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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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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任掀开门帘走出来,他们本来在屋里光听到顾翠英嚷嚷了,这会儿又看到苏桃扶着腰坐在地上,便对顾翠英冷呵到:“即便是你儿媳妇,你也不能打她啊,再有下回,要对你批评教育了啊。”

    顾翠英知道这小蹄子不是周牧野,一肚子花头精,赶紧拽着两丫头跑了。

    周牧野和苏桃赶紧跟了上去,小花小草不停地回头看她们的哥哥嫂子,顾翠英就推她们脑袋:“死丫头,看什么?马上要过年了,家去给我把被单被面全部洗了。”

    周牧野看苏桃,见她好像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翠英一路骂骂咧咧,苏桃看到周牧野额头青筋突啊突的,她拉住周牧野的手臂,就怕他一个冲动,再坏了事。

    走到顾翠英家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黑棉袄戴灰帽子的五十左右的男人,神情焦急地冲上来。

    苏桃认得,那是顾翠英的娘家大哥,是水溪村的。

    看来她记得没错呢。

    顾有财嘴里叼着旱烟,一看到顾翠英,着急忙慌道:“大事不好了,你弟叫基建队的民兵给抓了。”

    顾翠英一下子慌了神,苏桃靠在周牧野身上,扑闪着大眼睛,这现世报,来得可真是快呢。

    ☆、28.第 28 章

    顾翠英的弟弟顾友金在水溪村,私自扩大自留地,被公社基建队的民兵发现,当场就给拘走了,顾有财没法子,只能找到花溪村来跟自己的妹子商量着办法。

    顾翠英她偷奸耍滑的本事不小,但一遇上正经事,就慌神了,她能有什么办法,民兵队的人六亲不认,娘老子都能抓的人,谁敢反抗他们?

    她跟她哥顾有财两人急得要抱头痛哭,苏桃就带着两个丫头和周牧野一起往东回了自己家。

    她觉得顾翠英会来找她,毕竟她是县城的,她二叔在机关里做事,总是有点门路的,顾翠英想必也知道,她等着就是了。

    赵美兰领着两丫头到她家拉了会儿话,赵美兰先把她两闺女的试卷抽出来看过了,说是丫头们进步显著,这都是苏桃的功劳,加上苏桃把马寡妇给拉下马来,赵美兰对苏桃,是非常信服的。

    苏桃和她说了窑厂的事,试探了赵美兰有没有意向开春之后帮她打理一下窑厂。

    她说这话的时候,几人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是各种嘀咕。

    周牧野:苏桃还真是笃定,开春难不成真的会有生意?

    赵美兰:小媳妇真傻,被你婆婆糊弄得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小花:嫂子太可怜了,发财梦落空了自己还不知道,算了,能缓一阵就缓一阵让她知道真相吧。

    小草:不知道晚上吃什么呢,南瓜面疙瘩不错,香喷喷,热乎乎的。

    赵美兰不忍心打击苏桃,应了下来:“行,要是窑厂忙的话,我可以帮你打理打理。”

    “到时候实在是忙的话,你愿意辞掉学校的事吗?”

    几人内心齐齐呵呵了起来,只有周牧野,认真地打量着她,他和苏桃相处下来的这些天,他觉得苏桃有勇有谋有粗有细,不是不谙世事的傻丫头。

    或许,她真的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赵美兰就和哄孩子似的哄她:“行,要是真的忙不过来,我就把学校的事辞了,专门给你打理窑厂,你看怎么样?”

    苏桃勾了勾她的手指,笑得开心:“赵老师,那就这么说好了啊。”

    嘴上是‘好好好’,心里是‘哎,傻闺女’。

    晚饭的时候,顾翠英和周洪生还有周牧楼一道过来了,苏桃他们正好吃完晚饭,屋里香喷喷的,周牧楼一嗅就嗅出来了,有肉的香气。

    以前是小花小草羡慕他的,现在却是他羡慕小花小草了,闻着这味儿,他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扯了扯他妈的袖子:“妈,他们家晚上吃肉了。”

    顾翠英重重地推了一把他的脑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饭桶一个。”

    周牧楼扁了扁嘴,要哭,顾翠英更来火了,咬牙切齿道:“多大个人了,你哭啥?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苏桃和周牧野坐在一条凳子上,顾翠英和周洪生一起跨进了门槛,桌上油灯随风晃了晃,周牧野挣要起身,苏桃在桌下一把按住了他的腿。

    按兵不动,看看他们要说什么,她得掌握主动权。

    顾翠英赔着笑脸过来:“牧野啊,苏桃啊,晚饭吃过了啊?”

    苏桃皮笑肉不笑:“有事吗?”

    “没吃的话想叫你们去西边一起吃的呢。”

    “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话你说着黄鼠狼安的是什么心?”

    周洪生始终沉默,苏桃对她这个公公,是真的没有好感,虽然所有的坏事都是她的婆婆做的,可公公从始至终都是默认的态度,无疑是助纣为虐,他也并不是无辜的人。

    儿媳妇这个态度,真是拿火把在她心头多添了两把火,她都快要气死了,没有哪家婆婆当得像她这么憋屈的。

    她搓了搓手道:“是这个事儿,我听说你县城的二爷,在机关大院里头上班,是不是的啊?”

    苏桃点头:“是啊,我二叔是宣传部的。”

    顾翠英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套近乎道:“都是自家人,你能不能上他那说说,让他们开个介绍信,放了我弟弟,这冰天雪地的,他被民兵队的抓去劳改,一天吃两顿,一直干到后半夜,不冻死也要饿死啊。”

    油灯灯罩上幽幽地冒出细长乌黑的烟,顾翠英尖那小婆娘半晌不回话,紧张得心都冒到嗓子眼了。

    她又有些后悔,真是造孽了,怎么正好是给那两丫头放泻药之后被抓,她刚逞完威风,小媳妇恼着她呢。

    “那个……”苏桃终于开口了,“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的。”

    顾翠英顿时来劲了:“帮我是应该的嘛,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可是你的婆婆,我弟弟也就是你的爷,这都实在关系。”

    苏桃低头一笑:“我和你分家了,你忘记了啊,我们不是一家人了,我帮你可以,但我这个人,不白帮人,你知道我要什么。”

    顾翠英后槽牙都要给她咬碎了,她当然知道苏桃要什么,不就是想把两个丫头的户口改到周牧野名下嘛,如果丫头们从手里过给周牧野的话,这边可就真的没啥顾忌了,他们一家子的死活,周牧野是不会管的。

    那可苦了她了,老头子腿脚不太好,想干重活都干不了,一家子的重担,可就落她一人头上了。

    苏桃轻轻敲了敲筷子:“想好了吗?”

    顾翠英还指望糊弄苏桃,舔着脸道:“你要是能把我弟弟捞出来,我指定报你的恩呢。”

    苏桃摊手:“你看我,缺啥?你有啥能报答我的?”

    顾翠英真想挠花这小蹄子的脸,太气人了不是?

