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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走了几步就到了正厅,李婆子撩起穿珠帘,清脆的叮当声,谢婉宁就瞧见正厅里柳氏正眉开眼笑的陪着一个妇人坐着,很是殷勤的模样,那妇人看着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颇有些严肃,穿了素色宝瓶纹的襟子,想来应该就是来的那位嬷嬷了。
这厢张嬷嬷就瞧见碎玉叮当处一个容色无双的美人,那美人肤白皎皎,眼尾迤逦,不说话就是一股子媚态,窗柩里透进来的日光打在她的身上,如梦似幻,不似凡人。
张嬷嬷也是见惯了世面的,京城里有名的美人也见过不少,却也从没看过这般容色,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顾姑娘?”
柳氏谄媚的笑:“可不是,这就是咱家的二姑娘,”然后顾初宁招手,做出一副亲密的姿态:“瞧你这孩子,怕是欢喜傻了不成,快过来,这就是你姨母谴来的嬷嬷。”
顾初宁就拉着顾瑾的手往这边儿走,然后略福了福身,端谨道:“嬷嬷好”,顾瑾也有样学样。
许是顾初宁的容色太盛,张嬷嬷这才注意到顾初宁身旁的顾瑾,她笑道:“这两个孩子生的真好,”尤其是顾初宁,美的叫人说不出话来。
张嬷嬷叹道:“若是姨娘瞧见了你们俩个,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模样,”说话间有些伤感。
顾初宁就笑:“我和瑾哥儿也没瞧见过姨母,这么多年未见,不知姨母身体可好。”
张嬷嬷很是宽慰:“姨娘身子好得很,就是一直担心着你们。”
顾初宁也做出一副唏嘘的神态:“只在这儿站着也不好,嬷嬷随我去屋里说话吧。”
张嬷嬷自然应是:“夫人,劳烦您了。”
柳氏心里呕的要死,这可是京城勋贵济宁侯啊,谁知道这蹄子竟有这么一门亲戚,她虽想巴结张嬷嬷,却也知道不是时候,因此很是得体的道:“瞧我,竟给忙忘了,快来人领路。”
很快便到了小院儿,珊瑚犹在梦中,还是晕晕乎乎地先去开了门看座。
张嬷嬷随着坐了下来,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唏嘘的很,这小院儿不过丈余,破败的很,这屋子更是衰落,里面除了床榻桌椅,竟是一点摆设都无,椅子上的漆都掉了,好在收拾的还算干净,又看见顾初宁二人纤瘦的很,也知道她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顾初宁就唤珊瑚去泡茶,然后把呆愣的顾瑾安置在一旁。
顾初宁也得以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原来姨母纪绣与母亲纪彤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二人的父亲是个秀才,在一村落里当塾师,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可有一年遭了难,父亲没了,整个村儿的人也逃了开来,二人也随着出逃,可惜不慎在路上失散,一别就是这么些年。
顾初宁的母亲一路到了江南,后来又被顾德庸买回去。
而纪绣去往了京城,被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后来又辗转到了济宁侯府,得了宋三老爷的眼,做了姨娘,宋三老爷的正妻也很瞧得上她,故而过的还算不错。
张嬷嬷叹气:“姨娘早些年一直忙着服侍老爷夫人,后来夫人染病没了,又操持三房的庶务,这才探听到你们的消息。”
“哪里迟了,不论如何,这亲缘关系一直在,”顾初宁回道,她自然听出了张嬷嬷话里的意思,想来纪氏在济宁侯府过的也不全然很好,做姨娘哪里能轻松。
张嬷嬷越看越满意,顾初宁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实属难得:“姑娘说的对,是老奴糊涂了。”
顾瑾原先一直安安静静的,此刻怯生生地抬头道:“嬷嬷,你会带我和阿姐走吗?”小脸上满是期待,他知道今日的事情失败了,眼下这京城来的嬷嬷是唯一的希望了。
屋内的气氛为之一变,万嬷嬷见状就跪了下来:“恕老奴多嘴,您不知道姐儿和哥儿过的是什么日子,”然后口齿清晰的将所有事情都叙述了一遍,着重说了那祝建白的事。
顾初宁配合着低头垂泪,揽紧了顾瑾,很无助的样子。
张嬷嬷果然心疼:“姨娘自从知道你们俩个孩子相依为命,就担心的不得了,实不相瞒,老奴就是来接你们进京的。”
顾瑾闻言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泪珠挂在眼眶里,可把张嬷嬷给心疼坏了,她心里也是当真可怜这两个孩子。
顾初宁泪光点点:“侯府事多,姨母若接了我们两个过去,可不是平白添了口舌,如何好让姨母为难。”
张嬷嬷就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如今三房没了正头太太,姨娘在府里还说得上两句话,不过是添了两双筷子而已,老爷早已经允了,再者说了,府上早先来了好些表姑娘,成亲了才搬出府去,老夫人纯善的很。”
顾初宁这回彻底放下心了:“嬷嬷也知道了,我那父亲母亲要我嫁那祝建白……”
张嬷嬷这回挺起了腰板:“姑娘且放心,一个知州之子,还算不了什么,姑娘且好好准备行囊,老奴这就去同你家老爷夫人说道说道。”
张嬷嬷雷厉风行,说完就去了正厅,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珊瑚晕晕乎乎的:“姑娘,这是真的不成?”
顾初宁擦干了顾瑾脸上的泪:“可不是,咱们能正大光明的离开这里去京城了,”果真是柳暗花明,谁知道竟会有这么一门亲戚。
万嬷嬷笑的脸上的皱纹都少了许多:“先前走的时候老奴还可惜这些衣裳带不走,如今可能派上用场了,”她说完就去收拾箱笼,珊瑚也跟着忙了起来。
事情办得极快,也不知道张嬷嬷是如何说的,顾德庸和柳氏竟然应承了,和祝建白的婚事也解除了,第二日一行人便乘了船往京城去。
这事解决的看似轻松,实则内里却暗流涌动,济宁侯府乃是勋贵人家,祝建白虽为知州之子也得罪不起,顾德庸和柳氏更不用提了,说不准他们现在正想着以后如何巴结济宁侯府呢。
顾家一行人都来相送,柳氏也来了,顾德庸看着远去的船只,心里已经在想着将来顾初宁嫁与京城的高门大户后如何了。
船行的很快,过得一会儿便看不见岸边的人了。
船身中等,顾初宁等人忙着安置箱笼,待全部收拾好已经是下午时分了,顾初宁推开窗户往外看,江上碧波荡漾,日光沉沉,四周船只相映,很是壮观。
这是顾初宁两辈子以来头一次坐船,没想到竟然适应的很,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色,很是喜欢。
窗扇里透进来的日光打在顾初宁的脸上,像是话本儿里的女妖精,春桃在船舱门口瞧了好一会儿,她心里砰砰跳个不停,然后才唤道:“姑娘。”
顾初宁回头:“春桃怎么来了,可是嬷嬷有什么事情交代,”张嬷嬷自然不是只身来京,还带了一个丫鬟,就是春桃。
春桃福了福身:“眼下嬷嬷正和船家交待事宜,脱不开身,这才遣了奴婢过来和您说话,怕您闷得慌。”
顾初宁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坐船,新鲜的紧,哪里会闷,”她顿了顿又道:“快过来坐下说话,站着累得慌,”张嬷嬷和春桃显然是姨母的心腹,她自然要以礼相待。
春桃抿唇笑了笑,看来这顾姑娘不只脸生的好看,还很会做人。
顾初宁明白张嬷嬷的意思,她要去济宁侯府,自然要了解济宁侯府的事情,派春桃过来也是这个意思,因此对春桃道:“你来的可巧,我自幼是没规矩惯了的,日后去了侯府……”
“三房人口简单,夫人没了以后就是姨娘管事,府里的少爷姑娘也好说话,姑娘不必担心,”春桃回道。
顾初宁点了点头,她只是三房一个姨娘的侄女,以她这等身份,实在是不需要知道太多,想来侯府里的人也不会正眼瞧她。
二人说着说着,顾初宁便佯装不小心提起了宁国公府,春桃果然就说了起来:“说起这宁国公府,可是煊赫的很,乃是京城一等一的人家,尤其是他家那四公子。”
顾初宁心里一跳,阿远的序齿便是行四,她问:“可是那四公子有什么了不得的。”
“陆四公子陆远可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公子哥,生的毓秀风流,满京城的小娘子都倾慕于他,就是为人颇有些风流,惹了好些相思泪,”春桃满面红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顾初宁瞪大了眼睛,记忆中的阿远不爱说话,是个胆小的孩子,如何会是她口中那个风流子弟。
她不信……
8.第 8 章
日光倾斜,已是暮色四合,从窗口望向江面,水面一半暗红一半金黄,水纹涌动,煞是好看。
顾初宁却顾不上欣赏这般景色,她一直想着春桃的话,明明字字分明,她却不大相信,实在是春桃口中的阿远与她记忆里的阿远……像是两个人一般。
顾初宁着实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带着疑惑道:“春桃姑娘,我虽长在扬州府,却也听过些关于宁国公府的事,只知道陆四公子身世颇为可怜,怎的如今?”
