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回 (3)
着内心的激动,矜持地点了点头,“我暂时还没什么要求,你就先退下吧。”
等到侍女退下,白榆才双手用力地握成了拳。
——哪吒不在!
那不就是说明——
她手才刚刚举起来,就看见了手腕上戴着的那个触感冰凉的“手镯”。
……白榆顿时就蔫了。
算了,她有气无力地直接倒回了床上,决定彻底放弃接着逃跑的想法。
反正按照哪吒的说法,她是不会想知道如果她逃跑的话,乾坤圈会发生什么样的效用的,他那样子也不像是说谎。就算逃跑成功,要是这回又被抓回来,白榆觉得她的下场可就不止是被软禁在这儿这么简单了,反正也就一年的时间,忍忍也就过去了……大概。
所以她也就干脆真按照哪吒离开之前的吩咐一样,老老实实待在房子里。哪吒还在的时候,白榆总觉得有些束手束脚,所以当他离开以后一开始感觉还是挺轻松的,可时间一长,她又觉得怎么都有点不对味。
当初在束哲问起的时候,她对哪吒的形容是“理想型”,要是说她没有点别的想法,就连白榆自己都是不信的。不过,她果然还是更多地将哪吒看作是兄长,更何况,哪吒以前的表现也让他的态度很明显了,想要逾矩的念头更是动都不敢动。
于是,白榆决定将其理解为是找不到能好好交流的人的烦躁。
——虽然仔细想想,他们几日间的交流也算不上是有多让人愉快,但相较于和其他人还是好多了。
她和那些侍女老妇间的交流也就仅限于日常需要的时候,非必要时也不会闲谈。别说是和舒克贝塔它们,就连在无底洞时,与鸳鸯竹青她们谈话都要更自在些。这兴许就是效忠对象不同的缘故。
她也听哪吒说过,这些人都是从附近的国家里找来的,或是家道败落不得不卖身,或是由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导致没有居留之所。总之,基本上都是无法自由谋生的人,他这般将人找来,重新换了名字在这儿过活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在这种情况下,自然都是对哪吒异常忠心耿耿。
白榆就这么给自己在哪吒不在时产生的焦躁感勉强找了个她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姑且让自己安心了几天。
而这一天,她正如往常一样在院内随意走走,却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尖叫声是从大门那边传来的,白榆觉得有些诧异,心想该不会是生出了什么事端,本来还想着要不干脆将房内那两把长剑取来,但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
在这荒山野岭里还能有什么妖怪不成?
恍然不觉自己立下了什么旗子的白榆快步走了过去,甚至还抢在别人之前。还没走近,她就看见有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倒在那里,细一打量也正是这里的侍女之一,却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而晕倒在了大门后面。
大门看样子本来是已经被打开了的,但被她倒下的身体又给推回去不少,现在只留下了一道缝隙。
难道门口有什么东西?
为了以防万一,白榆没有选择先去扶那名侍女,索性先从另一侧门一窥究竟。
在她开门的一瞬间,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门又给死死关上,觉得自己看到的一定都是幻觉。下一秒,白榆又迟疑着拉开了门,面对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在它们发出声音之前抢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两扇门都严严实实地合上了。
白榆弯下腰,一手拉住那个吓晕过去的侍女的胳膊,另一手从后面绕过去揽住了她的腰际,轻松地将其半抱了起来,向闻声赶来的其他人解释说见她在门口忽然晕了过去,还是先带回去好好歇息为好。
她则在她们散去之后,顺手从旁边一棵树上折下一根枝丫,两指从树枝上划过,再将树枝抛到地上后,就见其幻化成了一个相貌身量都与她丝毫不差的分|身。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学艺尚未精通,分|身的神情呆滞,动作也有稍许僵硬,不过要糊弄过这些普通人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
看着分|身往厢房那边走去,白榆转身拉开门闪身钻了出去。
她一边往远处走一边跟那群小老鼠们招了招手,让它们跟着自己一起过来。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等到走到足够远的地方,白榆转身面向她这群手下,来回仔细端详着它们,发现一个个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同于她直接被哪吒带过来,显然是赶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儿的。
“我们当然是要来救大王!”舒克抢先答道,脸上完全不见疲惫的神色,不止是它,其他的小老鼠也是如此,“所以在大王被带走以后就出发了,没想到还真被我们找到了!”
“那位齐天大圣告诉了我们这个地址。”
杰瑞接着补充道。
“所以就……”
“其实在路上我们还迷路过一次,差点就偏离方向了,”舒克兴致勃勃地说,“幸好有大王的——嗷!你踢我干什么!”
“幸好有大王的庇佑,”做机关是一把好手的米奇收回了踹到舒克小腿上的脚,“我们侥幸遇上了一位老人家给我们指了方向,所以最后才能顺利找过来。”
白榆注视着它们几个领头的脸上的表情,察觉到它们有事瞒着自己没说,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索性也不去追究。
“我先谢过你们这番好意了,”她笑了笑,却也是发自真心道,“不过……救我什么的,暂时没有这个必要。”
她见这些小老鼠俱是一脸茫然,接着又说道。
“我以前只与你们说过有人在追捕我,却没说过那是我兄长。”它们那时又都是站在门口,她与哪吒的只言片语也不会漏进它们耳中,“……我从前做了些错事,如今他只是提防我再犯,于是定下了一年之期,若我通过就会放我回来了。”
“确实没听大王提起过大王还有个哥哥,”杰瑞率先接了话,“而且,大王与大王的哥哥好像也长得不怎么像。”
“那是当然,我与他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
白榆这话一出,小老鼠们的脸色更显诡异,它们面面相觑半天,最后,心直口快的舒克开了口:“我们会有‘小’……‘小大王’吗?”
……你都在想什么?!
“……”
白榆沉默半晌,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可以再问一遍试试。”
舒克闭了嘴。
“以后让我听到谁再谈论类似的话题,”她宣布,“给我连着吃七天素,一点儿荤腥都不许沾。”
“大王。”
不知是谁怯怯地说道:“其实我们已经十几天没吃肉了。”
对啊,白榆想到,它们就算是带上了那些她为了以防万一而长期贮存的干粮,里面也是没有什么荤腥的。
肉干在她走前刚好吃完。
“行吧。”
她思索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过来。”
白榆动用法力,将这数十只小老鼠都化成了人形,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模样。与她用树枝做成了自己的分|身还有所不同,这些小老鼠们本来就有了不薄的底子,只是尚无化作人形的实力,如今在她的助力下倒是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人形。
“你们先去附近寻一个地方躲着,半个时辰后再来这里,到时就说是我的旧识,来这里投奔我一段时间。”她嘱咐道,心里也知这样的借口有些勉强,不过好歹有哪吒的吩咐在,应该也不至于生出什么事端,“以后每天中午和傍晚来我这里一次,以免露了马脚。”
安排好了这边,白榆这就准备去换回那个替身,她也不从大门进了,直接卷了阵风。守在外面的侍女只觉得风吹得门扉晃动,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白榆就回到了房间里面,看着那个傻愣愣坐在桌前不知所谓的替身,打了个响指,一根上面还带着几片叶子的树枝重新出现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仍然抱有疑虑的白榆从内侧打开了门,叫过侍女来问道:“方才安兰在门口昏倒,此时可是好些了?”
