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霍长歌不在理会程奕铭,考试之前被狗咬一口可不是什么好事。
霍长歌绕过程奕铭的身边, 就走进神武门之中。
程奕铭还想拦他, 霍长歌却忽然转头警告对方。
“程奕铭,这里是神武门, 劝你不要想着在这里闹, 否则的话让陛下知道了, 哪怕他再顾及着程家的脸面,也不能不治你得罪。”
程奕铭闻言, 恨得咬牙切齿,气势汹汹的冲着霍长歌轻蔑冷笑。
“你是怕了, 我会获罪,你难道陛下会放过你吗?!少在这儿说教!”
霍长歌看着这样的程奕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变得如此狂狷甚至连自己的面子都不顾了。
霍长歌嗤了一声, 笃定的看着程奕铭。
“你不敢,你也赌不起。”
霍长歌说完这些之后,瞧着程奕铭的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转身率先走进了神武门。
考试在保和殿举行, 黎明之时开始。
霍长歌到保和殿之外的时候, 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了,显然是比霍长歌来得更早的, 其中有不少人都强打精神、哈欠连天。
霍长歌知道,想必大家昨夜都没有怎么睡好。
这些人之中,宁笙箫也在, 霍长歌上前与他攀谈一二。
不多时,程奕铭也紧跟着到了。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程奕铭似乎又恢复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与方才和霍长歌说话时完全不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在场的人宁愿和霍长歌说话,也不愿意理会程奕铭半点儿。
而程奕铭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氛围,一个人站在一旁,神色冷傲,谁也不理会。
宁笙箫悄悄告诉霍长歌。
“孙文衍的事情之前,原本还有人愿意凭着程家的声势和程奕铭交好。可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哪里还有人敢和他亲近。一来怕污了自己的声名,二来也是怕和孙文衍一样被程奕铭和程家当枪使。”
霍长歌明白宁笙箫的意思。
的确,那件事情程奕铭和程家着实是太让人觉得心凉了。
简直就是坑害了旁人还要坑害自己人,踩着同伴的尸体上位,好处都拿尽了,锅却让别人背。
霍长歌下意识的摸摸耳垂,低声与宁笙箫玩笑。
“你猜,这一次的魁首是谁?”
闻言,宁笙箫倒真的是有些拿捏不准了。
原本以为,程奕铭在殿试之前就要完蛋的,谁知道,皇帝竟然如此帮着程家。
到底是帝王之师啊。
说不定,到了最后皇帝真的会念在程家的份上,将状元之名给了程奕铭,反正这也不过是帝王一念之间的事。
霍长歌倒是轻轻一笑,凑近宁笙箫的耳边,低声说道。
“那日我去了外城,那里有个地下赌场,专门有这次科举的赌局。”
宁笙箫闻言,白了霍长歌一眼,心想着,也就你心大,这种时候还能出去浪,还找到了什么劳什子的地下钱庄。
宁笙箫相信,霍长歌绝对也买了。
“你买了谁?”
