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现代都市 > 七十年代甜蜜蜜 > 第9章 (9)

第9章 (9)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妹的衣服都短了,便打算给两孩子做两身衣服。

    苏桃选的花色, 想着四月份了, 春天到了, 百花盛开,万象更新,便选了清雅些的布料,蕊黄的碎花布,做两身衣服,一定很好看。

    于虹又买了木尺和粉笔,回家之后,把布料铺在桌上, 伸手插着腰:“嗯,这料子,确实淡雅好看, 等那两个孩子回来, 我给她们量个尺寸, 就开始裁衣服。”

    “不用,我知道丫头们的尺寸。”

    过年前给丫头们量过,她都记着呢。

    苏桃把丫头们的肩宽手长腿长都报给了她妈,于虹便开始拿粉笔在布料上画来画去。

    苏桃不懂裁缝,看得也是云里雾里,便在一旁看书做题。

    于虹剪布料的时候,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见她家闺女安安静静的,嘴角带着笑意的样子,心中宽慰。

    外面大队里的喇叭传来声音‘大队的村民们请注意,下面有重要通知……’

    喇叭声回荡开来,显得空旷,苏桃竖起耳朵仔细辨认那说话内容……

    “接到上头通知,为了丰富广大农民的文娱生活,上面特别组织了电影下乡活动,四月二十八号,电影放映组,会来到我们花溪大队,大家可以早做准备……”

    苏桃顿时乐了:“妈,有电影看,你看你,来得真是时候。”

    于虹手上没停,麻利地又裁又是剪,轻嗤一声:“怎么,在县城不是都上影院看过电影吗?这么稀奇干什么?”

    “我听说农村看电影,都在空地上看,听丫头们说过,一年看两次,春末一次,夏末一次。”

    “这地方……不是连电都没有吗?”

    “好像自带发电机。”

    于虹知道她家闺女为啥开心,以前在县城电影院看,那是一个人看,如今在这农村看露天电影,是和牧野那孩子一起看,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电影,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很期待吗?”

    “期待。”

    特别期待。

    生产一队,郭校长家,校长跟他家媳妇儿都看着周牧野,周牧野这小子他们当然是知道的。

    郭校长在花溪大队的中学当了十几年的校长,周牧野以前在他手底下的时候,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这孩子,长得还俊。

    但,以前成绩再好,长得再俊,盖房子这事,是正儿八经的大事,玩笑不得的,手艺不好,那肯定是不能滥竽充数的。

    林红根对周牧野说:“那个校长家要先盖个鸡窝,交给你了。”

    说是交给周牧野,其实就是让周牧野在校长跟前表现一下他的手艺,毕竟这房子还没开始打地基,没处现,只能先给弄一小鸡舍。

    周牧野二话没说,水泥黄沙石灰拌在一起,又用石灰桶担了一大桶水回来,这比例拿得正好,和出来的泥不干不稀,正正好。

    周牧野把沙泥装了一些到小石灰桶里,问校长鸡窝要盖在哪里,校长指了指前面,就那边左边空地上。

    周牧野又担了差不多两百砖过去,就开始盖了。

    一般像他这么的瓦工师傅,爱炫,瓦刀拿在手上,能转得悠起来,知道的是瓦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杂耍。

    周牧野不,他就踏踏实实的,先用卷尺量了一下,问了校长要盖多大的,便开始往砖头上抹沙泥。

    校长看他手法利落,动作麻利,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层砖,到十层砖,笔直不歪扭,砖和砖之间没有多余沙泥漏出来,砖头上不会黏黏糊糊,封口之间也严实,不漏风。

    这手艺漂亮不漂亮,明眼人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最关键的是,周牧野他动作还快,林红根没有说瞎话。

    郭宝来这下放心了,只是,他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以前周牧野上县城念高中之后,他还想着等他毕业了,能进这边的初中教书呢。

    教书可能挣得没有盖房子的多,但毕竟轻松,也体面,他成绩好,思路快,说不定还能带领他们花溪中学蒸蒸日上呢。

    可惜,他志不在此。

    林红根偷摸把校长拽到了一边,小声道:“我没糊弄你吧,那小子,手艺真是不错,练些日子,怕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郭宝来给他递了根卷烟:“是不错,交给你们,我很放心。”

    工期顺利进行。

    最苦的是打地基,就是挖坑,要挖深一点,房子才结实,周牧野不觉得苦,不就是挖泥嘛,他走到哪都挖泥,已经挖出了经验,挖出了水平。

    加上他年轻力壮,他一个人挖的泥,是林大伯和周三爷的两倍。

    林红根心里乐呵,这小子,是真的肯干,他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傍晚的时候,牧月牧星回来了,于虹还在裁布,真打算烧晚饭,丫头们丢了书包就已经在灶房里忙活开来了,大哥嘱咐的,不能让嫂子的妈妈干活,她们铭记于心呢。

    宣传员林大妈跑了过来,手里抓了个鞋底在纳,她神秘兮兮地抓着苏桃,小声道:“你知道吧,咱们三队,有个叫魏义军的。”

    苏桃隐约有些印象,好像是个退伍军人。

    “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抓到他媳妇儿在别人床上。”

    苏桃这还是头一回和别人探讨这种乡村秘辛,有些不可思议:“那……那这魏义军,可怎么办?”

    “更要命的是,你知道他媳妇儿在谁床上啊?”

    苏桃:“谁……谁啊?”

    “在魏义军的大哥床上。”

    大伯哥跟弟妹搞一起去了,这,这魏义军脸真的是被丢尽了啊。

    “那可怎么办啊?”

    “不知道,魏义军的大哥,是个光棍,腿上有残疾,魏义军对他这个大哥,一直是挺照顾的,在外面当兵,每次寄粮票和钱回来,都会嘱托他媳妇分一些给大哥,临了,真是作孽啊……”

    苏桃感慨:“是啊,真是作孽,他们会不会离婚啊?”

    吴桂凤摆手,嗨了一声:“你可真是城里人,我们这儿不时兴离婚,打落牙齿和血吞,就这么凑合过呗。”

    魏义军她上辈子是见过的,高大忠厚的一个男人,三十多岁,好像有个儿子,人是挺好的。

    碰上这种事,脸都丢尽了,虽然是他媳妇儿爬床,但他的名声也不好听,这农村人,嘴坏的人多,传来传去也不顾及人家的颜面。

    又见大堤上走下来一个人,那人是吴桂凤的妯娌,头上扎着汗巾,风尘仆仆的样子,小跑着过来。

    吴桂凤问她干啥了,她说上三队魏家围观去了。

    苏桃止不住咋舌,这些人也真是,家丑不可外扬,他们倒好,扒着人家的伤口,非要往里面看,嘴上安慰着,心里耻笑着。

    真让人唏嘘。

    吴桂凤到底还是有几分正义感的,直说她:“你们也真是,上人家干啥,人家魏义军脸上已经没光了,你们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她妯娌嗨了一声:“大家都去看,我就凑个热闹呗,能有啥,魏义军也没打人,也没骂人,听说是要让彭支书做主,和他媳妇儿离婚呢。”

    苏桃有些惊讶,怎么和上辈子的不太一样。

    吴桂凤也吃惊:“啥?还真要离啊?”