“醒是醒了,”侍女答道,“不过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昏倒的了,王妈妈懂些医术,诊出是受惊过度,歇歇就好了,小姐也不用担心。”
“那就好,”白榆想了想,觉得毕竟是自己手下把人家吓着了,又补充了一句,“这几天让她好好休养吧。”
“是。”
这侍女不提还好,提起“医术”,白榆想起自己可还欠着个约定,虽然对方不一定在意,但她可是话说出口就要做的类型。这些年也一直差人去调查,可惜一直都没找到适合的人选。
半个时辰后,就有人来请她,因为门外有一群人声称自己是她旧时的相识,打发也打发不走。
对此完全知情、或者说明明就是策划这事的白榆只做出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跟着侍女们去了大门口,见到了她支使来的手下们。
“是,我认识他们。”
白榆用一种颇为怀念的语气说道:“以前还受到过点帮助,也曾说过要是有什么困难便可以尽管投奔我,姑且留他们在这里过上一段时间吧。你们老爷那边有什么责任都由我来担便是。”
她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侍女婆子们原先的立场也放在那里,自然是没法反驳。白榆发现其中有人确实因为这过于庞大的人数而表现出有些迟疑,不过对她来说,只要掩护好舒克他们的身份,不让这些凡人发现他们其实是鼠妖就要,至于哪吒那里……既然是称赞了她有群好手下,对于手下来这里蹭饭吃蹭住处应该也不至于太反感吧。
……应该。
反正离哪吒回来还有一段时间,白榆决定还是趁这期间对这群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拯救她的小老鼠们好一点。她当晚就摆了一桌宴席让饿得肚子咕噜噜叫的他们饱餐了一顿,接下来的几天内也都是尽可能招待得好些,要不是哪吒留下来的物资还算富足,白榆觉得这都要有些坐吃山空的架势了。
为了避免法术失效,她每天中午和傍晚都会叫来集合一次,一开始还进行得颇为顺利,可渐渐地,点数的时候竟然少了一个。
“谁没在?”白榆又一个个查点过去一遍,“一只耳呢?”
“现在不知道,”有人开口道,“不过我之前见他的时候还在帮忙扫院子呢。”
白榆心下一紧,打开门正想让这些已经重新施加过法术的小老鼠们去找人,这就见到一只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虽然名字是叫一只耳,可却是实打实地有两只耳朵,当年白榆取名时面对着它疑惑的表情,淡定地将其解释为这就是像把一只猫取名为“一条狗”的恶趣——不,特别品味。
而这时候,由于法术已经快要失效了,他两只老鼠耳朵和一条老鼠尾巴都冒了出来,身量也有越变越小的趋势。其他小老鼠们连忙闪开让他进门,然后,站在后面的两个又连忙把门关上,不让外面的人有机会看见里面发生的事。
“对不起大王!”虽然白榆让他们平时和侍女婆子一样改口称自己“小姐”,私底下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叫她“大王”,“我在花丛边上睡过头了!”
“有人看见你这样子吗?”
一只耳:“应该……没有吧?”
他当天晚饭只剩下了白米饭,连下饭菜都没有。
好在白榆接下来一连观察了几天,侍女和婆子中都没有人表现出异样,不论是待她还是待舒克他们都一如既往,姑且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她也没有就此放松警惕。
三天后。
哪吒按落云头,小心隐去身形落在宅院附近,他不过是在天庭待了半个时辰左右,人间却已过去大半个月。
好在某人似乎并未脱逃。
他重新敲响大门,开门的妇人见了他却是一脸复杂又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神神秘秘地把他请到了一边。
“老爷,这话由我来说大概有失本分,只是我觉得不得不与您说一声。”她语气沉重道,“这些时日来……有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客人造访,说是小姐的旧识,与小姐有恩,于是小姐收留他们住下,只是……”
“前阵子,我在花园那边除些杂草,正巧看见其中一人竟是冒出了老鼠耳朵和尾巴,却也不敢声张。如今等到老爷回来,就想着先问问老爷,看是怎么办才好。”
哪吒:“………………………………”
28.第二十八回
哪吒安静地听老妇人将这几天的见闻说了个清楚,心下也猜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我回去跟她问问那些人的真实身份的,此事你就先不必去管,交给我来就好。”
这位姓梁的老妇人见他言谈举止间并未对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多少警惕之心,连忙又说道:“老爷,万不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可能是老眼昏花看糊涂了,要真是这样,您到时怎么罚我都行。只是希望老爷还是当心着些,也不是说那些人就一定是……但老爷于我们有恩,是怎么也不能看老爷身处险境的。”
“……”
哪吒沉默了片刻,又道:“这事你没和其他人说起过?”
“这事我确实还没跟其他人说,一方面就怕要是我看错了,岂不是损了小姐或是小姐这些旧识的名誉,”梁氏坦诚道,“另一方面……我也知道那些小年轻不比我,要是知道了肯定平时都会透出些异样来,恐怕是要打草惊蛇的。”
“好。”
他答了一声,转身就要往院落里面走去:“我先去见小姐一趟,你去做你的事吧。”
一走进院子,哪吒便察觉到有不少视线在盯着自己看,只是不知是因为在顾虑什么,这些擅自上门的访客都隐去了身形,躲在隐蔽处不敢露面。可惜这种程度的隐匿在哪吒眼中根本就是无所遁形,他不过是视线粗略一扫过,就瞧见了其中几个的身影。他早在听梁氏说起时就明白它们如今都是以人形示人,看见的时候便也不怎么意外。
不过哪吒也不去管它们,从一开始他便是往白榆所在的厢房去的。
白榆收到消息的时候也很及时,她一早就叮嘱过手下们,要是看见哪吒回来了就立刻来通报她一声。当杰瑞急急忙忙跑过来,告诉她哪吒已经回来了、正往她这里走的时候,她正一边练字一边又开始百无聊赖地在旁边乱涂乱画,介于之前的经验,白榆听闻消息立刻将几张纸揉了一团扔到一边。虽说这回她画的东西并不影响哪吒的光伟正形象,但是再闹出什么乌龙来就不好了。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正襟危坐在桌前算着时间,估摸着哪吒差不多快到时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然后正正好好和哪吒打了个照面。
“啊,哥,”白榆自觉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还真是巧啊,我刚打开门你就……这想必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等等,她在说什么?!谁来抢救一下她已经断掉的脑神经?!