    “我男人这么个劳力在这儿呢,我啥都不缺,我想要的,就是小花小草,你同意,我就去县里找我二叔,你不同意,那一切免谈。”

    小花小草紧张地屏着一口气。

    顾翠英心里激烈地斗争了一番,知道自己没有后路,只能答应苏桃:“行,丫头们给你,只要你能捞我弟,丫头们就给你。”

    “那明天先带丫头们到支书那里,让支书去公社改。”

    顾翠英脸一沉:“你先去县城找你二叔,等我弟出来了再说。”

    苏桃撑着下巴看她:“你好好想想,现在是谁求谁。”

    周洪生浑浊的眼球动了动,这儿媳妇确实不是个善茬,顾翠英看了他一眼,他出声:“苏桃啊,她好歹是你婆婆,你不能这么跟她说话。”

    周牧野终究是听不下去了,拳头握得紧紧的,咬着牙道:“爸,现在不是帮她讲话的时候,她给丫头们下了泻药,就是不想让丫头们念书,苏桃只是为了孩子们好。”

    周洪生却道:“你妈说的也没错啊,家里穷成这样,丫头们念书有什么用,你去城里念了高中,还不是回来干农活吗?”

    苏桃抢先道:“即便是高中三年,每个星期牧野都要回来干农活挣工分,寒暑假更是一天不得闲,毕业之后,家里的工分都是他挣的,丫头们的学费也是他出的,怎么你们说不想让丫头们念书她们就不能念了呢?再说,你用的是什么招儿?你还有没有良心,爸,她们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心疼她们呢?”

    周牧野深受触动,怎么苏桃什么都知道呢?

    周洪生张了张干裂的唇,没能说出话来。

    苏桃拍了一下桌子:“明天把丫头们改户口的事办了,我立刻就去县城找我二叔,你们自己看着办。”

    周洪生和顾翠英看向周牧野,周牧野冷冷道:“苏桃做主。”

    ——

    隔天早上,党支部,彭胜贵看着之顾翠英递过来的户口本子,又瞥了苏桃一眼,心想,小媳妇果然有本事,昨儿个顾翠英还打滚撒泼的呢,今儿个就乖乖地同意让丫头们改户口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既然他们双方同意,那这事就好办了。

    他收好户口本,笑呵呵道:“我下午就去公社,顺道帮你们把这个事情给办了。”

    苏桃笑了,顾翠英脸阴了,好日子正式到头了,这个冬天更寒冷了,日子真是没啥盼头了。

    苏桃和周牧野欢天喜地回到家中,正巧西边吴桂凤家门口有个中年女人在说话,苏桃听到她们说什么家长会不家长会的事,看来是大妈家在县城念书儿子的家长会。

    没一会儿,就看到大妈头上扎好了手巾,手上戴着手套,抱着她家姑娘走到苏桃家门口,笑着看苏桃:“苏桃,能不能帮我看一天丫头啊?”

    “啊?我和牧野正要上县城呢,大妈你要干什么?”

    吴桂凤扯了扯脖子里的手巾结:“宝光他们学校,召开家长会,我得去参加。”

    “他通知你的吗?”

    “不是,是他同学的妈路过这儿,问我什么时候去,我才知道他们要开家长会呢。”

    “这样,我让小花小草看着丫头,我跟牧野正好和你一道上县里去。”

    “诶,行。”

    苏桃觉得有些不对劲,从上次大妈儿子受伤要钱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个男同学来要钱,大妈想去县里看儿子,他却死活不让,现在又没捎口信让大妈去参加家长会。

    去县城里看看吧,东台县高中在她二叔的宣传部附近,他们顺路。

    苏桃嘱咐了两个丫头留在家里看家照顾孩子,并且让小花教小丫头走路,这小丫头被苏桃练着练着,骨头是硬了些,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走了,小花特别慎重地应下了。

    虽然只有十四岁,但苏桃对小花是特别放心的。

    天依旧是瓦蓝瓦蓝的,路上的积雪化得差不多了,只远处田野里,少有人经过处,像是晴天里飘着的一片云朵。

    周牧野和吴桂凤都是庄稼人,脚程都快,苏桃觉得自己都要小跑起来了,还依然赶不上他们的脚步。

    她喊周牧野:“你能不能慢一点?”

    周牧野回头看了她一眼:“大妈说家长会是下午一点钟,我们不能慢。”

    苏桃喘着大气,喘一口气,冒出一团白雾,白嫩嫩的面颊也泛起了红色,她这一口气已经走了五里路了,去公社,十几里路呢,她累得够呛,只想瘫下来歇会儿。

    她这城里的娇小姐,养尊处优这么些年,自然是赶不上农村人的那把力气。

    周牧野蹲到了她跟前:“我背你。”

    苏桃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人薅到了背上,然后就是他粗重的声音:“大妈,我们快走。”

    即便背着她,他还是走得飞快,丝毫不见大喘气,背个人走得都比苏桃要快,苏桃拍了拍他的肩,领导口吻十足:“小伙子,体力不错啊。”

    周牧野:……

    ☆、29.第 29 章

    一路坐着蓝白相间的公交车,往前摇摇晃晃地行进着,窗外的光景从茅草屋,田地到砖房,到水泥路,到二层小楼。

    周牧野知道,县城到了。

    他十八岁高中毕业之后,再没来过这县城,再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过久了,他都麻木了,浑然忘了在学校里,在课堂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如今,进了这县城,记忆便都鲜活了起来,他曾经,也是一个文明人,也曾有过梦想。

    公交进站,售票员招呼大家下车,一些农人们都拎着蛇皮袋下车,有些是来县城里换点东西回家的,有些是来县城走亲戚带点农村土特产的。

    吴桂凤问了一下站里的同志,人家说现在十二点二十分,吴桂凤抹了把脸,笑着和苏桃说:“时间够了,走过去,二十分钟。”

    又是走路!

    这县城里,人多车多,青天白日的,苏桃不好意思让周牧野背她,只能跟在两人后面一路小跑。

    他们走的是东台高中的后门,三个人走到后门的时候,高高的校门口,进去就是车棚,里面停着一些自行车,吴桂凤嘀咕了一声:“那不是我们家宝光吗?”

    林宝光站在车棚旁,前面是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苏桃看到林宝光递了一张纸币给那中年男人,他们离他不远,隐约能听到:“你现在赶快进去吧,就说是林宝光的家长。”

    他脚踝上也没绑什么石膏,走路一点影响都没有。

    那一瞬间,苏桃好像什么都明白了,转头看林大妈,寒风肆虐而过,她眼里的怒火快要喷出来了。

    “宝光。”

    她怒吼一声,那男生转了过来,他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个补丁,再看林大妈,棉袄上已经是补丁摞补丁了,裤子膝盖和屁股上都是大大的补丁,她的手和脸都苍老无比,四十岁的人,看着有五十。

    林宝光害怕他这农村妈给他丢人,所以让同学谎称他受伤了,要了十五块钱,就是收买有体面的人给他充当父亲,满足他的虚荣心。

    林宝光听到这声音,着实是惊到了,一回头,看到确实是他那农村妈,他吓得魂飞魄散,实在想不通他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吴桂凤已经不知道在哪里随手抄了根棍子飞奔过去了。

    林宝光嗷地一声,向前狂奔,苏桃赶紧让周牧野去包抄,把他拦下来。

    林宝光没有周牧野高,跑得也没周牧野快,很快就被拦在了一排低矮的教室后面,青砖路面,太阳光线被遮挡了一半,林宝光.气.喘吁吁地压着声音道:“周牧野?你咋跟我妈一起来了?”