    “嗯呢,态度很坚决呢,他媳妇儿撒泼打滚的,闹得可真是难看,真是没皮没脸,自己爬大伯哥的床,还好意思闹,要我是她,早跳河里去了。”

    苏桃在旁搭腔:“估计离不了吧,咱这农村,结婚都不扯证,怎么离啊?”

    “分开过,跟支书说一声,党支部这边同意了,那就算是离婚了。”

    苏桃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心里竟然暗暗期盼着魏义军离婚,她希望这近邻有人给赵老师做个表率,日子过不下去了,当然得离,拖着做什么呢?

    窑厂,天和暖了,这窑一烧,姚国华就已经大汗淋漓了,他铲完一堆煤灰,又忙活了一阵,才出了窑洞,寻了个通风口,吹了阵冷风,这才舒坦了些。

    “你在这里啊。”

    身后响起少女的声音,轻软的,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孙苗手里捧了本书,踩着土台阶,走到他跟前,姚国华瘫坐在地上,觉得自己这形象不太雅观,却见孙苗就着他身边坐了下来。

    “那天谢谢你了啊。”

    那天姚国华先背她去了这边的赤脚医生家,后来又不知从哪里借了个自行车,姚国华带着她去了公社卫生所,进进出出他都背着她,让孙苗觉得这个年轻人,真的很热心,很仗义。

    姚国华倒是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后脑勺:“你不用放心上,真的,谁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样子,都会着急的。”

    孙苗手上的纱布也早已经揭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干活,大伯大娘们都挺照顾她。

    因为这个事,何丽又挨了批斗,是仇金喜亲自批评的,何丽都快要气死了,苏桃她比不过,这会儿连孙苗都踩着她的头网上爬了。

    这个花溪大队,和她命里相冲。

    孙苗把怀里的书递过去:“手受伤的时候天天在宿舍里待着,我也没好好谢谢你,我没什么能送人的东西,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姚国华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一时没敢接那本书。

    书本象征着文明,他离文明很久了,毕业了之后再没碰过书,家里也困难,没有关系,即便高中毕业,也没能谋个干部或者老师什么的当当,就只能在田地里和所有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们一样,埋头干活。

    就这么一本小说,唤起了他鲜活的回忆,汹涌而至,如果有可能,他当然也想当一个体面的人。

    四月的风,从麦田里吹来,钻进小窗,他看着眼前眼睛弯弯的女孩子,心里的花儿好像忽而开了。

    他郑重地接过那一本书,那是一本世界名著,他念高中的时候看过。

    孙苗见他接过书,也高兴,她是很自来熟的人,和谁都能闲谈上几句,她说:“我见你们大队的周牧野他们去给人家盖房子了,你咋不去学呢?”

    他们省城现在发展得好,到处都在规划,然而城里人,大多不愿干这种体力活,所以,会瓦工手艺的师傅,都很吃香。

    “盖房子吗?”

    “嗯,对啊,盖房子毕竟是手艺活,走到哪里都能找到活干,都能养活自己。”

    窑厂的活,只能束死在这儿,局限性太强。

    孙苗几句话,倒是让姚国华有了更多的想法,人生规划这样的字眼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是啊,他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有一搭没一搭,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得有自己的想法了。

    只是,这窑厂,得等苏桃找到顶他的人才是。

    黄昏,苏桃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这四月的天,门口的银杏已经抽出新芽,稀薄的绿叶子,映着霞光满天,风吹在脸上,让人心头都暖暖的,小河里的水清盈盈的,麦子也长高了许多。

    好像每一天,心里都充满着希望。

    和男人共同打拼,脱贫致富,等待十月份恢复高考的政策,去外地念医科大学,和男人共同开建筑公司,过上自己理想中的生活。

    生活可真是有盼头。

    牧月牧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嫂子在灶房里忙碌,嫂子的妈妈在堂屋里,好像是在裁衣裳,她们只当是给嫂子裁的,乖巧地喊了声婶婶,便跑进灶房帮苏桃的忙了。

    苏桃被两个丫头从灶房里推了出来,她一手叉腰,佯装生气:“你们要上天了,竟然敢忤逆我了。”

    两丫头配合得很好,牧星烧火,牧月围着锅台转。

    她们比苏桃小三岁,开年之后,或许是营养跟上来了,长得很快,似乎马上就要有苏桃高了,如今猛地一看,也跟个小大人似的,本就干惯了家务活的丫头们,又得了大哥的嘱托,自然是不会让嫂子多干一样事的。

    “怎么了?”身后传来男人低沉沉的声音。

    苏桃一转头,看到她家男人手里拎着瓦刀,一身的泥浆,头发灰蓬蓬,走到墙根下,把瓦刀放下。

    苏桃走过去,小声道:“你说说她们……”

    周牧野伸手解扣子,微仰着脖子:“怎么了?”

    “我是嫂子,我时间多,丫头们还要做功课温书呢,以后做饭这些简单的小事,还是让我做吧,嗯?”

    就差撒娇了。

    周牧野解了脖颈里的扣子,脱了身上沾满了水泥浆的外衣挂在门口的晾衣绳上,苏桃凑过去:“我给你把衣服洗了。”

    男人就笑了。

    苏桃:“你笑什么笑?”

    男人又进了灶房拿起一个木桶,往河边走去,小尾巴就跟过去。

    “我天天上工干活,哪能穿一天就洗?洗完了明天又是一身泥浆,不用洗。”

    苏桃讪讪地蹲在河边:“我都没事做。”

    “猪食把了吗?”

    “林大妈抢了干了。”

    “窑厂那边呢?”

    “曹师傅连门都不让我进,说里头又热,灰又大。”

    “你妈在做什么呢?”

    “给牧月牧星裁衣服,不让我插手,说会裁坏了她的布。”

    男人把手里的汗巾递过去:“那你帮我擦擦脸吧,我脸上都是灰。”

    苏桃欢天喜地接过了汗巾,顿时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了。

    晚饭后,苏桃和牧月牧星一起围着桌子看书,周牧野就坐她身边,有不会的,还会指点一二。

    于虹就有些吃惊,她家桃子文化成绩是不错的,经常能考班级前三名呢,就这样,牧野还能指点她,牧野这孩子,是真的优秀啊。

    吴桂凤吃完饭,跑过来拉家常,以前都是些小丫头片子,也不太说到一起去,如今于虹来了,她们是同龄人,自然感触都是一样的。

    感叹完儿女难领之后,吴桂凤又提到了魏义军的事。

    苏桃的注意力就不在习题闪了,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

    于虹听说魏义军的事,震惊无比,只觉魏义军可怜,媳妇儿偷人偷得人尽皆知,而且偷的还是男人的兄弟,这等事,简直太荒唐,这让男人还怎么做人?

    吴桂凤说:“彭支书和妇女主任胡金兰都去了,彭支书是想做魏义军思想工作,胡金兰就批评了他媳妇儿,彭支书的意思是,希望他媳妇儿能改正,日子还是这么过。”

    于虹手上穿针引线,动作麻利,语气滞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苏桃拿铅笔的手握得紧紧的。

    封建思想。

    吴桂凤叹气:“是这么个理儿,可男人……也是真的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东屋,两人洗漱完,准备睡觉了,苏桃盘腿坐床上,盯着男人,张口就是:“要是我偷人了,你会和我离婚吗?”