要不怎么说有事情瞒着别人的时候就是心虚呢,白榆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哪吒的表情,一边如是想到。除了哪吒一回来就要报告给她以外,他还叮嘱过那群小老鼠们,在她和哪吒说好之前不要擅自冒头,他们肯定是会遵守她的命令的,就是不知道哪吒到底有没有发觉了。
“是挺巧的。”
哪吒轻飘飘地应了一句,又道:“听你的语气,倒是已经知道我回来了,所以见到我时一点都不惊讶。”
……被发现了。
白榆这才注意到刚才自己的失误,明明也没有侍女来通报,她却表现得像知道哪吒已经回来的消息似的。既然已是这样,她咳嗽一声,决定坦白从宽。
“其实是这样的……”她有些纠结地说道,不知该怎么去解释,“在哥你不在的时候,有些客人……嗯,不远千里来这里拜访,于是我就擅自让他们留在这里先住上了一段时间——”
“——那些客人就是你的那群手下。”
哪吒打断了她的话,往身后看了一眼,确保没有人会听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并顺手关上了门。
他没有接着刚才那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你这次没有趁着我不在就逃离开这里,倒是让我有点惊讶。”
白榆:“………………”
“话不能这么说,”她心虚地移开了眼神,努力不让自己去看手腕上的乾坤圈,“既然说好了一年,那我也会遵守自己的约定的。”
她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哪吒,从刚才最开始见到哪吒起,她近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烦躁忽然就像被抚平了似的,但与此同时,取而代之了那种焦虑感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白榆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攥成拳状,掌心已经有些微微汗湿了,就算在这方面是个雏,早就饱览诸多影视小说漫画游戏之类的这类型的作品的白榆也知道这感觉究竟是什么。
……她这不会是斯德哥尔摩了吧?
想到这里,白榆开始一一对比自己是否满足斯德哥尔摩症的条件,正在她出神之际,又听哪吒意有所指地说道:“要是你真心这么想就好,我可不希望是因为别的什么条件把你给束缚住了。”
正中红心。
还真让哪吒给说中了,要不是因为摸不清乾坤圈到底是个什么作用,白榆觉得自己现在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个院子里老老实实待着了。不过,当这个想法从她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她居然又生出了些犹豫的心思。假若哪吒这时候把乾坤圈从她手上取下来,她真会在下一次哪吒回天庭时趁机脱逃吗?
虽然隐约觉得这个问题意味重大,但想也知道哪吒不可能这么做,于是她决定还是把这个问题轻巧放过。
“怎么会,”白榆干笑道,把话题又绕了回去,“与其说这个……哥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
话刚说出来,她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家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那些侍女和妇人肯定是要知会给哪吒知道的。
“他们藏得也太容易叫人发现了,想让我不注意到都难。”
他状似无意地往窗户那里看了一眼:“就算如此,我在进门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了,过来开门的梁氏告诉我,你近日招待了些客人来这里住。而其中的一位,有一日竟然露出了老鼠耳朵和尾巴,她怕是看错了才一直都没声张,但还是告诉了我,让我多提防些。”
白榆:“…………………………”
不是吧,那天一只耳还真被看到了?
她本来看接下来一阵子都没人表现出异样,就干脆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是我疏忽了。”
她承认道,又觉哪吒方才那一眼有些突兀,左思右想间忽然明白了什么,上前两步直接推开了窗户。
——果不其然。
在窗户下面,舒克、贝塔、杰瑞和米奇正靠在墙上坐着,由于眼下都是少年身形故而都缩着头,这时候因为窗户突然发出响动而抬头来看,正好撞见白榆要吃鼠的眼神,几人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他们几个显然是在进行某个自古以来就非常盛行的娱乐活动——听墙脚。
“舒克和贝塔也就算了,”她盯着杰瑞和米奇,“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被问到的两个“人”低了头。
“说吧。”
白榆叹了口气:“这主意谁出的。”
三只手齐刷刷地指向了舒克,而这个被指到的家伙的食指来回转了半天,最后也指到了自己。
“我、我本来也就是想想啊!”舒克发觉情形对自己不利,连忙把大家都拉下水,“所以也就是试探着说一下,结果大家一致同意,于是就由我们四个来。我们身上也是满载了大家的期望……的。”
满载什么期望?听墙脚的期望?
“就比如……”
舒克完全没看懂白榆的表情,接着辩解道:“我们都很想知道会不会有‘小大’——唔——”
他的嘴巴被贝塔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后面的话也完全变成了“呜噜呜噜”的声音,看上去也是对贝塔这么做甚是不解。另外两个人也是七手八脚地把他按住,不让他有挣扎的余地。
“全员都按我上次说的那样罚上一次,”听到舒克差点要说出来的话,白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你们四个带头捣乱的还要罚得更过,这次就先放过你们。不过,舒克,你给我再加七天。”
几个人都忙不迭地应了,拽胳膊的拽胳膊,扛腿的扛腿,合力直接把舒克给拖走了。
白榆这才姑且算是松了口气,转身面的对哪吒,倒不见他脸上有什么表情,然而就是这样才让白榆感觉心慌慌。
“你这群手下倒是不同寻常,”他道,“又是能找到这里,又是能做出……这事来。”
“我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她立刻保证:“下次绝对不会犯了,所以——”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哪吒,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姿势。
“我可以让他们留下,”他说出了白榆期待的话,“但有些问题不解决不行。”
白榆猜到他是什么意思,比如……这里的佣人可都是寻常凡人。
“反正我原先就觉得这么找人来监视你不是长远之计,至于具体该怎么办,等我之后想想再说。”果然,紧接着,哪吒就如是说道,白榆又见他疑惑地蹙起眉,“话说回来,‘小大’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为他先前的话窃喜,听到哪吒这么问,白榆顿觉不妙。
“是一种吃食。”
她灵机一动,这句话便从嘴边溜了出来,接下来也只好信口胡说道:“我以前告诉过他们有这么个做法,所以他们期待了很久……嗯,一直缠着我要我给他们做,我又嫌麻烦,所以就一直推脱来着。”
“哦?”