春桃果然看了顾初宁一眼:“这你就不知道了,陆四公子身世确然可怜,父母和兄长先后身死,大房只余了他一个人,早些年陆四公子默默无闻,后来不知怎的竟得了新帝的青眼,这才扬了名儿。”
春桃说着说着脸就红了起来:“陆四公子实在是神仙风姿,京城里多得是见了他一眼就倾心的小娘子。”
顾初宁一听就知道阿远现在过得很是不错,想来二房的人奈何不了他,顾初宁觉得颇为自豪,不愧是她养大的孩子,如此聪明,至于那些风流名声,她选择忽略……
春桃往外一瞧就发现时辰不早了:“姑娘,到时候用晚膳了,奴婢先出去了。”
顾初宁点点头,如今也不急,待到了京城就知道了。
万嬷嬷和珊瑚从张嬷嬷处领了吃食回来,顾瑾也一早便过来了,看见吃食眼睛就亮了起来。
毕竟在船上,第一道便是熬得浓浓的鱼头豆腐汤,汤色奶白,再有用薄脆萝卜花配的盐水桂花鸭,一碟子葱烧牛柳,一碗香菇扒菜心,荤素搭配,齐全的很。
珊瑚站在一旁递筷子:“姑娘,奴婢听船夫说了,到京城还要些时日,也就先头这些日子能用些新鲜菜蔬,您和少爷紧着用。”
顾瑾点点头,给顾初宁夹了一筷子:“阿姐先用。”
顾初宁摸了摸顾瑾的头,这孩子难得开心:“瑾哥儿也是第一次坐船,可觉得还好?”
顾瑾点点头,小脸上全是笑意:“阿姐,我以前只在书上见过,没想到真的如此壮观,”这坐船行千里路的旅程,实在是新鲜的紧。
顾初宁见了也很开心:“那就好,等咱们到了京城,会越来越好的。”
顾瑾“嗯”一声,江面波光粼粼,他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以后会更好。
水路漫长,时日很多,顾瑾也从一开始的兴奋激动变的习惯如常了,先前还忙着跟船家聊天钓鱼,后来晃晃悠悠的也觉得闷了,便开始读起书来。
顾初宁则是忙着盘算剩下的银两,对将来的活计犯愁。
此行前往济宁侯府,看张嬷嬷的意思,她应该是能住到出嫁,这已经很仁厚了,可济宁侯府也不能负担她的嫁妆,更何况还有顾瑾,她要照料顾瑾长大,也不好一直叫顾瑾寄人篱下,还好帮着顾瑾寻访名师,安置宅子,这些一项项都是银两。
故而,剩下的那些银两就不够看了,顾初宁实在是愁得慌啊。
日子在顾瑾琅琅的读书声中平稳的过去,唯一不好的便是万嬷嬷了。
万嬷嬷刚上船时安然无恙,可后来却有些晕船,脸色苍白的很,顾初宁见了连忙叫她去休息,可没成想万嬷嬷却没好转,反而是越发严重了。
顾初宁是第一次坐船,许多事情都拿不稳,第一时间就去问了张嬷嬷的意见,张嬷嬷也很是挂心,她特意去瞧了万嬷嬷,先是安排膳房去做好克化的吃食,又叫珊瑚好好照看万嬷嬷,却还是没有好转。
顾初宁很是着急:“嬷嬷,万嬷嬷瞧着有些严重,如今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是不是要请大夫瞧瞧。”
张嬷嬷叹了一口气:“老奴何尝不知道,可是水上不比陆地,一时间寻不到停靠的地方,离下个码头还有些距离。”
顾初宁无奈的点了点头,张嬷嬷说的有理,只有到下个码头才能寻到大夫,如今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忽然下起了大雨,雨势延绵,打在江面上浩浩荡荡,几乎连成了一线,看着很是吓人。
顾初宁正和张嬷嬷商量延请大夫的事情,一看见这雨势就担忧了起来,就算她不懂水,也知道此时完全行不了船,只能留在原地,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这时候春桃走进了船舱:“姑娘,船夫说这雨下的大,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叫咱们安心。”
顾初宁如何能安心,就算没有这场雨,走到下个码头也不知要多少时日,如今又添了这场雨,不知道万嬷嬷能不能熬得住。
珊瑚跑着走进来,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姑娘,万嬷嬷她吐血了,”说完就哭了出来。
顾初宁愣了一下,立时就跑去了万嬷嬷的船舱,张嬷嬷和春桃听见这话也面露不忍之色。
顾初宁一进去就闻见了一股血腥味,万嬷嬷躺在床榻上,半睁着眼睛,面如金纸,偏偏嘴巴一圈都是绯红色的,想来是血染的。
不过几天的功夫,万嬷嬷就瘦了一圈儿,眼窝都凹陷了进去,看着很不好。
顾初宁坐到榻边,握着万嬷嬷的手:“嬷嬷,妧妧来了,”她实在后悔,谁知万嬷嬷竟不能乘船,还严重到这般地步。
万嬷嬷轻轻拍了拍顾初宁的手:“姑娘不必自责,老奴这是第一次坐船,谁知竟会晕船,与姑娘半点关系都没有,”她说着扯出了一个笑容:“老奴这辈子也算值了,好歹离了那扬州府了,就是愧对姨娘的嘱托,没能照顾好你和瑾哥。”
顾初宁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自她重生以来,都是万嬷嬷照料她,如同对待亲生女儿一般,她喃喃道:“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身后,顾瑾和珊瑚都小声儿哭着。
万嬷嬷喘着气道:“姑娘,老奴怕是不中用了,你和瑾哥儿以后要好好的。”
顾初宁摇摇头:“不会的,总还有法子,”眼泪却已经流了满脸。
万嬷嬷慈爱地看着她养大的孩子,然后面色变的愁苦,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满目痛楚:“姑娘,老奴还有事要跟你说,你别怪姨娘和老奴,其实你……”
顾初宁却忽然站了起来,眼睛一亮:“嬷嬷,我想到法子了,你撑住,”说完就不管不顾的走了,自然没把万嬷嬷的话听进耳里。
顾初宁一路往甲板上走,她想起了陆显同她说过的话,前世她虽仅做了陆显三个月的妻子,陆显却待她极好,时常给她讲些京城里的密闻。