霍长歌摸摸鼻尖,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我投了自己,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扔进去了。”
宁笙箫刚想要问为什么,就听见霍长歌笑着说道。
“因为赔率最大,一赔十。”
宁笙箫瞧着眼前这人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就非常非常的想要打人。
恰恰好,这时候从殿内走出来一个皇帝身边内监服饰的太监,恭恭敬敬的对着在场的数十考生行了个礼。
“诸位贡士,奴婢等奉命督办此次殿试。殿试只考策问,应试者自黎明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按钦天监取时,将于辰时一刻开始点名,请诸位贡士静等。”
随即,所有人都默默的排好了队伍,等待着辰时一刻的到来。
出月台之上的日晷慢慢转动着,直到辰时一刻,内监开始根据名单点名,校对籍贯、姓名,甚至是父母三代,最终才发给一块木牌,木牌上面写着序号,是考生的座位次序。
等到查验完了所有人,保和殿之内,所有的考生已经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随即,便是散卷、赞拜、行礼,最后才是颁发策题。
考试的时间为一日,日暮时分交卷,出月台之上的日晷缓缓移动着,记录着时间。
今日皇帝不在,主考官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太子和三皇子二人。
这其中的意思倒是令人探究。
而在场的考生却极少有人考虑到这个问题,因为他们都知道,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时刻就在这里。
哪怕是昨夜因为紧张没有睡好的,到了如今也完全清醒了,根本感觉不到一丝丝的困意。
此番策题只有四个字,一改往日长篇大论之风格。
要知道,往日的策题往往字数很多,少则五六百,多则上千字,并且随着皇帝的年纪越来越大,他的题目也越来越长。
这似乎就成了皇帝自身的一种奇怪的嗜好。
霍长歌看着面前“士农工商”四个字,一时间有些摸不透。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个题目绝对不会是皇帝出的。
思虑了半晌,霍长歌最终简单的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基本思路,随即开始书写起来。
在普通人的眼中,士农工商,必定是士为先,商人是最卑劣并且地位卑下的。
但是,霍长歌和沈烨接触许久,对于本朝的商业贸易往来很有自己的想法,甚至将目光放眼于海上贸易。
而似乎,这些年来,皇帝在陆地上征战,开疆拓土,随着时间的流逝,同样也将目光放在了海上,他曾经听过司晏明的意思,他一直在劝说皇帝开拓海上贸易往来,而这两年皇帝似乎也有所松动,一直处于海禁的状态很有可能会发生改变。
霍长歌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将所感所想皆一字不漏书写而下。
到了午后时分,皇帝忽然带着人走进了保和殿。
许多人都在奋笔疾书,并未意识到皇帝的到来,皇帝也是示意所有人不要说话,自己则一个一个在那些学子之间穿梭着。
每一个人的桌旁皇帝都矗立片刻,上面的字皇帝也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看过。
只不过这些人大多都是写的极为保守,没有什么出彩之处,让皇帝颇为不满。
而有些创新看法的也不过片面,并未将“士农工商”四者好好陈述。
唯到了霍长歌桌边之时,皇帝不过看了片刻,便再也走不动路了,他停留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目光随着霍长歌的笔而动,眼睛里散发着光亮,脸上也是带着极为欣喜之色。
而霍长歌也仿佛并未意识到皇帝就站在自己身边一样,字尤就那般苍劲有力,内容也甚为让人满意,并没有因为皇帝在侧就如同常人一样感到不适,甚至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一旁跟着皇帝的太子倒是有些焦急。
程奕铭的座位不知为何被放在了最后,皇帝如果再次滞留,那么霍长歌怕是铁定要夺魁了。
太子并不了解霍长歌的水平,只是觉得一个不过读书几年混世魔王,怎么能够和程家的长子相比,想来程奕铭是要好霍长歌太多的。
他最终忍不住,将心绪表露在了脸上,低低对着皇帝唤了一声。
“父皇。”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很快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随即继续一个一个的观望下去,只是接下来的速度显然快了许多,也显出了皇帝的几分不耐烦。
直到皇帝站在了程奕铭的身边之时,才堪堪恢复了那种淡定之色。
皇帝同样也是在程奕铭的身边站了很久,甚至比站在霍长歌身边更久。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见皇帝抚掌,赞许了一句。
“甚好。”
程奕铭听到这话,霎时间喜上眉梢,只觉得这一次状元和自己是没跑了。
毕竟,皇帝看下来这么多人,只称赞了程奕铭一人。
边上的考官见此,也是默默地将程奕铭记在了心中。
太子也是颇为得意,如今形势之下,程奕铭是谁的人已经很清楚了,皇帝也未必不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太子对着司晏明低声而笑,悄悄说道。