哪吒一挑眉:“我还不知道你有这种手艺。既然如此,倒不如哪天做来看看。”
“……好、好。”
白榆深深地觉得,她这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会个鬼啊?!
29.第二十九回
白榆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愣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落入现在这般境地。
而且,到底是什么让舒克他们会产生那样的误会?
按道理来说,她和哪吒之间……不,也不能说她对哪吒就没有非分之想,但她表现得难道真有那么明显吗?甚至以至于让舒克他们误会得练当着哪吒的面都一时口快,直接导致她编出这样的瞎话来糊弄哪吒,最终造成了眼下这种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圆谎的情况。
她也不是不会做饭,但真要白榆从她会的那些菜式里找出符合她随口乱编出来的特征的,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我真想找一根面条吊死自己。”
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该怎么办的白榆把头重重地撞在了枕头上。
当初一只耳睡过头闹出了那样的风波,那位姓梁的妇人虽然在哪吒的吩咐之下没有声张,事后觉得只是自己看错了,可风声迟早都是会走漏的。而且,就算她再怎么小心地、一天两次地维持他们人形的时间,百密总有一疏,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岔子。于是,哪吒最后提出了他原本想过要在白榆真会放弃逃跑时实行的办法。
他拿出了分量不少的银两分发给了这些个侍女和妇人们,充作是盘缠和遣散费。哪吒起先收留她们时,也如凡间规矩一般地签订了卖身契一类的东西,不过当然也是没将这个放在心上,只记得是一并收在了书房里。白榆费了点劲儿才把它们都翻了出来,然后交由哪吒全部交还给了她们。
话说回来,她是想不明白一位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天上的神仙到底是哪来那么多钱的了,只能感慨自己便宜兄长居然在金钱方面也是条金大腿。
而金大腿散完金以后,大家都是千恩万谢地谢过了这一份恩惠,她们之中无一不是无以安身立命才能来到这儿的,如今虽然不能接着在这里待下去,却也拿到了足以支持今后生活的钱数,也都没有对此有什么不满。说实话,白榆对此还是觉得有点愧疚,不过,这也只能是当前状况下的最优解了。
在这之后,整座院落里也就剩下了她和哪吒,以及这一群小老鼠。人一走,白榆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去接着维持手下们的人形,但其中有些却对这上了瘾,时不时就跑过来让自家大王再帮他们维持一段时间。
“要是想化人形,就跟着我好好修炼。”当又一次被找上的时候,白榆一边挥挥手施了法术,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嘱咐道,“以你们的资质来说也不算是个多难的事儿。”
听者还算有意,当白榆隔天经过庭院时,她就看见了好几个认真打坐的小身影,姿态和腰板比以前都要挺直得多了。
这几个还起到了不错的带头作用,在那儿打坐的小老鼠的数量也越来越多,这带来的好处也是多方面的,比如暂时还了白榆一片清净。她就很庆幸现在没人来这里打扰自己,不然要是让她那群时不时就会智商下线的手下们听到她刚才关于面条的那句话,他们绝对能真找根粗又长的面条来给她上吊。
哦,或者就是哭着喊着让大王不要想不开,一拥而上地把她压得喘不上气。
不要问她怎么知道的,这都是血泪的教训啊。
心里腹诽起他们往日的事迹,白榆总算把近些日子来一直困扰着她的、关于该如何跟哪吒圆谎的焦虑驱逐出了脑海。
……暂时。
晚饭前夕,杰瑞察觉到了她最近以来的情绪都不甚高昂。
“大王。”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说您还在为舒克之前的事生气吗?”
“不不不,我还不至于狭隘到那地步。”白榆颇为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她早就不生舒克的气了——甚至可以说就没生过舒克的气,真在心里抱怨舒克的一时口快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只是还在纠结,当时你们走了以后,我为了圆谎而说‘小大’是一种吃食,结果……就变成了需要哪天做来看看的情况。”
“这……”
杰瑞闻言皱起眉来,他无疑也是希望能修得人形的成员之一——虽然这几天下来,不想或者是懒得修得人形的小老鼠已经寥寥无几了——而人形的面容也煞是清秀。
“依我看,大王倒不必因此而烦忧,”他想了想后道,“兴许三太子殿下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不至于还真让您亲自去动手。”
白榆呵呵一笑。
“要是别人,随口一说估计就是随口一说了,”她叹了口气,“但要是他的话……我还真不敢保证。”
其实按理说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是白榆莫名其妙地就是有这种直觉。
说完这话,她还不满意,看着自己胳膊上仍然没能说服哪吒卸下来的乾坤圈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我跟你讲个笑话。”
“三太子不记仇。”
话音未落,白榆就看见杰瑞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看向的是……她的背后。
白榆的后背毫无缘故地一阵发凉,她……说实在的,她不太想回头。
然而就算她不想面对现实,现实总会逼得她不得不低头的。
“什么记不记仇?”
哪吒的声音十分冷静,如果不是她就是说这话的人,白榆几乎要以为他们的谈话内容和他完全无关。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他们俩说的话又被他听进去了多少。
这地儿绝对是太邪乎了!果然不能背地里说别人坏话,不然分分钟被抓包!
“其实……其实我就开个玩笑。”
默默地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白榆才带着有些僵硬的笑容转过了身来,面对着站在她身后的哪吒,自从那些普通人被遣散以后,哪吒也没必要再做些什么伪装了,又恢复了以前一直保持着的那副战甲装束。白榆觉得日常生活里到也没必要穿成这样,不过这大约还是他的习惯使然。
“没关系。”
哪吒一边说着,一边甚至露出了一个笑容。
白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他接着说道。
“不管是不是玩笑,反正我记仇。”
白榆:“…………………………”
爱呢?!
兄妹爱呢?!
她决定不去想是她自己先说人家坏话的,想了想还是先让杰瑞离开比较好,而对方也很有眼色,在白榆开口之前就先请命说去做点微小的工作了。
只不过白榆实在不明白他们那些脑袋里都想的是什么,自舒克之后,是没人敢再说点什么关于“小大王”或是关于她和哪吒之间关系的话了,但她总觉得自己能从他们的表情和眼神里看出些……非常相近的意思。说到底,只不过是从语言交流变成了表情和眼神交流而已。
有什么差别吗?
