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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8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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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只听这几个菜名儿,气儿就顺了一半儿。

    服务员又问有没有什么忌口儿,严修筠更是对答坦然:“不要生蒜,不要熟葱,姜生熟都不要有,荤菜不要用黄瓜和叶子做点缀,素菜不要用荤油。”

    服务员一一记下,应声去了。

    他一连串报出来的,虽然琐碎,却全是江晚晴挑剔习惯,无论如何,江晚晴听在耳里,处女座的心情先得到了极大满足。

    他们两口子这边儿心照不宣地秀完了恩爱,对视一眼含情脉脉,对面儿则有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资本家觉得牙疼。

    季绍钧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公共场合,注意一下儿影响和待客之道,‘主随客便’这个词听没听说过?Vincent,你怎么不问问我吃什么?”

    Vincent是严修筠的英文名,江晚晴虽然知道,但是很少听人这么称呼他,莫名一阵别扭——好像,她突然之间就被迫进入了,严修筠那段没有她参与过的人生。

    这也是她对季绍钧的这个不速之客抱有敌意的原因。

    未知的世界令人好奇。而严修筠的童年、少年、和一部分的青年时期,她都无奈错过,她也曾为此感到过惋惜。更何况严修筠的这段时期中,还有一些她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东西——比如天意的母亲。

    她一直控制不住地想,季绍钧会不会见过严天意的母亲?

    他在看着自己的时候,会不会下意识的把自己和那位女士进行比较?

    如果他比较了,那自己比赢了吗?

    这种念头让她有点儿无解地钻起了牛角尖儿,也让她下意识地对这个不请自来的故人抱有戒备。

    江晚晴无声攥了攥拳,又强迫自己松开,深吸一口气微微抬头的时候,却恰好和严修筠的眼神相对,手上一暖,也是严修筠不动声色地牵着她。

    明明他一个字都没说,江晚晴却偏偏觉得,自己想了什么他其实都能懂,而他的动作和眼神,比起安抚,更像是给她一个无声的海誓山盟——他想让江晚晴对他有点儿信心,想让她知道,有些承诺就是一生。

    在座的两个男人相貌皆是出众的。

    季绍钧的眉目英俊出了一种攻击性,一观之下赏心悦目,却让人下意识地生出敬而远之之心。

    相比之下,严修筠的眉目间有一种静水流深的温柔,他的眼角眉峰依然有微微上扬的痕迹,那仿佛是青春年少之时傲然不羁的证据。而时间缓缓淌过他清俊英朗的五官,抚平了那些锋利逼人的棱角,磨去了那些会伤人的戾气,最终给了他唇边含笑的缱绻气质。

    这种气质,让他能温和地应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磕磕绊绊,哪怕是现在这种夹杂在故友和妻子之间的尴尬僵局里,他也能如此从容。

    江晚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幸好是在这个年纪才遇上严修筠。

    这么一想,她终于后知后觉的从闹小脾气的任性里醒悟过来——当着外人的面,她多少要给严修筠一点面子。

    于是她顿了一顿,还是开口道:“确实也该问问客人吃什么。”

    季绍钧顿时露出一个“就是,你快问我,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表情。

    严修筠这才不冷不淡地抬起头:“你不是说不饿吗?”

    季绍钧:“……”

    对你老婆就是买买买,对我就是“不吃拉倒饿不死你”,重色轻友的双标狗!

    江晚晴才不管他腹谤了什么,季绍钧的表情引起了她的极度舒适,她挑了挑眉,好歹没笑出声,心情却终于是自顾自的愉快起来。

    餐桌上的氛围终于轻松下来。

    而在这轻松的氛围内,一个人却突然推门而入,未见其人,听了一连串儿的抱怨。

    “这地方真够难找的,车都开不进来,我刚从临城回来,六点下的飞机……”

    孟采薇原本以为包厢里只有季绍钧,毫无心理准备的推门而入,却冷不丁看见了一屋子人,嘴里的念叨顿时停了。

    等到她看清屋里是谁,更愕然了。

    “哎?晴晴?……哎?严教授?哟哟哟,还有小天意,你还记得孟阿姨吗?……记得好,记得好,阿姨一会儿给你微信发红包!”

    孟采薇依次和这三口子打完招呼,顿时意识到自己是被季绍钧诓来的。

    孟大美人刚刚结束了一个唇枪舌战的谈判,整个人处于过劳后的情绪失控中,想明白了这个“聚会”的性质,几步走到季绍钧面前,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季绍钧!我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卖给你的!下次这种等您老人家吃饱喝足我才能跪安的事儿,我就不指望你能征求我意见了,但你能不能事先打个招呼?”

    “不能。”刚被怼了一肚子脾气的季绍钧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儿,语气阴郁而哀怨,“因为我是个新时代的周扒皮,拿员工当牲口使的资本家。”

    孟采薇:“……”

    虽然这形容挺对,逻辑满分,但就是有点儿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法律内容来自《刑法》,非原创,特此标注。

    注2:“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孩子得有两个父亲才行”。此段台词来自电影《教父》,非原创,特此标注。

    34、3. ...

    短暂的沉默后, 这一桌子的鄙视链儿依序环绕, 凑成了一个奇异的组合。

    严修筠出面主持大局`●),给季绍钧和江晚晴介绍了一下儿彼此, 又了解了一下儿孟采薇和季绍钧的工作关系, 终于给僵持的气氛短暂破冰。

    子曾经曰过,没有一顿饭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有, 那就吃两顿。

    江晚晴他们显然不需要两顿这么复杂。

    这一桌子人,有日理万机的资本家,有深度疲劳的金领丽人,有夜以继日的科研大拿, 还有江晚晴这种无端招惹了一个天降大任的学术带头人。

    他们四个, 外加一个“总是在这个年纪承受了太多”的天才儿童, 不用互相倾诉,只靠观感就已经能感受彼此的疲惫了。

    等到菜依次上桌儿的时候, 无论是“报警抓装爹人贩”的误会,还是“背后诽谤老板”的口实, 都已经在食物的环绕下暂时搁置了。

    顶着两个黑眼圈儿的孟采薇,终于在饭菜的香气中找回了久违的灵魂。

    那个哀怨成鬼的季扒皮他爱死不死,剔除了季绍钧, 孟采薇觉得这一桌子也没有什么外人,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放飞了自我,不谦让也不客气地把海鲜粥转到了自己眼前,豪情万丈地喝光了半个砂锅, 而后长出了一口气。

    季绍钧夹菜的手在孟采薇的出气声中抖了一抖,皱了皱眉,干脆放弃了本来就不合他口味的菜色,斜觑着孟采薇:“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孟采薇吃饱喝足,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她上下打量了季绍钧挑眉挑眼的模样,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干什么吸血鬼?你血浆喝多了毛血旺吃多了,现在吃不惯人类的食物所以才面露菜色吗?”

    季绍钧:“……”

    他把这货叫来干什么?给自己添堵吗?