    话音刚落,吴桂凤一棍子就打到了他的腿上,伴随着咬牙切齿的骂声:“你这个死小子,我让你说谎骗人,嫌你妈丢人,是不是?拿你妈的钱,去喊别人爹,是不是?你在城里念书,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混小子,混小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教室里有人探出头来,幸灾乐祸地喊道:“林宝光,那是谁啊?你怎么遭打了?”

    林宝光站在冬青树旁,不敢动,被他妈一棍子又一棍子打,吴桂凤随手抄的树条已经打断了,林宝光的脸也被不小心抽了两棍,疼得他脸上火辣辣的,可更上他绝望的是,班上同学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贫穷又苍老的妈了。

    少年的自尊心让他觉得没有脸再见人了。

    吴桂凤还要再找棍子,周牧野拉了她一把:“大妈,算了。”

    吴桂凤一把拉住林宝光的手:“走,你跟我回家。”

    林宝光赖着屁股不肯走,吴桂凤吼道:“我看你是越学越回去了,做人的道理你都丢了,连自己的老娘你都不敢认了,你念书还有什么用,我跟你爸还要浪费这个钱拌你读书,那不是花钱打水漂吗?”

    林宝光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会儿被他妈吓得要哭:“妈,我想念书呢,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桃朝周牧野使了个眼色,周牧野拉住吴桂凤:“大妈,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吴桂凤气得抹眼泪,又踹了林宝光两下,然后往学校门口走去,苏桃示意周牧野追上去,这里就剩下苏桃和林宝光两人了,苏桃拎着他走了两步,顺着升旗台的台阶坐了下来。

    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暖暖的,林宝光脸上有树条抽的红印子,他觉得无颜见人,仔细一看,他眼前的竟然是苏桃。

    苏桃是高二的学生,才从东台高中辍学嫁人的,她长得好看,全校师生没有不认识她的,林宝光念高一,当然对这个师姐熟悉得很,他只是不知道苏桃为什么会和他妈以及周牧野一起过来。

    苏桃轻啧了一声开口:“你真是活该被打。”

    林宝光伸手揉了揉脸,轻轻嘶了一声。

    苏桃又道:“你爸爸常年在外面打工,你妈妈一个人要顾四个孩子,白天要去田里干活挣工分,回来之后要烧饭洗衣服,你妹妹到现在连路都还不会走,为什么呢?因为你妈妈忙到根本没空顾她了,晚上要纳鞋底打毛衣,动作一慢,孩子们就吃不饱穿不暖啊,因为她太辛苦了,所以她看起来比城里人苍老,所以让你脸上没光彩了,她想这样吗?哪个女人想这样呢?可她有得选吗?”

    林宝光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苏桃怎么会对他家这么了解的?

    “物质的富有不是真正的富有,因为那没有尽头,精神的富有,才是真正的富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苏桃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又央了央手,林宝光吓得身子往后仰去,苏桃咬了咬牙:“要是我是你妈,真是要打断你的腿。”

    苏桃和周牧野劝了吴桂凤好大一会儿,吴桂凤心头上的那把怒火才降了下来,林宝光捂着脸过来跟她道歉,并且再三保证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

    苏桃和他们告别,往机关宣传部的方向去了。

    林宝光捂着嘴角,小心翼翼道:“妈,苏……苏桃怎么和你们一起来的?”

    “她是牧野的媳妇儿啊。”

    林宝光:“……啊?啊?”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你啊什么?教室在哪里,带我去你的教室,那个冤枉钱能要回来吗?还是人家苏桃借给我的。”

    “大……大概不能吧。”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水泥路面的街道,周牧野和苏桃并肩往前走,苏桃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她男人身上也有布丁,可他抬头挺胸,没有任何自卑,贫穷这种东西,你越是遮遮掩掩,别人越是想要窥探并且取笑你,你大大方方晒在别人面前,别人反而词穷找不出中伤你的方向了。

    苏桃和周牧野说:“林宝光这小子,以后一定会为他那可笑的虚荣心后悔莫及的。”

    周牧野点头:“我有一些羡慕他。”

    苏桃偏头看他:“羡慕他什么?”

    “羡慕他能被他妈追着打。”

    苏桃的心蓦地塌陷了一块,细细疼了一下,午后的阳光刺眼又热烈,苏桃忍不住贴了上去,抓着他的膀子,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以后我苏桃疼你。”

    周牧野来不及感伤,结结实实闹了个大脸红。

    县城宣传部机关大院里,两棵雪松枝叶横生,进去是食堂,穿过小门,就是机关的办公室小楼,两层,里面的人忙进忙出,年底了,机关里的事肯定是比较多的。

    二叔一直很疼苏桃,相比她爸的文.化.部,苏桃来得更多的是这宣传部,这里的人和她也熟,她直奔二楼她二叔的办公室。

    苏钟文苏钟武是两兄弟,苏钟文为人严肃刻板,苏钟武则热情好客。

    一见到苏桃,苏钟武赶忙起了身:“桃子,你咋来了?”

    他前两日才听说他大哥大嫂就因为多年前的什么劳什子婚约,就把小桃子嫁到了农村去,他这几日公务繁忙,但也日日跑到大哥家做大哥的思想工作。

    想他家小子和闺女,都和苏桃一样,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少爷生活,这孩子,哪能下农村吃那个苦?

    再一看小桃子旁边的大汉,头发那么长,下巴上的胡渣子也不刮干净,身上不少补丁,除了个高,真他娘的是一无是处,大哥失心疯了,要把小桃子给这样的人当媳妇儿,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桃子啊,你在农村受苦了,你放一百个心,二叔哪怕说干了嘴,也一定让你爸把你要回来。”

    苏桃有些尴尬,牧野还在这儿呢,她家人却把那农村说得跟火坑似的,他一定会觉得伤自尊吧,再说,哪怕是二叔,也没办法改变她那犟脾气老爹的决心,他如同一头犟牛,凭你多少人,也没法把他拉回头。

    苏桃拉了拉他的袖子:“二叔,我在农村挺好的。”

    苏钟武张开双臂挡在了苏桃跟前,像是护雏的母鸡。

    ……还是公鸡..吧。

    “我侄女都找上门来让我做主了,你这小子,识相点,自己回农村去吧,不要把场面弄得不好看。”

    苏桃:……

    周牧野:……

    ☆、30.第 30 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一根一根窗棱,映在苏桃的背后,她背后晒得发暖。

    她二叔听她说了这次来并不是找他做主,而是替她婆婆家的弟弟说情,想让他开介绍信的,苏钟武反应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懵。

    “桃子啊,你别怕,有什么委屈,跟叔说,叔一定替你做主,哪怕跟你爸闹翻,也一定为你做主。”

    周牧野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苏钟武看到他指头上都裂了口子,就这么一双手,配得上捏他们家小桃子的脸蛋吗?太不配了。

    苏桃抓着他的大手,哭笑不得道:“二叔,我和牧野挺好的,你别耽误时间了,现如今,各大公社的民兵队该解散的都解散了,上头不是也不主张抓老百姓去劳改了吗?你给我开个介绍信,我带到我们公社去,让公社的主任放人,冰天雪地的,弄出人命来可就不好了。”

    苏桃推着她二叔到办公桌旁,拿起纸和笔塞到他手里:“你快写吧,我和牧野饭还没吃呢。”

    苏钟武摆摆手,对周牧野说:“小子,你先出去,我和我侄女有些话要说。”

    周牧野看了苏桃一眼,苏桃点点头,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苏钟武一边写介绍信,一边压着嗓子道:“这小子……”

    “这小子挺好的,我愿意和他过日子。”

    苏钟武急了:“桃子,你是有什么短在他手上还是咋的啊?你怎么这么替他说话呢?”

