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3)
几次就清楚他们的为人了。顶多也就禽兽一点,唯一一个禽兽不如的,就是你身边这位唐老板了。”
唐其琛低笑咒骂了一句,他今天也是不一样的,稀释了以往的肃穆冰冷,慵懒清闲的做派,倒有了几分雅痞的意思。
傅西平说“以宁,走,跟我去选几瓶酒。”
温以宁抿了抿唇,看了眼唐其琛。
这个眼神让唐其琛很受用,拍了拍她的手背,“去,想吃什么让他买。”
温以宁便跟着傅西平出了包厢,走廊上厚重的地毯消音,踩在脚底软软绵绵。偶尔路过的服务生个个英俊高挑,见着傅西平都毕恭毕敬的一声“傅总您好。”
傅西平待人和气,待女侍者更是不吝笑颜。走了这么一截路,颇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意味。陪他选酒只是个噱头,温以宁也猜到,傅西平大概还有话要说。
果然,他把她带到小厅的天台上,“里头闷,过过自然风。”
傅西平手肘撑着栏杆,含了根烟在嘴里没点燃,然后说“以宁,你和其琛能走在一起,我知道,挺不容易的。现在再提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会有点煞风景。但我还是想跟你解释一下。”
温以宁看着他,表情沉静,也没什么忌讳和回避的。
傅西平说“当年我在其琛那儿,调侃他,对你好,是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他是烦我了,才故意说反话承认了。其实都是气的,但又恰好被门口的你听见了。你看,闹了这么大的误会,当时也让你觉得委屈了。这事儿,是我不对,我跟他从小一块长大,口无遮拦,没个正经。他后来小半年都没怎么搭理过我,还说我八字和他犯冲,要去五台山请个道长给我做场法事驱驱鬼。我可去他的。”
温以宁笑了起来,也靠着栏杆,视线落向上海滩的夜景。
“其琛这些年,我是没见他像今天这么高兴过。他这人太能收了,你就尽量理解一下,他在这么个位置上待着,真的,不容易。还请你多多关照了。”傅西平很直接,三言两语就把意思表达透。
从这个天台望出去,能看到黄浦江最繁华的那段夜景。灯影卓卓,青天共明月。偶有轮船江面驶过,彩灯勾着船身,缓速均匀,像是飘过来的陈年旧火。
温以宁的视线挪回来,看着傅西平笑了笑,说“西平哥,你不用道歉啦,当时我的确有过委屈,但不是因为这个。我年纪轻,想法很执拗,做人做事都一根筋,容易按着自己的想法来任性,以己度人,这是我的缺点。但那时候的老板,老板他……”
温以宁停顿了一下,长呼一口气,“就像你说的,他太能收了,好慢热哦,想法又难猜,我当年很没耐心的,猜还猜不准。”
归根究底,造成的伤痕和误解,都是货不对板,彼此不肯做出改变的原因。一个外人的话说的再刺耳,那也不是根本。一个没下决心,一个听不进任何解释,故事的结局便只有拔刀相见的份。
时隔多年,破镜重圆。
这两个词,跨越了多少红尘苦楚,只有身陷其中的人才能领会。
傅西平都能听明白她的意思,可见她是真的释然了。
十点多的时候,唐其琛还是带着温以宁先走了。上车后,江连雪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说那些包都原封不动的打包好了,让温以宁给个地址,明天就去寄快递。
温以宁说“行,地址发你微信,寄顺丰,再保一下价。”
“那你到时候把快递费还给我。你男朋友惹的事儿,别想我出一毛钱。”江连雪把这一毛不拔的尖酸性子展现得淋漓尽致,又顺口问“你在哪儿?”
温以宁捂了捂手机,“外面。”
江连雪声音顿时提高“哪个外面,温以宁我可警告你,别把我话当耳边风!真要有什么一定让他戴套,别傻乎乎的吃避孕药!”
她声音太大了,车里就这么点地方,唐其琛也听见了。
温以宁心脏都快飞了起来,无奈的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这时,唐其琛伸过手,“给我,我来跟她说。”
温以宁对电话低声“你能不提这事吗,他人就在我边上,他要跟你讲话。”
方才还雄赳气昂的江连雪顿时偃旗息鼓,但又很要面子的不服这个“怕”字,依旧吊着嗓子撑面儿,“我不跟他说,他一个只比我小几岁的人有什么好说的,不说不说!”
聒噪的嚷嚷之后,电话毫不留情的挂断了。
温以宁轻轻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唐其琛,抱歉道“我妈妈是这样的性格,刀子嘴,但人还是很好的。她心直口快,你别介意。”
唐其琛笑了下,面色还是沉静的,说“是我没考虑周全,应该去一趟亲自拜访的。”
温以宁心头变了温,唐其琛这句话的内涵太重,基本就是盖棺定论的意思了。
她没想好,这个话题她也没办法接。
唐其琛望她一眼,“怎么了?”
温以宁摇摇头,把话题扯开了,又回到江连雪身上,“我妈妈不到十九岁就生了我。”
唐其琛失笑,“难怪。”这么一想,那句“只大几岁”也没有说错。
“你父亲呢?”
“过世很久了。”温以宁声音低了些,垂在腿间的手指也下意识的揪紧。
唐其琛温声“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妹妹。”
这个话题的开始,是她先提起的,唐其琛的语气很自然,问的也都是寻常不过的情况。这些事情,温以宁从未主动与他说起,唐其琛之前不问,是不想太刻意,她愿意说,他也就愿意听。相处这么些日子下来,唐其琛能感觉到,在这个问题上,温以宁的防备心极重。几乎是竖起了一个保护罩,把自己封闭其中,缄默无语。
不出意外,她没回答。
唐其琛也不追问,拍了拍她的手臂,缓着调子说“系好安全带,我开车。”
温以宁没动。
唐其琛就解开自己的,然后倾身越过中控台,扯松副驾的,然后轻轻环在她腰间,随着“咔哒”一声扣入的轻响,温以宁说“我妹妹已经死了。”
唐其琛动作一顿。
“自杀的,从六楼跳了下来。”温以宁语速慢,一个字一个字从嗓子眼挤出来似的,她说“抑郁症。”
这几个字说完,温以宁就跟憋了一口大气的人一样,脸都憋白了。她像一块吸了水的海绵,迅速下沉,这种状态的变化非常明显,她神思缥缈,眼神定在某一处,虚虚浮浮。
唐其琛抓住她的手,很用力的一下,“念念。”
温以宁的三魂六魄猛然惊醒,慢慢吞吞的归了位。
她看着唐其琛,眼神还在懵懂里没完全挣扎出来,连呼吸都是急的。
唐其琛什么都没说,单手把她圈入怀里,厚实的掌心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抚摸,“好了,好了念念,都过去了。”
没有多余的安慰之词,也没有刻意渲染的体贴温情。有些时候,善意的好心反而会加重承受者的压力。因为大部分的困境磨难,都无法感同身受,你无法体会当事人的心境,亦不能全然了解事实真相。
唐其琛拥她入怀,以存在感来让她明白,踽踽独行太寂寞,这一程,仍有人愿意陪你走。
温以宁闻着他衣服上的淡香,心都被蒸热了。她仰起头,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唐其琛笑,“小鸡啄米呢?”