    而今天的服务生好像也跟他有仇儿,掐在这个时间点儿敲门而入,端上了主食和例汤,然后用自以为“宾至如归”的八颗牙齿笑容,把季绍钧的反击无声扼杀在了摇篮中。

    服务生转身告辞了,季绍钧原本提好的一口气算是注定要闷回去了,只能七窍生烟地盯着孟采薇全然无视他的侧脸。

    严天意生平一大爱好就是看“季叔叔”吃瘪,他一直关注着季绍钧这边,把眼神儿在季绍钧和孟采薇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从座位上“哒哒哒”地跑下来,往江晚晴怀里一歪,附耳和江晚晴说了什么。

    江晚晴先是一愣,随即用眼神在对面两人身上兜了一圈儿,对着儿子露出了一个“你说的有道理”的了然表情。

    这母子俩心照不宣相视一笑,把冒坏水儿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严修筠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只猜也能猜到。

    他看着他们俩,突然有一种安心感,好像他期待了很久的东西突然就自行功德圆满。

    严修筠有一瞬间的恍惚,以至于有一瞬间的心不在焉——孟采薇今天和季绍钧怼上了,短短一段时间内,已经上演了好几次大无畏的“领导夹菜我转桌”。然而赶得也巧,季绍钧感兴趣的菜恰好在江晚晴感兴趣的菜正对面,季绍钧几次没夹到,已经要气的撅筷子了。可江晚晴“损人不利己”的小心眼儿也犯了,为了让季绍钧不爽,她想吃的菜也干脆不吃了,无声支援了孟采薇的报复行为。

    严修筠对江晚晴这点儿幼稚原本作壁上观,然而一走神儿,忘了,看到菜转到自己眼前,便伸手停住,给江晚晴夹了一筷子……立刻换来了孟采薇的怒目而视。

    等严教授回过神来的时候,季绍钧刚慢条斯理地取得了令他愉悦的食物,已经吃上了,还自以为兄弟之情感天动地,向严修筠投来一个“你肯帮朕一把,朕很欣慰”的表情。

    严修筠:“……”

    吃都阻止不了你散德行。

    被严教授无意间这么一搅合,这场无聊的较劲终于彻底消弭于无形。

    孟采薇懒得搭理人五人六吃得正欢的季绍钧,自己把椅子往江晚晴身边挪了挪:“来,江小四儿,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儿。”

    随后就被江晚晴瞪了一眼:“你盼我点儿好!”

    孟采薇本意是想问问严修筠“出轨”那事儿,但是当着严修筠的面儿,难得脸皮厚如城墙的“野玫瑰”也没好意思张开嘴,不过看着这二位你侬我侬地夹个小菜秀恩爱,大概也能猜到这是个误会。

    但是猜到和具体听到还是两种感受的,想问不能问的感觉,让孟小姐十分抓耳挠腮。

    孟采薇在原地磨磨唧唧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暂时忘记这段儿事由,把话题付诸八卦。

    她煞有介事地用胳膊肘怼了怼江晚晴:“哎……打听个事儿,前段时间,网上铺天盖地那平城大学艳照门——大伙都传是高校潜规则,还有说这老师的情妇都有一个加强连,不过现在也没消息了,这事真的假的啊,你知道内情不?”

    “……”江晚晴顿了一下,“这事儿这么普及吗?”

    “那你看,什么叫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咳……就前几天,源和证券的一个饭局还因为视频还火了呢,现在多少娱乐新闻都是金融圈贡献的,我还以为你们高校不产出这种消息,没想到差不多,啧啧。”孟采薇挑了挑眉,“快点儿,这事儿真的假的?”

    江晚晴无奈点头:“真的。”

    孟采薇顿时露出一副“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表情:“当事人呢?男的听说是你们学校的教授?”

    “是,就是我们学院的。”江晚晴被孟采薇八卦兮兮的架势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挑重点说,“女主也是我们学院的研究员,跳楼自杀了……是她老公先拿到了视频,一时接受不了,把视频发到了网上,然后事件发酵了。”

    江晚晴这么说完,下意识给陈雅云辩护:“这两口子其实挺可怜的,男的因为情绪不稳定,出车祸没了;女的因为丈夫死亡……跳楼自杀了。而且她和那教授的事情也不是她自愿的,是被逼无奈。”

    “ca……”孟采薇听完瞬间爆了粗,爆到一半儿,突然意识到还有严天意在场,后半个音儿硬生生被她吞了回去,“那这男教授呢?别告诉我已经拍拍屁股回家了?”

    “当然没回家,死了。”江晚晴兴趣缺缺,隐瞒了于敏达的事情,避重就轻,“有个女学生实名举报他性侵,证据确凿,公安已经介入并立案调查了……结果他在看守所里卷入一起犯人斗殴,被人莫名其妙的捅死了。”

    江晚晴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许璐的事情,再看看孟采薇,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她原本想问的是什么。

    但是这件事儿,她自己理亏,又当着严修筠的面儿,所以不好意思明说,只好给了孟采薇一个眼神儿,企图让孟小姐领会精神:“对了,举报教授的女学生,就是咱们约在酒店吃早餐时,遇见的那个。”

    孟采薇愣了一下儿,脑子转过九曲十八弯,终于想起她们在酒店遇到了哪个女学生,等她想明白了,这才恍然大悟地瞪圆了眼。

    江晚晴一眨眼,孟采薇这才把到了嘴边的口无遮拦咽了回去,百转千回地给了她一声悠长的“哦~”。

    江晚晴:“……”

    这位损友,大概不给自己加戏会死。

    严修筠显然听到了,而孟采薇的表情太夸张,他想装作不知道孟小姐“哦”了些什么都有点儿难度。

    江晚晴根本不敢回头,因为她连猜都能猜出来,严修筠那含笑审视的表情有多让人亚历山大……一时间,她当时发现自己的疑神疑鬼都是想多了时那种丢脸之感,又回来了。

    而就在这时,原本闷头儿吃饭的季绍钧突然抬起了头,朝这边望了一望。

    感觉到他的视线,孟采薇正准备瞪回去,却见季绍钧有几分高深地笑了一笑:“原来是这样。”

    他话说一半儿,却不说了,取餐巾擦了擦嘴,正襟危坐,偏要等人来问才开口的模样十分欠抽。

    江晚晴和严修筠完全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态度,唯有孟小姐觉得被吊了胃口火冒三丈:“什么原来是这样?能不能痛快点儿!吃不饱没底气就再去点菜,别闹脾气了季总!”

    季绍钧:“……”

    他刚要刻薄两句,一抬头就看见了孟采薇的黑眼圈儿——这两天她在临城连轴转,应付一群难缠的人也确实辛苦了,脾气不好实属正常。

    他忍了忍,自己给自己缓了缓语气:“最近投资圈儿最火的事件,你没听说?”

    季绍钧自觉是给了孟采薇一个台阶下,然而孟采薇的脑子还沉浸在八卦中没爬出来:“你说哪个?哦……是港城那个合伙人出去白嫖,结果被特殊服务业的小姐妹们带着黑、社、会堵到四季酒店的事儿么?”

    季绍钧:“……”

    江晚晴一家三口儿:“……”

    孟采薇来了精神:“要我说这货就是没肝儿!听说他吓得躲在办公室尿裤子,最后找中间人搭桥儿,掏了三百万才平事儿!你说这叫什么!这叫没有契约精神!早点银货两讫多好!”