哦,大概是有的,至少没了在哪吒面前说漏嘴的风险。
白榆既然没办法管到别人脑内,也就只好听之任之,更何况她自己也清楚,她和哪吒之间的互动如果光是在舒克他们的角度看来确实……真说是单纯的兄妹关系也不尽然,所以也并不是没有任何不可说道的余地。不过他们两个谁也不会承认这一点,这样至少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安无事。
当然,至于这么做真的好吗……
谁知道呢?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既然正好赶上了,不如就来说说吧。”
哪吒状似全然不在意似的说道,直觉还算敏锐的白榆觉得自己已经预感到了他要说什么。
“我本来还一直等你主动来找我将事情说个清楚,现在来看倒是没这个意思也不可能了,”他道,“我前阵子临走之前问过你的事,你应该还记得吧?”
白榆差点就脱口而出“不记得”,奈何她自己也知道这三个字的回答实在是太过作死,这才生生硬吞了回去。
“啊……”
她沉吟片刻,做出一副“哦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的样子,诚恳地点了点头:“记得是记得,不过……”
“不过?”
不过她怎么知道怎么回答啊?!要是她有老鼠精的记忆还好说,偏偏她什么都不知道,而哪吒的样子……看样子是大致知道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的,要是她胡乱回答导致对不上,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这事着实是有些复杂,”白榆硬着头皮说道,“我还是不知该……怎么去说明。”
她怀疑哪吒已经看出了她的推脱之意——从他的表情就可瞧出一二,但他仍是这么说道:“也罢,我也不是想逼你非要解释些什么,只是觉得——”
他注视着白榆,双唇微动,吐出两个字来。
“蹊跷。”
蹊跷?
白榆的表情显然就和她内心一样懵逼,以至于哪吒不得不接着道:“总之,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答案,也不至于总是疑神疑鬼地觉得你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瞒着我。”
……不,你不用疑神疑鬼了。
外壳是修炼了几百年的老鼠精而内芯里是个二十一世纪普通女大学生的白榆沉默地想到。
因为她就是有事情瞒着啊!
30.第三十回
白榆来到这里后不是没拆开过那个红布包裹。
里面如她所想,是那两块牌位,上面所写的字也与她记忆中无二。
包括李靖的牌位,摔打过的痕迹也非常清晰。
虽然不知道哪吒到底是什么时候将那包裹与老鼠精留在衣柜里的其他衣服一并取来这里的,但他确实将其保存得十分完好,想来也不是丢来这里就不管的。包裹布上没沾上一星半点的灰尘或是污渍,尽管白榆不记得自己走之前是把包裹以什么样的状态留在最上面那个抽屉里了,可包裹打结的方式的确与她习惯的方法不同。
另一方面,从哪吒之前的意思里也能明显看出,他拆开并看过里面的东西。这么一想,白榆还真有点好奇他看到他这个妹妹曾经如此认真地将他和他父王的牌位供奉起来时是个什么表情。
不过又想想,要是哪吒真是当着她的面头一次打开包裹,两个人对着里面两块牌位面面相觑,那画面一定很美,光是想一想就让白榆酸爽得一哆嗦。
话说回来……
她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哪吒要将它们带到这边来。
关于这牌位,白榆以前也有不少猜测,觉得最有可能性的无非是老鼠精刚拜了义父义兄以后诚恳地将他们供奉起来,直到发生了某种变故以后才怒摔牌位,这变故发生的时间点就在于非常微妙的三百年前。现在她觉得哪吒之所以这么做……恐怕也是发现老鼠精前后的情感变化比他想象中要激烈,故而想要知道个究竟。
不过从他的态度来说,他显然更着重于白榆情急之下留下的那封信。
她也自觉在这一点上疏忽得太过,当时因为情况紧急,她急于逃离之下就还是使用了自己最熟悉也最习惯使用的写法。没办法,虽然能看懂繁体字是天赋技能,可要提笔写的话还真是个难事。
讲道理,就算现在练字也练了不短的时间了,她提起笔蘸饱了墨还是得反应一下才能想起繁体字的写法是怎么样的。
二十多年下来的下意识的反应实在是不好改。
这件事没准会让哪吒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白榆总觉得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而如果他拿三百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来与她对峙,她就完全没办法招架了。
当年第一次听黄喉提及以后,白榆曾经想出了好几种方法来试图激出老鼠精的记忆,可不同于其他随便就会被触发出来的记忆片段,这一方面她不论怎么尝试都是无果,后来跑路,她觉得应该不需要再知道陈年旧事索性就放弃了。
现在看来,还是她太甜。
事实证明,不管走到哪里,以往的恩怨总是如影随形、不解决不行的。
白榆想来想去也找不到能有谁来帮忙解决突破现在困境般的状况,此事涉及老鼠精本身的记忆,这本来就是她眼下身上最大的秘密了,怎么着也得最信任的人才行。
……她悲哀地发现她脑袋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选竟然本来就是此次将要面临的**oss。
嗯,哪吒。
她摇摇脑袋把这人晃出去,接着想到远亲不如近邻,可惜她这群手下理所当然地没一个实力及得上她的五分之一,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以外,一个个都还不怎么牢靠。
然后白榆发现,她接下来想到的那个人更不可靠。
束哲。
呃……
束哲?
“斯图尔特,”白榆向着她走出房后看见的头一个人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她给这群手下起的名字遍及古今中外,还夹着不少童年回忆。
“怎么了,大王?”
白榆给人家起的名字有不少也都还算是贴近,斯图尔特确实有点这名字原型的机灵劲儿,他看见白榆招手急急忙忙地就跑过来等她吩咐。
白榆顿了顿才问道:“舒克他人呢?”
“自从那天——”斯图尔特嘴上及时地刹了车免得踩雷让自己也遭了秧,“那天之后,杰瑞就压着他反思他自己的错误呢,这几天吃斋念佛别提多惨了。”
……这语气里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调调。
而且吃斋念佛……后面这个念佛算怎么回事?