温以宁唔了声,稍稍往下,在他下巴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牙尖,又使了力气,还是挺疼的。唐其琛面不改色,只包容的问“舒坦些了?”
温以宁从他怀里坐直,笑脸如初,眉间阴郁是拂去大半了。
周一,连续一周的晴热高温受沿海台风影响而褪了场,躁意一并消散,阴沉的天色有了几分初秋的萧条感。国际金融中心矗立广厦之中,天地为衬,城市由川流不息的车辆构成了一场流动盛宴。
亚汇集团的年中董事会为期一天,早七点半,董事会成员以及高层领导班子悉数步入会议室。红木扇门紧闭,连添茶倒水的简单工作,都是由行政部负责人亲自落实。
长长的会议桌均按股份占比以及职位等级排好座位。唐其琛位列主席座的左手边第一个,唐老爷子七十有余,这几年虽仍担任董事会主席一职,但退居幕后,实权下移给唐其琛,只在每年两次的董事会上出席。
唐书嵘仍然德高望重,受众人敬仰。平日已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清闲生活,但正装上身,气势和威严犹存。
除去中午短暂的十五分钟就餐时间,一天下来,会议室的门一直紧闭。
“我刚上去财务那儿签字,正好看到柯助理从会议室出来,估计是上洗手间的。他脸色好难看哦,板着一张脸真的从未有过呢。”快下班,同事之间闲聊。
“会议开的不顺利?”有人问。
“不至于。”另人说“不过集团那个交通导航系统的投资项目,不是一直没有被通过吗?难道这次又被否决了?”
“哎,你们听到传闻没,唐总的弟弟跟他争家产呢。”
“得了,唐耀有明耀科创,他自己这么有钱,争个毛线哦。”
“啊。也是。”
这些琐碎从温以宁左耳进,右耳出。不过这个会开的确实够长,闷在里头一整天,也不知他有没有胃疼。
六点半,结束最后一项会议议程。
散会后,唐老爷子又与唐其琛攀谈长达两个多小时才走。剩下的收尾工作断断续续,十点,唐其琛回到总裁办公室,偌大空间只亮一盏顶灯,冷色金属质地的装潢摆设在这幽暗的光影里更为冷冽。柯礼紧跟身后,门一关,唐其琛就从手边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了白色的药瓶和胶囊。
柯礼连忙给他的杯里添满温水,唐其琛吞了四颗,一口咽了下去。他手肘撑着桌面,头低了些,深深喘气。柯礼忧色满面,“您还好?”
唐其琛抬了下手,柯礼便安静了。
他心里明白,怎么好的了。
这个董事会开得劳心费力,唐老爷子摆明了是有备而来,在投票表决的环节,一番发言引导意味太明显,董事成员里仍有他的心腹旧友,一人开腔,其余的通通站队附和。唐其琛一直推进的项目,决议通过。但先决条件是——与明耀科创协作,共同完成项目的开发与推广运作。
唐耀人未露面,但赢的滴水不漏。会议结束后,掐着点给唐其琛打来电话,一席话说得漂漂亮亮,体面周到。最后说,期待大哥的莅临指导,兄弟携手共进,共祝亚汇日胜一日,江山添色。
唐其琛笑着寒暄客气,你来我往,你进我退,气度总是不能失。
“老爷子对唐耀愈发信任,这件事情,我认为他有失公允了。”柯礼亦愤愤。
药效慢慢起了作用,胃部的紧绷慢慢缓解,唐其琛坐直了些,才说“这个项目迟迟没有决策通过,那帮老的多少有点倚老卖老,罢了,这种面子不能不给。真要一力阻拦,两方都不好看。爷爷这是行中庸之道,想了个法子折中。刚才他跟我的谈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柯礼颔首,“明白。”
唐其琛冷言,“我就再顾他一次情面。”
柯礼迟疑,“那唐耀?”
唐其琛没再说。他心里清楚,唐耀此行而来,不是为钱,不是为权。
累了一天,柯礼实在不想再让他分心工作上的事,于是问“您要是还不舒服,我让陈医生过来一趟帮您看看。”
唐其琛揉了揉眉心,“别让他来,念起话来有的烦。”
柯礼应“老陈也是为您好。”
唐其琛呼吸深,人陷在皮椅里,阖着眼,只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在一下一下的轻敲。
柯礼看着他脸色不好,疲倦神态难以掩盖,就这么一天的功夫,人好像苍老了几岁。他不放心,小心翼翼的还是开了口“唐总,我打电话给以宁?”
唐其琛这才睁开眼,哑着声音问了句“她下班是跟同事走的?”
“嗯,老余跟着的,亲自给我发的信息。对了,以宁放了个东西在老余那儿,散会之后老余送到我这里,当时您和老爷子在谈话。”柯礼这时才记起,他回自己办公室把东西拿过来,递给唐其琛。
一个尺寸很小的纸袋装着,打开一看,是她的会议记录本。
唐其琛翻开,就看到崭新的几页纸上,画着一幅幅的简笔漫画——
一张会议桌,坐满了开会的大头卡通人,最中间的那个,帅气飘逸的大背头,浓眉亮眼,表情酷酷的。
温以宁留字“亚汇天团之颜值担当扛把子,妈耶太帅了[花痴][口水]~”
再翻一页——
圆餐桌上,画满了美食佳肴,蛋糕鸡腿披萨米饭,主菜是一只肥天鹅。
温以宁写“刷老板的卡买的,看到后请速速去吃饭~”
最后一幅,唐其琛翻开看到后,一张脸就这么冰雪消融,嘴角扬起了愉悦的弧度。
温以宁画了一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双手捧着脸,表情花痴夸张,眼睛也画成了两颗巨大无比的爱心,每一个里都写了个“唐”字。
她写“老板!爱你哦!(づ ̄3 ̄)づ╭~”
唐其琛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深了些,好像一夜春风拂面,周身又回了暖。柯礼在窗户边接了个电话,等他转过身时,却怔在了原地。无论是很久以前,还是很久以后,柯礼都印象深刻唐其琛这一晚、这一刻的这一个表情。
他的脸像一面夕阳扑满水面的湖泊,情愫隐隐,暗藏温情。那种幸福感,几乎要从他的眉间溢满而出。
年中董事会结束后,各项规划提上日程,转眼八月末,立秋已至,熬过九月的秋老虎,国庆前后,上海城偶尔能见秋风卷落叶的秋意之景。
这日周六,唐其琛带温以宁去了上次那个公馆。
傅西平三十四岁生日,千交万代让温以宁一定要来。生日是很私密的事儿,他们这个身家了,也犯不着借着由头大肆铺张,几个玩的好的聚聚,心意到了就行。傅西平很重感情,他这的规矩就是,礼物一概不收,只要人来。
唐其琛整整一个月都在忙着国外的业务,和温以宁几乎没有一次像样的约会。今天凑在一起,倒是格外想念了,见着面,在车上就压着人吻了十几分钟。到了傅西平的包厢,又扯着人坐在沙发上你侬我侬了。
唐其琛半抱着温以宁,她大半个身子都依在他怀里。包厢里本就光影迷幻,生日趴,玩的比平日尺度要大一点,群魔乱舞的,也分不清谁是谁。
温以宁被这灯光晃的头晕,她没敢看,就把脸完全埋在唐其琛胸口。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体温,最后起了狡黠心思,仰头就往他的喉结上轻轻啃了一口。
唐其琛倒吸一口气,“嘶”的一声,整个人都战栗了。温以宁不明所以,就感受到他浑身颤了一下。
唐其琛搂着她的腰,用力一掐,沉声落在她耳边,“别弄我那儿。”
温以宁的脑袋往他胸口拱了拱。
唐其琛无奈道“敏感。”
包厢的气氛正热烈,门突然开了,都玩的嗨,谁都没注意进来了一个人。直到最靠近门边的发现,拿着麦克风“靠”了一声,声音惊喜“安安来了!”