    季绍钧脸色铁青:“……不是。”

    孟采薇眉飞色舞的脸色一僵,一脸疑惑:“那是什么?哦……那你说的是四大……”

    “闭嘴!”季绍钧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伤风败俗的消息,终于忍无可忍,“我说的是吴哲茂——我听说,他最近准备入资平城大学的校办企业。”

    35、4. ...

    严修筠抬眼望来:“入资平城大学的校办企业?”

    三、四十年前, 为响应国家改革开放和市场化的号召, 国内排名前几的知名高校纷纷创办了自己的企业,便于学生实验、实习、从事就业准备, 顺便给学生提供生产劳动技术的教育。

    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 校办企业的功能,早就已经从最初的为学生服务, 变为用于推动高校科研产业化、市场化转型, 是各高校所在地区域经济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又因校办企业大多依托于各所高校的实验室,技术也多是最先进的科研成果,因此在科技创新领域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竞争优势十分明显。

    说起国内最著名的校办企业要属清北集团, 经过三十几年的运作, 清北集团实力不可小觑, 业务领域涵盖IT、金融、房地产、医药医疗等多项产业,旗下拥有八家上市公司, 员工几万人,总资产超千亿, 该集团在国内外重要城市均有分布,市场开拓方面成绩显著,盈利能力在众多校办企业中一骑绝尘。

    一言以蔽之, 像清北集团这样成功的校办企业, 不仅在市场上优势突出、十分能打,还是校方的摇钱树,各地方政府的税收大户。

    许多高校的校办企业都以成为第二个清北集团为目标, 政府部门,也都乐见国内再出一个清北集团这样的五百强。

    平城大学的校办企业名为“华方”。虽然比起清北集团,“华方”在实力方面还有相当大的差距,但是企业厚积薄发,后来居上也不是什么罕见新闻,因此上至国家政府,下至市场和投资者,普遍对“华方”非常看好。

    但是……

    “校办企业,顾名思义就是学校办的。”江晚晴实验室泡多了,不太懂资本运作和企业管理,对校办企业这一块儿更是不熟,只是闻言略微疑惑,“平城大学直属教育部,平城大学的企业也应该算国有资产了,吴哲茂虽然是平城首富,影响力不小,据说在平城这边也颇有人脉,但是到底是只私人身份没有国企背景,他说入资就能入资?关于企业的所有权……这以后怎么规定?”

    孟采薇坐在她身边给了她一个“都这样”的眼神儿:“多数校办企业的所有权本就乱七八糟,企业的法人和管理层,很多还兼着高校的行政职务,属于事业单位人员,至于那些矫情不清的产权、权责问题,一旦暴露,其他事情也就跟着一窝蜂的起哄,为这闹到锒铛入狱的都有。这些问题近几年理顺了很多,但是漏洞也还在。”

    孟采薇到底是专业人士,说到这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翘了翘嘴角儿,和季绍钧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不过对专门搞投资的人来说,有时候乱不一定是坏事,反而是一种机会——表示可以见缝插针……就像你们学校的那个‘华方’,有一种情况,吴哲茂就能借机入资,不知道是我猜的那种吗?”

    季绍钧看她一眼,点点头:“近期证监会一直有松口创业板重开,IPO重启的迹象,如果‘华方’有在创业板上市的计划,吴哲茂就可以以自己旗下投资公司的名义,通过受让原股东股权的方式,成为‘华方’的股东——现在看来,这个操作完全可行,而吴哲茂也确实像是有这个意愿。”

    江晚晴被季绍钧的商业操作糊了一脸,其实并没怎么听懂,她侧头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严修筠,企图给自己找个翻译,但是一看之下,就发现严修筠在拿手机查东西。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立刻求证,江晚晴也没打扰他,但是隔行如隔山,她实在云里雾里。

    “这太复杂了……谁来给我个简单点儿的解释?”江晚晴叹了口气承认自己的无知,“吴哲茂入资‘华方’,对‘华方’和吴哲茂而言,是好事是坏事?”

    孟采薇俏皮地眨了眨眼:“如果是正常操作,那当然是好事了——如果不涉及上市,‘华方’拿钱搞产品搞市场,吴哲茂出钱,等回报赚利润,双赢;如果涉及上市,‘华方’在上市前增资,提高了上市计划被批准的概率,吴哲茂获得‘华方’的股权,上市后就能获得高额回报,资产瞬间翻倍,你说是不是好事。”

    江晚晴一脸“说人话”的牙疼表情。

    孟采薇瞥了她一眼,嫌弃道:“行行行,说简单点儿,‘猪肉过手一层油’这个道理你能懂么?对于这些资本家来说,大笔资金哪怕是在他们手上转一圈儿,都能留点利益,吃不了亏。”

    江晚晴终于在这段话里总结出了孟采薇的意思——这玩意儿赚钱。

    “那不挺好么?”江晚晴撇撇嘴,想起今天齐院长的排比句赞扬,整个儿人却有点儿萎靡,“怪不得我们院领导最近跟打了鸡血一样,今天找我谈话的时候那意气风发的状态,谁看得出来他刚做完心脏搭桥,你知道吗……他就差握着我的手说‘组织信任你’了……”

    严修筠闻言,刷网页的手一顿,抬眼朝江晚晴看了过来:“你说齐院长?他找你谈话做什么?”

    今天这一天过得稀里糊涂,江晚晴先是被“流言蜚语”拱进了院长办公室,接受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天降大任”;随后又是去接严天意的时候撞上了季绍钧,经历了一场狗血与和平;吃饭的时候也没顾得上别的,光琢磨怎么帮着闺蜜跟扒皮的资本家较劲了。

    这时候被严修筠一问,她才想起,自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跟严修筠说。

    “我之前不是给吴博士送移动硬盘,并且想让他捐一台仪器意思意思就得了,省的学院里以后有人得寸进尺——这事儿你知道吧。”

    严修筠点点头。

    江晚晴心力交瘁:“没想到吴博士他叔——也就是首富吴先生,没能领会精神,搞了把大的。他给我们学院捐了五千万,成立了一个专项资金,专门用来买设备。壕无人性啊……”

    孟采薇和季绍钧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吴哲茂大手笔啊……啧啧,他自己就是做医疗器材发家,又想入股平城大学的‘华方’——都知道‘华方’旗下很大一块儿产业就是做医药医学产业的。要我说,这五千万花的值,用慈善的名义,给自己留了’扶植教育‘的好名声,还不违规违纪地把你们学院领导拿下了……朝里有人好办事儿啊,冲着这五千万,以后吴哲茂想跟你们学院领导聊合作,就凭你们知识分子这软耳根子,谁不说他一句好?一箭双雕啊。”

    “不止。”江晚晴说,“吴哲茂的侄子是我们同事,我听说,他‘副教授’的职称评定已经敲定了,手续一周内办妥。”

    “这都算顺带的了。”孟采薇道,表情十分感慨,“我们以前的同学跟我说过一句特经典的——‘家里没矿别搞科研’,你们算让我见到现实版了。”

    孟采薇拉偏话题的能力一流,江晚晴正准备跟她掰扯一下“家里有矿”这个问题,一侧目就看见严修筠还在不动声色地等她说完。

    “呃……就是因为这五千万。”江晚晴于是接着道,“我们系里不知道谁在传,说这五千万是我拉来的——纯属胡扯,但药学院这智商盆地还真有人信,于是齐院长听说了,把我找去谈话了,总体思想,就是希望我继续为系里的‘钱途’发光发热。”

    严修筠笑了笑:“你怎么想?”