    男人眼皮子掀了掀,脱了裤子扔在一旁,苏桃就觉得那扫过来的眼神,有些危险。

    糟糕,这个比方好像打得不太好。

    ☆、55.第 55 章

    夜深, 苏桃浑身酸软, 身体跟被车子碾过了似的, 哪哪都疼。

    就这,男人还说‘这回饶了你’。

    苏桃简直要哭,大哥, 您这叫饶了我,那您的不饶,是啥样的啊?她怎么那么害怕呢?

    男人轻轻抽掉了她腰下垫着的枕头,声音里裹着粗重的气息:“下回还乱说吗?”

    苏桃软趴趴地靠在他胸口, 声音轻软:“不……不了。”

    他抓着她小巧圆润的手指头,轻轻咬了一口:“嗯,乖。”

    “可那魏义军……”

    “你真要在床上谈别的男人?”

    而且还是在事后, 她要是还有精力, 他不介意彻夜不睡。

    苏桃身子一抖:“周牧野, 你太凶了,你居然敢威胁我了。”

    男人变了,或者说她从来没有了解过男人,从来不知道他内里就是个凶悍的野狼,他佯装乖巧,骗过了她的眼神,让她卸下了心防。

    他龇地露出了凶残的獠牙, 她跑不及, 被他吃干抹净。

    男人亲了亲她的发顶:“不凶, 不凶你。”

    “听说魏义军是退伍军人。”

    周牧野无奈, 她要谈,那他只能配合,这算什么事,他还想好好回味一下媳妇儿的甜美呢,猝不及防地,就要开始谈别的男人。

    “嗯,退伍军人。”

    披星戴月,连夜回来的,就抓到媳妇儿在他大哥床上,谁受得了,这事早传遍了,谁关起门来不谈两句?

    “公社里给安排了什么事给他做吗?”

    “没有,部队上给了一些补贴,回来还是务农。”

    苏桃皱眉,手指头轻轻在他腰上点着,她想问题的时候,手指会次第敲击,这敲的地方不太好,男人呼吸渐重,也只能忍着。

    “那我喊他来窑厂干活,你说他愿意吗?”

    “应该是愿意的,只是,你这窑厂……需要这么多人吗?”

    苏桃挑眉:“需要啊,多多益善。”

    苏桃没有自己去喊魏义军,他是从外面退伍回来的,肯定不认识她,她去喊人,人家恐怕不信她,苏桃让赵美兰去请,赵美兰十里八乡的谁不认识,大家都信服赵老师,一请一个准。

    赵美兰跑了一趟,魏义军就同意来窑厂干活了。

    魏义军皮肤黑黝黝的,个子也高,浓眉方脸,看着是个正直可靠的人。

    姚国华一听说魏义军也要来干活,便觉得机会来了,和周牧野说了他想给他们做小工学瓦匠手艺的事。

    周牧野和林大伯都是不藏私的人,你有本事,那就教给你,他们不信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事,反正大家各凭本事。

    于是,姚国华便开始给周牧野他们拌水泥,拎石灰桶,码砖头,干得也是屁颠屁颠的。

    魏义军那边态度很坚决,他媳妇儿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想和他离婚,胡金兰做完那边思想工作,又来劝魏义军,什么再给她个机会,她也是一时糊涂,云云。

    魏义军蹲在窑洞口抽旱烟,吧嗒吧嗒的,就是不吭声。

    赵美兰站在门口看魏义军,觉得他们是同病相怜,不免同情魏义军,魏义军的情况比她还要惨,真是作孽。

    魏义军是个不善言辞的,胡金兰说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只沉着脸道:“好了,主任你别说了,这个事,我心里已经拿定主意了,你莫劝了。”

    胡金兰叹气:“你咋这么犟呢?”

    赵美兰有些看不下去,走过去劝胡金兰:“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是要把人逼死你们才甘心吗?”

    胡金兰只能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然后小声道:“赵老师,你也劝劝老魏,知道吗?”

    毕竟她男人是大队队长,这队里有人离婚,传出去,传到公社去,他们以后去公社开会,脸上也没光不是?

    赵美兰有些烦躁:“行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烧好的红砖,挖出来,放在小车上推出去,再用铁锹铲下来,放在地上晒。

    赵美兰跟在魏义军后头,魏义军心里头多了一股无名之火,口气不免重了:“赵老师,你别劝了,行吗?让我一个人待着。”

    赵美兰气结:“我……我也没想劝你啊,你这个人,好赖不分呢。”

    魏义军不说话了,闷头干活,赵美兰拍拍屁股回家了。

    苏桃截住了从她家门口经过气呼呼的赵美兰,一把抓住她:“赵老师,咋了?脸色不太好。”

    赵美兰咬了咬牙道:“那个当兵的,不识好人心,我压根没想劝他不离婚,居然朝我吼,他吼个屁。”

    “他敢吼你?”

    “可不咋的。”

    苏桃拉着赵美兰进了灶房,眼睛亮亮的:“赵老师,你为啥不劝魏义军离婚呢?”

    “出了那么大的事,哪个男人受得了?劝合不劝离,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干这种事。”

    苏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道理放别人身上你都懂,到自己身上,你咋就不懂了呢?”

    赵美兰眼神闪了闪,顾左右言他:“你……你说啥呢?”

    苏桃眼神坚定:“队长也没少干对不起你的事啊。”

    赵美兰叹了口气:“桃子,你不懂,男人和女人,他不一样,知道吧?”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赵美兰心里乱糟糟的,也说不上来什么,只摆摆手:“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家烧晚饭了,我走了啊。”

    说完,跟逃似的,跑了出去。

    苏桃叹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赵美兰跑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桃子,差点忘了跟你说了,又接了两个生意,水溪大队三队的老谭家的小儿子要娶媳妇儿,要盖新房,还有就是咱花溪大队六队的老胡家,也要盖房子,我会让丁红平他们别懈怠,多烧砖头的。”

    苏桃美滋滋的:“好。”

    赵美兰又转身跑了,心里想的是,这砖头厂,好像还真有起色了,另外,她回过神来,家家户户都多分了地儿,以后这光景,不是越过越好吗?

    她已经在思衬着把学校的事辞了,以后专心给苏桃打理窑厂了。

    于虹手脚麻利,即便没有缝纫机,用了两天时间,她也已经缝好了一件上衣,晚上牧月牧星回来,她就拿着那蕊黄小花的褂子,往两人身上比划。

    牧月牧星这才知道,婶子是给她两做衣裳,而不是做给嫂子的,顿时又是感动得泪眼婆娑的。

    于虹心疼孩子,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真是可怜。

    这天都黑了,苏桃还没见自家男人回来,不免有些着急,上西边问了一下林大妈,吴桂凤也说她家红根还没回来,苏桃想着,是不是被校长家给留下吃晚饭了啊?也不捎个口信回来,平白让人担心。

    没一会儿,就有个年轻小伙跑上了门,火急火燎道:“周牧野跟人打架,头都被砸了个窟窿。”

    苏桃吓一跳,脸色骤变:“啊?他……他现在在哪里啊?”

    “三队陆先生家,流了好多血。”

    苏桃慌忙就往外跑,牧月牧星也跑了,于虹只能留下来看家,冲着暮色里的人喊:“别急,慢点跑。”

    苏桃心口惴惴,浑身发冷,心慌无比,一路跑到三队陆先生家,周牧野和方国华以及另外两个年轻人都瘫坐在地上,林大伯周三爷忧心忡忡,陆先生忙成了陀螺,院子里此起彼伏地哎哟声,周牧野倒是一声不吭。

    苏桃看到他脑门上挂着血,吓得腿一软,差点栽跟头。

    周牧野看到她,又看到后头跟着的年轻小子,咬了咬牙:“不是让你别多嘴的吗?”