“三弟,承让了。”
司晏明只是但笑不语,似乎不到最后他就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日渐西邪,出月台上的日晷也渐渐到了既定的位置。
保和殿之中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正襟危坐,等待着考官们将自己的卷子收走。
在此期间,所有人的手都端正的放在了膝盖上,不敢有一点越矩的动作。
接下来,便是既定的八个考官集体阅卷。
而这些考生也渐次离开了保和殿,在外面的出月台上静静等待两个时辰。
因为考生的人数并不是很多,八个考官,足以在这短短时间内定下了人选,最后再由皇帝抉择一甲的人选。
最后送到皇帝面前的卷子不过八份,从中挑选出三人而已,再由皇帝亲自抉择。
至于其他,便由考官们商量着办了。
等到霍长歌等人再次回到保和殿的时候,三个人站在了最前面,便是此次的一甲。
只不过,令霍长歌没有想到的却是楼千里。
楼千里这位原本的状元,此次竟会连一甲都没有进,甚至被放到了二甲的中间,不上不下,虽然也是进士出身,可是依照他的出生,怕是要埋没了。
只不过,此间霍长歌也没有间隙多想,因为皇帝已经定了宁笙箫的探花。
只看他与程奕铭之间,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谁知道,皇帝偏还要卖个关子,让程奕铭和霍长歌二人陪着说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又忽然问道。
“你二人可曾有所婚配”
程奕铭闻言,只以为皇帝要赐婚,想着皇帝赐婚必定是不会差,哪怕不是郡主,少说也要是贵戚之女,因而他即使已经暗地里悄悄说了一门亲事了,仍旧是对着皇帝道。
“启禀陛下,程奕铭还未有定亲,但凭陛下做主。”
倒是霍长歌无比正直的对着皇帝回禀道。
“启禀陛下,霍长歌岁未婚配,但是心中已有一心仪女子。长歌愿在功成名就之后娶她回家。”
皇帝闻言,浅笑,就算是霍长歌自己不说,他也知道霍长歌所说那人是谁。
于是,绕了一圈之后,皇帝才挥挥手,在面前的两个朱漆盘上写下几个字,挥挥手让身边的春公公去办。
春公公带着人将一个朱漆盘端到了程奕铭的面前,笑着恭喜道。
“恭贺程榜眼。”
随后,又将另一个朱漆盘端到了霍长歌的面前,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挚。
“恭喜霍壮元。”
霎时间,大殿里安静一片,唯有程奕铭低低的私语声。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御座之上的皇帝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太子眼看着皇帝额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立刻开口提点着程奕铭道.
“程榜眼,莫要高兴坏了忘了自己这是在哪里,还不快跪下谢恩,莫要失了礼数。”、
太子说的声色俱厉,显然是在警告程奕铭。
程奕铭终于清醒了一些,抬头偷偷瞧见皇帝面沉如水的脸色,急忙跪地谢恩。
所有的人谢恩之后,依次离开保和殿,前往离宫苑参加状元琼林宴。
此刻,所有的人都是饥肠辘辘,霍长歌走出神武门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叫的快有震天响了。
他倒是瞧见了已经从恍惚之中反应过来追着他而来的程奕铭,霍长歌可再没又给他找自己事的机会,直接跳上了马车,示意周正马上离开,免得又招惹了这只疯狗。
周正也是明白,早在外头的时候就听了前来报信的太监说了,他家二爷得了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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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苑,琼林宴。
在一众青色之中,只有身为状元的霍长歌一身红衣十分扎眼。
而他坐在最前面,不知道位置坐次是谁安排的,不知道为什么身为榜眼的程奕铭竟然和霍长歌隔了十万八千里。
一时间,程奕铭坐在那里不能随意走动,反而和霍长歌说不上话,更加对不上,只能够目光里淬着血,就那样瞪着坐在最前头的一身红衣的霍长歌。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怕是霍长歌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然而霍长歌仿佛未觉,只是低头吃东西喝酒,偶尔回答皇帝几个问题,都让皇帝异常满意。
所有的人看起来都挺高兴的。
只有程奕铭一人始终闷闷不乐,却又不敢在皇帝面前直接显露出自己的难看脸色。
忽然,皇帝不知和太子说起什么,陡然间就将目光放在了程奕铭的脸上。
程奕铭见此,立刻站了起来,倒了一杯酒,上前祝酒。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程奕铭的身上,这让他很是享受。
皇帝并没有拒绝程奕铭的酒,微微轻笑着,用一种几乎慈爱的目光看着程奕铭。
皇帝像是有些醉了,话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絮絮叨叨的开始说一些他做皇子的时候和程阁老之间的事情,那表情像是十分怀念的样子。
程奕铭闻言,更是得意。
直到皇帝再次问他。
“朕记得,今日在大殿之上,你曾经说过你还未婚配,家中也没有为你定亲是吗?”
