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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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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不停在她家牧野身上打量。

    姚国华那眼神里透着羡慕和嫉妒,周牧野这小子,本就长得俊,平日里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收拾看不出来,这会儿剪短了头发刮干净胡子,身上又穿了件藏蓝的中山装,精神得十里八乡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俊的了。

    苏桃从东屋里出来,看到周牧野的时候,眼里立刻聚了光,走到他跟前,自然地抬手给他整理领口,又问:“冷吗?”

    周牧野沉声道:“里面有件袄子,不冷。”

    苏桃摸了摸他的手:“嗯,是不冷。”

    姚国华:不是,这夫妻两什么意思?苏桃怎么记吃不记打呢?

    苏桃一回头,才看到门口还站了个人,照例说了些吉祥话‘恭喜发财,身体健康’什么的,姚国华呵呵笑着,正想邀苏桃去他家中打牌,就听苏桃说‘牧野哥,快吃早饭,一会儿去县城’。

    “你们要去县城吗?”

    周牧野去了灶房盛汤圆,苏桃跟着进去刷牙洗脸,应道:“是啊,我们回我娘家拜年去,牧野哥,带二斤白糖,一斤馓子,就够了。”

    周牧野在一碗汤圆上撒了一些白糖,回头看她:“够吗?”

    也是第一次去老丈人家,那样会不会显得太不重视老丈人?他还想着至少要再带一斤五花肉的。

    “够了够了,不用铺张浪费。”

    姚国华几次要插话,这夫妻两有说有答的,他根本插不上话,那两人也一直互相看着对方,仿佛他是一个多余的人。

    “那个,正好我也要去县城,一会儿一起走。”

    他终于见缝插针寻了个空插了一句,苏桃咬了一口沾着白糖的汤圆,看了他一眼:“啊?你去县城干什么?”

    “那个……去看看老同学,老是邀请,盛情难却。”

    苏桃点点头,姚国华这不去还好,去了这一路上简直是自己找罪受。

    走到公社的半路上,苏桃走不动道了,是周牧野背的她,两人有说有笑,枝头麻雀都是成双成对的,他这心里窝囊死了。

    上了汽车,那两人就直奔车后头,挑了倒数第二排的位子坐下,他便坐到了最后一排。

    车子开起来,阳光透过树木洒在两人身上,苏桃一直笑眯眯看着周牧野,周牧野会低声问她冷不冷,她就调皮地要拿手往他脖子里塞,嘴上还说着你感受一下我冷不冷,周牧野就抓住她调皮不安分的手包在掌心里,苏桃又伸另一只手,周牧野再抓住,她就挣扎,他就说不闹,她笑着往他怀里钻。

    ☆、34.第 34 章

    姚国华想给自己一锤子,他巴巴地赶过来,是为了看这个吗?

    他心里骂着,苏桃这小娘们,活该被打,一点不长记性,看了半路,两人还腻歪个没完了,到了大纵湖公社的时候,他就下车了,说是他想起来这边也有一个同学,伙上那个同学一道去县城,那两人也没留他。

    他委屈地跳下了车,那两人还在窗子边看着对方,笑着说话。

    看着车子远去,姚国华摸了摸后脑勺,长得俊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车子到了县城,汽车站热热闹闹,人群熙熙攘攘,周牧野提着二斤白糖一斤馓子和苏桃走了二十分钟的路,便到了一个大院。

    大院里又分校园,苏桃拉着周牧野走到一家墙外栽了两棵银杏树的院子外面,推了门,一望到底是客厅,收音机里面是播音员字正腔圆的‘代表中央祝全国人民新春快乐’传来。

    于虹穿着围裙手里拎着暖水瓶从厨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苏桃,一时差点没敢认,激动得走过来,一把拉住苏桃的手:“年初一就上来了啊?我以为你们少说要到初三初四才上来的呢。”

    苏桃挽住她妈的胳膊:“因为我知道你们年初一大鱼大肉啊,所以巴巴地赶上来,吃顿好的补一补,初三初四都是回锅菜了,我又不傻。”

    于虹一下子红了眼眶:“上次给你带的都吃完了吗?在那里没吃好是不是?”

    苏桃赶忙抱了抱她那敏感多思的妈妈:“于虹女士,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一点都经不住啊?大过年的,别哭啊,不吉利知不知道?”

    于虹刮了一下眼角,露出笑容来,由于太激动,一下子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是先放下暖水瓶带苏桃他们进厅里,还是先回厨房忙她的中饭,直到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才喊了一声:“汤溢出来了,你爸在客厅里呢,你们先进去。”

    苏桃拉着周牧野的手进的客厅,苏钟文站在书桌旁写毛笔字,一旁收音机里传来了京剧的唱腔,她爸是好附庸个风雅的。

    仔细一看,她爸好像清瘦了一些,两鬓也添了些白发,苏桃心想,他一定不是因为愧疚,她爸向来铁石心肠,凭她哭断肠了,也没有改变要把她送去农村的决心。

    苏桃把白糖和馓子放在了他的书桌上,不冷不热道:“呐,我们带的年礼。”

    周牧野捏了她一把,毕竟是过年,又是长辈,这个不冷不热的态度,总觉得不太好。

    苏桃心想,要不是她重活了一世,日子哪能这么舒坦呢?而上辈子的惨剧,和她爸有着直接的关系,她爸传统又固执,她不喜欢她爸。

    苏钟文抬头,看了苏桃一眼,又看了桌上的年礼一眼,苏桃想,他要是嫌弃,她立马带了周牧野走人,茶都不带喝一口的。

    “以后再来,就不要带礼过来了。”男人声音低低的,显露不出什么情绪。

    苏桃松了口气,继而又道:“多谢体恤贫苦农民。”

    苏钟文的眼皮掀了掀,看着苏桃,又看了看周牧野,然后放下毛笔,亲自给泡了两杯茶端到两人跟前,苏桃轻轻哼唧着‘有劳了’。

    苏钟文转身就出了客厅,进了厨房,眼里的笑意这才露出来,他的激动表现得很含蓄,只在厨房里来回踱步,轻轻搓着手:“这孩子走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激烈,我只当她是要和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想到,她还愿意过来拜年。”

    于虹坐在矮凳上摘菜,一边摘一边用围裙边擦了下眼角:“桃子长大了,懂事了。”

    “中午烧什么?有她爱吃的吗?”

    “红烧肥肠和燕饺,都是她爱吃的,还有猪肚鸡汤她也顶爱吃了,你放心吧,过去和他们说说话,我看桃子愿意来拜年,主要是因为牧野那孩子不错,定是待她不错,所以对我们的怨念就小了。”

    苏钟文交握着手,点头:“嗯,那小子,看着是精神,是精神。”

    他只喋喋地重复着这两句话,苏钟文是个寡言的人,只在自己妻子面前能多说上两句,在两个女儿跟前向来充当的是严父的角色,他想着,回到厅里怕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会让孩子们觉得不自在,还是留在这里帮妻子的忙吧。

    厅里,周牧野小声道:“这么和你父亲说话,好吗?”

    苏桃摊手:“嫁给你之后,是发现了你的好,愿意和你过日子,但嫁给你之前,是我爸逼着我嫁的,我是一码归一码,我还是讨厌一个不尊重我人格的父亲,牧野哥,你觉得,我这样做,不对吗?”