    那小子摸了摸脖子,没敢吭声。

    苏桃泡过去,就看到头发堆里有个很明显的口子,还在往外渗血,这心就跟被割了似的,疼得厉害。

    “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受伤了啊?”

    她走近一看,能清晰看到头顶有一口子,在往外渗血,苏桃大喊:“陆先生,你快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啊……”

    陆先生往另外一个男人头上倒了点大概是药酒之类的东西,那男人疼得差点要跳起来,陆先生应道:“他已经算是伤得最轻的了,得先处理要紧的。”

    苏桃转头,手忙脚乱道:“那我给他弄伤口。”

    她以后也是要学医的,基本的护理,她还是会的。

    “行,你弄吧,你会吗?”

    “我会。”

    苏桃轻轻拍了一下男人的后颈:“低下头去。”

    男人便乖乖低了头:“你真的会啊?”

    苏桃有条不紊地用药酒给他先清洗伤口,男人那手指,一颤一颤的,怕是疼得厉害。

    “疼吗?”

    “还行。”故作镇定的声音。

    “你忍忍。”

    “嗯。”

    苏桃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问:“你们怎么搞的啊?”

    一旁的姚国华嘶嘶地抽着气:“校长让林大伯带着我们盖房子,徐国江觉得咱们抢了他的生意,就带着他儿子还有侄子在路上堵咱们,想让林大伯回了校长家的活。”

    苏桃咬牙:“还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姚国华故意扯着嗓子道:“可不咋的,都什么社会了,还有这种欺行霸市的行为,当自己是地主恶霸啊。”

    徐宏辉就差跳起来了:“你说谁是地主恶霸呢?”

    姚国华:“谁应谁就是,谁堵人路谁就是,谁先动手打人谁就是,谁威胁别人谁就是!”

    徐国江粗着嗓子道:“这活儿本来是我们的,有你们这么不厚道的半道截人家活的吗?”

    苏桃听不下去了,咬着牙道:“什么叫这活本来就是你们的?谁应了你们?校长和你们说定了吗?你们去姚中公社干活,校长说三月初八的工期你们赶不上,你们让人校长延后,凭什么要因为你们延后,这学富公社就你们徐家能接盖房的活吗?你们这不是地主恶霸的行为是什么?”

    徐国江被苏桃这连珠炮似的一顿话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道:“我家靠校长家,我们是一队的,你们是四队的,就近选,也该选我们徐家才是。”

    苏桃单手插着腰,看起来特别凶:“那你们为啥要去姚中公社给人家盖房子,姚中公社那么大,就没有瓦匠师傅吗?那人家怎么舍近求远,让你去给盖房子?”

    徐国江:……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诶?不对,他怎么被个小妮子给说趴下了?

    “那妮子,是谁啊?”徐国江就看到那小妮子长得白净净的,特招人的长相,看着有些眼生,不像他们这农村人。

    一旁陆先生道:“牧野家媳妇儿。”

    徐国江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你家男人把我儿子的头都给打漏了,这个事怎么说?”

    要不是周牧野拉着,苏桃都要跳起来了:“谁的头没漏?我家牧野的头不也漏了吗?而且还是你家先动手的,你现在是要贼喊捉贼吗?牧月牧星,去叫彭书记过来。”

    两丫头一溜烟跑了。

    徐国江有些急了,细细一想,他们好像是不占理,叫了支书过来,事情怕是要闹大。

    “你这个小妮子,你叫支书过来干什么?这个事,就这么算了,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了。”

    苏桃扬着下巴:“大伯,你怕是没看清现在的形势吧,你说不一般见识,这事就算了吗?不好意思,我要和你一般见识。”

    徐国江看向周牧野,眼神里写着‘你家婆娘这么泼,你也不管管’,周牧野附和苏桃:“对,我们要和你们一般见识。”

    徐国江:……

    姚国华也起势:“先打人的,必须要给个说法。”

    徐宏辉嗷嗷直叫:“陆先生,你轻点,轻点,疼死了。”

    苏桃轻轻哼了一声:“活该。”

    手下动作轻柔,她家男人头也破了,不像那个无赖,满院子只听到他在那嗷嗷地叫,丢不丢人。

    苏桃给周牧野敷上了药,血止住了,然后贴了块纱布在上头,就算好了。

    再看一旁姚国华,他就是额头上挂了点彩,伤得不重,苏桃正要拿药酒给姚国华也处理一下,周牧野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来。”

    他媳妇儿的手,坚决不能碰别的男人。

    姚国华看出他心里那点小九九,直撇嘴,老子现在不喜欢你媳妇儿了好么?还跟防贼似的防着我,你至于吗?

    苏桃在旁指导他怎么弄,糙汉的手,肯定没轻没重的,姚国华只叫唤:“你他娘的是不是跟徐宏辉一伙的?疼疼疼,你给我轻点儿。”

    “别娘们儿唧唧的,疼什么疼。”

    彭支书没一会儿就来了,这院子里乱糟糟的,头破血流,伤员遍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又要干仗了呢。

    “怎么回事?你们都怎么回事,不知道注意团结,怎么一个大队的,还干起架来了?”

    苏桃一马当先,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彭支书说了。

    彭胜贵皱眉看着徐家那几人:“你们怎么回事?地主恶霸的行径,怎么学得这么泼皮这么刁?”

    徐国江耍赖道:“这个周牧野姚国华,和我家小子突然就打起来了,就是小子们之间乱打一起,支书,这个事,就这么算了吧,我承认,我们不该在路上拦人,但你看,大家都头破血流,谁也没占到便宜,算了吧,算了吧。”

    姚国华疼得吼一嗓子:“是你家徐宏辉先拿砖头砸牧野脑袋的,也是你们先拦着不让我们走的,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徐国江耍赖到底:“当时一片混乱,谁说是我们家小子先砸人的?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苏桃冷笑着看徐宏辉:“你可真孬。”

    徐宏辉急了:“你说谁孬呢?”

    徐国江不停朝徐宏辉使眼色,让他别在这个时候争强好胜的,可徐宏辉看不见。

    “你啊,你先砸了人,你敢砸不敢认,你不是孬货,谁是孬货……”

    徐宏辉坐不住了,跳起来发狠话:“是我先砸的怎么了,你他娘的再敢说我是孬货试试看。”

    周牧野和姚国华面面相觑,这小子,咋这么憨?脑子是不是不好使?不过苏桃可真的是聪明,知道这小子激不得,一激就坐不住了,倒是真的会对症下药。

    徐国江气得脸色发青,这混账玩意儿,现在是逞能的时候吗?孬就孬呗,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彭胜贵神色威严道:“老徐啊,你看,你儿子自己都承认了,这个事,你们必须要给个说法了。”

    徐国江气得捂住了后脖子:“那……我们给他们赔个不是,支书,你看行吗?”