程奕铭闻言,立刻点头称是,也不管家中那个早就暗地里为自己选好的未婚妻。
“启禀陛下,程奕铭并未婚配,家中也未有定亲。”
毕竟,皇帝的赐婚才是真正的让人有面子,他家中那个未婚妻虽然妖娆娇俏,但是到底逊色几分,如是她执意与自己,到时候作为妾室也不是不行的。
闻言,皇帝点点头,转而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那样子看起来的的确确是喝醉了。
他笑着对着程奕铭招招手,让他距离自己更近一些,随即拍了拍程奕铭的肩膀,笑道。
“朕这里正好有一门好亲事,陪你正好,你可愿意。”
程奕铭见自己竟然如此被器重,自然兴奋莫名,他立刻点头答应,兴奋的对着皇帝下跪行礼道。
“程奕铭谢主隆恩。”
皇帝见程奕铭如此,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对着身边的春公公低语了几句。
那春公公立刻去办。
不一会儿,便有一身着凤冠霞帔,头上盖着红色盖头的女子缓缓而来,那春公公小心翼翼的牵着那女子,态度恭敬至极。
所有的人虽然瞧不见那女子的样子,可是瞧着那女子矜贵的样子,就连皇帝身边的春公公也要扶着她走路,想必此人一定是身份不凡之人。
不少人都朝着程奕铭投来了嘲讽轻蔑的目光。
倒是霍长歌仿佛没事人一样,呵呵笑着站起身来,敬了程奕铭一杯酒。
“恭喜程兄,今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大小登科啊!”
程奕铭自然不能够在皇帝面前不接霍长歌送上来的面子,虽然心里不太愿意,可还是碍于情面喝了酒。
喝完酒之后,皇帝笑着在程奕铭的背上轻轻推了一把,笑道.
“去,去将你的新娘子接过来。”
程奕铭春风得意的朝着那新娘子走去,走到了新娘子面前之际,冲着那新娘子躬身拒了一礼,口中唤道。
“娘子。”
那新娘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态度骄矜的很。
程奕铭愣了愣,随即又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
“娘子。”
正在他起身之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忽然就将新娘子脑袋上的盖头吹落了,露出了新娘子的那张脸。
程奕铭见到那张脸之时,忽然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往后退了一步,自己被自己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惊恐。
所有人也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新娘子竟然长了一张七老八十的脸,这哪里是新娘子,分明就是一个耄耋老妪。
所有的人都是惊骇莫名,就连太子也是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帝,低声问道。
“父皇,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唯有知道内情的司晏明和霍长歌相视一笑。
自从那日一状之后,皇帝明面上是嘉赏了程家,甚至还对待程家比往昔更加礼遇。
可是,暗地里却是有不少动作。
只是,让霍长歌没有想到的竟然是,皇帝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来警醒程家人。
只听见太子问出这话之后,司晏明立刻平静反驳。
“父皇做的决定自然是只有对,没有错的,太子皇兄难道有什么想要指摘父皇的地方。”
太子知道自己失言,立刻脸色一变,转而道。
“父皇,儿臣绝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程奕铭不过弱冠,那新娘子是父皇的奶娘,而今已经七十有六,两人做祖孙都有余了,又怎么……”
皇帝却是轻咳一声,打断了太子的话,质问道。
“罗嬷嬷是朕的奶娘,你此话是在嫌弃罗嬷嬷?”