    苏桃按着他的肩膀:“二叔,快写,今天时间比较赶,今天正好上来了,一会儿我还得去百货商店里置办一些年货呢,过年的时候我会带牧野回家的,到时候再和你细说。”

    苏钟武笔尖飞快地走在纸上,一边写还一边叹气:“现在农村过的可是苦日子,特别是这冬天,物资极度匮乏,桃子,你在那,吃得饱吗?穿得暖吗?”

    说话间,苏钟武已经写好了介绍信,苏桃拿起来,一目十行地念了一遍,然后对折再对折,放到了贴身的口袋里,笑眯眯道:“二叔,我一切都好呢,时间紧,我先走了啊。”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门口恍惚闪了一下,那丫头拖着那傻大个的膀子,直往楼下冲去。

    苏钟武叹了口气,讪讪地套上了钢笔,这孩子,性子单纯,可别再被农村人的花言巧语给蒙骗的心甘情愿留在那过苦日子,给那男人生孩子啊。

    过年的时候,还得好好说道说道她。

    苏桃带着周牧野去了县里唯一的一家百货商店,周牧野很是捉襟见肘,他知道这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他来得匆忙,没有带钱,确切地说,是他根本没有钱,家里只有一些口粮,年底的工分还没分下来,没能拿到钱呢,花媳妇儿的钱,这又让他觉得脸上没有光彩。

    苏桃小声道:“我现在给你和小花小草买东西,等你有钱了,你再给我买,我们是一家人,不用分得那么清楚的。”

    周牧野想,他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呢?他会有有钱的那一天吗?

    偌大的商店里,烫着头,穿着大衣的妇女们挽着手走来走去,每家店面都门庭若市,和他们农村,就仿佛是两个世界一样。

    这里的人们好像是他梦寐以求的小康社会,而他们那,仍然还是穷苦的旧社会。

    苏桃给周牧野买了一顶帽子,可以把两边放下来扣在下巴上,这样能挡住耳朵,男人头发短,耳朵上容易生冻疮,有了这顶帽子,就暖和了。

    又给小花小草买了两个绿帆布的斜跨书包,上面映着主.席的头像,还写着世界大团结万岁的字样,是这个时代最时兴的书包了,逛了逛,苏桃又买了两朵粉红色的头花,丫头们头发很长,绑个大辫子,系上头花,别提多娇俏了。

    一通采买,东西都是周牧野拎着,钱他出不了,但力气能出,苏桃也想拎两样,他沉着声音嘟囔:“就别和我争了。”

    苏桃就笑眯眯的没再抢着干活。

    两人去到高中门口等林大妈一道回乡下,校门口就有馆子,西北来的人开的牛肉面,苏桃带着周牧野进去吃了两碗刀削面,吃得身上暖呼呼的,周牧野想,他真的要想法子挣钱了,媳妇儿好像挺会花钱的。

    他得多挣点钱,不至于让苏桃以后花钱的时候束手束脚的。

    在村里,肯定是不行的,难道要来县城谋生活吗?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面馆门口放着一大锅,锅盖一揭开,白雾腾地缭绕起来,老板甩着手中的面,一边甩面一边招呼客人,苏桃结了账,又和周牧野去学校门口等人。

    三点半的时候,家长们都出来了,大部分是城里的家长,个个都穿着体面,至少身上不带补丁,带补丁的家长一看就是农村来的,苏桃其实也有一些些理解林宝光的虚荣心,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生观价值观,没有完全雕琢好,渴望得到尊重,便以为贫穷拖了他的后腿。

    他以后会明白这些道理的。

    林宝光和吴桂凤走在最后面,林宝光垂头丧气的,大约是觉得一夜回到解放前吧,他不止贫穷,他还对同学撒谎,他的人格受到了同学们的质疑,他以后在班级上,在学校里,都抬不起头来了,他觉得很闷闷不乐。

    四人一起去了公交站,上了车,苏桃拿出装桃酥的油纸袋,给大妈和林宝光一人拿了一个。

    吴桂凤中午就吃了自己带过来的一截干饼,不顶什么事儿,这会儿确实早就饥肠辘辘了,看着那黄澄澄上面还嵌着黑芝麻的桃酥,她这眼睛都看直了。

    但她还是摆了摆手:“苏桃,我不饿,你把这好东西收起来带回家给孩子们吃吧。”

    苏桃塞到了她手上:“没事的,我买了好几块,你吃就是。”

    又塞了一块给林宝光,然后才坐下去。

    苏桃和周牧野坐在他们后面一排,没人盯着,他们才吃得自在些,吴桂凤一口一口小小地咬着吃,吃进嘴里,满嘴的香气,她只吃了一口,就小心包进了手帕里,得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又把褂子上掉的一些屑屑合拢进掌心然后倒进嘴里。

    林宝光压着声音道:“妈,你干嘛啊?”

    这样的举动在林宝光眼里无疑又是丢人的,就好像一辈子没吃过桃酥似的,万一被苏桃看见了,他又要觉得脸上火烧火辣了。

    吴桂凤瞪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林宝光扁扁嘴,不敢多说什么。

    车子缓缓发动,苏桃凑到周牧野脸跟前,笑着看他:“你要不要吃。”

    冬日的阳光从车窗洒进来,照得她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上面细细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她一笑,眼睛成了月牙状,周牧野喉咙里滚了滚,低声道:“我们刚吃过中饭,我不饿,带回去给丫头们和你吃。”

    “真不吃?”

    “嗯,不吃。”

    车子穿过城市,穿过田野,一路下去,到了公社汽车站,下车依然是走路,走着走着,天就黯了,好在月色不错,四人一路往村里赶去,走到一半,周牧野照例要背苏桃,苏桃不依,他身上已经背了不少东西,她怎么能让他百上加斤呢?

    林大妈便帮周牧野背了一些东西,让周牧野背着苏桃走。

    林宝光想,原来周牧野就是靠这个才娶到苏桃的吗?真是可惜了。

    四下黑漆漆的,月光黯淡地照着,这个季节,连虫鸣声都没有,小河结了冰,流水声也没有,万籁俱寂,只有头顶寒风掠过,发出呼呼的声音。

    大妈拽着林宝光匆匆地走在前面,周牧野将她往上提了提,小声道:“冷吗?”

    “不冷。”

    心是热的,身子就不冷。

    到家之后,丫头们已经吃过晚饭了,小花掌勺,小草烧火,连带着西边林大妈家的两个小子和小丫头也在这边吃的,苏桃直夸小花小草懂事。

    苏桃拿着油纸袋去了林家,从里面摸出一块桃酥来递到小丫头跟前:“看姐姐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吴桂凤一把拉住苏桃:“桃子啊,你给我的我还没吃呢,分给他们吃就够了,这些你带回去给小花小草吃吧,两孩子也没吃过什么好的。”

    “大妈,你放心吧,有她们的呢,给孩子们一人一块。”

    三个孩子都巴巴地看着她呢,那两个上小学的小子都捏着衣角靠在墙上,不好意思上前来。

    苏桃一人给了他们一块,回头问吴桂凤:“他们都叫什么啊?”