    周牧野垂了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原则上来讲,苏桃这么做不错,谁都不喜欢把意愿强加到别人身上的蛮横者,但理性上来讲,如果没有这么一个强势的父亲,他周牧野就娶不上这么好的媳妇儿,所以他的情绪是很复杂的。

    苏果走进院子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那个穿中山装的高个男人,他坐在沙发里,身后的玻璃窗透过冬日的阳光,他嘴角带着笑意,侧脸英挺到让她的心咚了一下。

    哪里来的俊哥哥?

    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那中山装男人伸手摸了一下她妹妹苏桃的头,声音也好听:“好了,不要多想,既然来了,就和和气气的,好吗?”

    苏果的讶异和惊愕几乎全写在脸上了,这……该不会是苏桃那寒酸的农村老公吧?

    他剪短了头发,刮了胡子,穿得人模人样,那眼那鼻那张脸,和她看的苏联电影男主角,相差无异,又多了两分东方人的含蓄,除了好看,她想不出第二个词儿来了。

    苏桃一抬头,就看到了她那穿着富贵的姐姐,她身上穿的是水貂的大衣,富贵是富贵,可平白老了三五岁,真是不管年纪和身份,当了革委会主任家的儿媳妇,只想着把好的往身上招呼吧。

    苏桃也没起身,只勾着嘴角笑着看她姐:“你来了,姐夫呢?”

    苏果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带了不少年礼,他在拿东西呢,你们呢,你们带了什么年礼来?”

    苏桃努努嘴,指了指她身后的书桌:“我们农村时兴送那个,二斤白糖,一斤馓子。”

    苏果低头轻笑一声:“桃子啊,你看看你,去农村,旁的没学会,农村人的穷酸气,倒是学得快,这么点东西,你怎么拿的出手的?是你这穷酸老公教你这么做的吗?”

    仿佛不说两句酸话,就难平她心中若隐若现的嫉妒……是嫉妒吗?苏果惊觉,她怎么可能嫉妒苏桃?她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她何必嫉妒一个嫁到农村过苦日子的妹妹?

    一杯水兜头泼了过来,苏果‘啊’地尖叫了一声,恼羞成怒地瞪着苏桃:“你疯了吗?你干什么?”

    苏桃呵呵一笑:“我听说水貂的大衣不透水,就想试试看的,我看看啊,嗯,果然不透水,这是真料,你没买假了。”

    苏果的尖叫声引得厨房里的两人赶忙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苏果指着自己的脸,委屈地喊着:“妈,你看,苏桃泼我一脸水。”

    于虹拿了块干布过来:“先擦擦吧,你是不是说什么话惹你妹生气了?”

    苏果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妈:“她拿水泼我,你却觉得是我惹她不高兴了,妈,你未免太偏心眼,太偏袒你的小女儿了。”

    苏桃补了一嘴:“苏果说农民穷酸,刚才收音机里我还听到人家郑重其事地感谢了农民这一年来做出的贡献,苏果你这么口无遮拦,小心被人检举。”

    苏果火了:“苏桃你别老是给我扣帽子,你检举啊,你去检举我啊,不止学了穷酸气,还学了刁钻。”

    苏钟文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苏果,注意你的言辞,什么穷酸气,什么刁钻,谁准你这样诋毁劳动人民的?”

    苏钟文一发话,苏果就不敢说话了,只委屈地嘀咕着:“亏我还巴巴地带了那么多年礼来,倒是比不上你们那小女儿的两斤白糖一斤馓子。”

    于虹给她擦赶紧头上脸上的水,也沉了脸道:“你妹妹没说错,你以为外面完全太平了是吗?才过去多久,你这丫头,不长记性,总把这种制造阶级矛盾的话挂在嘴上,总有你吃亏的时候,你给我收敛着点,听到了没有?”

    胡先进提着香烟白酒黄酒还有麦乳精柿饼走了进来,苏果赶忙去接了过来,然后一样一样献宝似的给她爸妈介绍:“香烟和酒都是在上海买的,大前门的香烟,白酒和黄酒都是石库门的,这是麦乳精,柿饼,大果……”

    不炫耀一下她物质上的富裕,就没办法在她妹妹面前摆一把优越感,她怎么能忍呢?

    苏钟文淡淡道:“放着吧,一会儿就吃中饭了,你们自己把桌子收拾一下。”

    说完,就和于虹一起又去了厨房。

    苏果不敢置信,手悬在空中,她这么献宝,她爸妈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她费心费力花大钱买了这么多东西,得到的待遇竟然和二斤白糖一斤馓子是一样的吗?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最让她气结的是,苏桃的男人稍微一收拾,站在她身边,像是挺拔的白杨树,又高又俊,而胡先进……谁能一直把自己的家世挂在嘴上呢,一目了然的,那农民外形比胡先进可好太多了。

    苏果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当初她爸要把她嫁到农村,她立刻在她的追求者当中选了一个物质条件最好的,瞒着家里扯了证,现在……她隐隐有些后悔,却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退路了。

    对苏桃便是又嫉妒又带了些许的恨意,好似苏桃占了她的幸福一样。

    ☆、35.第 35 章

    中饭, 周牧野看着这满桌子的小杯小盏, 甚至都不太敢动筷,家里的海碗捧过了, 城里人吃饭这讲究得他有些不习惯。

    苏桃夹了燕饺放在他碗里, 小声道:“这个好吃,我最爱吃了。”

    苏果也不知怎么的,就加了一句:“你们农村人没吃过吧?”

    苏桃拍了筷子,看着苏果:“收起你的优越感!”

    “你这么敏感干什么啊?”

    战争一触即发, 苏钟文有点头疼, 拍了一下桌子, 看着苏果:“以后, 苏桃初一回来拜年, 苏果初二回来,给我错开。”

    苏果不服:“我是姐姐, 要说也该是我初一回来。”

    于虹念了一句:“有好的你要和妹妹争, 不好的你跑得比谁都快, 你有个姐姐的样子吗?”

    苏果气得摔了筷子:“胡先进,我们走,这个家都不待见我, 我们走就是了。”

    胡先进拉了拉她的手:“苏果,吃了饭再走吧。”

    苏果咬牙:“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吧?”说完, 怒气冲冲地跑了。

    胡先进手足无措, 看着自己的丈人丈母娘和小姨子以及连襟, 苏钟文皱了皱眉, 沉了声音道:“行了,你追出去看看吧。”

    又道:“大过年的,苏桃,你也少说两句,不要一句不让的。”

    于虹拉住他,担心地看着苏桃:“行了你别说了,吃饭吃饭。”

    桃子好不容易愿意回来,别再把她给气跑了。

    饭后,周牧野要帮忙洗碗,于虹拉住他,让他坐着,陪他老丈人谈谈,自己一个人端着碗筷去了厨房,苏钟文哪里和女儿女婿有什么话谈,也跟着去了厨房。

    厅里又只剩下这两人了,周牧野小声道:“苏桃,不用为了我和你家里人发脾气。”

    苏桃吹着茶杯里的菊花,瓮声瓮气道:“苏果欺我头上也够了,从前我总听我妈的话,不和她一般见识,她只会蹬鼻子上脸,以后我才不会让着她。”

    周牧野有些心疼:“她从前会欺负你吗?”