太子望一眼神色骄矜,模样冷淡,板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一言不发的罗嬷嬷,赶紧垂头。
“儿臣不敢。”
这罗嬷嬷是从小伺候皇帝长大的,皇帝成年之后在宫中颐养天年,是整个皇宫之中最为挑剔的人,性子也是孤傲冷僻,更加仗着自己是奶娘的身份,除了对皇帝和太后是有笑容的,其余的人全都不放在眼中。
太子知道,程家若是迎了这尊大佛回去,怕是整个程家后院,自此之后鸡飞狗跳。
别看这老女人已经七十有六了,身子骨却硬朗的很没病没痛,怕是再活个二十年没有什么问题。
一想到这里,太子头疼欲裂。
可是,这是赐婚。
程奕铭明明已经答应了,此刻若是拒婚,那就是欺君之罪。
太子怜悯的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已经完全傻了的程奕铭,开口叫道。
“程奕铭,你还不快起来,和新娘子一起领旨谢恩。”
程奕铭听到太子的声音,僵硬的扭转了脖子,用可怜绝望的目光望向了太子,只希望太子能够帮着自己说句话,救救他。
可是,太子的回答让他失望了。
太子只是冷漠的别开了眼睛。
而站在一旁的新娘子则是有些不耐烦了,她冷冷扫了一眼摊在地上程奕铭,转头示意春公公。
“春公公,既然新郎官高兴的站不起来了,那你就找两个人帮他好好站着,一会儿还有给陛下磕头呢。”
春公公闻言,立刻吩咐两个小太监架着程奕铭,跟着新娘子走到了皇帝面前跪下。
随着春公公一声高唱。
"一拜天地。"
新娘子的盖头重新被盖上,一对新人起身,转身朝着苍茫黑暗的天地跪下,磕头。
自然,程奕铭这个头是两个公公押着他跪下,强按着他的脑袋磕下去的,他倒是不愿意,只可惜,皇帝面前,就是不愿意也要愿意。
“二拜圣上。”
两人再次转身跪下,对着皇帝叩头谢恩。
“夫妻对拜。”
三拜之后,皇帝做主,让这对新人今日直接就留在了离宫苑,三日之内那里也别去了,好好在离宫苑内过新人之喜,只让人去程府报个信。
只是,不知道,当程阁老知道自己的孙媳妇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大上三岁的耄耋老妪的时候,会不会直接厥过去。
皇帝今日似乎很是尽兴,将那对新人送入洞房之后,按理这琼林宴也该散了。
可偏偏皇帝却拉着霍长歌继续说话,有时甚至还会同宁笙箫或者旁人询问几句。
霍长歌倒是对答如流,仿佛方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也没有看见程奕铭涕泗横流的直接被架着洞房去了。
而其他人则是清楚的对着帝王之威有了深刻的认识,并且这辈子都深深地刻进了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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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回到霍家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
霍长歌也是醉得极为厉害,被周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醉醺醺的回到了家。
霍家的正堂里面,霍夫人和霍家大少奶奶正在等待着。
宫里传来消息的时候,是戌时。
从那个时候,霍夫人就焦急的等待着霍长歌回来。
当知道霍长歌还要赴琼林宴,霍夫人表面上虽然不说,可是整个晚间眼睛一直就不停的朝着外面瞟,直瞪着她的长歌能够快些回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琼林宴一开便是整整一个晚上。
而霍夫人见不到儿子,执意就要在正堂之中坐一个晚上。
司明淑劝不动,只能暂且将孩子交给奶娘照看着,自己来这里一同陪着霍夫人坐着,盼着。
一直到周正扶着醉醺醺的霍长歌进来,霍夫人见到儿子,一颗心才全然放了下来。
她赶紧起身,快步朝着霍长歌身边跑去,当瞧见霍长歌醉成那样,心疼得要死。
“怎么喝成这样子?你一向来不怎么会喝酒的!”