    “宝字辈的,后面分别是光辉明亮,宝光宝辉宝明宝亮。”

    苏桃有些诧异,这名字,取得很有水平啊,再看看他们家小花小草的名字,简直太草率了。

    ——

    一共还剩八块桃酥饼,苏桃让两丫头一人吃四块,丫头们说是要和哥哥嫂子一起吃,苏桃就说她不爱吃这个,好像说她经常吃有些伤人,说完就放进了条台东边的抽屉里,让丫头们想吃的时候就拿。

    接着就是送新年礼物的时候。

    书包,头花,文具盒以及正在公社裁缝店赶制的新褂子裤子,小花小草感动得热泪盈眶,人家都说哥哥有了媳妇儿,就不会管小姑子了,可这个嫂子,简直比亲妈还要好,小花想着,如果以前吃那么多苦就是为了遇见嫂子,那她觉得特别值。

    苏桃虽然开了介绍信,但她放在了身上,顾翠英干的恶事可不少,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让她得偿所愿?总要折磨她几天,过两天再把介绍信给公社的主任吧。

    顾翠英这心里就跟油灯烧似的煎熬着,每天都要去基建队看她那弟弟,冰天雪地,白天还好,晚上的被子都是黑心棉的胎子,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暖和气。

    她只能每天去求苏桃,苏桃想,我男人以前被你骂窝囊废,大年夜在外面没回来,也没冻死。

    腊月二十五,苏桃才终于把介绍信给了公社的主任,上面早就不支持农民劳改了,主任也很重视,亲自下命令解散了民兵队,也让农民们回家了。

    顾翠英却没那么高兴,被自己的儿媳妇揉捏着,做啥都看她脸色,她这个婆婆脸上一点光彩都没有。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六,照农村习俗,要掸尘,就是屋里屋外要大扫除,周牧野挽着袖子忙进忙出的,苏桃和两丫头就跟在后面打打下手。

    苏桃一边忙,一边给丫头们讲故事。

    日子温暖悠闲。

    吃过中饭,大队里有船去公社,苏桃带着三人上了船,还有一些年货要采买,另外,这不马上就过年了吗?他们得上公社的澡堂洗个澡,干干净净地过大年。

    周牧野心想,在家里,烧上两锅热水,挂上浴帐洗就好了,做什么还要花那个冤枉钱呢?可苏桃愿意,那就只能依着她。

    周牧野和小花小草先出来的,站在澡堂门口等苏桃出来。

    小花眼睛亮亮地跟她大哥形容:“嫂子的身体,真好看,雪白的……”她不好意思说胸大什么的,只用手这么比划着。

    小花一把拉住她:“你羞不羞啊?”

    小草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嘛,大哥又不是没看过嫂子的身子。”

    周牧野:……我

    ☆、31.第 31 章

    四人回到家,周牧野把采买回来的年货一样一样放好,瓜子花生明天炒一炒,对联窗花该贴的贴,今年没有年三十,大年二十九就是除夕夜,那天还得拿段纸到墓地给他们妈烧一烧。

    小花总会想办法尽量把普通的食材变着花样做出来,她害怕嫂子总乱花钱,她要护好嫂子的荷包。

    那边顾翠英一家三口吃的是烘红薯以及炒红薯叶,真的是拌在红薯里了,顿顿红薯。

    周牧楼嘴噘得能挂酱油瓶:“妈,我想吃肉,那天去大哥嫂子家,我就问到肉味了,我也要吃肉。”

    顾翠英一筷子抽到他脑袋上:“吃吃吃,家里有吃肉的钱吗?你就嚷嚷,要不把你也过给他们家,让你去吃肉。”

    周牧野点头:“妈,你把我过给大哥家吧。”

    顾翠英气得跳了起来:“你说啥?你跟那两丫头一样,忘恩负义,没良心,连自己娘老子都不认了是吧?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我打死你。”

    周洪生重重地把碗放下:“闹什么闹?还不够人家看笑话的?”

    顾翠英这才消停了下来,揪着周牧楼的耳朵:“再敢跟那两没良心的丫头学,小心我打你屁股。”

    周牧楼嘴馋心也馋,周小花周小草,以前都巴巴地看他吃好吃的,现如今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两丫头跟着大哥大嫂吃香的喝辣的,不但有蛋吃,还能有肉吃,他们家只有来亲戚和过年的时候,才有肉吃呢,而且今年这都二十六了,他妈还不上公社采买年货,难不成连过年都没有肉吃了吗?

    顾翠英为啥不上街买年货,还不是因为那马寡妇偷鸡不成蚀把米,搭了十五块钱进去,为了平摊,她搭了十块钱进去。

    这十块钱就是她打算用来买年货的,打了水漂,哪里还有闲钱?

    周牧野家,西屋,小花小草钻进了被窝里,小花扒着手指头在那算:“我听说嫂子正月十六过生日呢。”

    “那咱们得送礼物给嫂子吧,我听说人家城里人都流行送生日礼物呢。”

    “嗯,我正有这个想法呢,可……可我们没有钱,该怎么办呢?”

    “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小花摸了摸自己的长辫子,眼神很是坚毅,嗯,肯定会有办法的,嫂子对他们这么好,她们一定要好好报答嫂子。

    东屋里,苏桃洗完脚洗完脸,把她姐送的雪花膏拿上了床,然后缩在被窝里,抹了一点出来搽脸,香喷喷的味道顿时弥散开来,周牧野倒完洗脚水,走进来,心神晃了晃。

    想起小草今儿个下午说的话。

    ‘嫂子的身子真好看,雪白’,再加上那丫头那比划的姿势,他知道那丫头在说什么,是说她的身子玲珑有致。

    娶媳妇也有这么久了,他还真没看过自己媳妇的身子,被小草那么撩了个开头吧,他脑子里就开始没有边际地忍不住地幻想了起来。

    坐进被窝里,她身上那幽香的气味传过来,他身子有些僵硬,喉咙发紧,眼神都不敢瞟过去,就怕一不小心犯了原则上的错误。

    这苏桃却靠了过来,食指上黏着一坨白色的香喷喷的膏状东西:“我给你抹一抹。”

    周牧野本能地往旁边靠:“我不抹这个。”

    小媳妇家抹的东西,他一大老爷们,怎么能把这个往脸上抹?苏桃就往他身上凑,嘴里嚷着‘你的脸有些皴,擦一点,这个不算香的’。

    他逃她就追,她追他就逃,不知怎么的,苏桃再一垂眼,她就已经跨坐在他的腿上,这个姿势……

    周牧野的双手扶在她的手臂上,喉结滑动,吞咽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可辩,苏桃的手还伸在空中呢,为了缓解这尴尬,她只能硬着头皮把雪花膏抹到了他脸上:“晚上搽一点,早上香气就没有了。”

    这张俊脸,也是要稍微收拾收拾的,不能仗着自己好看就太为所欲为。

    周牧野嗓子好像烧了起来,唾液好像黏黏腻腻,怎么吞嗓子里总是不干爽。

    “苏桃……”他的声音有些哑,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苏桃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周牧野懵然地看着她:“你……”

    “不准想入非非。”

    “我没有。”

    苏桃不敢动弹:“你还敢说你没有。”

    周牧野想,小媳妇终于懂男女方面的事了,看她坐在那里,吓得不敢动却要做出凶悍的模样来,真是娇俏又可爱。

    他轻轻一动,苏桃吓得按住了他的肩膀:“不……不准动。”

    他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就……稍微动一下。”

    他动了一下又一下,隔着薄薄的布料,她红着脸感受着他的热度,油灯没有灭,灯火摇曳着,男人的神情让她看得目眩神迷,明天……明天带他去理发刮胡子,过年的时候,把他带回家,让苏果好好看看,她瞧不上的男人,多俊多吸引人。

    最后,她被他的喘息声弄到面红耳赤,软在了他怀里,他才作罢。

    隔天,晴朗无风,周牧野熬了点浆糊出来贴对联。

    小花小草帮忙把对联和喜纸窗户都铺在桌上,两丫头小声嘀咕道:“大哥今天好像特别开心,嘴一直咧着呢,要笑不笑的,也不知道是咋了。”

    小草笑呵呵道:“马上要过年了,谁不开心啊?”