    领导画大饼这种事,对好多年轻人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但是这些人里显然不包括江晚晴。

    “我?”江晚晴十分不知所谓的哼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可想的,一来,这五千万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是人家吴博士自己凭本事投胎带来的,假的真不了,总有一天这事儿会说明白;二来,什么投资运作,什么上市创业板,什么资产管理……我一概不懂,这块‘猪肉’没过我的手就得掉地上,油都留不下一层;三来,这件事儿现在看来大概只是个‘愿景’,齐院长自己可能还没琢磨清楚呢,轮不到我一个扎根实验室的小卒替他操这份卖航母的心。”

    她说完,一摊手,意在表示自己“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从容坦荡,却被严修筠顺势握住了,在手心温柔而赞许地捏了捏,笑了:“我们家聪明的江博士,你辛苦了。”

    江晚晴挑了挑眉,大概是把严天意隐形的尾巴借过来摇了摇。

    季绍钧牙疼似得看了看严修筠的表情,眼角抽了抽。

    随后他冷笑一声,十分不怀好意地挑拨离间:“我倒是觉得,你们院长一定有让你去参与‘华方’运营的意思,不然他不会跟你说这么多……‘聪明的江博士’,‘华方’那边是个肥差,比实验室这边有前途多了。”

    江晚晴看季绍钧仍然不怎么顺眼,但是此时她心情好,也懒得怼他,干脆道:“能力越大责任才越大,我没那么大能力,不去找这个麻烦。”

    季绍钧“哼”了一声:“希望你保持这种求生欲。”

    `●)

    严修筠闻言,眯了眯眼,笑着朝季绍钧看了过来。

    季绍钧望天。

    江晚晴还没怎么样,孟采薇先瞪了他一眼:“人话不会好好说,活该你注孤生。”

    季绍钧不想说话,干脆把脸别过去了。

    孟采薇对着他磨了磨牙,又转向江晚晴,叹了口气:“你别跟这人一般见识……不过晴晴,我实话实说,他说的意思其实没错——我也意见也是一样,建议你无论如何,不要参与这件事。”

    江晚晴一愣。

    “怎么说呢,虽然我刚才说,吴哲茂入资校办企业,很可能是一件双赢好事,但是我也说了前提——‘在正常操作情况下’,这一点很重要。”孟采薇琢磨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因为吴哲茂这个人,骚操作很多,通俗点说……他有点邪门。”

    36、5. ...

    “邪门……”江晚晴对这个形容词本能的不舒服, “这是什么意思?”

    孟采薇皱了皱眉, 莫名朝严修筠的方向看了一眼。

    严修筠笑了笑:“想说什么可以直说,我不会过多联想的。”

    没想到被他一眼看穿, 孟采薇表情介于“讪讪”和“欲盖弥彰”之间, 不尴不尬地傻笑了一声,立刻招来了季绍钧的白眼。

    孟采薇毫不客气地瞪了季绍钧一眼, 才开口道:“我就是想说, 吴哲茂的发家史,和‘耀康集团’那位……呃,有点儿像。”

    江晚晴一听“耀康集团”几个字就明白了,也微微转头看了严修筠一眼——孟采薇那是得欲言又止, 因为耀康集团发家的那位, 是严修筠的亲爹。

    “我跟我的父亲傅耀康先生关系不很亲近, 而我妈妈早就声明和他断绝来往了,我也不是他继承权核心圈里的人。”严修筠捏了捏江晚晴的手心, 对孟采薇做了个“继续”的动作,“关于他的事情我完全可以当八卦听, 但说无妨。”

    如果只有江晚晴在场,孟采薇对这件事会有一段长篇大论的分析,每一句都夹枪带棒, 但是她到底是个场面人, 人家儿子都这么说了,她反而不好意思深扒,只好“为亲者讳”地笑了一笑, 点到为止:“严教授讲究……既然大家都懂,那我就不详细展开了,咱们只说吴哲茂——这个吴先生是海滨市人,后来认识了他的发妻,靠妻子的家产入行,在东南亚一带做起了医疗器材的生意,后来家族产业不断发展壮大,他选择最好的时机北上,把产业迁入了平城,借着房地产和互联网两个行业的兴起,‘吴氏集团’算是在平城立住了脚,也就有了今天的平城首富吴哲茂。”

    无怪孟采薇要把预防针打在前面,这个吴哲茂靠妻子发家,又是做医疗器材的,仅这两点就足够让人浮想连篇了,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靠严书音女士科研成果站住脚跟的傅耀康。

    严天意半天都没有吭声,听得连眼珠都不转,站在江晚晴身边歪靠着她。

    江晚晴把儿子揽住了,又抬头看孟采薇:“那首富怎么就邪门儿了?”

    “因为首先,按照他们海滨人自己的说法,吴哲茂这个人有点儿‘天煞孤星’的意思。”孟采薇琢磨了一下儿道,“克父母,克兄弟,克妻,克子……他们家的人跟他关系特别亲近的,就没有落着什么好儿的。”

    孟采薇在生意场上待多了,对生意场上诸人的神论观念显然非常通透,但即使不在这种观念支配下,只从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吴哲茂的命运也确实算得上坎坷。

    江晚晴也断断续续地听吴启思提起过有关他叔叔的事情。

    吴哲茂幼年失去父母,由长兄抚养长大,结婚后开始几年,用妻子家的财产做生意也不是一帆风顺,很是经历过几起几落,每次都徘徊在倾家荡产的边缘,遭受的白眼和来自妻子家族的压力就别提了。

    他们夫妻的感情也不算和睦,因为他们夫妻先后有过好几个孩子,最终只留下来一个女儿,而吴哲茂的家乡海滨地区重男轻女思想极端肆虐,没有儿子就跟杀人放火一样罪孽深重,可是夫妻两人的身体情况也确实不适合再生育子女,所以这事儿就一直僵持着。

    再后来,吴哲茂的生意终于有了起色,妻子却在这个关头去世了。当年吴夫人的娘家在吴哲茂面前仍然比较硬气,且更向着吴夫人的独生女儿,综合了亲情与“担心财产外流”等多方面考量下,吴夫人的娘家曾不止一次阻挠过吴哲茂再娶。两家人为这件事闹得非常不愉快,吴哲茂的女儿也因此从初中就去国外读书,对父亲一直颇多怨言,父女关系接近崩盘。