    彭胜贵瞥了苏桃一眼:“那要看他们同意不同意。”

    苏桃吊着眉毛,努力做出凶悍的样子来:“等麦子收了,你给我们一家赔一百斤小麦,以表诚意。”

    徐宏辉正要跳:“你世子大开口啊,一张口就要一百斤小麦。”

    徐国江拍了他一巴掌,你他娘的别再跳了,都是你跳出来的祸。

    苏桃双手抱胸:“我又不瞎要,又没跟你要一百斤大米或者一百斤面粉。”

    彭胜贵知道这小妮子的厉害,她胆子大,上回就敢直接找公社革委会主任说马寡妇的事,这回不把事情给她平下去,万一再把这个事捅上去,到时候上头觉得他工作没做好,那就不行了。

    “是是是,就牧野和国华,两小子受伤了,给他们两家,一家赔一百斤小麦,这个事,就这么算了,老徐,回家好好教育教育你儿子,以后可不敢再惹事了,知道吗?”

    徐国江只能吃瘪:“是是是,支书,知道了,都知道了。”

    彭胜贵又道:“校长家盖房子的事,你们就别再闹了,是校长请的林大伯,你们这不没空嘛,房子是盖不完的,乡里乡亲的,一定要以和为贵,共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知道了吗?”

    徐国江心里骂了句娘,老子只想赚钱过红火日子,但他面上不敢说什么,只应道:“是是是,支书说得很有道理,我都记下了,回家一定好好教训这臭小子。”

    ☆、56.第 56 章

    夜色初上, 大叶杨的叶子生得葱茏, 月色淡淡洒下来, 苏桃和周牧野走在最后面,苏桃轻轻哼了一声。

    周牧野偏头看她:“你哼哼什么?”

    苏桃瞥他,月色朦胧, 男人还笑意盈盈的,苏桃轻轻推他:“你笑什么笑?为什么不让人家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头都破了,还指望能瞒住我吗?”

    周牧野摸了摸脖子:“是不想让你看到伤口,血肉模糊的, 怕吓着你。”

    苏桃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我以后想当医生呢,你觉得,这么点伤口, 就能吓到我?你也太小瞧你媳妇儿了。”

    周牧野诧异:“你要当医生吗?”

    以前没听她说过。

    苏桃点头:“嗯, 要当医生, 救死扶伤。”

    一来,周牧野搞建筑,总是有个伤啊痛啊的,另外就是,上辈子,她妈妈也生了重病,让她总是心不能安。

    “医生挺好, 医生挺好的, 那不是得去念护理吗?还是你要跟陆先生学?”

    苏桃噗地一声笑出来, 又道:“我没有看不起陆先生的意思啊, 但他,就是赤脚郎中,就只会简单的伤口包扎,头疼脑热的,我跟他,学不到什么。”

    周牧野挠了挠头:“学这些,不就够用了吗?”

    苏桃笑了笑,没和他多说什么,等十月份,恢复高考的通知下来了,再和他说,她要念的是正规的医科大学,要进的是正规的大医院,要穿白大褂,能进手术室的那一种医生。

    苏桃又想起刚才的事:“徐宏辉那小子,和他爸,都是无赖,欺人太甚。”

    周牧野捏了捏她软软的手指头:“他什么便宜都没占到,伤得比我更严重,托你的福,还能得一百斤的小麦,咱赚了。”

    羊肠小道,青草冒出头来,脚步踏过,似乎能听到沙沙的声音,空气里也弥漫着春天的味道,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味道,大约是,青草的芳香。

    冰封已久的心也像是脱去了外衣,轻轻悸动着。

    回到家中,饭菜的香味传来,大米饭最下面烫着一层脆脆的锅巴,烟囱里还冒着白烟。

    于虹看到他们回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开始盛饭吃晚饭。

    县城,苏果摸黑进了家门,嚷嚷着:“妈,我在家里住两天。”

    进门一看,她妈没在,她爸就自己随便做了一锅乱炖,就着饭桌旁,安静地吃着饭。

    “先进呢?”

    “我妈呢?”

    苏钟文夹了块菜往嘴里塞:“你妈去你妹那里住两天,先进怎么没和你一道回来?”

    苏果脸色难看得很:“把女儿嫁过去还不够,还要让咱妈去支农吗?”

    苏钟文不悦:“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妈就是过去住两天,马上就回来了。”

    “那她怎么不去我那里住?为什么光去给苏桃做事?你们偏心眼。”

    苏钟文啪地拍下筷子,苏果抖了抖。

    “谁偏心了?在桃子嫁到农村去之前,对你们两姐妹,一直都是一视同仁的,但现在,桃子困难些,离家也远,你脚一抬就到家了,桃子不行,桃子上来一趟多费劲你知道吗?你妈过去住两天你也要喊不公平,你怎么这多事儿?为什么什么都要和你妹攀比?”

    苏钟文发火的时候,家里没人不怕,苏果的心抖啊抖的,就更生气了,都向着苏桃,现在所有人都向着苏桃。

    就连那天碰到二叔,二叔都没拿好脸瞧她。

    谁都说是她耍心眼,让妹妹去农村受苦了。

    可是,凭什么,她是长女,就活该要接受父母的安排,凭什么她选择追求自己想过的生活让苏桃代嫁就显得这么十恶不赦?

    而最让她郁结的是……

    她,后悔了。

    是的,今天胡先进没有来,就是因为她不太想看到胡先进,胡先进长得,太普通了,往人堆里一丢,根本找不着的那种普通,个子不高,三角眼,鼻子不高,脸还挺圆,勉强能用憨厚二字形容。

    除去家世,真的没有一样是出挑的。

    再看周牧野,那个穿中山装坐在她家厅里的男人,在她内心掀起了波澜,到现在,她都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着。

    她甚至偷偷在心里想过,如果当初,听从父母安排了,那样的男人,是不是,就是她的了?

    现在,她里外不是人,而苏桃,占尽一切好处,好男人也得了,家人的同情她也有了。

    这,当然不公平。

    苏钟文见苏果低着头,又觉自己语气重了,语重心长道:“我和你妈,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但现在你妹妹困难,我们可能稍微帮衬着点,你别往心里去,知道吗?”

    苏果偏要往心里去。

    苏桃比她漂亮,平心而论,从小到大,她爸妈还是比较公允的,但亲戚,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很明显地更喜欢苏桃,苏桃性子软,从小漂亮到大的,亲戚们甚至当着她的面和她爸妈说‘桃子更漂亮’。

    他们顾及过她的感受吗?

    苏桃就是会卖乖,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丫头比起从前,更加会讨人欢心了。

    以前的苏桃,也算是娇生惯养,娇软,但没有心眼,所以要把她嫁到农村时,她几乎是哭断肠。

    但扭脸,她就原谅了爸妈,而且,还更会讨两人欢心了,性子也不似从前那么软了,有心眼了,会算计了。

    虽然从来没有明确的比赛,但从小到大,她就一直和苏桃暗暗较劲着,她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赢苏桃,本以为这次嫁了个县革委会主任的儿子就可以扬眉吐气的。

    可偏偏,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在苏桃身上。

    苏果也去了花溪大队,她是坐公汽车去的,说辞都想好了,就是想妈妈了,她妈在花溪大队住几天,她就住几天。

    过完年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苏桃,想着,苏桃一直在农村里,听说农村的风都是野的,吹了这么久的野风,苏桃应该……变糙了吧。

    她特地带了一些雪花膏以及两件百货商店买的上衣,她这是带着浓浓的优越感来的,她也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来的。

    她甚至想,一个粗糙的农村妇女作对比,是不是在外貌上,她能赢苏桃一回。

    从人力三轮上下来,她紧了紧肩膀上的包,羊肠小道上不时有扛着农具经过的农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那些农民都会对她投以一瞥。