这一吼,把大部分人的脑子都给吼清醒了大半。
傅西平最先反应过来,暗叫不妙,迎上前去,“大影后,你不是说在片场赶戏,过不来吗?”
安蓝每次出行,都是全副武装,鸭舌帽和墨镜不离身,才刚入秋,就已穿着宽大的风衣,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进了这里,就没什么顾虑了,她露出姣好精致的脸,神采奕奕的说“惊不惊喜!生日快乐西平哥!”
傅西平面上是高兴的,但心里真不好说了。
唐其琛带着温以宁来的,而安蓝对唐其琛的意思,在座的又有谁不明白。唐其琛是个护犊子的,安蓝也是不认输的。
这算什么?
正面刚吗?
最为难的又是谁?
傅西平下意识的看了眼温以宁的方向,心脏狠狠跳了下。
安蓝来了,唐其琛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没有起身,就坐在沙发上,甚至连搭在温以宁身上的手都未曾松开半分。
安蓝越过众人,目光落向他。光影明明暗暗,看不实她的表情,但一个阴影笼下来,就能感受出,她站的位置,是风暴的中心。
傅西平适时向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拦在了中间,笑呵呵的对安蓝说“来来来,哥陪你喝点儿酒。”
安蓝笑得唇红齿白,她的脸天生为大荧幕而生,五官立体且有质感,气质加持,整个人极有辨识度。她不买傅西平的账,而是状似无意,语气悠闲的说“西平哥,介绍一下呗。”
傅西平犯了难,这个枪口他自然不会往上撞。停顿没两秒,唐其琛竟站起身,牵着温以宁走到安蓝面前。
“这是以宁,我女朋友。”
“这是安安,我朋友。”
温以宁绽开笑,落落大方地说“久仰大名,安蓝您好。”
安蓝亦喜怒不形于色,保持客气礼貌的微笑,“你好。”
走个过场,不至于让两人都尴尬,唐其琛是无所谓的,现在躲躲藏藏,以后总会相见,他于心无愧,也不曾亏欠谁。点头之交就够,唐其琛也没打算让两人今后有什么交集。让安蓝心里有个底,决绝的话不用说的多郑重。但温以宁能出现在他们这个圈子,就是唐其琛的一个态度。
安蓝人情世故修炼通透,在这名利场里游刃有余,也不是胸大无脑的弱智女配。她有才情,有背景,她受万人追捧,她身处云端,孔雀开屏抖擞,绝不会在公共场所失了体面。
一整晚,她与友人相处甚欢,她目不斜视于任何一个人,精致的妆容面庞上,找不到一丝伤心痕迹。只在最后的时候,醉意染了三分,才在转头的时候,目光定于坐在沙发上的唐其琛,含痴含怨,一秒瞬逝,很快又展颜欢笑了。
——
这个周末天气舒爽,唐其琛周日又出差去了杭州。走前给了温以宁一堆购物卡,周边几个大型的商场都有面值,最多的那张是五万,他不是温情浪漫的男人,对一个人好都落在了实处。自从有了上次隔空送包给江连雪的经历后,温以宁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她把卡都收着,哪天再给他放回去。
懒过星期天,周一上班。
温以宁神清气爽的到公司,她一出现,一个挨得近的女同事甚至很夸张的将手中的杯子洒了一桌水。
温以宁哭笑不得,“怎么啦?我脸上画胡子啦?没吓着你?”
那女同事手忙脚乱的收拾,望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眉有忧色。
温以宁莫名其妙。
她视线掠向别处,却发现好几个同事脸上都有同一种情绪——复杂的,打量的,迟疑的,甚至还有避之不及的。
温以宁渐渐觉得不对劲了。她仿佛一个被人围观的中心。
直到刚才那位洒了水的同事小声告诉她“以宁,你上网看看。”
温以宁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热搜第六的标题“安蓝点赞”
点赞的内容是一条匿名曝光帖某a姓影后与t姓男友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正常发展,却于今年被某姓女子插足,扼杀了这段萌芽爱情。
安蓝是605分点赞的该微博,二十秒不到,她就取消了这个赞。但还是被粉丝截图,并且迅速转载,冲上了热搜。
这条匿名微博本身的评论数量并不多,五百条不到,但第一条的热评却分外醒目——
“青梅竹马的是亚汇集团ceo唐其琛,姓女子是他公司职员,上海复旦英语系毕业,全名温以宁,石锤不谢!”
☆、曾照彩云归(6)
曾照彩云归(6)
这个事情的发生时间点卡的刚刚好, 清晨六点,猝不及防。爆料博本身并没有热度, 但安蓝这个看似手滑的点赞, 就硬生生的把它顶上了热搜。
同事们看温以宁的眼光都有点变样,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还是了解的, 那条热门评论对姓女子的每一项描述,都能对号入座。温以宁连着看了好几条娱乐营销号也转载了,一副吃瓜不嫌事大的姿态, 热转最多的,也有一千多的流量。下面的评论也基本被安蓝的粉丝控评
“抱走我们安安,哪来的野鸡捆绑炒作,能不能直立行走了。”
“营销号别来蹭热度,手滑而已,拒绝ky。”
“又是安蓝,演技还好, 但粉丝戏真多,败坏路人好感。”
“这个姓女子一看就是野鸡小三, 实名制劝你做个人。”
点赞的基本都是这些内容, 再往后温以宁没有继续翻看了。她在广告媒体行业工作了这几年,也算见过世面, 深知舆论犹如一把悬梁利剑, 普罗大众尤其厌恶类似离经叛道的失德行径,群喉如剑, 一剑封喉,足以将人拉下万丈深渊。
温以宁没想到的是,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风暴的中心。
她手脚一片冰凉,周身好似瞬间入冬。手机震的时候,心脏都要灰飞烟灭,温以宁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出了一背冷汗,定睛一看,来电人是陈飒。
陈飒说“ 你上你的班,不用理会这件事,我来处理。”
电话挂断。
温以宁像一条被丢进油锅的鱼,生煎炙烤之后,又被人给捞了上来放回了湖海里。
十五分钟后,这条新闻的热搜排名已经开始往下掉,从第六到第十,半小时过去,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与此同时,一条前阵子网传的xx明星出轨的消息瞬间登顶榜单第一,眼看着后头的标识从“沸”到“爆”,图文并配,这才是妥妥的石锤。
网友是善忘的,吸引力又都集中于出轨新闻上去了。
陈飒的公关手段还是很强悍的,也没有用最愚蠢的删帖方式不打自招,她在媒体圈的人脉资源广泛,之前xx台一直压在手里的出轨石锤,恰到好处的放了出来。这个效果基本就是完胜。
上午十点,风波渐平,她这才把温以宁叫到办公室。
进来时,陈飒正在接电话,电话近尾声,她的语气殷勤又热烈,“放心,一定请你吃饭。好,行,有劳了。”
她把手机搁回桌面,看了一眼温以宁,平静道“你不用太在意,这就不算个事儿,再大的我都能压下来。我已经和转帖的几个营销公司打过招呼,等晚些时候再删帖。真正的热度并不高,过两天再让平台把那个账号给注销。基本就是一个造谣事件,不会太影响到你。”
温以宁点点头,“飒姐,谢谢。”
“用不着谢我,这事儿本来就是本末倒置,无中生有。唐总早上转机,估计也快下飞机了。”陈飒一大早被这种事弄的也很心烦。她不是烦温以宁惹事,她向来是不太喜欢安蓝的。
“一个个的,再也没有比她还能作的了。”陈飒暗骂,心中不屑,“这算什么,追不着人,就把气往你头上撒。粉丝听风就是雨,这事儿要再晚一点运作,信不信能把你家祖坟给刨了。”
温以宁坐着,双手垂于桌面,十指交叠在一起,很紧。
陈飒点燃一根烟,抽了两口夹于指间,她又把烟给按熄了,说“公司这边估计是瞒不住了,什么打算?”