    吴哲茂自此就更亲近吴家人,他本就对学习好的侄子吴启思寄予厚望,等到吴启思的父母过世,他悲痛之余,只恨不得锻炼这唯一的侄子成为自己的继承人,奈何吴博士不仅是个一根筋的死心眼,还是个正人君子——他跟自己唯一的堂妹关系不错,一直觉得自己不该抢堂妹的遗产,以至于吴首富的诸多努力,最终也只能是一轮明月照沟渠。

    江晚晴无声过了一遍这些信息,虽然觉得其中多个细节很有槽点,但是总体而言,这些槽点大多停留在家长里短和封建糟粕的观念上,好像距离“邪门”这个词还相去甚远。

    孟采薇却在这个时候叹了口气:“前些年的时候,关于吴哲茂一直有个传言——很多人说他发家是靠养小鬼,而且他养的这个鬼不是别人,就是他老婆。”

    江晚晴闻言一愣,她跟吴启思接触颇多,灌了一耳朵有关吴博士对他叔叔的深深感激;又因为五千万捐款,刚刚接受了一天“吴哲茂先生是一个有大胸怀的企业家”这种正面赞扬的洗脑,因此在她心目中,吴哲茂暂时还是个慈祥的长辈形象,并且是个为富有仁、富长良心的长辈,哪怕有“重男轻女”这种油腻猥琐思想在其中搅合,吴哲茂的形象暂时还没有完全坍塌的迹象。

    总之,这个形象和这种阴森森的封建迷信相去甚远。

    因此她第一时间听闻孟采薇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荒谬:“这怎么传出来的?”

    “吴哲茂早年在东南亚做生意,好几次赔的要当裤子,结果就在海滨商人圈儿内开始流行‘养小鬼’旺生意的那几年,吴哲茂的生意突然间就一路高歌了,时机比较巧,我猜就是这个传言开始的原因。”孟采薇回忆了一下儿,接着道,“除此之外,还有点儿迹象——因为吴哲茂的老婆死的比较蹊跷。”

    江晚晴一顿。

    “吴哲茂的老婆身体一直不太好,但是应该属于拖得下去死不了那种状态,而且她死前两个月左右,刚刚接受了一场手术,据说手术很成功,后期恢复也不错,我认识的一个女老板当年跟吴太太家有交情,在那段时间还去看望过她。据这位女老板说,当时吴太太状态挺稳定的,能吃能睡,就是精神有点不太好,总反应迟钝。但是病人嘛,术后虚弱很常见,好好休养就完了。”孟采薇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吴哲茂公布的死因是——术后出现不良反应导致心脏骤停……手术后都俩月了才不良反应,这有点儿匪夷所思。”

    “真的假的?”江晚晴怀疑道,“不过吴太太家当时挺厉害的吧,他们如果怀疑的话,不会闹么?”

    “当然闹了,没用呗。”孟采薇撇了撇嘴,“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科技手段也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吴太太家闹了一阵儿,法医那边儿也没检测出吴太太有死于其他原因的可能,这事儿最终就按正常病逝结案了——吴哲茂也没追究医院责任,吴太太家属也没证据揪着吴哲茂不放。不过呢,这件事要是到此为止,也没人瞎传,关键吴哲茂在吴太太死后的举动让人不怎么舒服。”

    江晚晴已经拿这当恐怖故事听了,闻言抬了抬眉:“他干什么了?”

    “吴太太去世的同一年,为了躲避他太太的家人,吴哲茂携资北上,来了平城。当初他为了打动平城有关方面的人员,做了不少工作,还给平城的几所高校捐了好几栋楼,借此表示他是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而其中一栋楼特出名,就在你们平城大学。”

    江晚晴连忙问:“哪栋?”

    孟采薇却打了个磕绊:“哎……就在嘴边,一时想不起来了,我记得名字挺通俗的。”

    江晚晴也没逼她:“你说吧,万一我知道呢。”

    “也行。”孟采薇回忆了一下儿,继续道,“据说,那栋楼门前有三根旗杆,造型就像三炷香;楼里的格局特别奇葩,上楼的楼梯是普通楼梯,因为功能问题,没法走回头路,下楼的楼梯是环形还特别陡,弄得这栋楼易上难下,传说这么设计是故意的,因为吴太太死前腿脚不好,楼梯太陡了就下不去;而且这栋楼的照明设计特别滞后,弄得整栋楼都阴森森的;而楼的整体造型也很诡异,从上往下看就像一口棺材……你对这么一栋楼有印象吗?”

    江晚晴几乎认定这是个以讹传讹的谣言了,一脸黑线:“并没有……”

    孟采薇一脸“没有就没有,你就这么听吧”的破罐破摔:“反正呢,因为这栋楼,这个传言就出现了——东南亚养鬼文化里,对那个‘鬼’的挑选还挺讲究的。”

    “怎么说?”

    “首先,鬼不是大街上随便捡的,是要合生辰八字,找个旺你的人;其次,还要保证正这个‘鬼’不反噬,这就要求养鬼者必须要有制约鬼的手段;最后,你还要让这个地方成为‘鬼’的牵绊。”孟采薇挂着“你懂得”的表情道,“吴哲茂的老婆旺她是肯定的,那个楼的设计呢,也正好能困住她,算是制约手段了。而且那栋楼好像还跟她老婆的名字有点关系……对了我想起来了,吴太太生前是个常驻纸媒的专栏作家,笔名挺男性化的,叫‘德才居士’,那栋楼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叫‘德才楼’,你们有没有印象?”

    有,当然有。

    江晚晴快速和严修筠对视了一眼,本想说话,却被这个楼的名字弄得如鲠在喉。

    德才楼,这个名字何止如雷贯耳——陈雅云跳下来的那栋楼,就是这个所谓的“德才楼”。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陈雅云有意为之?

    37、6. ...

    “可是, 孟阿姨。”感觉到江晚晴瞬间的僵硬, 严天意从江晚晴怀里跳下来,两步跑到了孟采薇面前, 给这鬼故事弥漫的气氛破了个冰, “其实‘德才楼’我去过,这楼前面没有旗杆, 楼里面虽然破了点, 但是照明正常,楼梯也是正常上下。”

    孟采薇被噎了一下儿:“……所以呢?”

    “所以孟阿姨你讲故事的水平真高,声情并茂让人如临其境。”严天意深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精髓,居然还无师自通了欲扬先抑, “我从精神上支持你炒掉我季叔叔, 凭借真才实学另谋生路, 摆脱万恶资本家的压迫,实现人生的独立和解放。”

    江晚晴和严修筠:“……”

    季绍钧:“……”

    在场的大人们纷纷陷入了沉思——这一套一套的, 他究竟从哪儿学来的?