    苏桃神色有些委屈,苏果以前倒不是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但苏果很聪明,特别会为自己争取,就比如她不想嫁到农村,便火速和革委会主任的儿子扯了证,她才不会管她的妹妹是不是会陷入水深火热,苏果就是一个极度利己主义者。

    她才不要对苏果客气,苏果只会把客气当福气。

    见苏桃不说话,周牧野心疼更甚,脑子里是可怜弱小的小姑娘被姐姐欺负的画面。

    在周牧野的认知中,欺负,就代表会打会骂,就和他们大队的丁红霞一样只靠武力解决问题,便更加心疼苏桃了。

    以后他必定百倍疼爱自己的媳妇儿。

    院子里,于虹把咸菜都晾到了绳子上,苏桃慢吞吞地走过来帮忙,太阳挺好,院墙下有个小花坛,里面种着一棵石榴树,还有一棵枇杷,另外一边长了两棵矮冬青,上面晒了两床被子。

    于虹一边晾咸菜,一边道:“给你腌的咸菜,还有萝卜干,黑毛猪肉买了三十斤,一会儿割个二十斤给你带回家,厨房里还有一只羊腿……”

    苏桃拉住了她的手,小声道:“妈,我和周牧野都有手有脚的,我们想要什么,可以靠我们自己,牧野勤快得很,他的钱全部交给我保管呢,这些你就自己留着吃吧,我们其实不缺吃穿,你给的钱都还没花光呢。”

    于虹把咸菜都晾好,将手里的竹篾匾放在花坛闪,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墙根里,小声道:“他当真把钱都给你保管?”

    苏桃点头:“这还有假,他待我真的挺好的,你在家里不要胡思乱想,嗯?”

    于虹稍微放了点心,看得出来,桃子很护着那周牧野,要不是周牧野真的待她好,这丫头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

    如今看来,周牧野长得周正,也是高中毕业,除了家底穷一些,其他方面都算挺好的,穷怕什么呢,桃子也说了,他勤快,再加上他们帮衬着,穷底一定会得到改善的。

    她去水井边洗了把手,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桃子,你洗一下手,帮妈翻一下被子,今晚在这住一晚。”

    苏桃一边翻被子,一边为难道:“妈,我们还是得回去呢,家里就牧野的两个妹妹,不太放心。”

    “你看,你房里的被子我一早上就拿出来晒了,睡一晚再走吧,那两个妹妹不是都十几岁了吗?还不能自己睡吗?”

    苏桃看了一眼客厅:“我问问牧野吧。”

    问周牧野的时候,周牧野说是一早就吩咐过牧月牧星了,如果他和嫂子晚上不回去,就让她们去赵老师家睡觉,赵美兰喜欢极了这两孩子,自然会好好照顾她们。

    苏桃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考虑得倒是周到,怎么就知道我们晚上不回去?”

    周牧野想的是来老丈人家拜年,一天来回显得不太尊重,以防万一,便嘱托了一声。

    于虹见周牧野那么说,欢天喜地拉着苏桃的手:“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睡一晚,明儿再走,被子里都是太阳的味道,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苏桃本来是想显得高傲一点,在她爸跟前拿个乔的,但这会儿,见老苏同志虽然表面镇定,但竖着个耳朵仔细听他们说话的样儿,她就不太忍心拒绝她爸妈了。

    家人是什么,就是他们犯了再大的错,你总不忍心苛责他们,这称之为家人。

    下午,一家人忙忙碌碌,于虹给包了一些包子,肉包子菜包子红豆沙的都有,又炸了一些肉丸子,再把香肠拿出来晒一晒,苏桃笑着看她:“我这一趟,来得可太值了,连吃带拿的,你就不怕我经常回娘家啊?”

    于虹笑笑:“我巴不得你经常回来呢,你才走的时候,我真是怕死了,怕你再不肯和我们往来了,天天夜里做噩梦。”

    苏桃心里有些堵,想起自己上辈子真的决绝,凭她妈妈去农村再怎么找她,她都可以铁了心的不见她。

    妈妈该多难受呢,她忍不住从身后抱了抱她:“妈,我是你女儿啊,我怎么可能不和你们往来呢?”

    于虹握了握她的手:“是我和你爸爸对你不住,你怨我们,也是应该的,其实……你爸爸……他是了解过周牧野的。”

    “什么?”

    “你爸爸在决定把你姐姐嫁过去之前,去花溪大队跑了很多次,问队里的干部,问公社的干部,问牧野的邻居,甚至还去了高中,问了牧野的老师,他是确认过,牧野这孩子,好学上进,人也忠厚踏实,才放了心想把你姐嫁过去的,你爸他并不是一意孤行,他是你们的爸爸,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进火坑。”

    苏桃眼圈一红:“这个事,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只怕让你觉得我们假惺惺。”

    苏桃心里有些堵,她当时激烈反抗,大概也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吧,听起来确实像是假惺惺的。

    苏桃把把圆好的肉丸子放进油锅,叹了口气道:“桃子,你今天能来拜年,你都不知道你爸多开心,刚才在厨房里,慌慌张张的,都多少年没看过他这么手足无措的了。”

    苏桃扁扁嘴:“老苏同志派你当说客了啊?”

    “天地良心啊,你爸什么都没让我说,他甚至还不准我说呢,是我看不过去,你爸那个人,什么话都摆在心里,看着你哭成个泪人被送到农村,你爸这心里,难过死了。”

    “所以他为什么一定要我嫁啊?就因为老一辈的什么可笑的婚约?不履行又能怎么样呢?”

    于虹轻啧一声:“你不是说你现在嫁过去挺好的嘛?”

    “咱们一码归一码,理性探讨,行吗?”

    于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爸为什么那么固执,这个事,还是要问他。”

    晚饭,苏钟文拿了一瓶白酒出来,问周牧野:“你能喝点儿不?”

    周牧野舔了一下唇:“能弄点儿。”

    于虹拿了两个小酒盏,翁婿两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话不多,喝酒吃菜,苏桃讲一讲农村的事迹,倒也没讲马寡妇和她婆婆的事,她妈本就是个敏感多思的,再把这些事告诉她,她夜里要更加连着做噩梦了。

    一顿饭吃完,翁婿两都有些上头,苏桃扶着周牧野回了自己的卧室,把他安顿好,想着去厨房打点热水给他泡个脚的,却见厨房灶台旁,她爸坐在矮凳上抽烟。

    苏桃也没打算和他说话,拿了搪瓷盆,正要打热水,苏钟文开口了:“桃子啊,你过来……”

    苏桃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看他:“有何贵干啊?”

