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落雪醉酒时
刘唐望着外头纷扬的大雪,眉眼稀疏, 看了好一会儿, 才转身, 将书铺关上门。
修长的手指执着笔直的伞骨, 白色衬雪色, 也说不清到底哪个更好看些。
雪落在伞面上,发出“扑簌”的响动,积了厚厚的一层,稍微抖上一抖, 就有一大片的雪哗啦啦的滑落下来。
在面前形成一道雪瀑。
路边孩童玩耍的身影随处可见,一手拿着一个雪球, 你追我赶的,然后趁机将雪球扔出去。
前路被人挡住了。
“一起。”
那人外头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衫,手中拎着两壶酒,雪落在他的肩头眉毛,白花花的一片, 同琥珀琉璃一般无二的眸子里溢出星点的笑意。
“好。”
谢诣笑了, 七年前他得了个拒绝, 如今倒也算是进步了。
客栈里暖和的人身体发热, 放眼望去,都是在这儿避寒谈乐的人。
两人寻了处干净少人的位置坐下,同刘唐待的时候长了,他倒也渐渐的染上受不了脏乱的毛病。
带来的两壶酒被小二温好送上来,还另外上了些吃食, 是店家送的,看上去甘冽清澈。
碗与碗之间清脆的碰撞声,刘唐饮了半碗。
“想当初,子悠你喝酒可没这么厉害。”
“我记得,那时还笑你,小口小口的,跟云卿家中的姐妹一般无二。”
“我那是初次喝酒,自然比不得你。”
“来,今日你我好好的畅饮一番。”
按照刘唐往日的习惯,定不会同他这般胡来,但偏生之前同人喝了些自家酿造的清酒。
本来倒无甚大碍,但客栈内温暖如春,这般昏昏欲睡的氛围激起了酒的后劲儿。
迷迷糊糊中就同人坐到了桌边,喝起了酒。
“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
“可爱?”谢诣不满他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
“对,就是可爱。”
她又喝了口,笑着说道。
“本郎君那是风度翩翩,不同你一般见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从前的事儿,回忆着过往的种种,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一碗又一碗,两壶酒很快就见了底。
谢诣冲小二招手,示意他再拿些酒来。
先前同晏帝喝的清酒本是为冬日暖身之用,只有酒香,没有多大的酒劲儿。
但是谢诣带来的酒却是看着清冽,实则却带着辛辣,一口还好,但第二口第三口时便觉得火辣辣的感觉从咽喉直冲入腹部,叫热气直直的冲了上来。
连带着之前喝的,那股凶猛的酒劲儿就上来了。
刘唐面色绯红,眼神却清亮无比,坐在长凳上,双手搭在桌上,望着谢诣,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子悠,再来一碗。”
他正准备干了,却发觉对面的人一动不动,安静乖巧的看着他,眼底浮现着丝丝的茫然。
“子悠?”
“我不喝。”
一字一句,像孩童牙牙学语般缓慢。
谢诣这才反应,这是醉了。
从小到大,刘唐向来冷静自持,他倒从未见过醉酒后的他。
谢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对方不情不愿的瞪了他一眼,因为喝了酒,这一眼毫无威慑力,反倒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叫刘唐。”
“那我是谁?”
谢诣指着自己的脸,等着回答。
“不熟的人。”
果断利索的回答。
他恨不得将这人的头按到酒里面去,再醉上一醉,说不定就能认清了。
猛然间,他突然想到那个日日夜夜纠缠于心的问题。
看着眼前的人,谢诣舔了舔最里头那颗牙,往他那儿靠近一点。
“你......觉得我们一样吗?”
他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就皱眉,眉毛拧成一个疙瘩,神态间嫌弃之情流露无疑。
然后,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筷子,手扬起就要往人的脸捅过去,对着的还正好是他的鼻孔。
幸好谢诣身手敏捷,飞速的躲过了,顺便将她手中的筷躲下。
心惊胆战的将筷子放到他拿不到的地方,不禁想,若是等刘唐酒醒,回忆起这一幕,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当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忐忑而又期待的看着他。
刘唐瞥了他一眼,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丑,我好看。”
若是身后有根小尾巴,此刻定骄傲的翘起来。
这般真切实意的回答,竟叫他找不出任何差错。
谢诣从未想过,醉酒后的刘唐竟是这般模样,一时哑然失笑。
算了算了。
看来他今日带酒来是弄错了法子。
走到醉鬼的身边,想要将人扶起,顺便送他回家。
哪知对方却趴在桌子上,软绵绵的一团,怎么都不肯起来。
看的谢诣好气又好笑。
“我现下倒真期待子悠你醒来后的时候。”
“回哪儿?”