    在这孩子嘴里,“讲故事水平高”和“你胡扯”明明是同一个意思, 可是由于他毫不留情地贬低了季绍钧,孟采薇偏偏就吃这一套。听了他的“表扬”和“吹捧”,孟采薇顿时心花怒放, 任劳任怨的拿出手机, 给他补上了进门就许诺的红包……还是双份儿的。

    严天意两句话骗回了一个大红包,回头朝江晚晴挑了挑眉,心情愉悦地跪安了。

    季绍钧对孟采薇这智商界的马里亚纳海沟无话可说, 抽手点了点桌子。

    “关于吴哲茂玄学范畴的科普,就到此为止吧。”季绍钧面露笑容,撑起下巴道,“我给你们说点儿现实主义的。”

    孟采薇闻言,做了一个“你行你上”的表情,干脆坐在原地玩起了手机。

    季绍钧懒得跟她理论,在江晚晴夫妇的注视下直奔主题。

    “吴哲茂把企业重心转回内地之后,投资算是一路开挂,但是当年他在东南亚的时候,几起几落差点折腾死他,但是他运气莫名的好。”季绍钧说着,笑了一笑,看了一眼孟采薇又转回来,“要我说,他最邪门的地方,绝不是什么老婆死的蹊跷或者那空穴来风的‘养小鬼’,而是他当年,刚好卡在亚洲金融危机爆发之前,从东南亚撤离资本时候的操作。”

    江晚晴再没经济学常识,当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也是听说过的。当年的危机是美国有目标的一次“剪羊毛”——利用外汇汇率为突破点,操纵了亚洲众多国家地区的经济。

    这次危机的影响也相当广泛,这场风暴席卷整个亚洲,造成亚洲大部分经济体的汇率下跌,股市下跌,外贸受到冲击,工厂大幅倒闭,失业率居高不下,由此开启了亚洲许多国家和地区长达十几年的经济大萧条,而有的地方至今还没有摆脱当年的影响。

    吴哲茂如果真的挑在金融危机爆发前撤资,那可不是一般的运气好。

    “金融危机的爆发分几个阶段,而正式进入这几个阶段之前,会有一个非常短的缓冲期,这个缓冲期决定了大部分投资者的成败,不过当年,很多人对美国的套路不敏感,没抓住这个缓冲期,市场上有一点风吹草动,也没引起投资客们的警惕,吴哲茂抓住的就是这一点。”

    “当时吴哲茂靠倒卖医疗器材赚了第一桶金,但是做企业和做投资比起来,来钱太慢了,于是吴哲茂转头就进入了金融市场。”季绍钧说,“他不是非常冒进的投资者,而且国人都有一种传统心理,认为房子、地这种固定有型的资产是最容易保值升值的,所以吴哲茂当初选择投资的,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股票。他入手时,是这家公司股票价格的最高位,而当年又是金融危机爆发前夕,股票价格不可能高歌猛进,但是也没立刻下跌,于是他买完股票后,就立刻套住了。”

    严修筠闻言笑了一笑:“他需要一些‘非常手段’解套。”

    “当然了……然后他就开始操作了。”季绍钧耸了耸肩,“当时,吴哲茂刚刚在东南亚一带小有名气,又正赶上他太太的生日,他以给他太太祝寿的名义,在当地最大的一家豪华酒店大摆宴席,遍请名流。”

    孟采薇听到这里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插嘴道:“不得不说,虽然吴哲茂跟他老婆关系可能确实不怎么样,但是在外面的姿态做的可是真好——海滨那边儿油腻的老一辈企业家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怀——认为男人无论在外面怎么样,但是回到家里必须得是个孝子,还得和老婆举案齐眉,才不叫人渣……”

    她对“人渣”这个话题有至少有一个《资本论》那么长的意见要发表,结果一抬眼,正看到季绍钧瞪她。

    “横什么横……”孟采薇心虚地嘟囔了一句,随即接着玩儿她低级趣味的“跳一跳”,“行行行……我不说话了您继续。”

    “……”季绍钧顺了顺气,“刚才说到吴哲茂给他老婆办生日宴……他在宴会上故意喝的‘酩酊大醉’,被几个交情还不错的企业家掺去房间休息的时候,他就故意说胡话,故意说‘我高兴’,‘我干完这一笔,我就能退休了’,‘刚刚X总给我打电话,这次就行了’……生意场上的人,无利不起早。听到他这么念叨,又想到他给老婆办生日宴会办的这么积极,排场布局无一不奢华,都猜他肯定是在什么方面捞到钱了才这么有心气儿。所以几个人一过眼神,就故意赖在他的房间里,等着他‘酒后吐真言’。”

    江晚晴一脸槽多无口:“他说什么这些人就信什么吗?”

    “当时的情况是很微妙的一个处境,金融危机前肯定有一些信号,这些信号的释放,注定会让很多做企业的人不好过,人有一种趋利避害的心思,越是在艰难又不至于过分艰难的处境中,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寻找一个‘突破口’借此翻身达到巅峰……吴哲茂选择的就是这个时机,而在场的很多人,都是憋着一口气等着翻身的主儿。”季绍钧笑了一笑,“而且人心是很复杂的,如果吴哲茂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XX股票要赚钱,这些人肯定会精明地多想一想……可是吴哲茂故意把自己弄得衣衫不整,酩酊大醉,关键消息还说一半藏一半儿,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起来的同时,这些人只会觉得——这个消息不得了。”

    江晚晴哑然。

    季绍钧摇摇头:“人不怕不够聪明,只怕自作聪明……反正那天晚上,很多人费了很大的劲,终于得到了吴哲茂的‘酒后真言’——吴哲茂自称,他持有股票的房地产企业最近会获得大笔的投资和项目利益,股票在两周之内价格注定翻倍,他会为此大赚一笔。”

    严修筠:“这些人信了?”

    “信了,不仅信了,还准备搭一下股票暴涨的顺风车。”季绍钧说,“第二天一早,当地股市开盘后,一大批不明身份的投资人涌入当地交易市场,大量买入了该股票,致使这支股票接连几天涨停板。所有人看到股票价格暴涨,都红了眼一样,觉得自己押对了宝。而吴哲茂掐着时间,低调分批抛售了自己的股票,致使股票价格下跌却没暴跌。这些举动一开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毕竟股市有风险,涨跌都正常,可等到这些人发现吴哲茂所说的两周时间将至,而这只股票的跌幅还在扩大,并且根本没有拉升的可能时,才发现异常……可是不知道该说吴哲茂运气好还是其他投资者的运气不好,总之,金融危机在这个时期悄然而至,全线股市暴跌,无数上市公司跌停至退市,无数人在这场金融危机里血本无归。当地金融监管部门处于按下葫芦浮起瓢的尴尬之中,根本查不过来各家问题,于是这次虚假交易因为缺乏证据不了了之,而吴哲茂带着巨额财富,全身而退,借此机会重回了国内。”

    江晚晴瞠目结舌:“这……是运气?”

    季绍钧闻言,扔过来一个名为“真单纯”,实为“真愚蠢”的眼神。

    严修筠显然比季绍钧耐心很多:“这当然不是运气……如果我没猜错,这家所谓的房地产公司和吴哲茂其实是一伙的,联手做局掏空了资金,坑了投资者,又借金融危机的机会彻底销声匿迹。”

    江晚晴终于找到一个翻译:“这是怎么操作的?”