温以宁一时没吭声。
“公开也好,唐总也不可能跟你藏一辈子。”
一辈子三个字太重,陈飒跟唐其琛共事这么多年,对他的为人也知根知底。她三十多年过下来,圈里圈外见过的男人也不少,能保持唐其琛这种程度的隐秘与克制的,微乎其微。他的感情观太“薄”了,亦或是经历使然,他很难有所失控。就连安蓝这种高高在上的女生,都能心甘情愿的对他单相思数年,且无怨无悔,关系还维持的这么平衡。
这是唐其琛把控场面的心思,陈飒虽不喜安蓝,但也深知这一圈的关系,兜兜转转,互惠共赢,谁都有难处和思虑。自然的,也不会轻易捅破这层纸,伤了和气与体面。
陈飒话不多,却句句有深意,“以后公司里,对你的议论和看法肯定会有,你自己得学着调节。当然,这还是看你自己。如果是真想跟唐总走到一起,那这条路,不一定事事顺你心,也不一定桩桩逆你意。”
温以宁笑了下,眼里有清亮的光在打转,她还是那句话“谢谢你,飒姐。”
陈飒也勾起嘴角,“去忙。坦然一点,你没有做错。”
温以宁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被叫住,“以宁。”
“嗯?”她侧过头。
陈飒眼神升了温,淡声说“你脸色太白了,补点妆。”
从办公室出来,唐其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温以宁握着手机,看它一直震,名字一直在屏幕上晃,几股力量绞成千钧之势,都落在她掌心。温以宁握着的手机在发烫,好像要把她的手烫出一个洞来。
她走到没人的地方接听,结果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竟然是哑的,“老板。”
唐其琛语速很快,清晰且果断“不要多想,别去看评论。陈飒已经跟各渠道做了公关,你的个人信息都已删除。这个内容不实,我和安蓝之间没有所谓的发展。以宁,等我回来。”
方才滚烫的手心好像一瞬间又退了热,温以宁从窗外看向马路,流动的人口小如蝼蚁,在城市交织而往,她情绪从大起大落的状态中渐渐稳定,呼了一口长长的气,轻松的说“老板,我没事。”
安静几秒,唐其琛低声说“念念委屈了,我知道。”
温以宁眼眶顿时发热,嗯了声,不再逞强,小声问“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唐其琛说“明天,等这边签完合同,明天早上到上海。”
他手边的工作确实脱不开身,周日在杭州参加完论坛马上飞去了澳洲参加一个签约仪式。这是亚汇拓展海外市场下半年的重点项目,他不能缺席。加之陈飒已跟他通过话,唐其琛才稍稍安了心。
陈飒原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也算画了个及时的句号。但没想到的是,午后,事态又开始升级发酵了。源于安蓝粉丝后援会里,平日组织应援活动颇有号召力的一个粉头。他的账号有两万多活粉,五点左右,竟然挂大名直接开撕。
把温以宁的生辰八字,上班的地址、具体部门,甚至她在大学时的考试成绩单都给晒了出来。所谓打码也是欲盖弥彰,那张成绩单的右上角是温以宁的证件照,马赛克全马在了脖子上,五官清晰可见。
“通报一下此人,上海国际金融中心附近的家人们注意了[微笑][狗头]”
底下评论“长得漂漂亮亮,为什么要当第三者呢。”
“值得唾弃,但楼主这是人肉了,是犯法啊!”
“我们可怜的安安,为什么不骂那个渣男。”
“安蓝粉丝真的脸大,人肉了还要按头认罪,坐等打脸啪啪啪。”
饭圈太疯狂,年纪轻轻估计也没什么懂法意识,很好的蹭了一波热度。陈飒看到后当场就发了飙,脏话扔了出来,“出具律师函,告的他爹妈不认!什么人啊真是!”
经历一天潮起潮落,温以宁的心态反倒好了,她很平静,反而安慰起陈飒来“你别气,天干气躁的容易上火。”
陈飒瞥她一眼,冷哼,“你耐性倒好。”
舆论烽火都是一阵阵的,指不定下一秒又烧出什么花样来。几家主流媒体的交好陆续给陈飒打来电话,手机嗡嗡作响,她一概没有接。
一支烟的时间,陈飒拿起手机再看,表情逐渐不对劲了,她眉头紧蹙,眼神也迟疑不解。
温以宁抬眸,“飒姐?”