一旁司明淑闻言,生怕霍夫人接下来说出什么偏激的话来,赶紧提醒道。
“母亲,这是陛下赐的酒,全是恩典。”
司明淑如此一说,霍夫人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只听见司明淑继续说道。
“我让凝香煮了解酒汤,先将长歌送回去,让凝香照顾着吗,母亲有什么事情明日等长歌起来了,再细细的问,不着急一时。”
霍夫人闻言,忙点头,让人将霍长歌送了下去。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周正也离开了,霍长歌也洗不了澡,直接被扒了衣服就被凝香拱进了被子里,给他灌了三碗醒酒汤,才放他睡觉。
凝香瞧着躺在床上,睡的一脸安详的霍长歌,又去打水,给霍长歌擦了手脚,洗了脸,这才放了下帘子,任他睡觉。
翌日霍长歌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只觉得自己就快要死过去了。
御赐的千杯雪入口甘甜,但是后劲极大,霍长歌被灌醉之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床上的。
他昏昏沉沉的起身。
听见动静,凝香端着一碗汤进来。
“二爷醒了,快喝点汤暖暖胃,您昨夜喝的烂醉,是周正送您回来的。”
霍长歌点头,随即喝了一口那汤,是一碗参汤。
喝完了参汤之后,霍长歌沐浴更衣,换掉了一身酒气。
出来的时候,凝香已经换好了被褥,转头看着一声热气的霍长歌,问道。
“二爷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您天快亮才回来的,怕是现在还没睡够。”
霍长歌却是摇摇头。
他已经睡够了。
不知为何,他今早特别的神清气爽,甚至觉得心情特别舒爽。
也许是瞧见了程奕铭那样的下场,心里快活。
与此同时,霍长歌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如今的程家和当年的霍家何其相似。
霍长歌当年一直觉得是皇帝想要端了霍家,所以才使出那样的招数,想让霍家断子绝孙,一个不剩。
但是,而今瞧见皇帝敲打程家。
霍长歌赫然明白了。
皇帝若是想要做什么,并不需要那么麻烦,任何理由都可以让霍家永世不得翻身。
那么,也许当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会不会霍家已经卷入了夺嫡之争中。
霍家其实是死在夺嫡之中的一枚棋子。
霍长歌想到这里,开始猜测。
那么当年,霍家站的又是哪一边?
一边这样想着,霍长歌没有人可以商量着,便下意识的开始呼叫脑海之中的系统。
然而,这一次,系统没有响应。
霍长歌忽然从反应过来。
昨天晚上,他似乎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任务,成为新科状元。
他记得,昨晚自己醉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系统似乎是和自己说了一句什么,可是他没有听清楚。
难道,在昨晚自己并不知道的情况下,系统已经完成了所有任务,获得了足够的积分,离开了自己身边?
霍长歌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
凝香瞧着霍长歌一脸冷漠的站在屋里一动不动,有些担心,忍不住伸手推了推霍长歌,低声说道。
“二爷,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给您去请太医过来看看?”
霍长歌恍然回神,思绪却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他摇摇头,换上了寻常的衣服,嘱咐凝香。
“我今午饭去夫人那里吃,晚上想吃樱桃酥酪。”
凝香一一记下了,将霍长歌送出了门,嘱咐个小丫头好好跟着。
霍长歌倒是没有先去霍夫人那里,而是去了祖宗祠堂。
祠堂里头,霍青山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念着经文,陪着祠堂之中一干的祖宗牌位,虔诚的就好像是一个已经受戒了的和尚。
霍长歌循旧例,悄无声息的跪在霍青山身边,一一敬拜了先祖,随即才道。
“不肖子孙长歌,不负祖宗期望,不负父兄教导,没有愧对祖先,此番高中魁首,前来敬拜祖宗保佑。”
霍长歌说完,上完香,又默默的跪回了霍青山的身边,陪着他爹念了一会儿经文。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霍青山才颤巍巍的站起来。
霍长歌揉了揉两条麻木的腿,也是站了起来,上前想要扶住霍青山。
却见霍青山轻轻将他推开,笑道。
“不用,我不至于老到这个程度。”
两人走出祠堂,在祠堂后头的小花园里头。
霍青山泡了一壶茶,父子两人坐下来,慢慢品着。
霍长歌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同霍青山讲了。
霍青山闻言,微微点头,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凉凉笑道。
“这的的确确像是陛下做得出来的事情,自此之后,就要看程家是不是看的明白了。”
霍长歌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入了太子的阵营,哪里是那么容易就退的?哪怕是太子无能,皇后娘娘能够答应吗?”
说到这里,霍长歌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之前落水、食人鱼,倒是有些像是皇后娘娘的手臂,那么狠心绝情,半点儿余地都不留。
难不成程家听到并非是太子,效忠的是皇后?