    苏钟文拿起旁边的小马扎,讨好地笑着看她:“你坐,你坐。”

    她知道,她爸上头了,有了醉意。

    “爸,你早点回房间睡觉吧。”

    苏钟文拽着她的手臂让她坐了下来,厨房外月光亮堂堂,照进门里,外头安静,她爸抬脚踏灭了烟头,一声叹息传来。

    要说他的不易之处了吧,呵……

    ☆、36.第 36 章

    苏钟文好一会儿才开口:“牧野的爷爷, 和你的爷爷, 当年,都当兵, 牧野他爷爷, 替你爷爷挡了两枪,一枪在背上,一枪在腿上,导致他爷爷腿上落了残疾, 你爷爷说, 以后让两家做亲, 解放后, 你爷爷留在了县城, 牧野的爷爷去了农村,两家的差距, 越来越大, 牧野爷爷起先会经常来城里探望你爷爷, 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农村的特产,你爷爷也会礼尚往来给他带很多吃的用的回农村。

    有一次, 牧野爷爷过来,那时候你姐姐五岁, 是夏天, 你姐姐穿个小花裙子在院里玩, 摔了一下, 牧野爷爷赶忙跑过去把你姐姐扶起来了,你爷爷一把推开了他,把你姐姐抱进了怀里,牧野爷爷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指甲里有泥,指头裂了口子,手背黑黢黢的,是一双老农民的手。

    他知道,自己是被人嫌弃了,他甚至和你爷爷说了对不起,他有什么对不起的呢?你爷爷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愧疚不已,曾经救过他两次命的人,曾经他允诺过要把自己孙女嫁给他孙子的人,他就这么嫌弃着人家。”

    苏桃红了眼眶,牧野爷爷真的很可怜。

    苏钟文又继续道:“牧野爷爷走了,后来不再来城里了,你爷爷愧疚难当,去农村找他,他爷爷避而不见,后来来了封信,只说,当年的婚事,就算了,不想让你爷爷为难,他也并未当真,你爷爷他……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两年后,牧野的爷爷因病去世了,再之后,你爷爷身体也不好,临终前,你爷爷把这个事告诉了我,并让我无论如何要兑现当年的承诺,不然他都没脸下去见牧野爷爷……”

    苏桃沉默着,叹息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钟文叹了口气:“桃子,我知道你怨我,可你爸爸,没有旁的路走,就这一条路,只能让你怨我,只能让你怨我啊……”

    苏桃的眼泪掉了下来,只觉得难受,她拍了拍她爸的手:“不要难过了。”

    卧室里,床头开着灯,灯光暖暖,周牧野按着太阳穴坐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桃端着搪瓷盆走了进来,粉色的搪瓷盆里映着大红色的玫瑰花,苏桃伸手要帮他脱袜子,他赶忙道:“我自己来。”

    苏桃抿嘴笑笑:“你和我客气什么呢?”

    周牧野脱了袜子,双脚塞进小小的搪瓷盆里,盆显得更小了。

    身旁的人突然靠了过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周牧野一颤,本能地抬头看门口,门上挂了布帘,外面看不进来,还上了门栓,他这才放心下来,转头看她:“你怎么了?”

    苏桃就是心里堵,觉得牧野爷爷可怜,他爷爷和他一样,都是寡言的人,这么一想,她苏家真的亏欠了周家很多,她拿脸轻轻蹭着他的脖子,也不说话,就这么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周牧野轻轻推着她:“苏桃,不要这样。”

    苏桃却变本加厉,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牧野,牧野哥,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喝了酒的男人,脸颊上本就有些红晕,这会儿只红得更厉害了,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他一把抓住了苏桃纤细的手腕:“苏桃,你怎么了?”

    喝酒的是他,怎么醉的却是她?

    苏桃纤细又冰凉的手指落入他的脖子里,轻轻摸着他的脖子,声音轻软:“没怎么,就是想好好对你。”

    周牧野脑子一热,压着她趴在了床上……

    这房间,是苏桃和苏果一起住的,屋里有两张单人床,是铁架床,这么重重一压,发出吱嘎的声音,周牧野甚至觉得动作一大,这床随时随地都有坍塌的可能。

    苏桃眼含秋水地盯着他,轻轻一挣,嫩白的手挣出他的掌心,抬起,摩挲着他的下巴,声音轻软,一字一句:“牧野哥,今晚,你要了我吧。”

    周牧野脑子轰了一下,差点炸了,喘着气在她耳边道:“苏桃,你要勾死我才甘心吗?”

    苏桃捏着他的衣襟:“反正我们是夫妻。”

    周牧野差点就冲动了,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汲取着她身上的香气,一动也不敢动,这床一动,就有吱嘎声,她爸妈的房间,就在隔壁,他哪里敢?

    他想郑重其事地对待苏桃,正月十六,没几天了,他不差这几天,他不想让苏桃留下任何遗憾。

    忍,他早忍习惯了,只是,这呼出来的气,仿佛带了火球,苏桃轻轻一动:“又热又痒。”

    周牧野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毕露,咬着牙道:“苏桃,你好好算着日子。”

    “嗯?什么?”

    “好好算算正月十六还有几天,到时候,你可别临阵脱逃。”

    他忍了那么久,只怕那一天……小媳妇是要吃点苦的。

    他这么恶狠狠地说着,苏桃倒是吓得抖了一下,虽然重活一世,但她确实,未经人事,对那方面的事,知之甚少,看到周牧野那要吃了她的眼神,她还真的……有那么点要想临阵脱逃的意思。

    周牧野趴在她身上,喘了好一会儿,才最终平静了下来,最后拿起她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苏桃轻轻哼唧了一声:“疼呀。”

    周牧野想,你疼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算了,先不吓她了。

    他在她身上轻轻蹭了蹭,又顶了一下,苏桃知道那是什么,一直红到了耳垂,能滴出血来,想问他是不是很痛苦,想想又觉得算了,还是不撩他了,他看着已经很痛苦了。

    周牧野缓了好一会儿,才端着洗脚水出了房间。

    再回来的时候,苏桃已经钻被窝了,周牧野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窗边那张床:“那是你姐姐的床吗?”

    苏桃点头:“嗯。”

    “你睡你姐姐的床,我睡你的床。”

    今晚不能抱着苏桃睡,不能遭那个罪,苏桃轻哼一声:“我这替你暖被窝呢。”

    但还是乖乖睡到了苏果的床上,她才不要让牧野盖着苏果的被子呢,她也知道男人今晚抱着她睡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

    客厅里,于虹还在忙碌,她把明天要给苏桃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个大包装得满满的,苏钟文在旁检查,小声道:“该带的,都带了没有?”

    “带了带了,那两个新的暖水瓶,也给她带走,上次去了,家里连个像样的热水瓶都没有,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灯也没有。”

    说着说着,又想哭了。

    苏钟文拍了拍她的肩:“能给她置办的,都置办好了,再让她经常回来回来,坐车也就两个钟头。”

    于虹擦了擦眼角:“诶,知道了。”

    苏桃再睁眼的时候,冬天的阳光早就穿透小玻璃窗以及上面掩着的布帘了,苏桃揉了揉眼睛,旁边床上的男人早就不知去向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星星点点的阳光洒在上面。

    她穿好衣服出了房间,院子里,周牧野在花坛旁边挖坑,苏桃摸了把脸,这男人怎么走到哪里都爱干力气活呢?

    一旁她爸在指挥:“差不多了,行了,来把桃树放进去,埋点土,小心别碰了枝子。”

    于虹在旁道:“以前也种过一棵桃树,后来是我们没养好,这棵不错,根须长,主干粗,看起来好养活。”

    三人在门口栽桃树,苏桃转身进了屋,回自己房间翻箱倒柜的,于虹看到她在房间,跑进来问她找什么,苏桃说是找高中的课本。

    于虹拽着腰里的围裙,小声道:“在我房间呢,都给你收着呢,要回来念书吗?我和你爸也商议过,至少让你把高中念完,平时就住家里,星期天的时候去乡下或者牧野上来看你也行,你说呢?”