她索性放过了这个槽点,把它跳过去直接说道:“把他叫到我这儿来,我有话要问他。”
“好的好的。”
斯图尔特也很有眼力见儿地没说什么“大王您有什么事问我不就好了”,白榆也就是要他这个反应,毕竟有些话她只有自信从舒克这样的小老鼠嘴里问出来。要是换作别人,不管是杰瑞还是米奇还是斯图尔特,虽然凭他们的程度不至于来反将她一军,但估计还是会被打马虎眼儿给混过去的。
……就像她对哪吒做的那样。
这么看,还真是一环扣一环的食物链。
她让斯图尔特传话下去后就敞着门坐在那儿等着,没多久,就见舒克兴高采烈一颠儿一颠儿地跑过来,美中不足的是旁边跟着杰瑞。
换作平时,白榆会因此觉得放心,好歹有杰瑞看着,他不至于做点什么蠢事。
不过今天嘛……
“大王,”杰瑞一本正经地跟她汇报道,“我之前没有跟您报告,最近我一直在监督着执行您之前的惩罚。鉴于他实在是安静不下来,我临时又追加了一项让他念念经平心静气,还望您勿怪。”
舒克闻言,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了下去,一副“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的样子。
“没关系。”
白榆看见他这模样,宽宏大量地说道:“传我的吩咐下去,虽然你们都吃了好些天的素了,不过从今天开始,连并舒克和你们的份儿,之前的罚一并都可以免了。”
“……啊?”
他们俩几乎是同时发出了这个音节。
不同于舒克脸上明显可以看出来的惊喜,杰瑞要显得内敛许多,不过也是能看出点开心的样子的。
“我今天叫舒克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再叮嘱几句,”白榆道,“杰瑞你可以先去忙你的事。”
她丝毫没有掩饰想要赶人的意思,杰瑞对此也没有起疑,只是在转身走人前没忘又瞪了舒克一眼。眼神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显然是要警告他别再乱说话。
不过呢,白榆今天要的就是舒克管不住自己的嘴。
是的。
她,要,套,话。
“舒克啊,”她带着和善的笑容说,“坐吧。”
舒克感知危险的雷达也很敏锐,他左右来回打量着自家大王的表情,毫无原因地默默打了个哆嗦。
“大、大王……”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觉得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哦?”白榆模仿着哪吒的语调这么来了一声,从自己的亲身体验而言,她非常了解这样会造成什么样的威慑效果,“哪里不一样?”
“……我说不上来。”
舒克沉默了片刻后,这么说道。
“就是觉得不太一样。”
“也许是你的错觉呢,”白榆轻描淡写道,“先把门关上,然后坐这儿吧。”
她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看着小老鼠化成的男孩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简直就像是个即将慷慨就义的勇士。
“好了好了。”
白榆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
“也不至于这么紧张,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舒克闻言用力点了点头:“说的是说的是,大王英明神武,我最近吃了这么久的素当然也没多少肉,吃了也只有骨头的。”
白榆:“………………”
她咳嗽了一声,干脆把话题转向她想要的方向。
“我本来也不想让你们这些天来连一点儿荤腥都沾不得,”她道,“不过总得有点措施才是。”
舒克:“是是是。”
“正巧我之前那么警告过,就干脆沿用了当时的惩罚措施。”
舒克:“是是是。”
“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所以方才也跟杰瑞吩咐下去说到此为止就可以了。毕竟你们前不久才不辞辛苦地专程来救我,一路上想必也是缺了不少营养,光是这么亏着也不好。”
“也没这么夸张,”舒克耿直地摇头道,“三太子殿下回来之前那几天不是天天油水都足足的嘛,我觉得早都补回来了!”
“就算这么说……一路上也是辛苦你们了。”
白榆假装自己像是刚想起来这件事似的:“说起来,我记得你们当初还说过,你们险些半路上走偏了方向?”
她这话才刚出口,就见舒克脸上出现了往常通常不会在他脸上表现出的警惕表情,一面暗暗有点惊奇一面也觉得……
自己这回是问对了。
现在想来,她当初竟然对此觉得没有什么,实在是太过粗心大意了。
“啊……嗯,是的,”他神情竟然有些紧张,显然是被谁异常严肃地警告过,“多亏了一位老人家给我们指了路,我们才陈宫找到了方向。”
话毕,他甚至还反问了白榆一句:“大王如今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不寻常。
舒克居然都会反问她了,绝对不寻常。
不过舒克到底还是舒克,白榆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担心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表现太过明显,换句话说,她觉得舒克时常缺少那根弦。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故意这么说道,“我不过是顺口问一句。”
白榆眯起眼睛。
“这下我倒觉得有些奇怪了,”她道,“我帮着你们化为人形应该是你们来到这里后的事情,也就是说,你们这一路上都保持的是原形的姿态。寻常人——就比方说前几天才从这里离开的那些女性,像她们那样的寻常凡人应该是对我们这样的妖怪的原形还颇为胆寒的吧。”
不管它们长得可爱与否,平常人要是看见直立走路还会说话的老鼠,第一反应也应该是吓得尖叫了——就跟那位去开门的侍女一样。
除非是已经见惯了妖怪的人,比如白榆。
她内芯里是个普通人,不过在无底洞里那俩礼拜见过了太多世面,以至于都见怪不怪了。
“因为、因为——呃——”
舒克这一看就是词穷了,这也正是白榆选择他作为突破口的原因,如果换成杰瑞或是米奇,这时候可能会直接给她编个理由随便扯一扯。
按理说,不管是他们三个中的谁,对她都是忠心耿耿没有半分隐瞒,这回倒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一群小老鼠都齐刷刷地决定把这事儿给瞒下来。
至于能让他们这么做的人选……
“我我我我我承认了!”
舒克结巴道,他本来也不是瞒得住事的个性,被自家大王这么一逼问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坦诚出来。
“给我们指路的其其其其实是大王的师父!”
……这下就能连得上了。
她想起舒克那天说到一半就被米奇给踹回去的话,明白他没说完的词原来就是“师父”二字。
和她能连得上关系的也就只有束哲了。
这家伙……
兴许是白榆现在的表情太过于咬牙切齿,以至于把对面坐着的舒克吓得半个字都不敢说,等她注意到这一点,连忙把自己脸上又换上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可惜这貌似起到的只有反效果。
“大、大王,咱有话好好说,”舒克小心翼翼道,“别笑……成不?”
“行。”
白榆爽快地答应,收起了笑容,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这也就是说,束哲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被哪吒带到这儿来的事,不过对于唯一的徒弟被人身绑架也就只是听之任之……可他又主动给徒弟的手下指路过来……
这态度好谜啊。
虽说他从以前就是一副“你不要来缠着我,我随便教教你就随便学学”的样子,对麻烦更是有多远躲多远,但就如她的感觉一样,该教的该负责的一样没少。这回……又像是不插手来管,又不是没关注过动向,不然也不可能在舒克他们迷路的时候就出现来指点他们方向。
就她对束哲的了解来看,白榆是不相信他们只是单纯碰巧撞上的。
“他怎么跟你们说的?”