陈飒看着她,然后慢慢把手机递了过来,平声说“安蓝发博了。”
微博来自刚刚——
安蓝谣言止于智者,杜绝恶语中伤无辜,一切已移交律师,真的只是手滑啦,请各位理智,秋高气爽,不如陪父母去散散步。[爱心][么么哒]
也是差不多的时间,那个粉头人肉温以宁的微博评论里出现一条江春x,湖南x阳六中高一班,上期末数学考试没有及格,人丑就要多读书。评论带图,是这个粉头的自拍大头照。
以牙还牙,粉头自己也被人肉了。
很快,粉头做贼心虚的将这条微博删除,但别的微博下涌现不少嘲讽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安蓝的粉丝真的很lo好吗,丑人多作怪,丢你主子的脸。”
“得了,安蓝的声明是白莲花本花了,恶心。”
“可怜那个漂亮的小姐姐了,呜呜呜,心疼。”
再过一刻钟,粉头直接炸号了。
温以宁的微信今天也很热闹,平日久不联系的同学,跟集体诈尸似的,都主动给她发来信息,欲盖弥彰的问候语之后,都是暗搓搓的试探和好奇。温以宁一条没回,把几个尤其突出的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陈子渝的信息一刷就是十来条,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姐姐,我雇了水军给你顶贴呢!别怕,我有压岁钱,给你买好多好多的水军。”
温以宁看着屏幕,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麻木的心又跟活过来似的,开始跳动了。
“真是作死,活生生的又把自己送上热搜了。”陈飒粗略翻了一下安蓝的微博评论,除了粉丝控评,其余的全是大众怪责的言论。实在败坏路人缘。当然,陈飒也明白,以安蓝这种性格,断然不会主动反转。
她猜到了唐其琛,但猜不到唐其琛与她是怎么沟通的。
下班的时间过了很久,从落地窗往外看,停车坪的车辆空了不少。陈飒转过身,对温以宁说“我放你几天假,在家里好好休息,调整一下。你平时出行多注意,事儿虽然平息,但也怕极端的神经病来撒野。”
毕竟温以宁的个人信息都在网络曝光了,虽然从发帖到删帖的时间很短,但还是有隐患。而对公司来说,自己现在也是风口浪尖,回避也很正确。温以宁没拒绝,说“我买票回老家,回去陪陪我妈。”
陈飒想了想,干脆道“我的车给你开,别坐高铁了,尽量减少外出。你也不赶时间,路上慢点开。”
温以宁没拒绝,衣服什么的也没回租的房子那儿拿,先把陈飒送回家后,自己直接上了高速。签约仪式落定,唐其琛这个时候应该正在赴宴,温以宁没给他打电话,发了条短信跟他说了声。
唐其琛的信息回的很快,“好,注意安全。”
六点上的高速,路上好走,零点不到就下了收费站。到家开门,温以宁掏钥匙的时候也没多想,一拧一推,“妈,我回来了。”
话落音,人抬头,客厅里慌乱的一阵动静,江连雪和一个中年男人迅速拉远距离,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江连雪牙尖嘴利惯了,这一刻竟然上唇碰下唇,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而那个男人的脸色跟落了霜的茄子似的,木木讷讷,大气不敢喘。
温以宁渐渐意识到,自己回来的不合时宜。她脑子卡顿半秒,慢吞吞的反应过来,甚至在想,是不是要退回去,重新把门带上。
江连雪惊慌失措两秒不到,很快重振威风,插着腰嚷“提前打个电话会死是不是啊!总喜欢突然袭击对!”
估计被她这气势吓着了,中年男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吭声,杵在原地挺尴尬。
是个老实人。
温以宁视线在他身上停了又停,总觉得眼熟。忽然想起,这不是上回江连雪结石病复发,从急诊痊愈后打车的那位出租司机吗?当时司机还问江连雪要微信,脸红的也跟现在一样。
亲女儿回来了,再待也没意思,男人默默的走了。经过温以宁身边时,一米八的北方男人,愣是低着头压弯了脊梁。
门关,江连雪叠着腿往沙发一坐,裙摆掀上一半,雪白的腿露了出来,她说“杨国正,开车的。”
温以宁换鞋进屋,情绪很平静。她向来不反对江连雪再嫁人,人生苦短,她已经吃过一次苦了,有合适的做个伴,温以宁是赞成的。她不作表态,开了一晚上车太累了,只想睡觉。进了卧室就趴在床上,江连雪靠在门边,手里拿着一根烟,“这又不是休息日,你回来做什么?难不成又被开除了?”
温以宁的头埋在手臂间,声儿听起来很闷,“没有。”
江连雪轻呵,打心眼里还是不相信。
温以宁支起一直胳膊,侧过头看她,这才发现,江连雪烫了个新头发,短短的内扣,不似她这个年龄的人,她脸很小,五官也精美,鼻尖上还有一颗隐隐的痣,不用年轻了,这个样子的江连雪,也是风情万种的。
温以宁依稀觉得,她好像又瘦了一些,“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光顾着打牌了?”
江连雪冷哼,“新陈代谢好不可以?还好意思说我呢,你自己瘦成什么样儿了,胸脯没有二两肉。”
温以宁把头又埋回床里,懒理。
江连雪转身回卧室,脚步又顿住,微微侧头说“杨国正人还不错,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死了,孩子一块没的。家庭成分简单,身强体健没毛病,一个月开出租车也有五六千的收入,不会成为负担。”
温以宁嗯了声,“你看着办。”
不对。
“你怎么知道他身强体健没毛病?”
江连雪扬着下巴,骄傲的像只开屏的孔雀,“管得着么你,操心一下你那个老男朋友。”
温以宁有点受不了了,从床上坐起,提高声音“你干吗总说他老啊,他也就三十多岁,一个男人三十岁很老吗?”
“哦哟哟,说都说不得了。”江连雪丢了个不屑的眼神,走前说了句气死人的,“那他可要抓紧了,老来得子都称不上,能不能生还不知道呢。”
温以宁挺无语,毛病。
时钟指向一点,夜阑深静,江南的小城市昼夜分明,初秋之夜更是安宁祥和,不似大城市,总是白天不懂夜的黑。温以宁盘腿坐在床上,散下头发,看着窗户外,星星点点的微弱光亮不知遍布在多远的地方。她拿起手机,唐其琛给她发了那条短信后,就一直没有再联系。
睡了,这么晚了。
温以宁活动了一下颈椎,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澡。
这一夜睡得很安然,偶有窗外飘进来的菊花香催人酣甜入梦。
次日清晨,天光不甚明亮。温以宁睡得半梦半醒,总听到门铃声此起彼伏。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铃声似乎还在耳边。她顺手摸手机,稍微一动,人的意识便清醒了些。温以宁发现,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在按门铃。
现在快递员都这么早干活儿了?
温以宁挣扎着起身,披了件外套梦游似的去开门,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瞌睡瞬间被击退。唐其琛一身浅杏风衣,双手兜入衣袋,抬眸微笑的一刻,颇有几分玉面郎君的幻觉感。
他说“敲了半天门,你手机关机了。”
温以宁诧异,“你怎么来了?”
唐其琛微微偏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给男朋友一个拥抱吗?”
说罢,他缓缓张开手,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温以宁抿唇羞怯,然后冲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脚离地,往上翘了翘,兴奋之情难以掩藏“老板早上好!”
唐其琛被撞了个满怀,笑得剑眉斜飞入鬓,搂着她的腰原地转了小半圈,“早上好。”
温以宁分开脸,看着他,“你不是今天才到上海吗?怎么?还有,你怎么过来的?自己开车?那你昨晚是不是一夜没休息?”
唐其琛笑着说“一个个答,我提前回来的,昨晚到的上海,我没开车,老余也过来了。不用看,后边没人,他去酒店休息了。”
清晨六点多,太阳还未露脸,但此刻的温以宁,心头暖和和的,晨光早已投向了她。
就在这时,靠近门口的那一间卧室,被用力推开,江连雪睡眠不足,起床气特别重,半闭着眼睛火冒三丈,“温以宁你是死人吗!大清早的搞什么鬼,弄的砰砰响,说话还这么大声,你找死呢,还让不让老娘睡觉了!!”