    于虹搬了一摞书过来,苏桃随便翻了翻:“我就不上课了,乡下事情也挺多的,我在家里看书就行,到时候高考的时候,我回来考一下。”

    不止窑厂,她还想养一些猪呢,昨天听她妈说什么黑山猪又涨价了,因为农村太穷,地也不自由,好些农民根本不愿意养猪,导致城里的猪肉是供不应求。

    她想着回去就盖个猪舍,养一些黑山猪,花溪村的水土,最适合养黑山猪了,只是,她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得寻个行家。

    于虹心疼地看她:“你不会还要干农活吧?”

    苏桃摆手:“农活都被牧野一把抓了,我总得想法子改善改善那个贫苦的家吧。”

    “你们愿意的话,来城里住吧,我们这屋子也大,有你们住的地儿。”

    苏桃把书本都打包好,斜了她一眼:“那牧野不是成了倒插门的。”

    “什么倒插门啊?我们怎么可能要他倒插门,就是住这儿,你们生了孩子,还是姓周啊。”

    苏桃嗔怪一声:“好了妈,农村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你就瞧好吧,我和牧野一定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他们是吃过中饭回去的,周牧野这肩上背的,左手右手还各自拎了个包,苏桃无事一身轻,她想分担一点,周牧野死活不让,他脸上火辣辣的,拿自己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已经够让他汗颜的了,怎么还能让他们的闺女担活呢?

    上了车,周牧野把东西都塞在座位下,然后坐下,苏桃抓着他的手,轻轻按着:“累不累?”

    “这点累什么?”

    农忙时,秋收时,挖河时,哪个不比这累?

    “以后我们……少拿你父母的东西,好吗?”

    拿长辈的,他总觉得汗颜,他这么个大小伙,手脚健全,来时只带了白糖和馓子,去时大包小包拎了一堆,他这脸都要烧着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苏桃扣着他的手,轻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嘛,正常的家庭,父母都是这样的,我们好好过日子,等家里有所好转了,再回报我的父母,你说好不好?”

    身旁男人没受过父母的恩惠,给一点吃的,便让他受宠若惊又觉受之有愧,她实在是心疼极了。

    ☆、37.第 37 章

    回到花溪村的时候, 日头已经西斜了, 男人身上手上是大包小包,苏桃跟在旁边, 一路小跑。

    周牧野问她跑步跑的动, 她说可以。

    跑了好几次,现在她的脚程也算是练出来了,她心里盘算着,现在已经开春, 窑厂应该很快就有生意了, 手头上还有一些钱, 到时候买个自行车, 上哪也都方便。

    快到家的时候, 周牧野突然说:“我想回去之后,捉点小猪回来养。”

    苏桃诧异, 张了张嘴, 没说出话来, 这怎么还想到一起去了呢?

    不愧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好好的,怎么想养猪了?”她没有说自己的想法, 而是鼓励男人说出自己的看法。

    “昨天听到你爸妈在厨房里闲聊,说起猪肉涨价的事, 我们大队里有几家养猪, 过年的时候, 都卖了好价钱。”

    苏桃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背, 她的牧野哥,果然是很有想法的,只是这个穷苦的家庭拖住了他,让他无法施展身手,凭他一个人,早就过上好日子了吧。

    “那依你,我们回去就准备着养些猪。”

    回到家中,林宝光手里提了一挂肉,正好从他家院子里出来,看到他们两,喊了一声:“我妈让我送肉给你家。”

    苏桃诧异:“你家哪来的肉?”

    “你眼睛那么大,怎么是个摆设啊?没看到我家前面有猪圈啊?”

    “你家养猪啊?”

    “啊,年前杀了一头,还卖了两头,过两天母猪又要下崽了。”

    苏桃眼睛顿时亮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你家养的是黑山猪吗?”

    “是啊,咱们这公社,谁家养的不是黑山猪啊?”

    “那叫你妈把小猪都留着啊,别卖给别人,我全要了。”

    “我家也要留两只养到过年杀肉吃的。”

    “行,你家留两只,剩下的都给我家。”

    回头问周牧野:“一窝猪大概多少只啊?”

    “不一定,十只八只的比较多。”

    林宝光把肉递给苏桃,缩了缩脖子:“你要那么多干什么,你家有余粮给猪吃吗?”

    “行了,你别管那么多了,你这么跟你妈说就行了”

    苏桃和周牧野进了灶房,牧月牧星在烧晚饭,苏桃把东西归并归并,拿了些香肠和肉丸子出来,盛在大碗里:“牧野哥,这个你给大妈家送去。”

    礼尚往来,人家杀头猪想着他们家,他们当然不会白吃人家的。

    她又分了一些到另外一个大碗里,递到牧月跟前:“送去赵老师家,你和牧星一起去。”

    “嫂子,我烧火呢。”

    “我来烧就好了。”

    周牧野送完吃的回来,就看到苏桃坐在灶膛后烧火,他赶忙走过去:“牧星呢?怎么是你在烧火?”一把拉住她的手,“我来。”

    苏桃抽了抽手:“我冷,烧火暖和点。”

    周牧野拖了另外一张矮凳坐她身边,摸了摸她的手,又摸了摸脸:“冷吗?”说完抓了几根豆杆塞入灶膛里,“那你就坐在这烤火。”

    苏桃想抓豆杆就被他抓住手:“有些干豆壳划手,你别弄了,坐着吧。”

    苏桃的手又白又嫩的,不该干这种粗活,有他就够了。

    苏桃靠在他身上:“我问你,你会养猪吗?”

    周牧野差点笑出来:“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你说我会养猪吗?”

    苏桃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养猪仿佛是农村人必须掌握的技能,见周牧野嘴角含着笑意,她便眯了眼睛捏他下巴:“好笑?”

    周牧野眼睛里闪着火苗:“你放心,猪到了我手里,会健康茁壮地成长的。”

    苏桃的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我到了你手里,也在健康茁壮地成长。”

    “你怎么拿自己跟猪比?”

    苏桃火了:“谁……谁跟猪比了,周牧野,你讨厌。”

    苏桃脸上气鼓鼓,心里其实挺高兴,才来的时候,周牧野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沉默寡言仿佛从来都不会笑,现如今,都能和她开玩笑了,他也不过二十一岁,是该轻松活着的年纪。

    周牧野捏了捏她的脸:“会把你养得和小猪一样白白胖胖的。”

    苏桃张嘴要咬他的手指头:“你还来劲了,我才不是猪。”

    牧月和牧星送好吃的给赵老师家,躲在灶房西山头,听到里面有动静,牧月拉着牧星:“咱们先进堂屋,等大哥叫咱们了再说。”

    “嗯。”

    牧月摸了摸辫子道:“我想好要怎么给嫂子买生日礼物了。”

    “怎么买?”

    牧月套到牧星耳朵边,低声说了两句。

    年后有两个重要的大事,一个是,初八的时候,学富公社下的各个生产大队开始重新划分自留地,主任效仿别的公社,开始给每家每户多分了自留地。

    以前每家每户最多的人家也就五分地,这一次,每家每户,按人头分,一个人可以分到五分地,所以周牧野家一下子就分到了两亩地,这两亩地,只要年底的时候交公粮,剩余部分都由农民自己做主。

    虽然天还寒冷着,但广大农民们一下子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只有顾翠英不高兴,她想着,本来两个丫头留在他们户头上的话,还能多分一亩地呢,这下好了,那苏桃是不是早就得到这个消息了,所以才这么费劲地把两个丫头弄到她家里了。

    这小媳妇儿,精得很嘛。

    苏桃盘算着,这窑厂的老郑家,不知道有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会不会来出尔反尔想要回窑厂?