“其实……”舒克一面观察着她的反应,一边回忆着说道,“因为他也来过几次,所以他一出现,我们就认出是大王的师父,就求他来救大王。”
“……然后呢?”
“但是他说,情况恐怕并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还是让我们先来这里找您问个清楚再说。又叮嘱我们说,让我们不要将见到他的消息告诉您,要是您问起我们是怎么来这里的,就略过他的出现就行。”
舒克说完就心虚地闭上了嘴,白榆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当时由于一时激动说漏了嘴的可就是他。
哪吒是她义兄这件事……她可从来没有和束哲真正说起过。
唯一一次最为贴近的还是模糊地提到过她兄长,但根本没提过那人是哪吒三太子。
这真是奇了怪了。
白榆思索之际,忽而听见有人敲门,她瞥了舒克一眼,舒克立刻跑去开了门。而在见到门外身影时,他后退了两步,又如同求救般的看向了还坐在椅子上的白榆。
啊……
在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时,白榆也明白了他如此反应的原因。
“哥,”她站起身来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往常来说,在这个时间点,哪吒应该是不会来找她的,毕竟他主职也是在天庭呢边,这所宅院就只是修来住住,两人平时都是闲得无事可做,对哪吒来说,自然可以翻翻书打发时间。而白榆这边……那满目的繁体字和佶屈聱牙的文言语法,说实话,看着眼睛疼。
哪吒的脸色起初看着不太好看,白榆怎么也想不到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刚才离开的时候也没发生什么会惹人不高兴的事啊。
但紧接着,他视线在划过那么一两圈以后,神情又变得和缓了一些。
“只是碰巧想来看看而已,”哪吒这么说道,白榆却感觉似乎不止是这样,“有什么事非得关起门来说不可?”
……啥?
关起门来谈天这事她以前好像经常做啊,怎么现在突然……?
“其实我就想问一问他们当时是怎么到这边来的,”一边这么回答道,她一边忽然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感觉眼下的氛围凶险异常,“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也差不多说完了,姑且就先这样吧。”
哪吒闻言点点头,有意无意地瞥了还站在一旁的舒克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对于他这一番举动,白榆完全莫名其妙。
结果到了都没说到底是过来干嘛的。
她和舒克两人都是愣了好半天,过了一会儿,白榆才听舒克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
她疑惑地看向舒克,就听他接着说道。
“其实……大王的师父跟我们说的还不止那些,他让我们提醒大王,要是什么时候有了闲工夫和心境、或是遇上了什么困惑,照他以前教大王那般修炼就行了。”
什么鬼?
不明觉厉的不止是白榆一个,舒克虽然这么说,不过他显然也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事情既然已经办完了,又免得哪吒再找上门来,白榆就干脆利索地让舒克接着去和他小伙伴们呆一块儿。她自己对舒克最后想起来的几句话将信将疑,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干脆就死马当作活马医,算下来,她也是有段时间将修炼的事搁置了。
此处也不比她以前待的那座无名山头,没有天生的天地灵气加成,在哪里都无二,她选择……
就索性在这里冥想好了。
这一回的感觉与以前都有所不同,大概是因为最近总是困扰于该怎么去跟哪吒解释的关系,白榆也自觉心态太过浮躁,以至于还不如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能融入状态。
状态不行那就改天再来,白榆在摸鱼这方面异常豁达。
结果如是折腾了好几天,她都始终不能进入状态,最后一次感觉倒是好点了,然而还没维持多久就被猛地推开她门的舒克打断,气得白榆差点要怒掀桌。
不过有了这一次打底,白榆觉得自己也许明白了束哲为什么要她这么做。
按照束哲最常要求她的那般冥想打坐,的确有助于她渐趋心境平和,而或许是因为最近日思夜想的目标太过强烈,她在精神上甚至隐隐约约探知到了什么东西。
当天晚上,白榆做了一个梦。
一个真实得不像是梦境的梦。
梦中的视角正好面对地面,她甚至能感觉到额头触地的触感。短暂的静默过后,她听见不远处有人这么说道。
“不过是区区一只畜生,也妄想入我李家的门堂?”
31.第三十一回
哪吒在从厢房那边离开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中有哪些不对。
他也并非一个完全不会反思自己的人——不过是大多时候不常这么做罢了。生养他的环境便给了他浑然天成的优势,再加上可以傲视很多人的实力,他自然也当得起自己那份自傲。
所以,在他发觉他竟然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敌意时,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要是说单纯的敌意,也并非没有过,作为听命于玉帝的三坛海会大神,许多妖魔鬼怪都是他与父王一同去降服的。在作战时,没有敌对的杀心当然是不可能的,就拿当初与孙悟空的对战来说,两人皆是将兵器化了万万千千的数量,你来我往地打了三十来个回合,被孙悟空使一根毫毛化作分|身虚晃一招打伤左臂才打破了僵局。
之后与孙悟空有所交情又是后话,他不过是觉得,那般敌意又与方才产生的那种有所不同。
往日不过是与势均力敌的对手相敌而产生的感觉,如今却落在了一个实力还不及他万分之一的……小老鼠的身上?
这对于哪吒三太子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是难以想象的。
如今……却是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他并非如他所说,只是因为碰巧才会突然想去看看,不过的确是心血来潮才想起问问她其中一位手下,她现在在做什么。而在听说她正与其中一个独处时,哪吒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正在往那边去的路上。
白榆。
他又默念了一次这个名字,忽然觉得他这个义妹给自己起的名字也不坏。
非常奇怪的感觉。
哪吒承认自己当时心情不大好,发现确实是他多虑以后,情绪便有所好转。
他对于自己情绪上的变化并不迟钝,分析过到底是什么让他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后,哪吒觉得他也许不得不去正视一种……悖于伦理道德上的变化,也正因如此,他并不想这么做。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仍然会如以往那样在固定的时间段,名为探望交流实为试探地去见对方一面。
在哪吒听说她开始重拾之前的底子,接着开始修炼时,便也减少了去打扰她的时间。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见面的时候多是他主动去找人,白榆主动找过来的时候是少之又少,所以,当这一天他坐在书房里闲来无事地翻翻书时,听见有人敲门后,发现那人居然是白榆时甚至于有些惊讶。
而白榆这一边,别提有多紧张了。
一切都还要从她那个梦说起。
白榆几乎是在梦里就意识到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现实。
……在老鼠精身上发生过的现实。
换句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这一回还真依据束哲所说的方法,成功地得到了先前不管怎么费劲想要想起来却都无法成功的记忆片段。
尽管如此,她的心情却怎么都无法因此而欣喜起来。
膝盖上隔着衣料,不过依然能感觉得到冰凉坚硬的大殿地面,就像以前所能回忆起的老鼠精的其他记忆一样,白榆这时也有一种又像是旁观者又像是亲历了这一幕的人似的错位感。
这一次却还有所不同,也许是想要知道这一切的**太过强烈,她从更深的意识层面上感知到了什么,再加上她以前对此的猜测,白榆渐渐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金鼻白毛老鼠精,于三百年前成怪,偷吃了佛祖的香花宝烛却被如来饶过一命,甚至拜了李靖父子为父为兄。
这实乃一生之幸,老鼠精本身也算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向善的机会,奈何义父李靖与义兄哪吒都对此不大上心,自然也没人来真正教导她。老鼠精也并不急在这一时,不久后就自行下了界,却没忘了供奉自己的义父与义兄,设了两块制作精巧的牌位虔诚地供奉于供桌之上并每日上香。老鼠精也就是这时结识了黄喉,无底洞也正是在这时开始建立的,如此这般地过了一段时日,老鼠精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于是,也就发生了眼下这状况。
坐在上面的,自然就是哪吒三太子的父王,托塔李天王——李靖。
等是也等不下去的老鼠精主动来请见李靖,希望能按照一贯的规矩走一次仪式,而并非只是当个只存在于口头上的义女。
这个要求遭到了李靖的断然拒绝。
“不过是区区一只畜生,”他冷笑道,“也妄想入我李家的门堂?”