江连雪的骂人功力一如当年,气吞山河语出成章,她骂完了才完全睁开眼,这一睁,直接把自己睁傻了。
唐其琛面色沉静,背脊挺直,一身风衣把人衬得玉树临风。他看起来非常年轻,鲜有男人的肤色白的恰到好处,不显女相,只勾气质。他对江连雪颔首,笑容温和“伯母您好。”
江连雪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她穿着睡衣,刚做过的头发本来就短,睡一夜不经打理就宛如鸡窝。她五官虽好,但没收拾整理,尤其与面前的唐其琛作对比,简直天上人间。江连雪懵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换上慈祥母亲的面孔,细声细气,微笑着说“哟,这是唐先生呐,年轻有为真是英俊啊。快进屋坐,随便坐。以宁,你照顾啊,我换身衣服出来给你们做早餐哦。”
说罢,便贤良淑德的回去了卧室,走时,不动声色的剜了温以宁一眼。
温以宁忍着笑,把唐其琛领进屋,“我妈是这样的,你多担待。”
唐其琛笑了笑,“你长得像你母亲。”
温以宁小声道“她换完衣服更漂亮,嘘,别让她听见,不然又得意了。”
唐其琛摸了摸她的脸。
温以宁说“你坐,我收拾一下。”
“去,别感冒。”
等母女俩洗漱完毕出来,唐其琛坐在沙发上用手机回邮件。他又接了个电话,海外分公司的,全程都用英文。
江连雪虎视眈眈的盯着人,“挺精英的啊,也没那么老。”
温以宁“你别乱说话,这样不礼貌。”
江连雪冷呵,“他这是几个意思啊?上门见父母了都,真对你动感情了?”
温以宁叹了口气,“我真不想跟你说话。”
“他不会睡我们家?”
“放心,我送他去酒店。”
江连雪惊呼“可以啊温以宁,都开房了啊。”
温以宁笑骂“服了你了。”
早餐还是在家吃的,温以宁做的面条,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唐其琛的吃相非常好看,筷子从不交叠,坐姿也如松,一看就是家风优良家庭出来的人。江连雪平日慢慢吞吞的,这一次狼吞虎咽比谁都快,吃完就找个借口走了。
温以宁问唐其琛“我送你去酒店,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唐其琛摇摇头,“不想去。”
温以宁看着他,“那你在我这里睡一会。”
唐其琛点了点头,“嗯。”
连夜赶路,这几天都是满负荷工作状态,唐其琛是真累了,昨晚在车上胃又疼,疼的出了一身汗,他带了简易的换洗衣服,在温以宁这儿洗了个澡。
这个时间,温以宁把床单被褥都换了一床,听见人出来的声音,直起身说“来,我给你把头发吹干。”
电吹风的嗡嗡声是晨间协奏曲,太阳升起了些,金灿灿的阳光一缕一缕往窗里蹦,光亮映在墙上,那一面像是装了块温柔的水晶。温以宁的手指细又软,动作轻柔,一层层抚摸唐其琛的头发,他的鬓角修剪利落,手感很好,温以宁起了兴致,指尖在上面写写画画。
她问“猜猜这是什么字?”
唐其琛说“我。”
温以宁继续写,一笔一划,横竖勾,写完后,她放下吹风机,从后边搂着他的脖子,倾身探过脑袋,“这个呢?”
唐其琛安静了片刻,嗓音似乎是被沐浴后的清香蒸高了温度,有点热,有点哑,说“是个‘们’字。”
温以宁写的是,
我们。
唐其琛心里忽然泛了酸,他握住她的手臂,顺势把人往下带,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两人对视,眼神里的某种情绪不言而喻。温以宁突然低下头,与他额头抵额头,鼻尖碰鼻尖。说“老板,没事儿的,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我不会再和你有误会。我会保护好你,我要给你刻个印。”
唐其琛搂着她的腰肢,低声“什么印?”
温以宁眼珠一转,人往下挪,扒开他敞开的衣领,在左边的锁骨上,落下吻,舌尖舔了舔后,就用力啜了一口。
她从他怀里仰起头,眼角带笑,“草莓印。”
☆、曾照彩云归(7)
曾照彩云归(7)
脖子上的“草莓”好像变活物了, 顺着他的侧颈往上攀缠,遍布他的五官和每一寸皮肤, 带着肌底下的毛细血管也在隐隐搏动。
唐其琛忽然觉得, 连日的辛苦都好了。
他在温以宁的床上入睡,温以宁就背对着窗户,靠着写字台的边沿站着看书。唐其琛盖着她的被子, 能闻到和她身上一样的香味,他加深呼吸,又用鼻尖揉了揉。温以宁看的是一本原版的《呼啸山庄》。阳光在她脸上打下薄薄的一层阴影, 像一幅景物风景画,剔透又温柔。
唐其琛看着她,安静无言,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温以宁等他深眠了,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卧室带上门。唐其琛的手机洗澡的时候顺手搁在了客厅,温以宁想帮他收好,看到屏幕上显示了一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未接来电的名字备注是“妈”, 发来微信的是柯礼。具体内容她没看,将手机放在柜子上, 便继续看书了。
两小时后, 电话又响,仍是他母亲的来电。一声一声的震动, 隔空都带着威严。温以宁心绪不宁, 犹豫了一番,还是去叫醒了唐其琛。
唐其琛睁眼的一刹, 人晕乎的不行,面色疲倦到极致,甚至连单薄的眼皮都有点浮肿。温以宁一下子心疼和后悔了,她一只膝盖单跪在床上,俯身对唐其琛小声说“你妈妈的电话,第二个了。”
手机递过去,唐其琛撑着倦色看了眼,然后握在手里,静了十来秒,才按了回拨。
温以宁起身,安静的走出卧室。关门前,她听到唐其琛低声说了句,“我不在上海。”
坐在客厅里,书也看不进了,温以宁神思飘游。在一起两个多月,唐其琛其实很少避讳着她,手机电话,甚至有时候他在忙时,也会让温以宁帮忙回复别人发给他的信息。但印象中,从未看到过唐其琛与他母亲的联系。温以宁还记得他母亲的名字,景安阳。那个雍容华贵,从头到脚都散发光环的女人。
温以宁想着想着兀自走了神,连卧室的门开了都没察觉。
“念念。”
她惊觉,回头一看,“你起来了?”
唐其琛连外套都已穿好,他的脸色看起来仍有未消的倦容,脸本就瘦削,睡眠不足时,双眼的轮廓都加深了。他说“有点事要处理,我要赶回上海。”
温以宁站起身,“怎么了?很急吗?可你才睡多久?”
唐其琛笑了笑,“打个盹舒服多了,家里的事儿。”
温以宁本想再问,但一听家里两个字,便就此打止了。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大约是见过了景安阳,那一面连有缘都谈不上,只记住了她周身的光环那么耀眼,一看就是不一样的阶层。她对唐其琛是恋人之间那份天然的亲昵和依赖,是她用青春和懂事做交换,来之不易的感情。但对他身后的一切,是陌生的。
人一旦有了陌生的感觉,不说排斥,但至少会下意识的远离。温以宁三缄其口,若无其事,扯到他的家庭,她便无话可说。
“你在家休息几天也好,等网上的舆论风波完全过去了,我再来接你。”唐其琛抱了抱她,低声说“委屈念念了。”
温以宁摇摇头,“说了,不提这事儿。”
她又长长叹了口气。
唐其琛“嗯?叹什么气?”