    事实证明,这个老郑,目光真的短浅,虽然上面出了新政策,但他还没将两者联系到一起,至少短时间内他是没来找苏桃。

    她暂时松了一口气,她的生财大计,可以缓缓而行,挺好的。

    另外一间大事就是,省城的知青们,年初十会下派到花溪大队。

    苏桃的心稍微提了一下,那个女知青,上辈子就想勾搭周牧野,没成功便和队长仇金喜狼狈为奸了,这女知青是个不择手段的,这一次,一定叫她如意算盘落空,别指望勾搭不到她家牧野就挟私报复,做梦去吧!

    初九的时候,周牧野说要跟周家三爷和林家大伯也就是林宝光他爸去大纵湖公社给人家盖房子,他想跟他们学点手艺,而且人家盖房子给的是现钱。

    苏桃很是不舍,好不容易和男人处好感情了,他又要去谋生活了,虽然大纵湖公社不算远,可总是要住在外边的。

    周牧野见她闷闷不乐的,那心里自然也是舍不得的,但他这回,是必须要去干活的,他要挣点钱,有额外的用处呢。

    隔天,刚送完周牧野他们,就看到不远处开了个皮卡过来,从车里陆陆续续下来六个学生,为首的干部道:“你们六个,就留在花溪大队,其他人去水溪大队。”

    苏桃一眼就看到了何丽,何丽穿的是枚红色的袄子,头发油光水滑地披着,脚上穿的是棉皮鞋,那五官倒不是太出挑,单眼皮,鼻子也不秀气,但因为会打扮,加上皮肤白,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农民当中,立刻就显得鹤立鸡群了起来。

    她的表情也挺傲,骨子里透出一股子优越感来。

    这一次来的知青,四男两女,何丽一个,还有一个叫孙苗,孙苗眼神单纯,一看就不是会来事的,而何丽一下车就受到了另外几个男知青的照顾。

    何丽下车就看到了苏桃,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一行人拎着行李往四队西边的知青宿舍走去。

    孙苗满脸兴奋:“刚才来的路上,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高高的农民,长得还挺俊,不不不不,不是挺俊,是特别俊,然后下车之后,又看到一个特别白特别好看和其他农民完全不一样的女生,他们都说花溪村穷,我觉得这里的人倒是不错。”

    何丽伸手掖了掖头发,微微抬起了下巴:“哪个女的啊?我怎么没看到特别好看的女生?”

    孙苗比划着:“就是那个穿米色袄子的,两个辫子到肩膀,特别白那个,比咱们省城的女生都好看,比咱们学校最好看的姜娜娜都好看呢。”

    何丽脸色微变,嘴角的笑容有些僵:“有……有吗?”

    其他几个男生附和:“那个女的确实好看,不像农村人,可能也是城里来的,不是知青,难道是嫁过来的?”

    孙苗嗤了一声:“要不是上面安排下农村,城里人谁会傻到嫁给农村人呢?”

    文书丁文龙小跑着追了上去:“你们跟着我走啊,这个宿舍,前两天才上梁的,条件肯定是比不上你们城里,但温饱肯定是能给你们解决的,这个你们可以放心的。”

    孙苗笑眯眯地看着他:“大哥,我跟你打听一下,刚才那个穿米色袄子的女的,她是什么人啊?”

    丁文龙推了推眼镜,笑呵呵道:“是不是特俊特好看?”

    “是是是。”

    何丽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她怎么就和孙苗分到一个大队了?真是一点见识都没有,平白叫农村人看了笑话好像他们城里真没好看的人了。

    “她叫苏桃,是我们县城的,嫁到这里来的,嫁给了周家周牧野。”

    “周牧野?这名字真不错。”

    丁文龙有些得意:“岂止名字不错,周牧野长得也俊,个子也高,配得上苏桃。”

    孙苗眼里放光:“他是不是刚往公社的方向去了?”

    “是啊。”

    孙苗激动地抓住何丽的手:“就是咱们刚才在路上碰到的我说俊得不像农村人的男的,他们两竟然是一对,他两竟然是一对。”

    何丽这心里不是滋味,她虽然表面云淡风轻的,但刚才路上看到的那个挺拔得像白杨树一样的男人,真的一下子就戳进了她的心里,他……他竟然是那个她看不太顺眼的女人的丈夫。

    县城?

    那又怎么样?

    还不是小地方,怎么能和他们省城比,果然农村人就是见识短浅,看到模样稍微周正点的,就捧得跟仙女似的,真是一群没有见识的农民。

    “一对就一对呗,你激动什么?”

    孙苗咧嘴一笑:“感觉花溪村不错,是一个好的开始,何丽,我们会在这里度过美好的一年的。”

    ☆、38.第 38 章

    日头很好, 苏桃把家里带来的一些咸货放在竹篮挂在堂屋通风口里吹着, 又把红薯干拿出来摊开晒一晒,这红薯干加上青菜再放一把花生米煮粥, 最香了。

    牧月牧星已经开学了, 家里就她一个人,苏桃忙完手上的活,便去了西边林大妈家,林宝光已经去县城上学了, 两个弟弟也都去了小学, 只有小丫头, 扶着矮凳摇摇晃晃的。

    苏桃拿了块糖引她, 宝亮终于可以丢开凳子摇摇晃晃地向苏桃走过去了, 苏桃给她剥了糖纸,把糖果塞进她嘴里, 又和她玩了一会儿, 宝亮摔了几下, 好在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摔了也不疼,她也不哭, 吴桂凤就在墙根下打毛衣,偶尔看一眼, 笑呵呵的。

    苏桃走到墙根, 坐在吴桂凤身边, 看着小丫头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着, 小声道:“大妈,你家的猪什么时候下崽啊?”

    吴桂凤一边勾线一边道:“十七八吧,没几天了,苏桃啊,我家的猪,一胎少说十只崽子,我家留两只,剩下八只,你都要吗?”

    “嗯啊,都要。”

    “你家嘴也不少啊,口粮可得先尽人啊,你好好想想你家能养八头猪吗?”

    苏桃想,八头我还嫌少呢,我想养八十头呢,算了,不说出来吓人了。

    “我都算好了,八头没有问题的。”

    她手上有余钱,自留地也有两亩,够吃够用了,这猪肉的价格是连年看涨的,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发财好机会。

    “那你说没问题就行,都给你留着,放心吧。”

    “大妈你养猪水平怎么样啊?”

