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人选
连燕平王这样兢兢业业为国尽忠的一方大将, 他那虎父无犬子的唯一继承人在军中也会遭小人迫害……那个“小人”有多么心胸狭隘、胆大包天, 热情的广大劳苦人民会为你补全的。
这种说书人最喜爱的侠肝义胆、怒斩奸臣的段子, 很快就从西北一路火了出去。
而且旁人还不能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裴景晖做的不合规矩,若是说了, 那保证不少西北百姓一口一个唾沫地喷你脸上。
而朝堂上这时候谁敢站出来指责, 谁就是上赶着倾情奉献给大家补充那“奸臣小人”的形象。
前朝苏家军在西北的影响极深, 搞得西北百姓对军中儿郎都很热情。
而且英雄情结极为严重,民众对能打胜仗的青年中年老年将领都跟风追捧, 像韩浩那样的玉面郎君, 在西北上街就是被姑娘们往怀里扔手绢和香囊的活靶子。
不过韩小将军这段日子眼看着过气的厉害, 现在玉门关内外卖的最火的话本子, 都是写《我与小王爷不可不说的二三事》、《霸道世子爱上我》、《八一八那个神奇威武的小将军》。
而且里面的丑角,是个里有八个姓楚, 剩下俩一个姓白, 一个姓张。
没错,那位不算倒霉催倒也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的左军监军, 就姓楚。
荣国公的三弟,楚思的三爷爷,楚旻的三叔父,荣国公府太夫人唯一的心肝宝贝甜蜜, 楚珏。
他还有一重身份说出来诸君可能更为熟悉, 也就是裴景晖那上任前匆匆抬到府里的小妾楚翎的父亲。
换言之,裴景晖是直接把自己的半个便宜老丈人给砍了。
洛都,东宫, 议事阁内。
落日的余晖金粉般一点点落下,斜斜洒在东宫廊檐下巍峨的朱红漆柱上。
正庭里郁郁葱葱的古树投射出阴凉的森然质感,议事阁内围桌而坐的五人脸上亦俱都是应景的沉肃。
白鹤谷最先打破了这份寂静,他脸上犹且带着三分难以抑制的怒气,沉不住气地第一个开口道。
“楚珏就是再怎么不着调,也不会故意与自己的半个女婿为难。”
“他还指望着靠女儿就此巴结上燕平王府那条大船呢。”
“燕平世子此举,乃是故作姿态、有意为之!”
“如此光明正大地为一己私利斩杀朝廷命官,简直是无法无天、欺人太甚!”
白鹤谷话音刚落,一声轻嗤便在室内响起,白鹤谷恼火地闻声望去,邵启合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反问道。
“鹤谷兄说得对,楚珏没有刻意找燕平世子麻烦的理由。”
“可……反过来,难道燕平世子就有非得去杀自己岳丈的原因么?”
白鹤谷心知此次是被邵启合这个老对头看了笑话,气得呼呼直喘气,咬牙切齿地回道。
“楚珏是岳丈,燕平世子是为人女婿的。”
“现在翁婿俩出了矛盾,证据又不充足,谁也无法说的清楚到底是哪个的错。”
“你若硬要说是楚珏不义在先,我也给你证明不了他真的是一片丹心对待燕平世子的。”
“反正现在人杀也杀了、死也死了,怎么说还不是燕平世子一个人一张嘴的事儿。”
“我就是不明白,这老的和小的出了问题,怎么邵大人就这么确定是老子的错?”
“这换个旁的场景大家也都得先猜是小的的不对不是?”
白鹤谷此遭如此咄咄逼人,不仅是因为他是在场众人里与荣国公府关系最为亲近的那个。
还是因为和楚珏一起死的那位运粮官张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张顺出身一般,是豫州一户小富之家的大儿子,为人却很诚恳,能吃苦,听话懂事。
白鹤谷很喜欢他,甚至还将自己族中的一个堂侄女嫁了过去,可以说张顺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全赖以白鹤谷给予他的支持。
就像白鹤谷自己说的,月前庄平帝给裴景晖赐下楚氏女为妾后,荣国公府是动了心要抱燕平王府的大腿了。
荣国公与他的嫡亲弟弟那两房倒还好说,收敛了点,太夫人所出的三房,却是快要把上赶着三个字写到脸上去了。
要知道荣国公府的太夫人身为填房,娘家本来也立不住。
后来生了楚珏,更是被她给惯了坏了,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是流连花丛没个定性。
把家中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妻子放到一旁搁着,房里却是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里带,嫡亲的儿子没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却已有一大群了。
楚翎不是楚珏的庶女里长得最漂亮的,但绝对是最会来事的,所以才踩着一众异母姊妹的嫉妒与羡慕,成功地进了燕平王府。
老实讲,楚珏这样绣花枕头一包草似的纨绔,能攀上西北军的大腿,说不得背后还是借着裴景晖老丈人的由头又多塞了多少银子才混来的。
监军嘛,也不用上前线,只要躲在后面被人守着,不出什么大错,回来就能在混着升个一两级。
照这样的势头,楚珏是万万没有故意去加害裴景晖的动机啊。
可燕平世子所带兵马粮草被后方故意拖欠,致使战士们在正该对敌军迎头痛击时被迫蛰伏,差点错过了直捣黄龙的大号战机,这也不是假的啊。
朝堂上的人都不是傻的,这样一来,大家便又纷纷把视线转移到了事件中的那位“助纣为虐”的运粮官身上。
张顺……唔,这是谁的人,都不用多说了吧。
一时间,八成官员都将复杂微妙的打量目光放到了白府。
纷纷暗自腹诽,白大人今年也不知是犯了哪家的太岁,做什么事什么事都做不好。
先是快过年了阖府被围,家中出嫁的女儿传出不贞洁的丑闻,虽说后来东宫出面澄清了一番,但太子妃后来被撵出宫去不是假的吧。
这大过年的前脚太子妃刚被放回宫里,后脚手下安排的事情就又出了岔子。
不过白大人也是挺拼的嘛,为了女儿外孙都敢正面跟燕平王府杠上了,还能说动燕平世子的老丈人、拖了荣国公府下水……
这手段,你说放在旁人身上怎么着也该成了事了吧,怎么就他那般点背呢。
还就碰上了燕平世子不是个真草包,且人家不仅不草包,还厉害着呢!