其中一件便是京城的宝来船号,船身上都刻了一朵忍冬花纹,非是达官显贵人家才能乘行,陆显还说,那船上都会带着懂些医理的小童,以防着贵人身子有恙。
这一路行来,江面上有许多船只,顾初宁就看见过一只刻着忍冬花纹的船,那船离的不远,万嬷嬷有救了。
雨势小了些,能看见对面的船只了,顾初宁交代船夫缓缓地靠近那船,然后大喊出声:“船上的贵人,我家嬷嬷生了急病,急需大夫,还请相助,”然后一声声地喊了起来。
这厢程临轻轻推开舱门,就看见那如玉公子端坐在平角小几前,正执笔而临,那人山眉水眼,周身都拢着一层光晕,他拱手道:“陆大人……”他深知陆大人平素最厌烦人打扰,因此很是小心。
陆远没有停笔,他自然也听见了那模模糊糊的声音,长眉微皱。
而在这当口,船身却忽然一震,陆远的笔在宣纸上顿了一下,墨点晕染,丝丝缕缕的墨色。
程临见状冷汗都流了下来,陆远终究还是放下笔:“去看看。”
原来顾初宁见没有回应,竟直接叫船夫拿铁钩和木板勾住了那船,她知道这很是无礼,眼下却没有办法了。
程临奉了陆远的命过来,就看见被雨打湿的顾初宁,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顾初宁的话,然后回道:“姑娘且等一等,我和我家大人回禀一下,”然后回了船舱回禀陆远,他心下可怜顾初宁,却也知道陆远平素最讨厌麻烦。
这时船身又震了几下,陆远一点作画的心思都没有了:“既如此,那便遣那小童去吧。”
程临心下一松,少爷到底心善,然后就遣了小童过去,顾初宁很是感激:“不知你家大人何时有空,我必重谢他,”这可是救了万嬷嬷的命。
程临的脸悄悄就红了,好在雨大也瞧不出来:“姑娘且不必了,我家少爷他不爱见人,雨这么大,你还是先回去吧。”
这边船舱里的窗扇不小心被风雨吹开了,雨丝打在宣纸上,晕染了更多,陆远起身去关窗扇,一抬眼就看见了对面雨中的顾初宁。
十二骨竹伞下,顾初宁临雨而立,眼尾泛红,侧脸秀致,身影纤弱袅娜。
陆远却忽然想起了那个午后,他刚刚从书房回来,她就站在院门口的石榴树下,也是执着一柄十二骨的竹伞,盈盈而立,对他喊:“阿远,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你却已经不在了。
9.第 9 章
江雨寒凉,些微打在顾初宁的身上,她不自觉地颤了下身子。
两船离的很近,陆远甚至能看清顾初宁执着竹伞的指节微微泛白,再往上,那张脸却全然陌生。
陆远合上窗扇,他最近可能有些累了,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竟觉得与她有些相似,他又坐回小几前。
陆远船上的医童挎着一个药箱,随着顾初宁进了万嬷嬷的船舱,珊瑚自然听见了顾初宁闹出的动静,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姑娘竟真能请到大夫,顾初宁只是对小童交代了关于万嬷嬷的病况,没有多说别的,怕打扰了医童。
那医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看着却颇为老成,他坐到万嬷嬷的床榻旁边,细细地看了万嬷嬷,然后从药箱里拿出金针给万嬷嬷施针,足足有两刻钟的功夫才停下来,额上都渗了汗。
珊瑚屏息静气,眼也不敢错的瞧着,见那医童停了立马就端上茶来。
顾初宁就见万嬷嬷的脸色果然好些了,她放心了许多,看向那医童:“请问大夫,嬷嬷她如何了。”
医童喝了口茶润嗓子:“姑娘放心,施了针灸以后就好了许多了,不过是这俩日身子亏损的有些严重,还需时常推拿按摩,”他自幼随侍船上,于晕船上头很是精通。
他又道:“这按摩也很简单,不过是几个穴位,只需记住就可,”然后给珊瑚示范了一次,珊瑚记性很好,很快便记住了。
顾初宁闻言彻底放了心:“多谢大夫,若不是您,嬷嬷她怕真是熬不住了,”她说着就要给医童拿些银两做谢礼。
医童却阻止了她,然后合上了药箱:“姑娘不必如此,在下都是领了贵人的命,”说完就要走了。
顾初宁略一思忖就明白了,想来这医童是全然听船上贵人的命的,然后亲自送了他回去。
这时的雨已经小了许多,顾初宁走到甲板就看见程临还立在那里,她心中很是感激,撑着伞冲程临福了福身:“多谢你家大人救了嬷嬷一条命,方才是我无礼,还望不要见怪,”她心中当真感激的很,她竟叫人直接勾了船,现在想来真是大胆的很。
“船行路远,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当面谢谢你家大人,”顾初宁道,她心知能坐得起这船的人定是不简单,银两于他无用。
程临有些不敢看顾初宁,他回道:“我家大人说了,相逢即是有缘,只不过随手之劳罢了,姑娘不必挂心,”说完后就匆匆进了船舱。
顾初宁微楞,看来那人是个心善的,她冲着船舱福了福身。
程临进来的时候陆远正倚在椅背上看书,低眉敛目,很是专注,他轻轻拱了拱手:“大人,属下探查过了,对面那船是最普通的船只,她们一行人是进京投亲的。”
陆远轻轻翻动了扉页,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也足够看清,那姑娘所穿衣裳的料子都是极为普通的,一看便不是什么权贵人家,如何能知道宝来船号的事情。
程临自然清楚陆远在想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道:“想来是巧合罢了,顾姑娘病急乱投医,正好寻上了咱们的船,并没有危险。”
陆远放下了书,这些日子两艘船离得近,时时都能瞧得见,他自然知道没有危险,只不过那姑娘竟能知道这等密辛,想来也有些不普通,他颇为意外的瞧了一眼程临:“怎的你今日话这么多?”