    苏桃总要考虑得长远一点,她年底是要出去念大学的,牧野也要出去闯荡,窑厂她是和赵美兰说好了,可养猪这个摊子,得找一个可靠的人帮她把着。

    仿佛说到了自己擅长的,吴桂凤呵呵笑了起来:“苏桃你是不知道,这十里八乡的,再没有谁养猪能有我好了,我的猪,一年到头,不生病的,我还会接生,寒冬腊月的产崽,我也能养得很好,养猪啊,说起来容易,其实做起来可难着呢。”

    苏桃忍不住激动,当她想要好好生活的,老天便安排了各种人来帮助她,她真的很幸运。

    八头猪先养着,等窑厂那边有收入了,她就扩大养猪的规模。

    因为还是春日里,所以田里的活还没开始,花溪大队这边的挖河工程也开始了,于是,从省城下来的那批知青就被安排去挖河了。

    那几个都是城里小先生娇娇女,哪里干得了那种重活,后来就只能安排到食堂里帮工,一天三顿,负责给挖河的农民们打饭。

    何丽这心里苦啊,她本就瞧不上这些农民,可导员耳提面命,态度一定要放端正,要是这边的村干部对她的考核不过关,回城里怕是要遥遥无期,她可不想留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即便再瞧不上这些人,她也不得不赔个笑脸。

    到了晚上,他们这一群省城的知青累得和老黄牛似的返回知青宿舍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叫苏桃的小媳妇在邻居家的院子里陪小丫头玩,欢声笑语不断从小院里传出来。

    四个男知青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窃窃私语:“笑起来更好看。”

    何丽那心里的一团火就好像被点燃了,农村的小媳妇,怎么过得比他们这些知青还要快活,她都不要出工挣工分的吗?

    苏桃仿佛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一回头,就看到矮门外面站着的何丽,她面无表情盯着何丽,那眼神沉静却又带有穿透力,倒是把何丽看得头皮发麻,赶忙跑了。

    年十五,元宵节,正好也是星期天,一大早,牧月和牧星就说要和秀琴秀芳去公社,苏桃要给她们钱,她们都没要,说是就去街上看看,再说过年的时候给的压岁钱,她们都还没花呢。

    两丫头死活没要钱,匆忙跑了。

    到了午后,隔壁林大伯回来了,苏桃巴巴地跑过去,问牧野今天回不回,大伯说不回,那边打地基,忙着呢。

    苏桃讪讪而回,元宵节都不回来,臭男人,眼里只剩下钱了吧。

    她闷闷不乐了一整天,四点多钟的时候,两个丫头回来了,苏桃看到她们,吓了一跳。

    “牧月牧星,头发怎么剪了?”

    两丫头本来都是有着及腰长发的,这会儿都剪成了齐耳短发,她一时之间有些看不习惯。

    牧月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害羞地笑笑:“因为……因为下半年要念初三了,我和牧星害怕梳辫子耽误时间,就都绞了。”

    苏桃忍不住摸了摸她们的头:“也行,也行,其实可以稍微留一点,还是绑个辫子好看。”

    牧星已经溜进了大屋,看起来鬼鬼祟祟的,苏桃够着往前看:“牧星手里拿的什么啊?”

    牧月拉着她的手:“没什么,嫂子,你烧什么呢?我来烧好了。”

    “煮的汤圆,这不元宵嘛,你们大哥也不回来。”

    牧月跑到灶台后烧火:“大哥应该……明天会回来吧。”

    “明天回来有什么用,今天才是元宵,团员的日子都不回来。”

    牧月抿嘴一笑,看起来嫂子把自己的生日都给忘了,在大哥眼里,嫂子的生日,比元宵可重要多了,明天才是大哥眼中的团圆日呢。

    吃完晚饭,牧月牧星回了自己的西屋,牧星小声道:“嫂子没看到我刚才拿什么进西屋吧?”

    “没有没有。”

    “那嫂子有怀疑我们为什么剪头发吗?”

    “嫂子都不记得明天是她生日,她怎么会怀疑?她还嘀咕大哥今天不回来呢。”

    直到隔天早上,牧月端着一碗面放到她面前,并说着是长寿面时,苏桃才恍然地拍了一下脑袋:“啊,对,今儿是十六,是我生日,你看我,都忘了。”

    这些天脑子里只剩下养猪的事了,竟然把自己的生日都给忘了。

    长寿面里还卧了一只荷包蛋,上面淋了些香油,香气扑面而来,苏桃抬眼看她们:“你们不会只煮了一碗面吧?”

    牧月和牧星已经把书包背身上了:“嗯,嫂子,我们已经吃过了,你吃吧,我们去学校了。”

    说完,赶忙跑了,嫂子的生日礼物,等晚上大哥回来一起给嫂子。

    丫头们早起给苏桃煮一碗长寿面,已经够让苏桃感动了,这个家里的人,把她摆在心里,这种被重视的滋味,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她心里有些忐忑,周牧野今儿也不知道记不记得回来,记不记得今儿是她的生日。

    中午,阳光稀薄,空气冷冽,周牧野从大纵湖公社搭了去县城的汽车,去到那百货商店,那些店员根本都不会拿正眼瞧他。

    这两天一直干力气活,身上还有泥浆,脸也来不及收拾,胡渣子也出来了,手上都裂了口子,谁会觉得这种人进百货商店真的会买东西啊。

    周牧野目标很明确,直接去了一家羊毛店,里面卖女式帽子围巾手套羊毛衫,一应俱全。

    他想伸手摸一下一顶大红色的羊毛帽子,就见一头卷发的中年妇女跑了过来,一把推开他的手:“别乱摸,别乱摸……”

    周牧野垂了垂手,舔了一下干裂的唇,那中年妇女略带些尖酸刻薄的表情盯着他:“你买吗?你就摸。”

    周牧野指了指那顶红色的帽子以及旁边的围巾和手套:“这些,我都要……”

    那妇女吊着眼睛看他:“你……有钱吗?”

    一身穷酸气的农村人,粗线衫穿穿了不得了,哪里有那个闲钱买羊毛料?她看人,向来是不会有错的。

    周牧野郑重道:“多少钱?”

    “帽子两块,围巾两块,手套一块,一共五块钱,你有吗?”

    周牧野点点头,够了,东家大方,给他支了五块钱,他又跟林大伯借了五块钱,就怕不够到时候闹了笑话。

    “我买了,你给我包起来。”说完,从兜里摸了五块钱递过去。

    那卷发大妈没料到这农村人会这么爽快,顿时变了脸,堆着笑一边给他包东西一边夸他:“小伙子,你眼光不错啊,我们这羊毛料子,又软又暖和,是给你媳妇儿买的吧?你可真疼你媳妇呢……”

    周牧野低头一笑:“嗯,给我媳妇儿买的。”

    他那媳妇儿戴上这红艳艳的帽子和围巾,一定又俊又俏,一想到苏桃,他嘴角的笑意怎么收都收不住。

    买好东西,他就离开了县城,坐着汽车一路晃悠晃悠,紧赶慢赶,快到花溪村的时候,天就又已经擦黑了,风从头顶呼啸而过,他揣紧了怀里的东西,加快了脚程,快到花溪村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女的瘫坐在大堤边的菜地旁,嘴上还哎哟哎哟的。

    何丽没想到自己她就晚回知青宿舍一会儿,就能碰到那个叫周牧野的农民,远远地看到高大的男人迎风走过来,她就故意往菜地旁一倒。

    她何丽想要的男人,还没有到不了手的。

    哪个男人会对这么个柔弱无助的女人不管不顾的?只要有接触的机会,她就一定能拿下这个男人。

    周牧野离她有点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何丽摸着脚脖子,轻轻哼唧着:“脚崴了,大哥,你……”

    周牧野赶忙道:“你别动,我叫人来背你。”

    这里离三队最近,陆先生家也正好在三队,他随便叫个大小伙子来就行。

    何丽傻眼了,看着男人的背影,喊道:“你……你背我不行吗?”