你看看你看看,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什么叫“赔了夫人你又折兵”,这可真是现场教学,着人唏嘘。
不过这些都是外面那些不清楚内情还硬要装作很懂的人的想法,这一次,白鹤谷是真冤,巨冤。
连东宫都是莫名躺枪,莫名被人安了好大口黑锅在背上。
裴景晖那小子二话不说砍了自己的一个心腹不提,还将他自己摆在了受害人的位置,而整座白府,乃至整个东宫,则成了莫名其妙的幕后黑手,白鹤谷如何能不气恼。
但这还不是最让白鹤谷愤怒的。
蠢货虽然多,但是看得清局势的人也不少,自己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白鹤谷心里清楚,多少长了点脑子的人都应该能想到自己是没理由也没必要去花费那么大的心思在韩少功带兵的军队里搞那些小动作的,东宫就更不会了。
东宫要是真想给裴景晖那小子小鞋穿,还哪至于劳动这些!西北军整个大部分还是东宫的心血,东宫只会想他好的,不会想他出事。
当然,白鹤谷也清楚,那些人倒也不至于就为此将自己的嫌疑彻底在心里排除了,但至少不会像某些蠢货那样言之灼灼地确信,只是怀疑罢了。
这也就够了。
单是怀疑,少有会因此做些什么的,就还好。
白鹤谷最担心的是荣国公府对此事的反应。
在白鹤谷看来,牵涉进这件事的三方里,明显是自己这边和荣国公府一起,被裴景晖那心黑手狠的小子黑了,但荣国公府可不会这么想。
他们要是觉得是白鹤谷示意手下从中作梗,离间荣国公府与燕平王府的关系,甚至更进一步,将楚珏的死这笔帐记在白鹤谷头上。
那可无异于是帮助其他人更进一步确定了这一切都是白鹤谷搞出来的事情!
若是那般,白鹤谷才真真是气到吐血也无话可说了。
所以在座众人之中,白鹤谷才是最坚信楚珏的清白的一个。
不仅如此,白鹤谷也是惟一一个一心试图去为楚珏洗清这次“不白之冤”的那个。
似乎这样才能向荣国公府展现他的诚意、展示他的清白,进而将对方拉拢到他们的阵营中来。
甚至还不惜用一些狗屁倒灶逻辑不通的语言来强行论证楚珏的无辜。
傅霜如心有不屑,但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听完白鹤谷噼里啪啦地一顿吵之后,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冷淡回道。
“问题是,似乎燕平世子并没有承认楚大人这位‘老丈人’的意思。”
但凡裴景晖真有丝毫将对方视为自家长辈的意思,这件事就不会做的那么的决绝,也在现在不会让东宫如此的苦恼。
傅霜如这句话,看似随口一来,但其实恰恰一针见血地指向了如今的一个关键性问题。
荣国公府上赶着去与燕平王府结亲,但他们这个算不得正经的亲家,燕平王府真的愿意认么?
旁人看此事,会想到楚珏与裴景晖之间缘由圣人赐婚而成就的翁婿关系,进而顺着这层关系来推断二人的言行。
但楚珏愿意认这桩关系,大家心里都清楚,可裴景晖呢?
这位刚刚背负起那座有着赫赫战功威名的王府的世子殿下,真的甘心认下这桩为了出征、为了家族、为了荣誉而不得不点头的婚事带来的便宜亲戚么?
就是庄平帝当日因不放心燕平王府立场而横插一杠子去赐婚,他到底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这个颇有几分喜爱的侄子。
到了也只是赐了个妾,都没有逼裴景晖娶妻。
连庄平帝都不忍心去做的事情,楚珏哪来的脸面、荣国公府哪里的脸面,能让裴景晖心里认下这门不伦不类的亲家?
若裴景晖不喜欢楚翎,甚至厌恶她,厌恶荣国公府楚家,那么他这神来一笔的提剑砍人,背后的动机就很微妙了。
究竟是真的为了战事而一怒斩一人,还是纯粹借机发作,为了摆脱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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