    小花白了她一眼:“你以为都和你似的,就知道傻乐,大哥肯定还有别的值得高兴的事。”

    苏桃看一眼那认真刷浆糊的男人,脸颊上就情不自禁地飞起红霞来,昨儿晚上到后来两人迫不得已都换了裤子,都怪这个男人,说是就动一下的,她早该知道男人的话不可信。

    她嘟囔道:“你们忙吧,我去西边小店里打点油和酱油回来。”说完,拿着两个瓶子跑了出去。

    四队最西边是党支部以及小学,再往西就是小店,小店里卖一些油盐酱油等生活必需品,毕竟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电脑,果腹是最重要的,谁家也没个闲钱去买什么其他不必要的物件。

    苏桃拎着两个瓶子,走过了顾翠英家,再往西走两户,那就是丁红霞家。

    她那恶婆婆干了那么多坏事,苏桃怎能咽下那口气呢?

    丁红霞这位村霸,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可惜了?

    她拎着酱油瓶进了丁家的院子,丁红霞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就问气不气人,这小媳妇嫁到农村也有些日子了,吹的都是农村的西北风,她咋一点没见糙?咋还是这么水灵灵的?

    “听说你妈不放心你在农村过苦日子,来探过你一回,既然这么不放心,为啥不跟你妈回去呢,咱农村的日子,不是你们城里人能过得下去的。”

    村霸很野蛮啊,但也够直接。

    苏桃卷了卷头发,这举动惹得丁红霞一肚子火,这是个小狐狸精,说话就说话,勾眼干什么,卷头发干什么,整天就想着勾引男人,她牧野哥那么本分老实的人,能不被这狐狸精勾得魂不守舍的吗?

    “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啊,跟我婆婆处得也挺好,我婆婆甚至还给了我十块钱让我置办年货呢,公公婆婆还有我男人小姑子对我都不错,我喜欢这里。”

    丁红霞的胖脸上写着不敢置信,大妈明面上糊弄着她说会想办法赶这小婆娘走,扭脸却给这小婆娘十块钱置办年货,她觉得被人诓骗了,怒从心头起。

    丁红霞咬着牙对墙根里的三个大汉道:“哥哥,跟我去周大妈家去。”

    苏桃抿嘴一笑,恶人自有恶人磨,她那婆婆,就让丁红霞好好收拾收拾她吧。

    苏桃打完菜籽油酱油之后,经过顾翠英家,那院里热闹的很,丁红霞插着腰泼妇骂街,身后站着她那人高马大的三个哥哥,顾翠英大概是被丁红霞推到了地上,就这么瘫坐着,一动不敢动。

    苏桃耸耸肩,丁红霞可不是善茬,以后隔三差五定要上顾翠英家去闹一顿,她那婆婆,可别指望有安生日子过喽。

    她听到丁红霞说:“大妈,我以前可给你家干了不少活,都是因为你总拿牧野哥说事,说要收我做儿媳妇,现在,我看哪,你就是个骗子嘴,哥哥们,给我把他家的大凳都扛走。”

    三个哥哥一人扛着一张凳子出来了。

    顾翠英就拖着丁红霞的裤腿:“红霞哎,大妈家就四张凳子,你们扛走三张,我可怎么过日子哎。”

    “给你留一张,那也是看在大伯的面儿上,你再嚎,我可都给你拿走了啊,这事儿,你也别上队长家跟支书家说掰了,不顶用知道吗?我给你干了不少活,拿你家三张大凳,不过分,听到了吗?”

    顾翠英哪里还敢上别处说去啊,丁红霞那三个哥哥个个人高马大,她哪敢得罪丁家啊?

    “红霞,有事好商量啊,大妈……”

    “行了,快别再说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哪,哥哥们,我们走。”

    顾翠英就在地上哭天抢地:“老头子,日子没法过了啊。”

    苏桃轻嗤一声:“活该!”

    ☆、32.第 32 章

    大年二十九,周牧野去小店里拿了一段黄纸,带着苏桃和两丫头去了后边田地里,沿着窄窄的田埂一路往西北边走去,越过几十块田,直走到小河边,才停下了脚步。

    苏桃这心里毛毛的,因为田头上,都是土垒起来的小坡,上面插一块牌子,小坡前都会有一些纸钱烧完留下的灰烬。

    这一溜走下来,都是坟墓啊,怪瘆人的。

    直走到周牧野妈妈的坟前,也是小小一个圆包,最上面垒出个尖儿来,插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周杨氏之墓’,红字风吹日晒,已经斑驳了,看起来很荒凉。

    周牧野跪了下来,拿了包火柴出来,点燃了手中的黄纸,一张一张地烧着,最终轻声念叨着,大约是‘妈,回来吃饭收钱了’。

    小花小草也跪在后面,苏桃赶忙跪在了周牧野身边,火光映着他的脸,她看到他眼眶里莹莹的泪光,心不由得揪了一下。

    旷野里的风肆无忌惮,吹着燃了火的纸钱打着转,周牧野就调了个边,跪到了北边去,稍微挡着点西北风,四人围着小小的火堆,看着那火苗逐渐微弱,小花嘀咕‘不知道妈妈在下面够不够用’。

    周牧野又把带来的几块干煎豆腐和几个肉圆子放到了土堆前,带着几人一起磕了头。

    离开的时候,苏桃看到周牧野不停地朝后回望着,最后,她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从没见过周牧野的母亲,她在生双胞胎的时候难产而死,平生也没有留下过一张照片,在这困苦的年代里,她走的时候,该多么不安,三个孩子能过上好日子吗?能平安长大吗?死前,大概是带着这样的的不舍吧。

    回去的时候,天都擦黑了,小花和周牧野早就把年夜饭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回去下锅烧一下就行。

    走到巷子里的时候,就看到西边跑出了个人影,吴桂凤手里捏着钱拉着苏桃的手:“孩儿他爸在省城耽搁了,今天才回来,这是之前你借给我的十五块钱,现在还给你。”

    苏桃推脱了一下:“大妈,这不用还了,给孩子们买些新衣服什么的吧。”

    吴桂凤苦口婆心道:“苏桃啊,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啊,听到了没有,做姑娘的时候可以,但你现在嫁人了,有个家了,你可得学着点,知道吗?”

    西边传来惨叫声,苏桃吓一跳,往周牧野身边凑了凑。

    “听着好像是林宝光的声音啊,他怎么了?”

    吴桂凤笑呵呵的:“他爸知道他拿钱喊别人爹的事,在家收拾他呢。”

    苏桃嘿嘿一笑:“牧野,走,咱们去看看,劝劝。”

    黑幕中,周牧野握住了她的手,是去劝劝还是看热闹?