    苏果烫的卷发,穿的衣服都是百货商店买的,脚上是棕色的小皮鞋,背着一个米白色的单肩皮包,简直就是一时髦女郎。

    在这个连自己裁一件新衣服都是奢侈的农村,自然是鹤立鸡群,非常出挑。

    苏果扬着自信的笑容,优越感节节攀升。

    苏桃和牧月牧星围在灶台旁的地上,一个簸箩里有几只嫩黄嫩黄的小鸡仔,今天有人推着车下来卖小鸡,苏桃便买了八只,四只公的,四只母的。

    母鸡留着生蛋,公鸡到了夏末的时候,杀了吃,肉质最嫩。

    “苏桃,你看谁来了。”

    她妈声音带着喜色,苏桃站起来走出灶房,就看到了她那吃公粮的姐姐苏果。

    正是傍晚,西边霞光铺满了天际,这低矮的,破旧的灶房前,仿佛打了金光似的,苏桃穿的和农民没有两样,碎花的褂子,土绿色的长裤,两个辫子软软地垂在肩膀上,脚上是一双布鞋。

    苏桃自然有那种百货商店买的衣服,但毕竟平日里偶尔还是要干干活的,而且她也没必要穿得太出挑,接地气就行,再说,她有那个自信,即便披着麻袋,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苏果满心想着看到一个沧桑粗糙的农村妇女,可偏偏,苏桃一出现,就粉碎了她阴暗的思想。

    苏桃不沧桑,也不粗糙,不止如此,她还特别水灵,俏生生的,像乡间盛开的一朵野百合。

    苏果悲伤地发现,苏桃比以前更漂亮了。

    她也已婚了,自然知道婚姻对女人外貌的影响有多大,即便再不愿意承认,苏桃在这段婚姻中,过得非常舒心,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包里放着的,本来打算用来奚落苏桃的雪花膏,顿时显得有些可笑。

    苏桃也不上前,就这么靠在门板上看着她姐。

    苏果怎么来了?

    她姐瞧不上农村人的心思,就差写出来贴脸上了,她好端端跑过来,安的什么心思?

    苏桃的眼神透着打量,难道,她家男人又惹桃花了?

    她不得不这么想,十几年的姐妹,她可太知道苏果喜欢哪种样子的男人了,对于周牧野这样的外形,苏果是没有抵抗力的,而且,她姐从小到大都喜欢和她较劲。

    苏桃想,男人可真是不给她省心,不止这小村庄里头有不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就连大姨子的心,他都能一并收获了。

    芳心收割机啊。

    于虹热情地迎上去,问苏果怎么跑来了,苏果只说好长时间没看妹妹了,有点想念,带了些吃的用的穿的过来,希望她能用上。

    苏桃撇嘴,她姐?可没那么好心眼。

    她站直身子,走到苏果跟前,离得近了,苏果仔细瞧她,苏桃那小脸蛋,水当当的,白里透红,眼睛里也像是浸了水似的,眸子黑白分明,眼神天真无辜。

    “谢谢姐姐来看我啊。”

    她们妈妈还在这儿呢,既然苏果愿意伪装,那她苏桃就奉陪呗,总不能叫人家觉得,姐姐情深义重,妹妹却无理取闹啊。

    于虹接过苏果手里的拎包,带着两人进堂屋。

    “都带了些什么啊?”

    “左右不过是些衣裳,还有一些搽脸的,搽手的,农村的风,吹得人脸容易皴。”

    说完赶忙解释:“我没有瞧不起农村的意思,但乡下都是平房,没个挡头,风确实是比城里的野一下,苏桃,你说是吧?”

    苏桃忍不住乐了:“我还啥都没说呢,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苏果咬了咬牙:“谁心虚了?”

    于虹把东西都拿出来,点了点苏桃的脑子:“你姐姐大老远赶来给你送东西,你别嘴上不饶人。”

    苏桃耸肩:“是,谢谢姐姐。”

    于虹把东西都放好,又和苏桃往灶房走,苏果来过一次,对这个家徒四壁的三间空屋真的是怎么看都瞧不上。

    于虹掌勺,牧月烧火,今儿是辣椒炒肉片,厨房里又是烟味又是辣味的,苏果一进去,就呛得直咳嗽。

    苏果受不住,便捂着嘴巴和鼻子跑了出去,站在西边巷子里吹风。

    苏桃撇撇嘴,就她姐这样的,在农村,大概是一天都住不下去吧,真不知道她巴巴地跑过来干什么。

    巷子不长,也就十来米,窄窄的,泥土地,巷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手上拎着东西,肩上还扛了一捆好像是竹子一样的东西。

    就好像是踏着暮色而来,看不清他的脸,但那身形,就足以叫人动心了。

    周牧野一眼就瞧见了灶房西边站着的大姨子,心里犯了句嘀咕,她怎么来了?

    苏果站在那里,竟然有些紧张,她想,面对一个粗鄙的农村人,她有什么可紧张的?

    她微笑着看周牧野,正要上前接他手上的东西顺便拉上两句闲话,就听到周牧野喊苏桃了。

    苏果嗓子里的话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骤然消失。

    前头才嗤笑过农村人的,现在两副面孔,她妹一定会抓住机会嘲笑她,说不定还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她,丢不起这个人。

    苏桃跑出来,就看到笑容收得仓促,嘴角弧度不太正常的她姐。

    呵,苏果,你露馅了吧,你哪是来看妹妹的啊,你分明是来看妹夫的。

    苏果可真成啊,当初不知道牧野什么情况只知道对方是一农村人时,不管不顾和胡先进扯了证,火坑不火坑的,先让妹妹上,现在,知道她家男人不止俊,还踏实上进,就又上赶着来给妹夫送笑脸了。

    哪有这样赖皮的人呢?

    苏桃接过她手中的瓦刀,然后拉着男人的手,一起走了院子。

    是啊,拉手就是拉给你苏果看的,这是你妹夫,是你妹的男人,别没数了。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苏果这心里噎得慌。

    “怎么带了这么多竹子回来?哪里来的啊?”

    周牧野走到大屋前,将肩上的竹子都卸了下来,顺了顺:“不是养了些鸡嘛,明天我用竹子围个棚子出来,再盖个鸡舍,圈养起来,省的跑丢了。”

    苏桃一口一个你真厉害。

    苏果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至于吗?苏桃可真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牺牲自己的形象来讨好男人,她可真不怕被人笑话。

    苏桃和周牧野走到院子前边,似乎在讨论鸡舍要盖在哪里,于虹端菜进堂屋,问苏果在这住几天,苏果只说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于虹心里犯难,这西屋的大床已经住三个人了,再来一个人,得打地铺了啊。

    “他们平时都这样吗?”