程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属下知错,”他眼前又浮现顾初宁的模样,漫漫风雨,青色竹伞下,顾初宁美的出尘。
又过得一会儿雨已经停的差不多了,陆远的声音低沉:“既然雨已经停了,那便快走吧,京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呢。”
程临转瞬间变的沉稳:“是。”
这厢珊瑚将熬得奶白的鱼汤喂给万嬷嬷,万嬷嬷终于没有再吐了,食物下了肚,脸色竟慢慢红润起来,人瞧着也精神了许多。
顾初宁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吩咐珊瑚好好照看万嬷嬷,待走出船舱的时候,天边竟然出现了彩虹,对面的那艘船也不见了,方才的一切都恍如一场梦一般。
之后的日子过的很快,万嬷嬷的身子在珊瑚的照顾下逐渐恢复,顾瑾则是继续读书。
琅琅的读书声中,终于到了京城,那一日天光晴朗。
顾初宁等人一下了船便上了由张嬷嬷安排的马车一路往济宁侯府去,马车行的极稳,坐在里面舒适的很。
耳边尽是街上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很,一向爱静的顾瑾都被吸引了去,眼睛里满是好奇,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珊瑚早按捺不住了,一颗心都飞到了外面去:“姑娘,这京城果然不一般,比扬州府热闹的多。”
顾初宁笑着点了点头,她前世虽长在京城,却也没怎么出去过,此刻也觉得新鲜的紧。
说说笑笑的便到了济宁侯府。
济宁侯府占了整一条街,建造很是大气,从侧门进去后便是四面的抄手游廊,庭院中青石甬路相铺,花草满园,气派的很。
张嬷嬷低着头引了顾初宁姐弟往三房走,一路遇见不少下人,又拐了好些回廊,终于到了纪姨娘所住的院落中。
正厅里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美妇人,看着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她穿了身深绿的素面襟子,面容温婉秀丽,就是颇有些焦急的样子,手中的白底撒花帕子被扯得皱了起来。
顾初宁一进屋便瞧见了纪氏,揽着顾瑾张嘴便唤姨母,原因无他,纪氏两姐妹着实生的很像,都是一派的温柔婉约,五官也有好几分的相似,断不会认错人。
纪氏见到顾初宁二人便是眼眶一热,她上前仔细看了二人才道:“好孩子,你们可算来了,”说完就哭了起来。
顾瑾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其实有些记不得母亲的样貌了,可此番见到纪氏,他好像又忆起了母亲,心中一酸便哭了起来,顾初宁也不自觉湿了眼眶,许是原主遗留的感情,这是原主在世上唯二的亲人了。
三人哭作一团,张嬷嬷和春桃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上前劝开,好不容易才收起泪来。
纪氏拉着顾初宁二人坐下,然后又唤春桃去泡茶过来,这才有闲工夫说话。
刚刚只忙着哭了,纪氏这才仔细打量起来,顾瑾虽是个男娃,但面容俊秀,和纪氏姐妹二人如出一辙的清秀,但顾初宁却生的颇为不同。
许是刚刚哭过的原因,顾初宁的桃花眼仿佛被水洗过一样,右眼尾下泪痣浅浅,兼之动作间纤弱风流,端的是美艳无双。
纪氏就拉住顾初宁的手:“瑾哥儿像彤娘,你却不像,比咱们要漂亮许多,”眉眼间满是赞叹的神情。
顾初宁低下头,脸颊微红,这身子确实美貌的紧,若是不注意还以为她是勾人去的。
纪氏也不打趣了,她怜爱的摸了摸顾瑾的脸:“瞧瑾哥儿瘦的,姨母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桌膳食,一会儿就用。”
顾瑾也不扭捏:“多谢姨母,”然后瞧了顾初宁一眼,极为懂事。
纪氏就问:“瑾哥儿今年有几岁了?”
顾瑾恭谨的回道:“我今年有八岁了,阿姐等过了冬日的生辰便十五了。”
纪氏暗暗点头,这两个孩子不仅样貌生的好,人品行事也好:“瑾哥儿真懂事,等明日裕哥儿便能陪你一起玩了,你们两个同岁,正好能说到一块去。”
顾初宁点头:“正好,瑾哥儿平素不爱说话,也好跟裕哥儿亲近亲近,”她来的路上便听张嬷嬷说了,纪氏只生了一个幼子,方才八岁,与顾瑾同龄。
纪氏回忆起往昔,她与纪彤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再亲密不过,熟料一昔天灾竟天各一方,她好歹成了济宁侯府的姨娘,她那可怜的妹妹却没了,只余下这两个孩子,她一定会照顾好顾初宁姐弟俩的。
纪氏叹道:“早先年我也说不上话,好在夫人仁慈,听说了我的事后特意派了人去寻你们娘亲,可惜夫人竟染病没了,又耽搁了几年,这才探听到你们的消息,只恨没能早些时日将你们接过来,”她自然知道顾初宁姐弟在扬州府的苦日子,很是惋惜。
顾初宁就道:“姨母说的哪里话,如果不是您,我和瑾哥儿不知道还要在那里待多久呢,多亏了您,我们才能离开。”
纪氏接下来又交代了好些事情,然后几人又一起用了膳。
一番动作下来,顾初宁自然知道纪氏是真心实意待她和顾瑾的,心下很是感动,只不过她们到底是来投奔济宁侯府的,纪氏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姨娘,肯定会为难。
这厢纪氏正在笑,然后就看见了顾初宁脸上的为难。
纪氏拍了拍顾初宁的手:“你们就在这儿安心住下,老爷那边我说过了,先夫人也是同意的,老太太那边儿我也去打过招呼,她再是仁善不过,再者说,咱们府上以前住过好些表小姐,你们住下是一点事都没有的。”
顾初宁放下了心:“那就好,我只怕为难了姨母,以后一定和瑾哥儿好生报答姨母。”
纪氏很是欣慰:“小孩子想那么多做什么,天色晚了,做了这么久的船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纪氏安排的住处是三房内一座小院儿,院儿里很是清幽,种了许多树,屋舍也干净整洁,走进来一瞧这些床榻家具都颇为精致贵重。
珊瑚的眼睛都圆了,果然是济宁侯府,随随便便一间屋子便这般好,她先是将行囊包裹收拾好,然后再去服侍顾初宁洗澡,坐船时总有许多不便,此刻终于能方便些了。
净室中梁顶的五连珠大红宫灯打在浴桶上,蒸腾的水雾将顾初宁的脸熏得微红。
入目便是顾初宁如玉般玲珑的后背,她乌沉沉的发浸在水中,发丝随水而动,在暗红灯光下竟显出一股子妖异的感觉。
微微侧首间,就见顾初宁眼尾微红,眼中水意流动,天生一股子媚气。
珊瑚不敢多看,心道这得什么样的公子才能娶回自家姑娘啊,她一时就想远了。
顾初宁抬起一只手臂搭在浴桶沿儿上,露出一截细腻粉白的皓腕,眼尾微扫,道不尽的风流妖媚,她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她今日方知济宁侯姓宋,一听得这姓便觉得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顾初宁仔细回忆,她前世嫁人前一直在家里呆着,嫁人后又一直守在宁国公府,几乎从未交际过,最多便是见过几个同龄的姑娘,而京城里也有好些侯府,这济宁侯府她前世倒是从未在意过,怎的觉得这般熟悉。
顾初宁凝了眉,难道前世她接触过济宁侯府?可怎么没什么印象,好生古怪。
10.第 10 章
怎么想也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顾初宁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珊瑚见状连忙扶了顾初宁出来,然后给她细细的绞头发,顾初宁的发极好,乌沉沉的,珊瑚不敢用力气,绞了好一会儿才干。
顾初宁想起顾瑾,那孩子一向胆小,骤然换了新住处可不要害怕,因此又领了珊瑚过去看顾瑾。
顾初宁过去的时候顾瑾刚由万嬷嬷洗漱完躺在榻上,一张脸白白嫩嫩,俊秀又可爱,她坐过去捏了捏顾瑾的脸:“可还习惯?”