    几人走到林家堂屋,就看到林宝光趴在长凳上,他爸手里拿个扫把,正在使劲地打他的屁股。

    苏桃摇摇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哦,打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也是挺好的。

    林宝光叫得就跟杀猪似的:“爸,别打了,你这刚回家,你歇着吧,别累着你了。”

    “今儿不是大年夜吗?咱不舞刀弄枪的行不行?”

    “妈,救命啊。”

    “爸,家里唯一的扫把,别给打坏了,为了我,不值当。”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林红根放下手中扫把,又上手,拍他脑袋:“死小子,这么要喊别人爹是吧?你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给你挣学费,你倒好,拿了钱喊别人爹。”

    林宝光委屈道:“没喊他爹,一声都没喊。”

    “你是没喊,你老师喊了,点名的时候是不是会点林宝光,那男人是不是会说自己是林宝光的爹,你老师,你同学的家长,都会觉得别人是你爹。”

    林红根越说越气,又开始打他脑袋,林宝光就跟点着了似的到处乱跳,一边跳一边喊:“爸,你别再把我脑子打傻了。”

    苏桃一抬头,就看到堂屋西边墙上贴着一排奖状,最上面的两张奖状是最新的,一张是年级第二名的奖状,一张是数学第一名的奖状。

    苏桃有些吃惊,林宝光成绩这么优秀啊。

    她成绩也挺不错,但理科方面,特别是数学,略有一些拖后腿,这下好了,以后可以让林宝光帮她补习补习。

    学习就是要互帮互助的嘛。

    就好比她帮了赵美兰的一双女儿,她的女儿从班级四十六七名一跃上升到二十五名左右,现如今,有这么个数学天才在隔壁,她一定得好好利用起来,医科大学还是要郑重对待的。

    吴桂凤拉住了林红根:“算了算了,教训过就算了,别真把他脑子打出个好歹来。”

    周牧野小声道:“好了,不用我们劝了,可以回家烧晚饭了吗?”

    苏桃呵呵笑着:“好,回家,回家烧年夜饭。”

    周牧野在灶房里忙的时候,一转头,就又看不到苏桃的身影了,灶台西边有一扇很小的窗户,隔着烟熏火燎有些发黑的玻璃,他恍惚看到苏桃在和林宝光说话,握着铲子的手微微一顿。

    模糊间,两人说得好像还挺开心,苏桃还抬手拍了拍林宝光的肩膀。

    他的视线便一直在巷子里的两人,小花在旁提醒他:“大哥,记得翻炒啊,不然要糊了。”

    周牧野轻啧了一声:“大过年的,不准说这不吉利的,不能说糊,要说香。”

    “好好好,再不翻炒,就要香了。”

    巷子里的苏桃双手插在棉衣兜里,缩着脖子,终于步入正题:“我看你数学成绩第一名啊,以后有时间你帮我补习补习吧。”

    “你不是辍学了吗?”

    苏桃呵呵一笑,并不打算和他解释明年会恢复高考的事,只说:“我就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高考我是要去考一下的,至少要拿一个高中毕业证书,以后说不定能在村里混个妇女主任的位子做做。”

    “你想补习,身边不是有现成的老师吗?”

    “啊?谁啊?”

    “你男人,周牧野啊,他念书的时候,理科年年全校第一。”

    苏桃张了张嘴,啥话都没说得出来。

    年夜饭挺丰盛的,肉皮木耳肉圆一锅炖,贫穷版的佛跳墙,切了一盘香肠,红烧肉里卧着百叶结,红烧鲫鱼,青菜豆腐汤。

    苏桃一边吃饭一边赞叹周牧野的厨艺,这小伙,有粗有细的,又能挖河又能搬砖厨艺还如此了得,他成绩还那么好,真是越了解惊喜越多。

    她好像捡到了个宝贝。

    她看周牧野的时候,发现男人的视线也不停地朝她瞥,如今他头发剪了,胡子也剃了,英挺的线条,高鼻深目,就这么一目了然地出现在眼前,看她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些许疑惑,透着点儿迷茫,真是要人命的好看。

    比苏桃在城里看的苏联电影男主角还要好看。

    她的心止不住就噗通噗通地跳起来,面颊也热了,忍不住轻咳一声。

    周牧野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苏桃为了打破略有点微妙的气氛,开口道:“那个,小花小草,嫂子想给你们改个名字。”

    丫头们疑惑地看着她:“啊?”

    “你们名字不是不好听,只是我觉得小花小草不是用心取出来的名字,而且没有顺着你们的牧字辈,像林家,光辉明亮,再配上宝字辈,挺好,林宝光,你看,这名字,好听,也有意义,你们说呢?”

    周牧野眯了眯眼睛。

    小花小草认真地盯着她:“嫂子,你要帮我们取个什么名字。”

    苏桃喜滋滋道:“我早就想好了,一个叫周牧月,一个叫周牧星,和你们大哥的名字组合起来,就是旷野里的月亮和星星,怎么样?”

    小花眼眶红了,名字好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没人这么重视过她们,小花小草喊了十几年,同学也取笑过她们的名字太随便,现在被嫂子这么郑重地对待,她胸口的感动都要溢出来了。

    苏桃见她眼眶红红,手忙脚乱道:“那你不喜欢的话就算了,我们再想其他的。”

    小花一边哭一边摇头:“不是嫂子,我喜欢,我喜欢极了,特别喜欢。”

    小草也说:“周牧星这个名字,我特别喜欢,像个文人的名字,特别有档次。”

    周牧野又是深受触动,他是大老粗,从来没发觉自己的两个妹妹对自己的名字有什么意见,现在想想,小花小草确实是过于草率了些。

    当初母亲去世,他们那爹哪里有心思给丫头们取名字,直到四岁上户口前,都是二丫三丫这么叫着的,后来支书跑了好几趟,他们那后妈随口一提就叫小花小草吧。

    就这么叫了十几年的小花小草。

    现如今,才算真正有了姓名。

    晚饭过后,周牧野洗了碗,又在院子里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院子里升腾起烟雾来,空气中弥散着□□味,过年的味道瞬间浓郁了起来。

    东屋里,苏桃撕了两张红纸,将手中的两张五角钱分别包了一下,正要起身去西屋,被周牧野拉住了。

    男人从兜里摸了一叠钱出来,苏桃震惊得眼睛睁得圆圆的:“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今年的工分,换了两口袋口粮,剩下的给了钱,这里是三十块钱。”

    苏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要交给我管吗?”

    他拖过她的手,小小软软的手在他掌心里不安地挣扎了一下,大手粗糙的指腹轻轻刮过她掌心,他的声音很郑重:“你是我媳妇,当然要交给你管。”

    苏桃抿了抿唇:“你……你不怕我大手大脚败光你一年的血汗钱,我花钱的方式,你……不是没看到过。”

    他轻声笑了笑:“交给你管,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穷是穷了点啊,但这个口气不小啊,一看就有发大财的潜质。

    ☆、33.第 33 章

    给完红包,回到东屋,男人端了热水给她泡脚。

    这个男人,贫穷内敛寡言,但他一旦确定了要和她好好过日子,便会倾尽所有地对她好,家里家外的活,都是他一把抓,一年的血汗钱悉数上交给她。

    甚至牧月牧星也都会抢着干家务活。

    她在周家,过的还是大小姐的生活,这个贫穷困苦家庭里的几个人,拼尽全力想让她过稍好一点的日子。

    在这穷苦的岁月里,他们彼此都给对方带来了弥足珍贵的温暖。

    苏桃坐在床边,双脚塞进了脚盆里,他低声问:“烫吗?”