    “具体我也不太懂。”严修筠倒是坦率,“不过大哥之前给我讲过一些,如果这个所谓的上市房地产公司本身就是一个空壳,利用股市、上市公司和相关投资客的操作,完全可以为一些来源不明的资金洗钱,唯一的重点,就是涉及这一套运作的人员,务必要是‘自己人’——如果把吴哲茂的经历朝这个方向理解,总比‘运气’更合理一点。”

    季绍钧挑眉,刚要说“没错”,却被孟采薇抢了话头。

    孟采薇立刻对严修筠发出了声情并茂的夸赞:“严教授你料事如神啊!只听人这么一说,就能猜透背后猫腻!幸好您专心去搞科研了,如果您投身金融市场,某些人大概会被你挤兑的没饭吃!”

    无端“没饭吃”的某些人:“……”

    孟采薇却嘚瑟地把目光移开了,一边说着,十分果断地无视了“某些人”要杀人的眼神,伸手去捏果盘里的西瓜吃,结果一不小心“手滑”了,那块儿遭瘟的西瓜直奔季绍钧的西装而去……

    结果可想而知。

    江晚晴一家三口步调一致,纷纷露出“画面太美不忍直视”的表情。

    季绍钧的脸色铁青:“……”

    38、7. ...

    季绍钧起身去卫生间整理仪容了, 孟采薇幸灾乐祸地跟了出去。

    严天意趁人不备, 偷偷溜了出去,不一会儿自己又溜了回来。

    “电闪雷鸣啊。”严天意说, 随后眨巴着眼睛看向严修筠, “爸爸,趁着季叔叔还没回来, 不如我们现在就溜吧……”

    江晚晴:“……”

    严天意显而易见的非常怕季绍钧, 刚才被揪住尾巴捏脸摸毛的时候,江晚晴就看出来了。

    养了这么怂的一个儿子,身为老母亲,江晚晴也觉得自己面上无光。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要怂, 正面刚!你把我的敦敦教诲全忘了吗?严天意你的出息呢?都喂你季叔叔吃了吗?”江晚晴一脸嫌弃, “你怎么就这么怕他!”

    可怜严天意不仅正面刚不过季叔叔, 也刚不过他亲爱的妈,于是这位天才儿童通过博弈论原理选择了果断认怂, 一头扎进严修筠背后,不出来了。

    江晚晴:“……”

    严修筠被江晚晴眼风扫过, 依然能八面不动,也没管严天意的鸵鸟姿势,而是笑了一笑, 直接朝门外招手:“买单。”

    服务生应声而入, 江晚晴也不好意思训儿子了,严天意也不好意思耍赖了,等到服务生收了钱含笑而去, 一家三口已经恢复了勉强维持的其乐融融。

    江晚晴撑着下巴等季绍钧和孟采薇归来,然而这两人踪影全无,江晚晴无事可做,只好和严修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实话,季绍钧来得挺突然的,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跟他这么熟,而且他居然还是天意的教父……你还信教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有宗教信仰。”严修筠摇摇头,“但是我妈妈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季绍钧的父母也是,他们在教会里就是朋友,又是住得很近的邻居,所以我们两家人关系一直不错。”

    提到严书音女士江晚晴,总是敬畏居多,就这个文题也不多问了,点点头继续问起了季绍钧:“那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他,连我们婚礼他都没来参加。”

    “那段时间,他受人所托,在查几年前一件侵吞上市企业资产案件的内幕。”严修筠倒是知无不言,“侵吞的资产不会在金融市场正常流通,肯定要通过洗钱才能重见天日,如果是境内事件,洗钱渠道无非那么几种,消息又基本处于小范围公开的范畴,在国内留心打听就是了。可惜,他要查的这件事是境外事件,境外洗钱的范围很广,手段五花八门,想要把消息网打入这个渠道的内部……需要花点时间。”

    江晚晴也是个聪明人,严修筠这么一说,她就能懂个七七八八——季绍钧受人所托做这件事,显然不是需要花点时间那么简单,洗钱的人多数涉及不怎么合法的利益输送,洗钱的场所,也经常设在赌场、地下钱庄这一类听起来就不是平头百姓随意出入的地方。

    沾染大笔资金的事情从来都是扎眼的,季绍钧低调行事,大概也出于安全考量,严修筠不提不说,无论对严修筠而言还是对自己家人而言,都是一种保护。

    现在这个场合,虽然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但难说隔墙有耳,江晚晴虽然看季绍钧不怎么顺眼,但是这点儿幼稚的小打小闹,也并没有上升到要憋着弄死他的意思。

    她问到这里就心知肚明,干脆的放弃了这一话题,转而聊起其他。

    “你刚才说,吴哲茂就是利用洗钱发家。”江晚晴先是压低了声音,看严修筠点了点头,才恢复正常音量,“那你说,他准备入资‘华方’……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严修筠那种“聪明的江博士”的赞扬表情又回来了,江晚晴有点莫名。

    “先说‘华方’。”严修筠道,“‘华方’隶属平城大学,咱们学校的领导你也是了解的,在面子上面一向不落人后……”

    “就像跟申城大学相爱相杀……”江晚晴接过话头,了然一笑,明眸闪闪,“感受到了。”

    “在校办企业方面也一样。”严修筠道,“平城大学一向自诩一流高校,又占了平城的区位优势,所以一直想搞出一个和‘清北集团’媲美的校办企业,但是因为起步晚了,清北集团现在旗下六家公司上市,‘华方’这边追不上,就曲线救国了——先拼数量,再拼质量。”

    江晚晴一挑眉:“这怎么拼?”

    “简而言之,清北集团那边有什么产业,华方就要跟着搞什么产业,我刚才查了一下,清北集团的产业包括IT、证券、投资、房地产、大宗商品交易……以及医疗卫生。”

    “你原来查的是这个。”她说着,不由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医疗卫生?”

    “对。”严修筠见她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所以,华方也有医疗卫生产业,你知道华方旗下,医疗卫生这一块儿内容的原本挂名负责人是谁吗?”

    那个名字就在嘴边,江晚晴脱口而出:“朱和峰?!”

    严修筠点了点头。

    江晚晴顿时毛骨悚然。

    “这就是我也觉得,无论如何你都要离校办企业这件事远一点的原因。”

    江晚晴点头,现在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严修筠按了按江晚晴的手以示安抚,看到她深以为然的表情,笑了一笑,半晌又道:“再说洗钱的事。洗钱具体怎么操作还是要问季绍钧,我不太懂,但是我能理解其中一点——洗钱这一套操作中,务必保证重要环节都要是‘自己人’。”

    江晚晴似懂非懂。

    严修筠便继续道:“举个例子……你是我夫人,我可以说‘你是自己人’;倘若再加上一个天意,你们是我的爱人和孩子,我也能说‘你们是我的自己人’……但是如果我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我就是我自己,那么我就无法和任何其他人构成‘自己人’这样一个概念。”

    江晚晴一愣,终于道:“你想说……吴哲茂只是一个浮现在表面的人,在他这一系列操作之下,还有一个人……或者准确的说,是一个群体,隐藏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在支持他这一系列活动。”

    “就是这个意思。”严修筠点点头,“这个‘自己人’也不可能是随便找了谁就算数的。因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中,有很多不合理不合法的成分,所以一定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比如我要干坏事,就一定会找你……”

    严修筠话音未落,孟采薇却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

    闻言,这位八卦届的资深人士瞬间抛出了一个名为“我们都懂”的表情明知故问:“人家好尴尬哦~~严教授,趁我们不在的时候,你想干什么坏事?”