想到当年皇帝欲废太子之际,皇后带着朝中半数以上的老臣和重臣出现。
霍长歌隐隐约约记得,其中是有姜家和程家的。
不知怎么的,仿佛是灵光一现,霍长歌就这样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他没有再多说,直接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就走了。
甚至只来得及让人知会一声霍夫人那里,自己大约是不过去了,便急匆匆的出门去找沈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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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后,便是游街。
霍长歌一身状元红衣,意气风发,尽显风华。
十六七岁的小状元,如此稚嫩的年纪,相比于那些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才考入进士的学子,更加能够为国家效力。
毕竟,他的将来还很长很长,未来更是有无数种可能性。
而让人欣喜的是,这一次一甲三人,最大的也就二十多岁的程奕铭。
三人皆是人中龙凤,让人心向往之。
只是,今日程奕铭虽然尤就盯着那张极为迷惑人的面孔,双目却是无神,坐在马上,三人并驾齐驱,程奕铭就仿佛是一架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偶,眼神极为麻木。
甚至于今天和霍长歌见面,也没有像往日一般上来讽刺几句,而是直接对着霍长歌视而不见,仿佛眼前从来不曾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霍长歌也是诧异。
难不成娶了一个老妪就这样让他心灵受创,以至于连灵魂都要失去了一般。
实在不行就娶回家当是供一尊老佛爷,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以礼相待也就是了,何至于这般?
倒是宁笙箫路子广,听的八卦也极多,窃笑着同霍长歌低语道。
“那位一品夫人可当真是厉害。自从归宁那日回宫被皇帝赐了一品夫人的诰命之后,愈发孤傲难惹。”
宁笙箫的话里话外怎么听,都有一番幸灾乐祸的味道。
“听闻刚刚随着程奕铭从离宫苑回到程府,直接打死了程奕铭房中两个小妾,并且把所有的侍妾和美貌丫头拳头发卖了,只留下老的丑的残疾的,甚至不准程奕铭看别的女人一眼。”
霍长歌闻言,不禁摇头,有几分怜悯的瞧着一旁的程奕铭。
不过,这也是程奕铭自己太贪得无厌了。
程家的那位已经内定给程奕铭的未婚妻,霍长歌是知道一些的,毕竟他的手上掌握着所有朝中重臣的资料,对程家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些。
当日,如果程奕铭直说自己家中已有婚配,想必皇帝也不会在意。
谁让他想得太美。
结果让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宁笙箫可不是一个好人,他笑着,压低了声音继续对着霍长歌说道。
“还有更绝的,程家人丁向来稀少,几代单传就是程奕铭一个儿子,和一个七十有六的老妪成亲了,又不给纳妾,甚至连通房丫鬟都没有,程家怕是就要断子绝孙了。程阁老知道这事之后,却又没有办法,气得直接躺倒了。而程阁老躺倒了之后,那一品夫人竟把持了程家,让程奕铭的双亲每日给自己晨昏定省。”
宁笙箫说到这里,几乎就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而宁笙箫说话的声音其实不小,路上人声嘈杂,旁人许是听不到,但是程奕铭必定听得到。
可以向来脾气并不怎么好的程奕铭竟然麻木的一动不动。
霍长歌拉了拉身边的宁笙箫,示意他不要说了。
“还在游街呢,我们若在交头接耳的,旁人倒是以为我俩有些什么了。”
宁笙箫闻言,不禁哭笑不得。
而就在这个时候,路过一座阁楼之时,忽然从天而降一块玉佩,直接就砸在了霍长歌的脑袋上,随后啪嗒一声落进了她的怀里。
霍长歌捞起怀中的那块玉佩,捏在手里看了半晌。
宁笙箫也是瞧见了那块玉佩,他不禁调侃道。
“我被人丢了那么多瓜果,还不如你一块玉佩之前,不如我们换换。”
霍长歌瞟他一眼,抬头望着楼阁之上坐在床边的鲜衣女子,正对着他露出最为灿烂炽烈的笑容。
霍长歌也是报以微笑。
宁笙箫抬头,瞧见竟是小郡主,顿觉失言,讪笑着道。
“霍兄多多见谅,是我轻狂了。”
霍长歌却并未理会他,只是仍旧抬着头,望着楼上的小郡主,久久的不肯移开眼睛,一直到马已经走远了,他却仍旧回头,抓着手上的玉佩,对着阁楼上的小郡主晃了晃。
啧。
宁笙箫觉得辣眼睛。
他又被迫吃了不知道多少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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