    “正好。”

    男人拖了张矮凳坐在她身边,腿上晾着擦脚布,苏桃抿着笑意看他:“你还要帮我擦脚吗?”

    丁红霞知道,不是要气炸了吗?擦脚都要自家男人,她这种级别的狐狸精,最遭丁红霞恨了。

    他俯身,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另一只手轻轻拨动着木盆里的热水,浇到她的小腿上,苏桃觉得心里痒痒的,看着他的头顶,他头发乌黑浓密,伸手去摸,不算特别硬,一如他的外表,看起来刚硬,实则柔软。

    “苏桃……”

    他低着头,轻声开口。

    “嗯。”她应了一声。

    “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

    苏桃的手落到了他的脖子,轻轻抚摸着,又缓缓往上移了移,摸了摸他的耳垂:“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周牧野的气又乱了,抬起头来看她:“苏桃,你……不要这样。”

    苏桃塌了眉,有点委屈:“我又怎么了啊?我男人,我摸一下脖子还不行了吗?”

    周牧野喉结滚了滚,一把抓住她的脚脖子,直接擦了她脚上的水,然后一把将人抱起,往床里面放去。

    “牧野……”

    周牧野的手还在她腰窝里,隔着毛衣,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和柔软,他鬼使神差地低声道:“叫牧野哥吧,以后都叫我牧野哥,行吗?”

    以前听她喊国华哥的时候,他就很羡慕,可那个时候,两人还没有开诚布公,现在,他觉得可以提出这个要求了。

    “牧野哥,牧野哥哥。”

    她倒是有求必应,立刻就喊了两声,声音很轻很软,穿着棉毛裤,上身是姜黄色的毛衣,油灯灯光淡淡地打在她侧脸上,那两声轻软的哥哥,好像叩进了他心里,直刺得他的血往上涌,眼里只剩下她明亮的眼神和湿润的嘴唇……

    苏桃直觉得天旋地转,男人压了上来,脸骤然放大在眼前,唇上多了凉凉湿湿的触感,这个吻,热烈又凶猛,他的舌尖,带着侵略的意味,探着她的唇缝,苏桃慌得想往后退,他却压得死死的,她无处可逃。

    “嫂子,这是我和小草……哦不是,这是我和牧月做的卡片,上面画的是嫂子……”

    苏桃猛地推身上的男人,可……已经来不及了,孩子们已经目睹了他们大哥按着嫂子亲嘴的画面。

    牧月愣在那里,还是牧星反应快,赶忙拉住了她的手,丢下一句:“大哥,你们继续。”

    然后飞快地跑了。

    苏桃仰头,在男人下巴上啃了一口:“你混蛋……”

    男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苏桃,不要说话。”

    水汽蒙蒙的嗓音,红润的嘴唇,这个时候的她哑着嗓子说起话来,简直是要人命。

    西屋里,牧月牧星捂着心口,十四岁的少女,已经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也朦朦胧胧地大概知道大哥和嫂子在干什么。

    牧月小声道:“你不觉得那画面很好看吗?美极了,嫂子柔美,大哥刚强,油灯灯光的烘托,也恰到好处。”

    牧星挠了挠后脑勺:“你喜欢画画,所以觉得美吧,我没什么感觉,就觉得大哥应该恼我们了吧,好像坏了他的好事。”

    没一会儿,周牧野走进了她们的屋子,咳了一声:“牧月,你要送什么礼给你嫂子的?”

    周牧月红着脸把一张卡片递了过去:“我画的画,牧星写的字。”

    周牧月自己爱好画画,都是自学的,但她绘画功力很厉害,卡片上的苏桃穿着白色的洋装,长发飘散,身后是漫山遍野的鲜花,虽然是一幅画,但他看出了动态的感觉,山野里似乎有风吹过,她的长发和裙摆飘飞着。

    牧月的笔触非常到位,画的栩栩如生,表情细节都很细致,让他忍不住神往起来,到了夏天,苏桃穿上裙子,该美到什么程度呢?

    “我先替你们嫂子谢谢你们了,那个……以后,大哥的屋,你们要进去的话,还是要喊一声,天黑了以后,就……尽量别进大哥的屋里了,听到了吗?”

    两丫头点头如捣蒜:“知道了大哥。”

    苏桃看到丫头们给她做的贺卡时,简直惊呆了,苏桃他们大院里有个爷爷是画国画的,她对绘画多少是有了解的,牧月的功底很厚,一笔一划都不输专业学过的,再看牧星的字,苍劲有力,字体飘逸潇洒,颇具大家风范,有那么点儿瘦金体的意思,一点都不像出自一个少女的手。

    苏桃对这两丫头的礼物赞不绝口,他们兄妹三人,真的是被这个贫困的家庭,被顾翠英和周洪生给生生耽误了啊,个顶个都是人才啊。

    她郑重地收好了这份礼物,然后拽着身旁的男人:“牧野哥,我有个请求。”

    “你说。”

    “我听说你念高中的时候,理科一直是全校第一名啊。”

    周牧野给老式机械手表上了上发条,然后放到了枕头下,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晚饭前本来想让宝光给我补习补习数学的,我的数学成绩略有点拖后腿。”

    原来他们凑一起,是说这个事啊。

    周牧野点了点头:“我本来也是想让你去继续把高中念完的,至少要拿到高中毕业证,不该半途而废。”

    “你理科是不是全校第一啊?”

    “是,高考的时候,数学和物理是满分。”

    苏桃想,怪不得他后来搞建筑去了,听说搞得还风生水起,就这成绩,就这智商,就这理科成绩,去搞建筑,简直是如鱼得水。

    “我听说你的成绩挺好的。”周牧野说。

    他有些不解,高考取消了很多年了,能拿到毕业证不就好了吗?她做什么还要补习功课呢?

    苏桃呵呵一笑:“我男人成绩这么优异,我不能太拖后腿啊,明天我们去县城你丈母娘家拜年,我顺便把书本拿回来,在家里补习就行了,到时候去参加考试。”

    夜深,油灯灭了,苏桃睡着了,周牧野没有睡,他要守岁。

    守到了十二点,他起身,拿了鞭炮出去燃放,这是要迎财神的,一刻都不能耽搁,又穷了一年,谁家不指望着新的一年里这穷命有所改善呢?近处远处不停有鞭炮声,此起彼伏。

    待他再钻进被窝时,苏桃迷迷糊糊道:“迎财神了吗?”

    “嗯。”他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应着。

    她声音带着笑意:“牧野哥,今年财神一定会光顾我们家的,我们一定会发大财的。”

    周牧野摸了摸她的头:“嗯。”

    早晨,周牧野很早就起来了,煮了汤圆,供在灶神爷前面,有小孩子成群结队地来讨糖,穷苦了一年,孩子们就这么点盼头,他会一一给孩子们发糖,孩子们总是开心的,不谙世事又对未来充满着希望的。

    苏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听到外面有人在谈话,好像是姚国华和周牧野,她穿好衣服走出屋子,就看到姚国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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