    江晚晴恨不得冲上去把孟采薇就地正法。

    然而严修筠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看尾随孟采薇进来的季绍钧,勾了勾唇角,和江晚晴心照不宣地笑了一笑。

    而江晚晴顺着严修筠的目光看了看,一点就炸的冲动瞬间没了,反而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夫妻俩自成一体,眼风缠绵地让人起鸡皮疙瘩,反倒弄得孟采薇莫名其妙。

    她在原地杵了两秒,后面的季绍钧嫌她碍事儿一手把她挡了进来。

    他一手挽着脏了的西装,一边皱着眉,没好气地斜了孟采薇一眼:“还不走!不是天天抱怨我不让你休息?”

    孟采薇难得没跟他计较,挑挑眉:“得,小的在这儿谢主隆恩了,季总!”

    反正账已经结完了,由于孟采薇的插科打诨,这一行人终于散场。

    江晚晴和孟采薇是开车来的,两人结伴去停车场找车了。

    严天意的心愿是“天下无季”,眼看严修筠和季绍钧在路边站定,各自等着来接,脚下抹油火速溜了。

    晚风吹过灯火照耀的平城,车水马龙之中自有喧嚣与升平。

    街边高大的树木被风扫过,落叶簌簌声中,是一种独特的静谧。

    严修筠和季绍钧并肩站在街边,两个男人一个清俊,一个英朗,在萧萧窗下一站,引得路人都要多回头看两眼。

    两人无声沉默了几秒,才同时笑了。

    季绍钧在外套口袋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盒烟,自己叼了一颗,又抖了一根出来,递给严修筠,却被严修筠婉拒了。

    “不了,戒了。”严修筠说,“她不喜欢二手烟。”

    季绍钧也不强求,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你所托的事,我终于摸到一点眉目,也算不负所托吧。”

    “在平城?”

    季绍钧挑了挑眉。

    严修筠一点就透:“怪不得你要在晚晴面前说吴哲茂。”

    季绍钧转过身来看着街边川流不息的车,打量着昏黄路灯下暖黄色的街景。

    “算是给你那不知道该说聪明还是该说傻的媳妇打个预防针吧。”季绍钧说,“世界上毕竟没有那么多‘凑巧’,一次能叫偶然,如果次次都找上她,那就说明这是必然了——Vincent,你不会也跟着以为,吴哲茂刚提出要投资‘华方’,你们学校这边就传出‘江晚晴能力超然是个好人手’的消息,是个巧合吧?”

    “当然不是巧合。”严修筠说,“有人在故意引导风向,想把晚晴拉到这个局中来,但是晚晴没那么容易上当。”

    季绍钧嗤笑一声:“你们高校这种地方,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家这位真能扛得住吗?”

    严修筠倒是顺着季绍钧的质疑一点头:“扛得住。”

    他倒是对江晚晴有信心。

    季绍钧被他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儿,假装被烟呛得“咳”了一声,随后笑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五年,连严天意这个只会哭的崽子都快五岁了……你也是,真学会修身养性了,难得。”

    严修筠也笑。

    “虽然Chtherine 一直希望你继承她的衣钵,做个没有野心的学者,但是以前,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真的就肯一头扎进实验室里,和一群永远精力旺盛的小屁孩儿们一起度过余生了。”

    Chtherine是严书音女士的英文名,季绍钧和严家关系亲近,在英国的时候也入乡随俗,即使是长辈也称呼名字。

    严修筠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昔,旁人看去,却总是觉得那一点笑意像是会被朦胧的夜色和喧嚣的尘世随时抹去一样清浅。

    他就这么站了一两秒,突然道:“我们的一生,总会被寄予很多厚望,有些是我们自己希望去达到,从而获得满足的;而有一些,是我们自己原本不想去达到,却仍然希望那些寄予我们厚望的人依然能获得满足的。”

    季绍钧看了他一眼。

    “也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的离开会让人忍不住去思考,为什么当初我们在塑造自己的时候,没有把他们那些无伤大雅的期望,当做是一个选项——哪怕是一个备选的选项。”严修筠站在晚风里,被风吹起了衣摆也没有动作,仿佛一尊遗世独立的肖像,“我们总要在愿望之间做选择,什么都要是贪心,什么都不要是愚蠢,而我肯置身于那个中间地带,不是我迫于无奈的妥协,而是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更重要。”

    严修筠说完,季绍钧难得地沉默了一下,随后又笑了:“越来越像Chtherine了,说服一个人之前总要有一大段道理……想说‘为了她你不后悔’就直说,我又不会笑你。”

    “我不后悔。”严修筠说,“甘之如饴,至死不渝。”

    季绍钧理所当然地笑了起来,十分不给面子:“家长里短的男人真可怕。”

    严修筠却已经不看他了,不远处,车的灯光由远及近,开在前面的这辆还刻意闪了一闪,晃得季绍钧抬手去挡。

    “孟采薇!”

    严修筠却在这一束灯光里加深了笑意,并朝着那个方向挥了挥手,对一前一后两辆车,既是告别,也是迎接。

    “回头重寻当年路的过程并不轻松,有些机会,该抓住的时候就要抓住——这是我作为朋友的忠告。”

    季绍钧故意装听不懂,开门上车前,故意吊儿郎当地笑了一笑:“你说什么?”

    严修筠没有停留,转身朝江晚晴的停车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伸手在自己的脖颈处点了一点。

    “唇印。”严修筠说,“我和晚晴都看到了。”

    39、8. ...

    万家灯火都是红尘扰攘的背景, 江晚晴无声坐在车里, 等着严修筠朝他一步一步的走来。

    他手指修长,笑容介于轻狂与温文之间, 夜风吹起他的外衣, 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多了一些平时看不出来的东西,仿佛深潭之下隐而未发的惊涛。

    江晚晴只看动作, 就知道严修筠在说什么。

    都是成年人, 又是一个已婚成年人,这点看破不说破的暧昧都是引人遐想的情趣。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明明那点暧昧和自己其实没什么关系,她仍然被严修筠一个动作迷得五迷三道。

    一见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说清的事情, 江晚晴觉得自己无论再早还是再晚遇到严修筠, 也都无法改变结局, 而她又似乎在一瞬间,能看到这个男人的往昔和今后。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让江晚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周遭的时间似乎静止了,她抓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紧了一紧。

    车门一开一关, 晚风的凉意一聚一散,江晚晴激灵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严修筠已经坐上了车。

    严天意在儿童座椅上, 欢快的叫了一声“开车开车”。

    江晚晴愣了一瞬, 还没说话,严修筠已经看了过来。

    他整个人的气质已经恢复到了一贯的温润里,可看到江晚晴迷离的眼神, 却不知想到什么的笑了一笑,带了一点略近于无的暧昧和肆意:“怎么了?”

    江晚晴:“……”

    她毫无意外地打了个磕绊——总不能说,自己被美色所迷吧。

    当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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