    夜色缥缈,苏果靠在堂屋门框上,看着院子东南角的两人,有说有笑的,周牧野抬手摸苏桃那个姿势,无数小说情节在苏果的脑海中奔流而过,那个身高,那个背影,竟让她羡慕得移不开眼神了。

    她无法否决自己的内心,她真的,确切地在羡慕着自己的妹妹,羡慕着那个她瞧不上的农村妇女。

    周牧野只觉得他家小桃子今儿特别粘人,就好像要长在他身上似的,他又不笨,自然知道是什么引起他家桃子变化的,大约是要做给她姐姐看,他便也十分配合。

    反正是晚上了,又是在自家门口,桃子想要怎么腻歪,他就怎么腻歪。

    苏果看得眼里都起了火,只能转身进了堂屋。

    晚饭也觉得不可口,大米饭里夹杂着粗粮,吃得她嘴里颇不是滋味,当场丢了一叠粮票下来。

    苏桃笑眯眯地收下了她姐姐的好意。

    晚饭后,周牧野打发了两丫头去赵老师家睡觉,毕竟他家西屋只有一张床,四个人睡,实在是睡不下。

    如此一来,好像家里还缺张床,谁家还没个亲戚来借住一晚上的,总让丫头们去赵老师家,也太打扰人家了,明天弄完鸡棚,他还得抽空打一张床,西屋再拉个帘子,一间能劈成两间用。

    周牧野说要给苏桃打水洗脚,她男人累了一天,苏桃怎么可能还让他劳累,撸袖子就要往外走,被周牧野按了下来。

    “坐着,我给你打水。”又小声贴着她耳朵道,“你姐不是在这儿嘛。”

    苏桃眼睛亮了亮,这男人,可以的啊,非常上道。

    此时不表现夫妻情深,不表现她在这乡下过着千金大小姐被男人宠上天的生活,更待何时?

    ☆、57.第 57 章

    周牧野揭开锅盖, 把热水舀进木盆里, 正要端着往大屋走, 就看到苏果站在灶房门口。

    苏果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妹夫,声音柔柔的:“你这是……”

    “打水给桃子洗脚。”

    他说得自然,听在苏果耳朵里, 就仿佛这个男人平日里做惯了这等事,胡先进对苏果也好,但也没好到给她打洗脚水帮她洗脚的程度。

    苏果脸上的笑容仿佛结了霜,她故作温柔识大体道:“桃子这丫头, 怎么能让男人干这种窝囊事呢?这妮子不懂事,回头我说说她,为人妻子了, 不能还当在家里, 她哑, 就是被我爸妈宠坏了,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周牧野知道桃子的姐姐对桃子没什么善意,他笑了笑:“是我主动要给桃子做这些事的,没道理桃子在家里过的是好日子,来我这里却要受苦,我是她男人,男人是天, 就该多担待点。”

    说完, 端着洗脚水, 出了灶房。

    苏果这满脸错愕, 这男人,她想为他出头,他还不稀罕,真是活该给人当牛做马。

    东屋的门关着,苏果洗完了进去,能听到屋里传来笑声,那声音娇滴滴的,透着娇媚,也不知道周牧野说什么,把她逗得那么开心。

    苏果一记白眼,轻哼了一声,男人给你洗个脚,就乐上了天,你可真是容易满足。

    这话,透着浓浓的酸气。

    东屋里,苏桃想摸摸男人的头,男人偏了一下:“头上脏,你别碰了。”

    苏桃偏要碰:“一会儿给你换一下药,仔细伤口感染了。”

    “哪就那么讲究了?”男人不当一回事。

    苏桃抬起脚来轻轻点他的膝盖:“我说要讲究,那就得讲究,以后不管在哪里,不管受了什么伤,一定得给我讲究点,知道吗?”

    周牧野抓起她的脚踝:“好,知道了,一会儿你帮你提着油灯,我去把鸡棚围好。”

    “得晚上弄吗?”

    “白天得上工啊,没有时间,只能晚上弄。”

    “明天白天我和我妈弄吧。”

    “你不会,我来。”

    竹子底端被他削尖了,这样才好插进地里,他怕伤了她的手。

    周牧野抱着一大捆竹子,拖到院子东南角,苏桃拎着煤油灯,站在空地上,用脚尖点了点旁边的空地:“我想在这儿种一颗桃树,我可喜欢吃桃子。”

    “行啊。”

    脚尖又挪了挪:“这边种一颗柿子树吧,秋天的时候,黄橙橙的柿子跟小灯笼似的挂在树枝上,蓝盈盈的天,大雁南飞,你说,多好,是不是?”

    周牧野拿起竹竿往地里插,又拿了榔头对着顶端重重地敲了两下,他粗声应道:“嗯,好。”

    苏果站在西屋里,窗户前,她站着,那不远处,有说有笑的两人,黯淡的光笼着他们,夜色浓重,虽然看不清,但她知道,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无比灿烂,他们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无关物质,无关一切外在,这种开心,要么很打动人,要么让人很眼红。

    她属于后者,她愈发眼红起自己的妹妹来了。

    鸡窝盖好,上面没遮挡,这样小鸡儿们夜里住鸡舍,白天也算有个自己的小院子溜达溜达,周牧野这方面的手艺真的是没话说,苏桃说是盖得这么好,她都想住了。

    周牧野简直哭笑不得:“你冷静一点。”

    苏桃领着周牧野去了灶房,小鸡们这会儿还住在竹篓里,里面衬着干草,这会儿都睡着了,依然是鹅黄的,幼小又无辜。

    苏桃点了点小鸡的脑袋:“快快长大,那样就有大房子住了。”

    隔天,是个阴天,吹着些许风,四月中旬,还是有那么点乍暖还寒的意思。

    苏桃问苏果什么时候走,苏果有些不高兴,说苏桃赶她走。

    苏桃就差说,对啊,就是要赶你走,但她忍住了,她当然不希望有这么个忌惮她男人的姐姐长住这儿,她得想个法子,让苏果自己走。

    赵美兰去学校前,来了苏桃家一趟,她跑得有些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子,拉着苏桃的手往东屋走:“昨儿个那两家要砖头的,都给了我定金,晚上给的,所以我就没来找你,现在给你,一家五百,你收好了,煤炭和页岩不够的话,我再和曹师傅去一趟县城。”

    苏桃看着手里的大钱,抽出三张递给赵美兰:“赵老师你有时间吗?没时间的话,我让丁红平去。”

    “我今儿打算去学校和郭校长说一声,学校的事,我就辞了,以后不当老师了。”

    苏桃暗喜:“真的啊?”

    这算不算赵老师终于下定决心改变自己的生活了?万事开头难,只要赵老师有这个决心,其他的事,都不是难事。

    “真的真的,明天我和曹师傅上县城,窑厂留红平和魏义军,也能撑起来。”

    苏桃多了句嘴:“魏大哥和他媳妇儿那个事,怎么样了啊?”

    赵美兰嗨了一声:“作孽,他媳妇儿昨儿个喝农药,先被送到公社卫生所,后来又送到县城,这才算保住了一条命。”

    “啊?她……她怎么那么赖皮啊?自己偷人,偷的还是自己的大伯哥,她还好意思闹自杀?她这么想保住这个婚姻,当时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赵美兰无奈地摇摇头:“谁说不是呢?”

    “那魏大哥有因为她闹自杀,就妥协吗?”