这话中的轻蔑之感就连白榆听了都一股无名火起,更遑论跪在那里的老鼠精了,她闻言身体猛地一抖,却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可当初在佛祖面前——”
“那是另一码事,难不成你还真由此便觉得因此便可以拜入宗堂?”
只怕老鼠精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我李家子嗣无一不是个忠良,还断然落不到收个妖怪进门充数的份上,”他说这话时,老鼠精也闻言抬起头来,白榆也由此看见了正背着手站在前面的李靖,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位李天王,“李家的恩怨托如来才有所化解,于你的问题上也是由此来在如来跟前做个脸面。该怎么做,便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了吧。”
白榆感觉到老鼠精的右拳用力攥起,指甲也掐进了掌心。
“……是,我明白了。”
半晌后,她如是应道。
“如果哪日到了佛祖那边,我会按照您想要的那样表现的。”
接着,白榆却听老鼠精说道:“不过,我也不会毫无缘故地这么做的。”
李靖显然听懂了老鼠精的意思,他皱起眉头道:“你想要什么?”
“一个要求,其他的我也不缺,只是暂时还没想到需要什么。”老鼠精看着李靖的表情,语气中也有些讽刺,“您大可以放心,我是绝不会以这种形式再污您李家清白的。”
“那就这样吧。”
李靖闻言毫不迟疑地说:“既然你也就是为此事到这里来,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老鼠精起身得也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不过只有她和白榆感觉得出她的脚步有些飘忽,她就这么径直又下了天界,这回的心境倒是全然都不一样了。她一路回了陷空山无底洞,这时的无底洞还远不如白榆所见过的那般,住在里面的也不过几个,在其中当然见不到鸳鸯或是竹青,头个迎上来的反而是于白榆印象中也大为不同的黄喉。
“这是怎么了?”
他想是看到了老鼠精阴郁的表情就这么问道,而老鼠精不过是看了他一眼,就快步从他旁边走了过去。这时的黄喉也并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就跟在了后面,老鼠精也不去管他,直接自顾自地走到了一间房中。
里面摆着的就是一张供桌。
老鼠精在供桌旁边站了许久,右手不断地攥起又松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突然,她右手用力地往旁边一挥,将右手边离她最近的那块牌位猛地打落在了地上,身后的黄喉像是也惊讶于这情况,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眼看着要将另一块也砸落,她的手却擦着边收住了,堪堪没碰到它。
事到如今,白榆也明白了。
被砸落在地的牌位,也就是她见到的留下了摔打痕迹的李靖的那块。
而还留在桌上的,自然是哪吒的。
“你出去吧,”老鼠精说道,“留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等到黄喉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她又站了片刻,就弯下了腰将摔落在地上的牌位捡起,扯了块放在角落里的红布,连同哪吒的牌位一起包在了红布里。
“畜生?”
白榆听见了这喃喃自语的声音,语气竟然不似先前她听老鼠精说过的任何一次话。
“也对,”老鼠精嗤笑一声,“畜生总是改不掉自己的畜生本性的。”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抬眼就看见了睡前被她放在了桌上的红布包裹。白榆比之前任何一次看到它们时都还要心情复杂,她将视线挪向窗外,发现天已蒙蒙亮。
等到天光大亮,她就去主动找了哪吒。
“你来找我还真是稀奇,”哪吒将书卷放在一边,直截了当、毫不避讳地说道,“难不成是终于想好该如何跟我解释了?”
白榆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对这个决定还是有点犹豫。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
“……是。”
这次惊讶的人变成了哪吒,主动提及的他却像是完全没料到白榆会这么回答。
“我确实是想解释一下牌位与那封信的事情,”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狂跳,“拖了这么久,我觉得也该是时候想清楚了,不然我也枉让你等了那么长时间。”
她紧张得悄悄捏了捏拳头,以此来试着激励一下自己。
“其实我……”
她说。
“并非你以前知道的那个金鼻白毛老鼠精。”
32.第三十二回
此时距离她刚从“梦中”醒来也不过几个小时。
不过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白榆也是仔细考量过了的,不管她怎么去想,能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
她还是觉得就这么做比较好。
“其实我……并非你以前知道的那个金鼻白毛老鼠精,”白榆面向哪吒,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紧张情绪如是说道,“从一开始就不是。”
坐在她对面的人闻言皱起了眉头,像是无法理解她话中的真实含义。
白榆也没有急着去解释,她准备等先看看哪吒的下一步反应,再接着有所应对地解释。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片刻过后,哪吒这么说道:“如果……你仍然介怀当年发生的事,直接与我说便是。”
听到他这话,她想起之前回忆起老鼠精那段记忆后、将至今为止所经历的起因经过都给捋一遍时察觉到的违和感。
是的,他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与其说一开始……虽然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不过白榆对此还有点印象。
“父王那边的态度,三百年前你就知道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哪吒确实是这么说过的。
“说起来,我以前一直没有问起过,”她动动嘴唇,本来想接着与往常一样叫出她对哪吒惯用的那个称呼,可事到如今,在知道了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后,白榆忽然更深切地理解到了当初黄喉之所以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