趴在桌上的人悄悄的露出半张脸,睁大眼睛问他。
“回你家。”
“真真没有家。”半张脸又埋了回去,对着桌子,闷闷的嘟囔道。
“真真?”谢诣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真真是谁?”
原本趴在桌上的人立刻直起身子,面对着他,骄傲的指着自己。
“真真是我,我是真真。”
想是乳名之类的吧。
后来,谢诣才得知他竟同真相只有一步之遥,顿时悔不当初。
“你有家,李妈妈和那个小鬼还在等你。”
“不!”真真没有家。
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就被人眼疾手快的捂住口,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
笑话,客栈里这么多人,若真的喊出来,且不说他谢诣的面子,就是刘唐的名声,不用明早,今晚便能碎的连渣都不剩。
终于将人拉扯到客栈外。
醉鬼站在客栈门边上,死活都不肯跟他走。
现下谢诣终于体会到当初松枝提及他醉酒时的疲殆心累了。
“你怎样才肯走。”
父亲般的询问。
“真真脚痛。”
孩子般的回答。
他看了看她的脚,鞋穿的好好的,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刘唐我告诉你,本郎君受够你了,你自个儿回去吧!”
说完,撇下他一个人转头就走。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一个转角处,谢诣隐了身形,还是忍不住回头。
只一眼,他便愣在了原地。
坚持叫自己“真真”的人呆呆的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雪很大,不断的从上头飘落下来,竟是在他的发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白,看上去恍若一夜之间白了头。
旁边有进客栈的人,见他这样子,好奇的看上两三眼,逗上几句,见无人回答,顿时觉得木讷,无趣之至。
像个雪人似的。
他大跨步的走回去,那人见到他,眼睛瞬间就亮了。
谢诣背对着客栈,半蹲下身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来,我背你总行了吧。”
身后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背上一重,脖子上环上来一双手臂。
“我谢三郎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还有那个小鬼,欠了你们全家的!”
谢诣背着人,看着前面铺满雪的路。
没有一刻比现在希望刘唐能记得醉酒后的一切。
松枝:我也比谁都更要希望三郎能记得醉酒后的一切,但是!
刘唐很轻,轻到似乎背上无人,谢诣托着他的腿弯处,一步步走的很稳,纳闷这刘唐平日里吃的都到哪儿去了,竟这般没有分量。
风一吹就能走一般。
走到半路,雪落了满身,他这才发觉,竟是将伞落在了客栈。
“你的伞没了。”
他呵出一口白雾。
“没了。”
背上的人似乎对这个没有什么大概,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他的话,然后自顾自的笑了出来。
谢诣不耐烦的颠了他一下,示意人安分点。
“别乱动我头发。”
“那是耳朵,别碰。”
“别拉我衣服!”
“够了你!”
一遍又一遍的警告,说到后来,连带着谢诣自个儿也麻木了,任由他动手动脚,只要不拿手挡着他的脸就行了。
突然,也不知她碰到了哪儿,谢诣竟是浑身一麻,一个激灵,双手一松,背上的人直直的摔了下来。
他转过头,捂着脖子,面色通红,手指着地上的人,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被摔倒地上的人好似什么都没感觉到,见他这番模样,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蓝衣乌发,雪地黑眸,眼底什么都没有,干净纯冽的好似新生儿。
谢诣好似被蛊惑般,慢慢的放下捂着脖子的手,他蹲下身,冷静的注视着他。
那双好看的乌眸里头倒映着一个谢诣。
他喉头发干,语气专注认真。
“刘唐,我且问你,你到底是郎君还是......女郎?”
对方也认真的看着他,然后......
谢诣顿时觉得有些许不对劲,但来不及反应躲避。
刘唐右手迅速的抓起一把雪,按在了人的脸上,并且还使劲的搓了几把。
雪水顺着线条分明的下巴流下来,谢诣拿帕子擦脸,看着地上发笑的人。
扪心自问,为什么他会企图同一个醉鬼讲事情?
果真是醉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刘唐:真真真的脚痛。
谢诣:跟你说几遍了,一个真就够了。
刘唐:可是真真真的脚痛
谢诣:够了!
下一章扒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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