    “不知道,魏义军昨儿没去卫生所,一直在窑厂呢,抽闷烟,也不吭声,我不和你说了,先去学校了。”

    “诶,好。”

    苏桃大概计算了一下,一个大屋三间,用三万到四万砖,拿到手的钱,能有一千五百块左右,除去煤炭页岩煤矸石等原料,她到手能有五百块钱左右。

    此外,就要分给为她干活的这些人了。

    赵老师,肯定要拿大头。

    她打算按提成来,多劳多得,卖得越多,赵老师拿得越多。

    所以,盖一个大屋,她打算给曹师傅丁红平魏义军每人四十块,给赵老师八十块。

    在这个一家两夫妻都是精劳力的情况下,一年才能赚一百多的农村里,这无疑给了窑厂的几个工人巨大的动力,让他们更加卖力地给苏桃干活,大家齐心协力,要把这窑厂经营得更加红火。

    赵美兰得知盖一座房子苏桃要给她八十块,吓了一跳,她在花溪中学教书,一年满打满算,顶多一百二十块,这才大队里,就已经算是富足的了。

    现在,盖一个大屋,烧三四万转头,也就两个多月的工夫,苏桃就要给她八十,那这一年下来,要是一直有活儿,她岂不是要拿到四五百块钱?

    这笔巨款,让她太有压力了,万一做不好,万一后面没有生意了,那她可怎么面对苏桃啊?

    她想了一夜,打算寻个时间找苏桃说说。

    这天天气晴朗,气温又攀升了些,苏桃和她妈打算把家里的床单被罩洗一洗。

    那大澡盆里,于虹拎了几桶水倒进去,苏桃和她妈一起又揉又搓的,苏果不帮忙,就坐在门口晒太阳,她是来做亲戚的,不是来支农的,她绝对不会帮一下忙的。

    苏桃帮她妈洗完一个床单,两人合力拧干,放到一旁的小木盆里。

    苏桃看了一眼她姐,她姐带了瓜子果干过来,这会儿正悠闲地嗑着瓜子,敢情是来农村踏春来了啊。

    苏桃低声对她妈说了两句,然后擦了擦手,跑到西边去了。

    苏果够着脖子往西边看:“妈,桃子干什么去啊?”

    话音刚落,就听得西边传来尖叫声:“啊,猪跑出来了,跑出来了……”

    那大白猪,肥肥壮壮的,足有一百多斤,撒脚丫子就往苏桃家门口蹿了过来,仿佛带着明确的目标,直奔苏果而去。

    苏果慌了,瓜子洒了一地,赶紧从板凳上跳了起来,院子四四方方,她感觉逃到哪里都危险。

    但还是要逃啊,猪都跑他跟前来了,她仿佛能看到猪头上还带着角,太害怕了,都出现幻觉了。

    苏桃就靠在灶房北面的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姐满院子疯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木盆被她踹翻了,刚洗好的被单又脏了。

    苏果向苏桃发出求救的眼神,苏桃摊手,不好意思,我也挺怕,无能为力,你自求多福。

    苏果跑圈,跑了好几圈,苏桃这才懒懒地跑到西边喊林大妈:“大妈,好了,差不多了,把你家的猪领回家吧。”

    吴桂凤手里拿了根竹竿,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

    别说,那猪好像还挺通人性,一看吴桂凤,顿时不疯了,也不凶了,吴桂凤拿个竹竿‘哦喽喽喽’地把猪赶回了猪圈。

    苏果再也顾不得城里人的形象,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于虹一边搓被罩一边笑:“你个傻丫头,不能跑,越跑它越追你,不知道啊?”

    苏果气急败坏:“我哪知道,我又没被猪追过,这农村的猪,又蠢又坏,非撵着我追。”

    苏桃忍着笑意,走进灶房,拿了个菜篮子走到苏果跟前:“跟我去地里挑菜吧,今天晚上吃莴笋,还有香椿头。”

    苏果咬了咬牙:“我不去。”

    “林大妈家的猪圈有个洞,你小心那猪又溜出来。”

    苏果只能拍拍屁股和苏桃一起往后边自留地走去。

    苏桃手里拿了根竹竿儿,另一只手臂上挎了个竹篮,头上还扎了块方巾,苏果想,背后怎么看怎么土,可偏偏苏桃一转身,那画风愣是就变了,怎么穿都好看,真是气死个人。

    苏桃故意带着苏果从大堤上走的,她知道二队陈大爷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赶着几只大白鹅从大堤上走过。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几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白鹅昂首挺胸胸像常胜将军似的走了过来。

    “姐,你看,那大白鹅,可比林大妈家的猪要凶呢。”

    苏果声音发颤:“怎……怎么可能?”

    “你没被大白鹅的嘴擦过吧?那嘴,跟带刀带电似的,擦人可疼了呢。”

    苏果又慌了:“你自己去地里吧,我不去了。”

    说完,转身就跑,那大白鹅立马就扑棱着翅膀追了上来,苏桃抬了抬手里的竹竿,大白鹅也是欺软怕硬的,看她手里有武器,便追着前面空手跑步的苏果而去。

    苏果又是吓得哇哇大叫,还栽了个跟头,差点滚进一旁的小河里。

    苏桃抿唇笑了笑,陈大爷赶忙追了上去,吆喝着:“干啥呢?都干啥呢?”又扶起吓得魂不附体的苏果,“没事儿的,你不要怕,也不要跑,越跑它们越是要撵着你咧。”

    苏果想,她怎么不长记性呢,一抬头,看到苏桃在笑,那火气一下子顶了上来。

    她拍拍身上的泥土,跑到苏桃跟前:“你是不是故意的?”

    苏桃无辜地看她:“是大鹅追你还是我追你啊?你不怪大鹅怪我,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啊?”

    得,无理取闹的人还成了她?

    苏果被气得脸都青了,指着苏桃的鼻子:“我发现你到了这农村,真的变刁了。”

    苏桃耸肩:“你这可真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啊?谁刁了啊?”

    苏果气死了:“好,我说不过你,你自己去地里挑菜吧,我不去了。”

    说完,义愤填膺地跑掉了。

    苏桃轻嗤一声,继而挎着菜篮子,愉快地往自留地走去。

    苏果则跑去和于虹告状:“刚才那猪,肯定是苏桃放出来的,她一炮过去,那猪就出来了,还直冲我来,她怎么那么坏心眼啊?”

    于虹往被头上打了点肥皂,然后用手搓着:“你这丫头,就是心眼儿多,那猪还能听人话不成,你妹妹心思简单,不可能这么做的。”

    苏果急的啊,所有人都被苏桃的表面给欺骗了,苏桃根本就不简单,她心思深沉着呢,特别会扮猪吃老虎。

    可好说歹说,她妈就是不信她的话:“你帮我拧一下被单。”

    苏果气得站了起来:“我不是来支农的,我不帮她家干活。”

    说完,就进了堂屋,自顾生闷气。

    于虹无奈地摇了摇头,姐妹两从小到大感情就不和,果子争强好胜些,以前桃子都让着她,不过现在好像不太让了,她便生气了,这孩子,还是家里人太惯着她了。

    天气很好,太阳很大,一天下来,被单就干了,到了晚上,天又阴了下来。

    苏桃得意地问她妈她决定今天洗被单是不是特别明智,于虹笑呵呵地夸她,苏果就不着痕迹地翻白眼。

    吃过晚饭,赵美兰来了,拉着苏桃进了东屋,周牧野在外面锯木头。

    “桃子啊,你给的钱,太多了。”

    盖个大屋,给八十块,她拿着不安心啊。

    苏桃拍拍她的手,特别真诚道:“这个砖厂的生意,都是你帮我拉的,你是砖厂的大功臣,多劳多得,我给得多,你才更有动力,我这是在为我自己着想呢,赵老师你别想太多,也一定不要有心理负担,好吗?”

    “你这砖厂刚起来,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要不先少给一点,以后你存到钱了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