顾瑾握住了顾初宁的手,嘴角翘起,掩不住的笑意:“阿姐,我习惯的很,你放心,”他没想到这个初次谋面的姨母竟待他们如此之好,这新屋子也干净敞亮,一切都像是在梦里一样。
握住顾初宁的手小小软软,顾初宁的心也软的一塌糊涂,这个孩子实在是不容易:“那就好,阿姐回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呢。”
顾瑾点点头,他会听话的。
这一夜很快便过去了,第二天一早顾初宁和顾瑾就去陪纪氏用早膳,纪氏的早膳是由三房的小厨房做的,热乎乎的梗米粥香气四溢,一笼灌汤小笼包,水晶虾饺,还有小孩子爱吃的水晶糕。
宋裕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穿了宝蓝色的长袍,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清秀可爱,一看见顾瑾便招呼他过去,两个小娃娃坐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纪氏就对顾初宁说:“只不过一个晚上,俩人就好的跟什么似的了,”她心中很是欣慰,难得两个孩子投缘。
顾初宁也很开心:“瑾哥儿平素安静的很,正好裕哥儿活泼,俩人一起倒是合适。”
纪氏点点头:“先用饭,等会再玩,”她对宋裕说。
待用完了早膳以后,纪氏交代春桃领着宋裕和顾瑾去一旁的书房里写大字,写满二十页以后才能去玩。
宋裕皱了眉,他最不耐烦读书写字,可想想顾瑾又同意了,平时在府里只有他一个男娃,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年龄相似的顾瑾,他觉得新鲜的紧,决计不能在顾瑾面前丢脸,因此笑眯眯地道:“姨娘,我这就和表弟去。”
顾瑾很爱读书,小脸上满是笑意:“昨天一天没写字,正好今日写字。”
宋裕见状瞪圆了眼睛,他有些不相信,然后就拉着顾瑾往书房走,一边走还问:“你是真的想写字吗?”
纪氏又道:“原本想着叫你和瑾哥儿见见老爷,谁知道最近朝政事多,他昨夜都没回来,待他不忙的时候再说。”
顾初宁点点头:“这是应当的。”
纪氏端起粉彩百花茶盏喝了口茶:“今日也不急,才来这且有的忙呢,你和瑾哥儿先收拾好箱笼,再熟悉熟悉府里的事情,待明日再去拜见老夫人。”
纪氏笑道:“明早叫裕哥儿带你们去五福堂见老夫人,老夫人最是仁善,又喜欢小姑娘,一定不会加以为难,你就安心吧。”
说到底纪氏也只是一个姨娘,自然不好去五福堂见老夫人,那里大多是正头夫人去的地方,因此只好叫宋裕带着去。
顾初宁眨了眨眼睛:“姨母放心,不知府里的姐妹们可喜欢香囊手帕,”她说完低下头:“只不过料子一般。”
既已来了侯府,自然是要些见面礼的,她又没有银子,只能在这些小物件上用心思了,原主绣艺精湛,早年绣了好些香囊手帕,正好用在此处。
纪氏果然眼睛一亮:“你能有这份心思最好了,府里的姑娘生在金玉堆里,不喜欢俗物,这些你亲手做的物件才最好,”她怜爱地摸了摸顾初宁的发:“咱们出身不好,若是能和府里的姑娘交好,于将来的亲事上也大有好处。”
顾初宁脸一红,姨母这想的也太早了些,嫁人……她还从未想过。
纪氏自然知道她的心思,笑道:“不早了,冬日里再过生辰,你就及笄了,是大姑娘了,如今你没了母亲,姨母是要为你多打算的。”
纪氏说完就陷入了沉思,她这侄女的相貌委实太好,想在京城里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也实在不容易,将来可有的忙了。
顾初宁见状就告退了,小院儿里还有好些事情要忙呢。
回到小院儿后,顾初宁就唤万嬷嬷把箱笼里的香囊拿出来,这些香囊都很精美,上面的花纹栩栩如生,里面装的香料也是清新的,顾初宁连连感叹,原主这手绣艺实在厉害,她就不行了,上辈子她的绣艺就极为普通。
待整理好香囊箱笼后,天也要黑了,正在这时候珊瑚兴冲冲的回来了,眉梢眼角都是喜色,一进门就喊:“姑娘,珊瑚回来了。”
万嬷嬷瞪了珊瑚一眼,都进侯府了还这么跳脱。
珊瑚连忙低下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了顾初宁身边,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姑娘,奴婢已经差不多打探清楚了。”
顾初宁很是满意,初来乍到,自然要多多了解侯府的事,珊瑚性子活泼,又能说会道,极善交朋友,这才逛了一天便摸得差不多了。
珊瑚第一句话直指要害:“奴婢听说三老爷的正妻没了有两年了,她在世的时候颇为看重咱们姨娘,这不老爷才叫姨娘管事,至于赵姨娘,倒是不如咱们姨娘得宠。”
顾初宁点了点头,珊瑚干劲十足的继续说:“听说咱们房的少爷和小姐很是出色,为人也和善。”
济宁侯府共有三房,自然是长房承了爵位,二房老爷宋弘立也在朝上任官,和嫡妻范氏生了二子一女,另还有两个庶女,都是与她相当的年纪。
顾初宁就问:“那长房呢?”她有些后悔,上辈子尽在后宅里了,什么都不知道,她又一想,其实她上辈子身份尴尬,那时候国公府又是由国公爷的继室杜氏说了算,她根本出不得门,也不怪她。
珊瑚摇了摇头:“正是奇怪呢,奴婢只知道长房也就是侯爷的正妻没了,也没妾室,亦无子嗣,奇怪的紧呢。”
顾初宁一听之下也有些好奇,不过也不急在一时之间,就放下这事忙别的去了。
第二日一早,顾初宁和顾瑾辞别纪氏,由宋裕待着往老夫人的五福堂去。
庭院深深,一路穿花拂柳,遇上了好多穿着藏青襟子的婆子,然后才到了五福堂。
长房的院落富丽堂皇,五福堂一应五间,顾初宁和顾瑾由着宋裕往正厅走,到得门口时停住。
正是上午时分,阳光热烈,宋裕领着她们到了廊庑下,正好遮挡阳光,宋裕对着门口的嬷嬷道:“这是来投奔姨娘的表小姐和表少爷,先叫她们在这站一会儿,待我回了祖母就叫她们进正厅。”
那嬷嬷恭谨的很:“是,少爷。”
宋裕转身就进了正厅,那嬷嬷满脸堆笑:“姑娘和小公子就在这等一会儿,”顾初宁笑着点了点头。
廊庑下遮阳避光,难得的好去处,故而站在这儿清省的很,顾初宁来的时候匆匆瞥了一眼,这五福堂果然雕梁画栋,无一不精美,虽然比宁国公府还差了些,她想。
顾瑾却有些害怕,他不似顾初宁一般见识过,此刻见到侯府的规矩就有些胆怯了,但好在他面上还端得住,只是握着顾初宁的手微微颤抖。
顾初宁感觉到了顾瑾的紧张,然后捏了捏他的手,顾瑾顿时就不害怕了,有阿姐在呢,什么都不怕。
正厅里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像是在说些什么有趣的,正在这时候,正厅里出来一个丫鬟,她瞧见顾初宁心里就是一惊,这也太美了,然后晕晕乎乎的引着顾初宁和顾瑾进去。
顾初宁低垂着头,只瞧见前面立着一个穿着竹叶纹杭绸直缀的男子,再往下是一双皂靴,她心想这应该是府里的三少爷,宋府拢共有四个男孩,大少爷是二房所生嫡子,早已娶妻生子了,其余三位少爷都在读书,二少爷是三房长子,三少爷是二房嫡次子,四少爷则是宋裕了。
