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低温山楂糕

    文桓市西边一百公里远, 有座以种植山楂闻名的青云山。

    山里的果园大大小小加起来达到十五个, 其中一个中等规模果园的承包人，是乔棉的中学同桌刘昕。

    乔棉转学去长夏市，刘昕曾到火车站送她。两人关系很好，这些年一直保持着联络。

    听完乔棉的构想，肖让心中豁然开朗, 登时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他迫不及待，重重亲她几口：“宝宝，说干就干，你联系你的同学, 我和小旭筹集资金采购山楂！”

    沐浴着晨雾, 三人租了一辆车驶向青云山。

    “说实话, 我没有概念，两百吨山楂到底有多少？”姜旭喃喃道, “五辆大货车装得下吗？天这么热，用火车车皮运回去更快吧？”

    乔棉回答：“我们先谈初步合作意向, 刘昕同意之后，才能签合同。”

    姜旭的问题一箩筐：“你们想开发吸引眼球的分子料理，肖叔叔想要复原‘怪味鸭’, 这两者并不冲突。可我不明白, 采购这么多山楂干嘛？”

    肖让提醒好友：“小旭，专心开车，具体细节见到供货商再谈。”

    乔棉的设想，结合了今早这场雾和多年前父亲制作的冰糕。

    将山楂果实用超低温速冻的方法包裹在糯米糕中, 上桌前加一些干冰，营造烟雾缭绕的效果，既符合时下消费者喜欢尝鲜的心态，又应了夏季消暑食物火爆的市场，一举两得。

    这样的灵感，与乔谆易苦心研制的“怪味鸭”密切相关。

    那天彭磊无意混了三道菜在一个餐盒里，令乔棉受到了不小的启发。她和肖让一致认为，怪味鸭食谱里缺失的配料，有一种必不可少的，就是山楂。

    山楂助消化、解油腻，能够中和鸭肉的腥味，还能加快烹饪时间，使鸭肉迅速入味更加易于咀嚼。

    “爸爸是一代神厨，”肖让如是说，“我打心眼里敬佩他！”

    乔棉知道，他说的“爸爸”是乔谆易。她眼眶一热，忙别过脸去望向车窗外。

    汽车拐上窄路，姜旭放缓车速，前行几百米就看见了一块指路牌，深蓝底色上喷绘着七个白色大字——“大刘果园欢迎您”。

    电话里，刘昕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合作意愿，按理说，这次合作应该会很顺利。

    但乔棉同时得知，刘昕家经营的果园是大家庭分工合作制，算上直系旁系亲属，每一家出资的比例都相差无几。也就是说，刘昕的伯伯叔叔都有话语权。

    预感往往是准确的。

    刘昕虽是果园挂名的总经理，因她年纪轻，真正掌权的人是刘昕的大伯老刘。

    “你们要两百吨山楂？”老刘吓了一跳，“我们的库存不够——哎，等等，我去打个电话。”

    老刘走出红砖砌成的简易办公室，刘昕连忙坐到乔棉身旁：“小棉，记住我和你电话里商量好的采购价。不管我大伯怎么刁难你，你都不要松口答应。”

    “好的，”乔棉猜得没错，“看来你们现货充足，是大伯想要抬高价钱。”

    刘昕略带歉意地说：“同学一场，情义无价。我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而且我们今年收成不错，完全能满足你们的需求。”

    肖让拿起桌上的广告宣传彩页，逐条阅读。

    很快，他发现了亮点：“果实饱满、耐寒耐旱，这不就是山楂果汁厂商最喜欢的品种吗？”

    “新品种山楂树一年可以采收两茬。”刘昕介绍，“现在销售渠道打开了，但总有代理商想从中抽成。后来我们全家商量，直接和果汁厂合作，他们把我家的山楂定为优等品，是品质最好的一种。”

    老刘推门进屋：“那个，昕昕的同学，我打给库房那边确认过，两百吨倒是有货，价格也按昕昕说的不变。可是，低温冷链配送的货运公司要涨运费，你说咋办？”

    乔棉刚想打太极，肖让先抢了话：“刘伯伯，您看，我们大老远跑来，诚心诚意的谈合作，您不能杀熟对不对？”

    “你这孩子！”老刘面子上挂不住，陡然脸色大变，“你没听懂么？果子价格和昕昕说的一样。我做买卖一向童叟无欺，你说这话我不爱听！”

    肖让要继续据理力争，乔棉和姜旭一齐拦住他，又是挤眼睛又是掐胳膊，生怕他信口开河说个不停。

    乔棉态度诚恳：“刘伯伯，从文桓市到长夏市，走公路货运成本很高。这个我理解。”

    老刘白了肖让一眼，瞅着乔棉微笑：“还是你说话中听。”