“感慨一下,当年也是我先追的你,怎么就傻乎乎的只管追人,不会用野路子呢。”温以宁一脸苦大仇深,“那时候还没微博呢,把你挂去qq空间也好啊。”
唐其琛愣了愣,笑骂,“没良心了。”
温以宁也就这么一说,纯属起了玩心,语气里也听不出任何欲盖弥彰的试探和不平。两人就这么安静拥抱了一会,唐其琛说“我就不等你妈妈回来了,下次再正式一点拜访。你妈妈很好,你像她。”
温以宁听乐了,“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呢。”
“别皮。”唐其琛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刮,“老余该到了,我走了,不要下楼送,外头起风。”
唐其琛拎着包离开,温以宁在窗户边看着他出楼道,看他上了一辆黑色奥迪,看车子尾灯即将消失于转角的时候又忽然停住。后座的车窗滑下,探出一只男人的左手,隔的远,但依然能看出它修长的体态。
唐其琛的手在窗外挥了挥,隔空跟她说再见。
车子重新启动,这回没再停留。温以宁嘴角的笑容却停了很久很久。
不多时,搁在柜上的手机响,李小亮给她打来电话,“宁儿,早上我在体育公园附近碰到江姨了,她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呢。”
温以宁把窗帘扯开,把窗户关上一半,说“昨晚到的。我妈在体育公园干吗?”
“遛弯儿。”李小亮说“你出来呗,我来接你,请你吃火锅。”
温以宁应道“行,晚上,我洗个头发先。”
唐其琛是下午三点到的上海,他在车上又睡了一会,下高速时,老余把他给叫醒。老余当了几十年司机,身体和精神还是很能扛的,他也就早上睡了三小时不到,基本是开了一天一夜的车。但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比唐其琛还好。
老余担心道“唐总,您脸色有点白。”
唐其琛枕着椅背,头往后仰,下巴到脖颈的弧线绷的很紧,他闭目又缓了缓,才坐直了身子,看了眼窗外,对老余说“你下午不用等我,晚上我自己开车。”
老余应声,把人送回芳甸路上的别墅便离开。
十月起秋风,一下车,内外的温差裹着人略有不适。唐其琛的风衣单薄,被风撩起衣角,反着面的贴在他腰上。景安阳的电话从昨日起便没断过,当时他在澳洲,原本定于晚上的行程临时改了主意,留柯礼继续工作,自己提前回来。也不知是谁给景安阳通风报信,非让他回老宅。
唐其琛进门后,家里的阿姨为他递鞋,小声告诉他“夫人昨儿就在生气,侬让着她点,有话好好说伐。”
阿姨是本宗人,一口吴侬软语说了几十年,她待唐其琛尽心尽力,既当主人也是亲人,心疼的紧。唐其琛笑了笑,道了谢。看了一眼屋里,景安阳在院外的花园摆弄花草。
知道儿子进了屋,仍在院里闲情雅致,可见气还没消。唐其琛放下保姆递来的热茶,也走到院里去。景安阳目不斜视,给一盆儿富贵竹浇水。唐其琛说“这竹子不吃水,再浇就淹死了。”
这人说话时,表情轻松玩味,眼角上扬,勾出一个很招人的小弧,看着就不正经。景安阳放下浇花壶,披肩拢在肩头,没好气的说“还知道回来。”
唐其琛帮她把垂了一边的流苏用手托了托,笑意不减,“景夫人今天是给我脸色看了。”
他有意哄人的时候,三分温柔,七分风流,是不正经的神色,偏偏很亮眼招人,到底是儿子,景安阳没舍得真甩脸子。她冷呵一声,“你昨晚到的上海,怎么不回家?去哪里了?”
她能这么问,就一定是知道结果的。唐其琛也没瞒,说“去外地。”
景安阳语气更冷,“去外地干什么?”
开场铺垫已经够久,再周旋便没意思了。唐其琛索性挑明话头,“妈,您是问安安的事。”
景安阳倒没料到儿子这么直接,思绪更烦,忍不住怪责“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澳洲吗,电话里都能把安安气成那样。你知不知道,安安哭的多伤心,都吓坏你安伯父了,你安姨亲自给我打电话,语气就没这么直接过。我还怄了一肚子火呢。”
唐其琛眸色深了些,“她给您脸色了?”
“我是怄你的火!”景安阳越发郁结,“我平日跟你说的话,你就是不听。难道安安比外面的女人差?我说了,你们知根知底,你们一块儿长大,你安伯父也很喜欢你。”
“所以呢?”唐其琛打断,“知根知底一块长大,倒成了我要负责的理由了?”
景安阳气的,“其琛!”
她原本还想迂回婉转的推进,但唐其琛这样的态度,那就是坐实了她心里最不愿的那一个猜测。景安阳细眉淡眼,严肃起来时,与唐其琛如出一辙,她冷声说“你交女朋友,我不反对,但你把握好分寸。你工作辛苦,有个消遣也可以,但孰轻孰重,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自己人的情面,其琛,值不值得?”
唐其琛笑着说“不相干的消遣是怎么回事?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怎么到您这儿就变成陌生人了?您认,我可不认。”
连最后的让步都被他冷硬的否决,景安阳脸色沉下去,“犯什么糊涂。我可给你提个醒儿,你爷爷知道了这件事,对你很不满意。就昨天下午,他都把我叫进书房念叨了好一阵。你爷爷也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你别忘了,你身后还有一个唐耀!”
唐其琛沉默着,没说话。
景安阳句句在理,顺着人情利益往下推,每个字都跟出鞘的尖刀似的,“公司那几个老的,对你本就有异议,你几年前上任,要不是当时安氏与你合作的那个高铁项目正式签约,你能这么顺利在集团扎稳脚跟?其琛,这种道理,现在还要妈妈来提醒你吗?安氏为什么选择与亚汇合作?还不是因为你安伯父!”
唐其琛抬起头,脸色凝重三分,很快轻佻勾嘴,“呵,他可也没少挣。”
景安阳已经知道自己刚才那话说重了。她是心急,用词和语境都只顾着外姓人。其实亚汇能够发展至今,在中国数以万计的企业之中出类拔萃,更多的仍是领导班子的正确决策和严防把控。
她这一句话,是抹杀了儿子的心血和付出。作为母亲,景安阳深知自己方才是伤着唐其琛的心了。一旦理亏,气势便弱,景安阳表情讪讪,但依旧坚持立场,“你必须给安安道歉。你是个男人,你就去道歉。”
唐其琛眉峰下压,唇瓣紧抿成一道锋利的刀刃,语气暗哑“她要有点善心,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你!”
“妈,您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想得我一句话。我今儿就跟您坦白了说,我有喜欢的姑娘了,她跟我在一起不容易,我也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别的我不承诺,但至少搁我这儿,如果不是她提分手,我就一定护好她。您是我妈,我不会不尊重您的意见,但在这件事情上,爷爷说了不算,安伯父说了不算,安蓝说了不算,您说的也不算——女人我要自己选,主意我也要自己拿。”
唐其琛从来不会对父母长辈趾高气扬,他有教养,有家风,有尊老之德。他一席话,语速平缓,就像与你普通的聊天,但字里行间暗潮汹涌,扑了景安阳一面冰湖。
景安阳心里添堵,但又半字回不上话,她闷了一团火,都发泄在了脚边的浇水壶上。
水壶被她踢倒,冰冷的水全都溅在了唐其琛的右腿上。薄薄的外裤瞬间被浸湿,继而沾上了他的脚腕。十月了,水还是很凉的。唐其琛本就胃不好,不太能受寒。一壶水这么透过来,他浑身无意识的打了个颤。
景安阳难掩关心,向前一步面露焦色,“哎!你怎么不躲呢!”