    周牧野心想,我没空背你,我得回家看我媳妇儿呢,我媳妇儿今天过生日,想着,他几乎飞奔了起来。

    何丽在后面喊他:“诶,诶,你别跑,你不能不管我啊。”

    周牧野一顿狂奔,拉了三队最靠近大堤的何老四过来,嘱托他把这女的背到陆先生家瞧一瞧,然后就往家的方向小跑了起来。

    何丽那一口银牙几乎要被她给咬碎了,这男人,怎么那么没数儿呢。

    她不信这个邪,定是大晚上的,男人没看清她。

    ☆、39.第 39 章

    灶房里, 牧星烧火, 牧月揭开锅盖,热气腾腾, 她拿起水瓢, 往暖水瓶里灌水。

    苏桃则坐在灶台旁的矮凳上,手里拿了根小柴火,百无聊赖地划着地面。

    这都几点了,五点钟了, 他还不回来, 臭男人, 忘了他媳妇儿今天过生日了, 真是过分。

    烟雾缭绕的门口, 突然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苏桃先看到了他的双脚, 猛地跳了起来, 满眼的惊喜根本不愿意去收敛。

    她猛地冲进他怀里,周牧野低头笑着看她,牧月牧星相视一笑, 端着碗往大屋里去,小声道:“大哥, 嫂子, 晚饭好了, 你们快进来吃晚饭。”

    苏桃双手搂在他腰上, 声音有一些委屈:“我以为你把我的生日给忘了。”

    周牧野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脸:“没忘,没忘。”

    苏桃一把抓住他的手,摊开一看,手指头上全都裂开了。

    “是不是摸痛你的脸了?”

    他这手干了几天瓦匠活,糙得不行,她那脸,细皮嫩肉的,是他忍不住想摸。

    苏桃握紧他的手:“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糙汉子了。”

    周牧野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有东西要给你。”

    堂屋的饭桌上,点着油灯,灯光昏暗,周牧野郑重地把他买的三件套拿了出来:“我给你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苏桃愣了愣:“你……你哪来的钱?”

    钱不是都交给她管了吗?难道这几天他出去给人家盖房子,主要是为了想挣钱给她买生日礼物?

    周牧野笑笑:“东家支的,你看看……”

    要给媳妇买东西,总不能伸手跟媳妇儿要钱,所以他才想着和周家三爷林家大伯去大纵湖公社干活的,学手艺是一方面,但主要是想自己挣点钱买东西。

    苏桃顿时红了眼眶,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那用牛皮纸包着的袋子,里面是大红色的帽子围巾和手套,手感很软,是羊毛的,他们兄妹身上除了她给买的新棉衣,没有一件好东西,他却舍得给她买羊毛的料子……

    “你……喜欢吗?”他试探着开口吻道。

    他是糙汉子,从不知怎么讨女人开心,苏桃用东西讲究,他不确定买的这些,会不会太土?会不会入不了她的眼?

    苏桃鼻子发酸,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眼泪忍回去,不停地点头:“喜欢,特别喜欢,真好看,你看这个红色多衬我的皮肤,是不是显得我更白了?”

    他眼神温暖,忍不住帮她正了正帽子:“嗯,雪一样的白,是好看。”

    一转头,就看到两丫头拿着一个盒子走到她跟前:“嫂子,我们……我们也给你买了一样东西。”

    苏桃错愕不已,周牧野可以干活挣钱,丫头们……丫头们又是哪里来的钱。

    打开盒子,是一双米白色的方口搭扣的小皮鞋,好看极了,苏桃再看一眼两人的头发,胸口顿时堵住了:“绞了头发,凑钱买的吗?”

    牧月捏着衣角,小心翼翼问道:“嫂子,你喜欢吗?”

    那天画画的时候,她就想,夏日里,嫂子穿着碎花的小裙子,再配一双方口的小皮鞋,一定特别漂亮,去公社看过了,一双皮鞋要两块钱,这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可她和牧星都是倾尽所有想给嫂子最好的。

    好说歹说唾沫都说干了,理发店的东家才愿意以两块钱的价格买下她和牧星的长辫子,

    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泪花,被这两个丫头又给重新勾了出来。

    苏桃一手一个,抱住了两个丫头,不住道:“傻孩子,傻孩子……”

    牧星抬眼望着她:“嫂子,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喜欢极了。”热泪滚滚,苏桃只觉得胸口满满的都是感动。

    活着真好,敞开心扉真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又感动又心疼,丫头们绞了头发给她买礼物,男人做苦工给她买礼物,这个苦难的平实的家庭,竭尽所能地提供了最好的给她。

    周牧野摸了摸她的头:“喜欢就好,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这一顿饭,苏桃是和着眼泪水一块吃的,想想都要哭,他们活得那么不容易,却把最好的东西捧给她,怎么能不叫她感动。

    周牧野想伸手给她擦眼泪,看了看自己那满是裂口的手指头,想想还是算了吧,别把她的脸给擦疼了。

    苏桃就这么一边抽泣着一边扒饭,周牧野想,小媳妇真是水做的,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吃完饭,牧月牧星自觉领了洗碗的活,周牧野把人领进了东屋,找了块她的手帕,仔细地给她擦脸,声音低低的:“不哭了,不哭了。”

    苏桃一头扎进他怀里:“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周牧野轻轻摸她的头发,想,这还不算好,不够好,他总要凭自己的努力,让苏桃过上和在县城一样的日子。

    知青宿舍,何丽和孙苗一个屋,孙苗正在泡脚,就看到何丽沉着脸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何丽冲她:“关你什么事?你管我什么时候回来?”

    孙苗一头雾水:“你吃枪药啦?无端的怎么脾气这么大?”

    脾气这么大?她为什么脾气这么大?还不是被那周牧野给气的?她一个弱势女子倒在冰天雪地里,他竟然没有二话不说背她上医生家,而是去找了人背她,而且他那找的是什么人啊,是个三十多的光棍,又丑又猥琐,真是气死她了。

    她何丽的魅力竟然有不顶事的那一天,她还真是不信这个邪了!

    周家,东屋里,泡完脚的苏桃钻进了被窝里,她一边摸着男人给她买的围巾,一边哀怨地看着他:“你这些天不在家里,都没人给我捂脚,睡觉好冷的。”

    男人喉结滚了滚,眼神有些闪烁:“是吗?”

    苏桃‘嗯’了一声,男人是个大火炉,有他在,被窝自然就是暖和的,不像她一个人睡,早半夜还有热盐水瓶,到了后半夜,盐水瓶没热气了,被窝里也就没热气了。

    男人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苏桃就这么贴了过来,他身上暖和,随时随地都这么暖和,像是天然的大暖炉,靠着他真舒服。

    男人抓住了她的手,声音有些粗嘎:“苏桃,你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苏桃偏头看他:“今儿是我生日啊。”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话吗?”

    苏桃一脸迷茫:“什……什么话?”

    怎么觉得周牧野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了?怎么感觉他要一口吞了她的感觉,脑子里有个什么东西渐渐清晰了起来……

    男人已经压了上来:“我帮你回忆一下……”

    苏桃脑子一嗡,啊,好……好像是……是有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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