做了个梦。

    梦里面依稀还是方才的场景,她被严安挟持,冰冷的刀刃儿架在她的脖颈上,而陆远高坐于马背上,面色冷漠,丝毫不顾,这不是阿远,她只觉得心一凉。

    画面一转,忽然回到了国公府大房。

    夏日暖阳,院落里搭着一个葡萄架,层层叠叠的枝叶爬满了架子,风轻轻地一吹,被枝叶切的细碎的阳光就会落下来,斑斑驳驳。

    她和阿远坐在葡萄架下,青石的案几托盘里是一颗颗圆润晶莹的葡萄,饱满可爱。

    阿远选了一颗最大最圆的葡萄递给她:“妧妧,你尝尝这个,这个一定最甜。”

    她把葡萄接过来,果然很甜,她刚要回话,就看见他看着前面的藤叶:“阿远,你在瞧什么呢,”她问。

    阿远指着藤蔓说:“是蝴蝶,还是个五彩斑斓的漂亮蝴蝶。”

    她抬眼看过去,果然是一只蝴蝶,正在绕着葡萄架飞舞。

    阿远长长久久的看着那只蝴蝶,仿佛岁月静止。

    20.第 20 章

    从京郊北侧到城中的距离不远,走了两刻钟也便到了。

    再加上陆远骑着马,自然更快,他策马一路到了城中胡同的一户人家,带起尘雾滚滚。

    朱红色大门矗立,上书“蒋府”二字,上面的铜环被那侍卫敲了又敲,发出沉闷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小童出来开门,他年岁不大,因而问道:“这位公子,寻我家老爷有何事?”

    陆远翻身下马,他拽着缰绳:“告知蒋大人我姓陆便可,”他抬眼看着朱红色的大门,这蒋大人乃是宫里的太医,医术极好,正好今日休沐。

    过得一会儿就瞧见一个背着医箱的老大人,头发都已经斑白了,但精神看着还很矍铄,他一出来就面带急色:“陆大人,可是你受伤了,快让老朽瞧瞧,”他乃受命于当今皇帝,而陆远又甚得皇上的看重,他自然是要小心伺候的。

    陆远摇了摇头,沉声道:“劳蒋大夫挂心了,只不过这次另有其人。”

    蒋大夫的心就落下了,既然这位大人无事就好:“不知陆大人指的是……”他已经在暗暗思虑是什么大人物了。

    陆远沉吟了片刻:“是济宁侯府的表姑娘,她方才脖颈上挨了一刀,虽无生命之碍,但伤口颇深,劳烦大人尽心医治。”

    蒋大夫的脸皱成了一团,他倒是知道济宁侯府,也知晓陆远与济宁侯府一向交好,但这表姑娘又是哪里来的,陆远何时有这等闲工夫去关心一个小小的表姑娘。

    不管他如何想,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幅沉重的样子:“陆大人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蒋大夫说完就要乘了马车过去,刚刚转身就被陆远给叫住了,陆远想了想又道:“一向听闻蒋大人乃杏林高手,犹善医治伤疤,切莫叫那姑娘留下伤痕。”

    蒋大夫原本正在捋胡子,现下胡子都被他扯下去了几根,陆远何时这般关心旁人了,有猫腻啊,他心下暗暗激动,面上还是那般沉稳的样子:“陆大人放心,下官这就过去了。”

    陆远看着蒋大夫的马车渐渐走远,他捏着手里缰绳没有说话,无论如何,这次的事终究是她无辜受累,毕竟是年轻的小娘子,若是身上留了疤就不好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应该负责的。

    济宁侯府。

    小院儿里,暮色四合时分,暮光从里间的门帘子里透进来,投下了长长的一道阴影,映在地板上有一种极度的安静。

    珊瑚就立在门帘子旁边,她已经守了两天都没有合眼,早就困极了,因此边站着边打盹,头一沉一沉的。

    而顾初宁的梦里依旧是那般蔓蔓藤叶,蝴蝶盘旋着飞舞,细碎的阳光撒了满地,岁月静好。

    忽然一片寂静,如同撒了满地的白茫茫大雪,冻得她肌骨生冷,顾初宁只觉得浑身酸涩难当,她慢慢地醒转了过来。

    顾初宁睁开眼睛,许是下午时分的样子,暗沉柔和的阳光撒了一室,她眨了下眼睛,看到了架子床上的承尘,上面还挂着几个如意纹的香囊,外边是月白色的细纱帐幔,这里是济宁侯府。

    顾初宁的心安定了下来,方才那场梦太长太久,竟叫她不知身在何方,她叹了口气。

    她刚要起身,就发现床榻便伏着一个梳着小髻的男童,他正挨着湖蓝色滑丝薄被睡着,小脸红扑扑的,偏眉头紧锁,像个小老头一样,睡得很不安生,不是顾瑾是谁。

    顾初宁用手摸了摸顾瑾的小脸,这孩子怎的不去卧房里休息,没成想这手刚落到顾瑾脸上他便醒了,顾瑾醒的极快,几乎是瞬间便从茫然变的清醒,他瘪了瘪嘴就哭了出来:“阿姐,你终于醒了,瑾哥儿好担心你。”

    顾瑾哭个没完没了,小脸越发红了,好不可怜。

    顾初宁失笑,这段时日以来她还以为顾瑾长大了许多,不怎么哭了,没成想他竟一点没变,还是这般爱哭,她摸了摸顾瑾的脸:“别哭了,阿姐不是醒来了吗。”

    那边珊瑚一听到动静,浑身的瞌睡便全都不见了,她立时就跑了过去:“姑娘,你可算是醒了,真是吓坏奴婢和少爷了,”她想起顾初宁刚被送回来时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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