唐其琛松缓了神色,又换上一副笑脸,好生和气的说“您这不是还生气吗,没敢躲,让您消消气儿。”
有了这一层台阶下,景安阳也不再拿劲,拢了拢披肩,径直往屋里走去,留了话,“老大不小的人了,比小时候还让人操心。”
唐其琛随后也踏进屋内,保姆把他的茶水又添了热的,送到他手中,万分心疼的劝“外头风大哟,吹了那么久难不难受啊?”
唐其琛喝了口热茶,举起杯子掩住嘴和鼻的时候,眉头不可抑制的皱了一下,很快舒展如常,没人瞧见。
他没留下吃晚饭,母子二人看似最终以和气收尾,但都是给彼此一个面子。到底是血缘至亲,不会真的大动干戈。但景安阳的态度实则已经非常坚定,这些年为唐其琛打点内部的这些人情关系,很多东西也能率先洞察。唐老爷子对唐耀有心,唐其琛又何尝不知。
夜色降临,温度跟着渐灭的天色一起,跌了一档又一档。唐其琛开车出了别墅园区,立刻就将车停在了路边。他原本只想缓一缓喘口气,但胃里像是塞了千斤秤砣,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往下坠。唐其琛整个人只得趴在方向盘上,忍受这波痛苦的痉挛。
这辆车是宝马,他不常开,所以备用的胃药都没在这车里。等最疼的这几分钟熬过去了,唐其琛才强打精神,硬撑着把车开去了老陈的诊所。老陈看到他人时,都吓了一跳,“快躺着。”
他搀着唐其琛的胳膊,连番问“疼多久了?”
“昨天就不太舒服。”
“喝酒了?”
“这几天在澳洲签合同,喝了一点。”
“最近这样疼的时候多不多?”
唐其琛没说话。
“你还瞒着我?”老陈沉了脸,“半个月,两次有没有?”
唐其琛说“三回了。”
老陈倒吸一口气,“那你还不上我这儿来!”
“吃你开的药,止疼了。”
老陈亲自给他做了片儿,抽了血去化验看,然后给他先挂上了吊瓶。唐其琛盖着被子,呼吸渐渐平稳。病房的顶灯亮着,他没扎针的那只手虚虚抬起,遮了遮眼睛。一旁正在配药的护士轻声问“唐先生?”
唐其琛声音嘶哑,“麻烦您帮我把灯关掉。”
“关掉不行呢,您这儿的药得看着,我帮您调暗一点好吗?”
“谢谢。”
房间里就像日升月落,很快变成暖黄调,墙上倒出的影子放大,晕出一团团暗影。唐其琛舒服了些,眼睛慢慢能睁开了。这时,门被推开,老陈穿着白大褂,戴着无框的金属眼镜,高挺的鼻梁撑着,额前搭下几缕细软的刘海,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添严肃。
他把检验单放在桌上,然后给唐其琛把吊瓶的流速又调慢了些。
唐其琛瞥见那些报告单,声音淡“怎么说?”
“白细胞都到15了,你体内炎症太厉害,消炎,不然又得发烧。”老陈坐在凳子上,“上回异常的几个指标都降下来了,但你别不当回事,抽个空,过来住几天院,我给你安排做个详细检查。”
唐其琛事务缠身,吃个饭都要抓紧,几天时间对他都是奢侈的。
老陈多半猜到了答案,叹了口气,“我知道劝不动你,但你身子不仅是你自己的,为了亚汇,为了唐家,你也不能垮是不是?”
唐其琛阖上眼,脸庞侧去一边,五官神色之间看不出半分闲愁。
——
晚上八点半,温以宁和李小亮在德庄火锅海吃了一顿,捎着的还有江连雪。上午唐其琛走后,温以宁就打电话告诉这只缩头乌龟可以回家了。江连雪还纳闷呢,说,你那男朋友很够意思啊,大老远的来看你一眼就走了?
温以宁没多聊,就说晚上小亮老师请吃火锅,要不要一起去。
白吃白喝傻子才不去,江连雪还特地化了个妆。穿上了她新买的外套。小亮见到不是温以宁单独赴约,表情一刹的惊愣,但很快恢复如常,笑眯眯的说“嗨!我都不敢跟你们走一块了,跟两姐妹似的,显得我跟个大叔一样。”
江连雪被哄的心花怒放,跟李小亮天南海北的侃。一顿火锅吃下来简直欢声笑语。中途李小亮去洗手间,江连雪意味深长的用脚尖勾了勾温以宁的腿。
温以宁莫名其妙“干什么?”
江连雪笑眯眯的说“小亮老师真没希望了?”
温以宁被一口辣酱呛的猛烈咳嗽。
江连雪翘着腿,优哉游哉的拆了一包烟,夹了一根在指间,平静道“小亮适合过日子,可惜了,这种好男人,你和我都没这个福分。”
温以宁猛灌一大口水,玻璃杯磕着桌面砰的一声,她没说话,但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顿火锅是江连雪买的单,李小亮特不好意思,开车送她们回去念叨了一路。江连雪嬉笑着说“没事儿,我是拆迁户,有钱。”
李小亮笑的憨厚。温以宁忍不住白目,“可把你能耐的。”
拆迁款是到位了,打进了江连雪的户头。这些事温以宁没管过,她在上海也管不着。加人头补偿费一共也有一百六十多万,政府限定下个月底之前都搬离。江连雪跟她在微信上提过,说是找了一个新楼盘,现房精装,手续什么的还在办。温以宁回来的少,也不在意这些,随她高兴就好。
江连雪谈起钱就嘚瑟,翅膀都快飞上天了,李小亮也配合,说搬家的时候一定来帮忙。
到了地方,李小亮解开安全带也跟着下车,“江姨,上回朋友从麻阳带了两箱橙子,您拿一箱尝尝,我觉得挺甜的。”
温以宁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呢,江连雪连连答应“好好好,我最喜欢吃橙子了,肯定甜,我们亮亮送的能不甜么!”
李小亮嘿嘿笑“得嘞!我给您搬上去。”
温以宁上楼前,在一楼的快递柜里取了个快递,一个中等大小的盒子。她最近没买东西,不知道这是什么。看寄件人写的也很模糊,就一个x小姐。温以宁放手里掂了掂,猜不出。
进屋后,江连雪的狐朋狗友打了电话过来,这人又下楼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温以宁给李小亮倒了杯水,“小亮老师嗑瓜子吗?我帮你拿。”
“别忙,我喝水就行。”李小亮很自然,以前也没少来,不管恋人还是朋友,他跟温以宁的关系就跟半个家人了一样。
边聊着天,温以宁边把刚才拿上来的快递给拆了。
胶带缠的紧,李小亮钥匙上有瑞士军刀,递给她,“用这个划。”
温以宁划了一刀,聊天说“齐齐不是说要开公司么?怎么样了他?”
“工商执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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