顾初宁行走间纤弱袅娜,裙裾如同莲花般缓缓绽放,侧脸秀致如玉,不说话就是一股子媚气,那引路的丫鬟简直看呆了去。
那丫鬟一时呆了,竟忘了走路,正横在顾初宁脚前,顾初宁避之不及,一下子便摔倒了,摔得五体投地,而更巧的是,她竟摔到了那少爷的身后,双手落在那人的靴子上,与此同时,宋裕的话噎在口中:“祖母,这便是我那表姐和表弟……”
顾初宁摔得七荤八素,她的手还落在那人的靴子上,仔细一看,上面是用金线绣的团云纹,精致华贵,还未待她看清,那人便缓缓转过身,正对着她了。
顾初宁下意识抬头,那人穿着青色竹叶纹的直缀,腰间坠着一块墨玉,五官俊秀,再往上则是山眉水眼,像是拢着一层雾气,全京城的灵气都汇聚到他一人身上一般。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而叫顾初宁震惊的是,这是何等熟悉的一个人,昔日宁国公府的往事浮上眼前,纵使六年光阴匆匆而过,他的五官虽略有变化,但那双眼却从未改变。
此时,顾初宁心中自豪的很,不愧是她养大的孩子,委实俊秀。
阿远长大了。
11.第 11 章
五福堂铺着金丝织锦珊瑚毯,纹路细密舒适。
顾初宁还趴在上面,方才光顾着看陆远了,此刻才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痛,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她养大的孩子果然与众不同,不光样貌生的俊秀无比,就是身量也很高,气质也出众,顾初宁想起了春桃的话,不愧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公子哥,她深感欣慰。
许是方才摔得太突然,她的胳膊肘首当其中,此刻觉得疼的很,顾初宁却有些恍惚,先前只是听闻他过得好,此刻亲自瞧了一眼,果然过的不错,竟能在宁国公府那等地方长出来,当真是不容易啊。
陆远低下头看顾初宁,刚开始只能瞧见一个松松挽起的发髻,乌沉沉的发缠绕在她肩上,待顾初宁抬起头后,他才看清楚了顾初宁的模样,白皙的皮肤,桃花瓣一样的眼尾,再则是那颗浅浅的泪痣,是那日雨中船上遇见的姑娘。
陆远有些惊讶,原因无他,实在是顾初宁的眼神……那里面的内容很复杂,先是惊讶,再转为惊喜,最后化成欣慰,像是认识他一般,可那日船上她没有看见过他,陆远皱了眉,难道他们以前见过?
陆远收起心中的疑惑,他缓缓地俯下身,在她面前半蹲,然后伸出手:“这位姑娘……你可还好?”
顾初宁看着眼前的这双手,她忽然想起以前,她嫁进宁国公府的那一年阿远方才十岁,那时候他的个子很矮,她时常半倾下身子,对他说:“阿远,过来,”可是如今竟然转换了过来,他向她伸出了手。
顾初宁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他手上,然后缓缓道:“无事。”
五福堂的众人都很是震惊,宋裕那半截话还没说完,就噎在了嗓子眼儿里,此刻也说不出来了。
就是一贯娴静端庄的姑娘们都圆睁了眼睛,手里的帕子扯得七零八乱的。
还是端坐在正中央的宋老夫人先缓过神来:“没事就好。”
将顾初宁绊倒的小丫鬟此刻唬地魂儿都没有了,她满头冷汗,立时就跪在了地上,连声说道:“都是奴婢的错,方才是奴婢晃神了,这才叫表姑娘摔倒,”然后连连磕头。
宋老夫人也不好过多苛责,只能道:“先下去吧。”
待场间的混乱结束后,宋老夫人又换上了笑容:“这便是纪氏的侄女侄儿吧,方才可摔坏没?”她穿着檀色五福捧寿纹的襟子,带着一个眉勒,慈眉善目。
顾初宁此刻才觉出她方才实在是太失礼了,因此回道:“老夫人,初宁无碍,”此刻是多说多错,她只好闭口不言。
顾瑾也向宋老夫人见了礼,此刻他才觉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方才阿姐竟在老夫人面前失仪了,好在老夫人不在意。
宋老夫人接着就叫她身边的嬷嬷看了座,顾初宁和顾瑾坐了下来,大家开始用起茶来,仿佛方才的闹剧不存在一般。
顾初宁也逐渐冷静下来了,这里可是宁国公府,阿远怎么会在这里,她觉得她的脑子不够用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陆远起身向宋老夫人辞别,语气轻松:“老夫人,晚辈也来瞧过您了,还有事忙,就先回了。”
宋老夫人满脸都是笑:“那快去吧,等闲的时候再来陪我老婆子。”
陆远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告退了,屋里此刻剩下的都是宋府的姑娘了。
这时宋老夫人又重新叫顾初宁和顾瑾过去,她满脸堆笑:“方才的事可不要挂在心上,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可要同纪氏说。”
宋老夫人又拉过顾瑾说了一会儿话,很是和蔼,一点派头都没有。
宋老夫人边说话边开始细细地打量顾初宁,一眼瞧过去便是那艳若桃李的五官,再就是白皙无暇的皮肤,身段又纤细的很,实在是美人,人年纪大了就喜欢鲜嫩的小姑娘,何况又是这般颜色的姑娘,宋老夫人很是开心:“你这孩子生的好,把咱们府里的都给比下去了。”
顾初宁哪里能应,自然是谦虚了一番,宋老夫人又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同她介绍道:“下面坐着的便是咱们府上的姑娘,都是按着序齿排的,你们认认。”
顾初宁才注意到这些姑娘,最上首的大姑娘是二房的嫡女宋芙,二姑娘是三房的嫡女宋芷,四姑娘宋莹和五姑娘宋芳皆是二房的庶女,至于六姑娘宋萱还太小,没出来见客。
怎么不见三姑娘?顾初宁心中疑惑,面上却未显露。
济宁侯府的姑娘果然生的好看,宋芙相貌秀丽,宋芷则是清丽,其余两个姑娘也很是漂亮。
在顾初宁打量她们的时候,她们自然也在打量顾初宁,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不得不承认,这新来的表姑娘相貌生的实在太好,莫说这济宁侯府,就是整个京城里也没有姑娘比她更好看了。
顾初宁接着给她们分别送了香囊,由于方才的插曲,大家东拉西扯的说了会儿话就结束了。
最后由宋老太太总结:“初宁姐弟两个往后在府里安心住下,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天色也晚了,大家就回去吧。”
然后一行人呼呼啦啦的往外走。
宋裕出了正厅便赶上来同顾瑾一起走,俩人挨得很近,顾初宁则落在后面了。
庭院中种了许多草木,正是繁盛的好时候,顾初宁却没有欣赏的意思,宋老夫人方才没提阿远,可他怎么会来这里?
这时过来了一个穿着桃红织金锦缎对襟长襟子的姑娘,她眉眼精致,很是甜美的样子,正是四姑娘宋莹。
顾初宁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是来寻自己的,她不解道:“四姑娘有何事?”