    “您是爽快人，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乔棉快速计算运输成本，选定最经济实惠的一种，“走铁路货运，我们自己包下车皮，当晚发车第二天上午就能收到。”

    “闷罐车运山楂？”愠怒的神色重回老刘脸上，“一晚上不全都捂坏了吗？你这是糟蹋东西！”他甩甩手，做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指着刘昕的鼻子说：“自家的生意，你看着办——我也不缺这笔买卖，里外里赔钱不值当！”

    老刘摔门而去。

    办公室里的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乔棉和肖让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老刘突然翻脸，肯定是因为货运方面一分钱好处收不到。刘昕摊上这样的长辈，实属悲哀。

    门外的脚步声没有走远。

    窸窸窣窣的停在了办公室南面窗根底下。

    刘昕起身，关上朝南的窗子：“这儿不是谈事的地方。大伙跟我回家吧！”

    乔棉曾来过刘昕的家，一次是应邀给刘昕过生日，另一次是随乔谆易进山采集香草途经借宿。

    刘昕的父亲患过重病，身体欠佳，长年卧床休养。刘昕的母亲是干活的好手，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个女人料理得妥妥当当。

    院子的空地上支着数十个白铁皮大圆盘，里面盛着绛红色的山楂浓浆。圆盘表面罩了纯棉纱网套，目的是防止蚊蝇污染这些即将成为果脯的美食。

    “爸、妈，小棉来了！”刘昕的喊声，响彻小院。

    南屋的门帘掀开，刘昕的妈妈迎了出来。

    “我说这会儿喜鹊叽叽喳喳叫，原来有贵客到！外面热，快进屋，我给你们沏茶去！”

    乔棉拉住刘昕的妈妈：“阿姨，我们不渴。您别忙了，陪我们坐下说说话吧！”

    “好、好——”刘昕的妈妈摸摸乔棉的脸颊，又摸摸她的手背，“一晃八年没见了，你出落成大姑娘了。要是走在大街上，我可认不好。”

    午饭是几位年轻人齐动手制作的，另外还精心准备了适合刘昕爸爸吃的软烂食物。

    一顿饭吃得人人开心。

    饭后，刘昕直接把合作的事摆到了饭桌上。

    “爸、妈，这回我不管大伯怎么想，小棉很有诚意，她邀请我做山楂的长期供货商。”

    刘昕的父母都是通力达理之人。

    女儿长大了有主见，他们自然支持。刘昕的爸爸特意以茶代酒，与乔棉碰杯：“孩子，能再见到你我挺高兴的。那年暑假，你和你爸爸来我家住了一晚上，他落下一本册子，我还帮你们好好保管着呢！”

    乔棉喜出望外：“这么久了，难为您记得。”

    刘昕爸爸指指床头的三屉桌：“靠左的第二层抽屉，昕昕，你拿给小棉，物归原主。”

    这是一本乔谆易编写的文桓市香草目录，其中青云山一带的野生香草占了总量的一半。乔棉手捧册子，眼眶瞬间湿润了。

    刘昕没讲话，只轻轻拍一下乔棉的膝盖，个中情谊不言而喻。

    当着众人的面，肖让毫不避忌。

    他在乔棉落泪之前，紧紧搂住她，安慰地耳语道：“宝宝不哭，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虽说是亲密的举动，但谁都不觉得尴尬。

    刘昕一家相视而笑，姜旭则高举茶杯，大声提议：“来，为了预祝合作成功，我们干一杯怎么样？”

    山楂茶的清香溢满整间屋子。

    绵绵不绝的笑声，犹如玉石撞击的琅琅声响，惊飞了窗外大树枝桠上驻足的喜鹊。它边飞边叫，似乎受了惊吓一般抱怨道：“这些人好奇怪，笑那么大声，可真够开心的！”

    大满福推出的新菜品，迅速在午市和晚市打开局面。

    山楂冰糕分子料理，成为最受欢迎的一道甜品。

    无论男女老幼，凡是来大满福就餐的人，都对这道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肖让在乔棉建议的基础上做了改良。

    他选用长夏市特产的圆粒糯米，手工石碾磨成粉状，然后加入牛奶和椰汁揉成团。

    白案师傅将糯米团原料捏制成各种造型，相当于顾客参与前期的DIY过程。然后，糯米团中加入酸甜适口的山楂果肉和鲜榨汁液，上屉大火蒸熟，再经液氮超低温冷冻，最终形成凉爽酥脆的“壳壳冰”。

    干冰作为助力者，为这道菜增添了非同凡响的仙气。

    顾客品尝山楂冰糕时，服务员会全程侍立一旁，以免有人因吸入过量二氧化碳引起不适。

    因为这一道菜，大满福的上座率达到了空前的鼎盛。

    乔棉却隐隐不安起来。

    她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和肖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