宋莹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顾初宁,到底承认了她的美貌,然后嘟着嘴道:“你方才是怎么想到那个法子的,我看表哥可都笑了,”她心下有些不忿,陆远竟对这表姑娘另眼相看,还对她笑了,这段位可别京里别的姑娘高多了。
顾初宁着实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明白宋莹的意思,宋莹竟以为她在勾引阿远……她失笑道:“方才当真是不小心,”阿远在她心里还是那个孩子。
宋莹不信,认为顾初宁在扯谎,她想反正这表姑娘要长住在府里,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也不急在一时,就匆匆转身走了。
顾初宁很是无奈,等等,表哥?阿远什么时候有这么一门亲戚了,她连忙叫住顾瑾和宋裕,问起这件事。
宋裕很喜欢这个美人表姐,回道:“陆远陆表哥不是咱们侯府的正经亲戚,我听姨娘说他与咱们府上的三姐姐有婚约,还是先帝赐婚的呢。”
宋裕这句话不亚于石破天惊,顾初宁终于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了,怪不得她觉得济宁侯府熟悉,原来陆远竟是与济宁侯府有婚约。
陆远确实是有婚约的,她那时只隐约知道是个侯府嫡女,没成想竟是济宁侯的嫡女。
尤其,那嫡女还是个失踪了的。
12.第 12 章
顾瑾的小脸皱成了包子,他很是担心:“阿姐,疼吗?”他没想到方才的那一跤顾初宁摔得如此厉害。
略宽大的袖袍被撩起来,原本细白娇嫩的皮肤此时都肿胀了起来,伤处红肿狰狞,与周围的皮肤一衬,看着很是可怖。
顾初宁摇摇头:“瑾哥儿放心,只是看着严重罢了,并不大疼。”
珊瑚从白瓷瓶里取了药出来,慢慢地涂揉伤口,一点力气都不敢用,唯恐再弄伤了顾初宁:“少爷放心,姑娘的皮肤最是娇嫩不过,一点小伤便显得很严重,”她安慰顾瑾。
顾瑾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顾初宁却没有在意这些,她想起了宋裕的话,阿远与济宁侯的嫡女乃是先帝赐婚。
说起这件事,其实她是知道些的。
前世顾初宁嫁给陆显三个月后,陆显便身亡,那时长房只剩她和陆远两个人,因着守孝,再加上由国公爷继室杜氏说了算,她很少踏出宁国公府的门,整日里都是在房间里待着,而她出嫁前先是在庄子里,后来又被关在后宅,于京城里的消息几乎是全然不知。
这婚约一事也是偶然知晓的,顾初宁还是听陆远的书童提起的,说陆远有一个未过门的小妻子,乃是一个侯爷的女儿,只不过那姑娘竟然失踪了,别的书童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些。
顾初宁听了之后很好奇,就过去问陆远,谁知道他竟摆了一张臭脸说不知道,遮遮掩掩的就是不告诉她,这事就那么搁下了,她原本打算过段时间再问陆远,谁知道她竟不幸染病没了。
这厢珊瑚的力气一时没用好,顾初宁疼的“嘶”了一声,想来陆远的小妻子便是济宁侯的女儿了,谁知道她竟阴差阳错的来了济宁侯府,还挺有缘分的。
珊瑚的脸色有些发白:“姑娘,是奴婢没掌握好力气。”
顾初宁摆了摆手:“不妨事,”顿了顿又说:“怪不得你打探到的消息说侯爷无妻无妾,亦无子嗣,”珊瑚才刚来侯府,自然不能打探到那些,想来对于那事侯府应当是闭口不言的。
顾瑾开口说:“阿姐,表哥说侯爷的女儿丢了……是真的吗?”
顾初宁点点头,宋裕乃是幼子,极得宠爱,他所说的自然是真的,说起这事,也是曲折离奇的很。
原来先帝一早便为陆同光和当时还不是济宁侯的宋弘正指了娃娃亲,说他二人若是分别生了一男一女,便结为姻亲,也是巧了,济宁侯的女儿宋芜虽生的晚些,到底是个女娃,陆远和宋芜自然就有了婚约。
那时候宋弘正领了他夫人在任上,谁知朝中忽然有事,宋弘正需得回京述职,而他夫人又即将临盆,自然不能走动,只能留下仆人照顾她。
那夫人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娃,离奇的是,生产后的第二天那女娃竟消失了,从此再也找不到了。
这其中的原因宋裕没有说,显然他也不可能知道这等密辛,从此以后,宋弘正和他夫人便一直在寻找那女娃,可惜一直没有找到,他夫人郁郁寡欢而终,宋弘正也没有再娶,这么多年便过去了。
宋芜虽然失踪了,但与陆远的婚约还在,更何况时过境迁,不可更改,这门亲戚还是要走动的,顾初宁想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陆远才与济宁侯府交好,被称为表少爷。
想到这里顾初宁不得不感叹一声,缘分使然,她这具身子的亲姨母竟就是济宁侯府中人,如此说来,以后岂不是有的是机会能见到阿远了。
不过宋芜从下生起便失踪了,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是否还活着,难不成阿远要一直守着这门婚事?顾初宁叹了口气,且等以后吧。
珊瑚已经涂好药了,顾初宁把衣袖折好,她摸了摸顾瑾的头:“今天书也读好了,天色也晚了,早点儿回去睡,明日还要和裕哥儿一起写大字呢。”
顾瑾听话地点了点头:“嗯,阿姐,那瑾哥儿就先回去了,你要好好睡觉。”
顾初宁笑着点了点头,阿远虽然长大了,但还有个顾瑾,不错不错,她瞧着顾瑾长大以后也不会差的,突如其来的欣慰是怎么回事。
如今事情都理清楚了,陆远看着过的也很是不错,她可以放下心了,接下来要忙的就是日后在济宁侯府的事了,这才是现在顶顶重要的,关乎她和顾瑾以后的生活。
顾初宁开始忙着盘算银两物件儿,来京城的船费自然是由纪氏帮着付的,之前那些钱都没花,还有二百五十两。
这二百五十两在扬州府看着很多,但在京城的济宁侯府就不够瞧了,顾初宁前世好歹在宁国公府住了那许多年,见识过不少好东西,别的不说,就是那些小姐们的一只簪子便要几十两,更别提那些衣裳首饰了。
更何况又不能一直在屋子里待着,京城时兴举办宴会,那便是一笔不小的支出,瑾哥儿读书的费用,林林总总合在一起,这些银子实在是不够看的,纪氏又不能一直帮着她们。
顾初宁靠在胭脂色海棠春睡的软枕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古语有云,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诚不欺我,她该怎么办呢。
珊瑚收拾好了药瓶,瞧见顾初宁面有难色,连忙凑上前去:“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顾初宁有些头疼:“这以后可怎么办呢,咱们的那点银钱根本不够看,件件桩桩都且有的看,”她对珊瑚说了心中所忧。
桌上的烛火忽然跳动了一下,烛光稍稍暗了一些,投下了一道长长的阴影。
珊瑚福至心灵:“姑娘,这些事虽要紧,却还不是顶要紧的,这都是日后要考虑的,不管怎么说,这些银子是够支撑一段日子的,眼下来看,咱们还是先要在府里站稳脚。”
顾初宁闻言点了点头,珊瑚果然聪明:“你说的有理,咱们初来乍到的,熟悉尚还要一段时间,目前应当与府里的人处好关系。”
她只是一个姨娘的侄女,身份于府里的姑娘们来说实在低微,可若是能与她们交好,或者得了老夫人的喜欢,那么对她来说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这样一来,她就能与她们共同交际,认识更多人,人脉多了是大有裨益的,说不得以后就搭上了什么线能自己赚钱,才能养活自己和瑾哥儿,再者,若是得了老夫人的喜欢,那么她的身份就能相应提高一些,各种事情上都是益处,对顾瑾也更好。
想至此,顾初宁忽然充满了干劲儿,她以后可要用心经营这些关系,这都是为了她和瑾哥儿的前途。
珊瑚就看见自家姑娘的眼睛忽然间变得晶晶亮,她刚要笑就看见那眼睛里的光消失了,这又是怎么了。
顾初宁是想起了今日上午的事,她在侯府众人面前摔了个跤,这便是不端庄了,还被宋莹误以为是在勾引陆远,如今想来,说不得其他人对她也有些误会……这初次见面,当真是不美妙。
前路迷茫,道阻且长啊,顾初宁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不过,虽道阻且长,但行则将至,顾初宁又振作起来了。
13.第 13 章
既已进了这济宁侯府,纪氏便是顾初宁和顾瑾最大的靠山。
因此第二天一早,顾初宁便带着顾瑾去拜见纪氏。
顾初宁特意给顾瑾好好打扮了一番,顾瑾今日穿了宝蓝色净面直缀,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顾初宁还在他的小髻上绑了一个雪青色的带子,再加上这段时间他的脸上养出了不少肉,眉清目秀,看着很是齐整。
一到了套间,宋裕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小跑过去仔细地看顾瑾头上的发带,鲜亮的颜色,看着飘逸好看的紧,他果然喜欢,抬眼便问顾初宁:“表姐,表弟发上这带子好看,”他还没在京城里见过。
顾初宁半倾下身子:“裕哥儿也喜欢吗?”
宋裕心思简单,闻言就笑了下:“喜欢,看着新奇的很。”
顾瑾也同宋裕混熟了,俩人好得很,他就道:“那有什么打紧的,阿姐最是手巧,给我做了好些,表哥若是喜欢,阿姐一定会给你的。”
顾初宁摸了摸宋裕的头:“瑾哥儿说得对,我可是你表姐,”说着就叫珊瑚拿出了一条一样的系带给宋裕系上。
宋裕果然开心,又拉着顾瑾说起了话。
纪氏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两个小娃娃发髻上绑着一样的系带,雪青色的样子,两边是水波一样的暗纹,好看的紧,她一想便什么都明白了:“难为你这样巧的心思。”
顾初宁给纪氏福了福身,她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简单的很,瑾哥儿和裕哥儿开心就好,”这法子还是她前世琢磨着给陆远的,手法也确实简单,更何况纪氏已帮了她和顾瑾这么多,她虽无银钱傍身,也是要报答她的。
纪氏就叫两个孩子过去,她看着宋裕道:“娘昨晚上和你说的还记得吗?”
宋裕点点头:“自然记得,等到了学堂,一定好好帮着表弟熟悉一下,免得为难。”
顾初宁闻言有些惊讶,她轻声低唤:“姨母?”
纪氏笑着说:“不过是去读书,你不必担心,”她拉着顾初宁坐了下来,又道:“早先我便同老爷说了,叫瑾哥儿同裕哥儿一起读书,算是裕哥儿的伴读。”
顾初宁心下暗暗思量,府里一共有四位少爷,大少爷早已娶妻任官,自然不需读书了,二少爷和三少爷年纪大些,在太学里读书,只剩了个年纪小的宋裕。
纪氏解释道:“裕哥儿去的学堂也是京里顶好的学堂,他身边的哥哥都长他许多,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去读书,如今瑾哥儿来了正好,两个人作伴。”
顾初宁很是感动,纪氏真是为她们做了良多,若不然顾瑾如何能去蒙学最好的学堂,她张口讷讷道:“姨母。”
纪氏明白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一应物事儿我都叫人准备好了,今日就叫他们两个去读书吧。”
顾初宁一看,春桃果然拿着两个人的书本,顾瑾心智比宋裕成熟的多,见状端谨地给纪氏磕了一个头。
纪氏很是欣慰,这两个孩子都是知道感恩的:“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顾瑾心情沉重,宋裕却高兴的紧,终于有人陪他了。
待两个孩子走后,屋里便只剩下纪氏和顾初宁了。
纪氏面露难色:“瑾哥儿的事好说,姨母却是对不住你了,老夫人原在府里请了先生来教姑娘们,但……”
顾初宁明白纪氏的意思,原本她们二人便是累赘,三老爷能允了顾瑾去上学便已经很是不错了,而她是个女子,又即将及笄,更何况,她乃是小官庶女,与府里姑娘们的身份实是天壤之别。
顾初宁笑了起来:“姨母可别说这样的话,姑娘们所学无非是琴棋书画,针黹女红,妧妧在家时便已会了许多,早先母亲没去的时候,还教妧妧读书,妧妧早已明事理。”
顾初宁这便是说假话了,前世她幼时随祖母长于山野间,惯会玩耍,针黹女红极为普通,书却着实读了不少,毕竟她那爹爹好歹是个进士,至于琴棋书画……就算了吧。
纪氏想起了她的妹妹纪彤,她们二人幼时确实由父亲教授良多,眼下也无计可施,就道:“只能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姨母一定帮你寻一门好亲事,觅个如意郎君,”在纪氏看来,女子一生中安身立命皆赖于夫婿,她这侄女相貌又这般出众,她到时一定拼尽全力为顾初宁寻觅。
顾初宁点头应是,纪氏都是一片好心,只不过她自觉没什么可能,毕竟如她这等身份,实是没什么希望嫁进高门大户。
说完了这一通话,纪氏提起了昨日五福堂的事,她问道:“听裕哥儿说你摔得严重,昨儿便想去给你送药了,只不过天色晚了也就罢了。”
顾初宁连忙解释:“是妧妧莽撞了,竟冲撞了府里来的客人。”
纪氏就道:“这也怪不得你,陆公子来时也没通知一声儿,这才叫你遇见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陆公子他人风光霁月,不会在意这些的,更何况他与咱们府私交极好,更是时常来府里住一段时日的,往后说不得见面的机会还多呢。”
顾初宁有些不解:“时常来府里相住?”
纪氏想起了往事:“虽则咱们府上的三姑娘还未寻到,可这门姻亲关系还是在的,陆公子又无母族,时间久了,与咱们府也便成了通家之好了。”
原来阿远与济宁侯府关系如此之近,顾初宁讶然,也是,他确实只有这么一门相近的亲戚了。
陆宅。
庭院深深,花木葳蕤,两侧夹道打扫的干干净净,来往的仆妇们都低声敛气,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临进来的时候陆远正伏案写折子,暗黄宣纸上字迹俊秀,隐隐透着一股子刚硬,实是字如其人。
程临拱了拱手:“大人,自您南面归来,除了去了侯府一趟,便一直没有休息,那边的事早已按您的吩咐处理干净了,并无隐患,更何况皇上也叫您休息一下,您不如好生歇息一番。”
陆远握在手中的狼毫笔顿了一下,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墨点,他又继续写了下去。
外人皆言他得了皇上的赏识,前途无忧,可当今皇上幼时登基,如今方才堪堪接过一些政务,大半还是由太后为首的外戚掌权,而太后也姓杜……国公爷继室杜氏亦是出自太后一族,他如何能歇息。
程临见状自然知道劝不住,心里开始琢磨了起来,然后忽然想起方才来时仆妇送到他手里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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