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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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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炎热,已是盛夏,他们足足爬了半个多小时的山,等站在那山顶时,个个汗流浃背。

    霍初霄穿得最多,却出汗最少,半路上他对小兵伸出手,后者递给他一把绢面涂满黑色涂料的伞。

    他撑开,要为荣三鲤打,顾小楼突然冷哼一声,也从竹筐里抽出同样的伞,只是略旧一些,撑在荣三鲤头顶,然后以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霍初霄无所谓地笑了笑,给自己打。

    小白满头大汗,却精力充沛,爬上山后依旧神采奕奕,猴子似的活蹦乱跳。

    “我们在哪里烧啊?”

    荣三鲤环顾一圈,选了块较为平坦的空地,让他们把东西拿出来。

    佛香、蜡烛、纸质金元宝……零零碎碎地堆在一起,让人看着就满心苍凉,耳中听到的却是生机勃勃的蝉鸣和鸟叫,组合出一种差异极大的荒诞美感,好似活在一个梦幻虚假的世界。

    荣三鲤点燃了两根蜡烛,,摆放好纸钱,让顾小楼放鞭炮。

    小白对于这件事很感兴趣,夺过点鞭炮用的香,抢着要来。二人争执之间,他一不小心把荣三鲤亲手摆好的纸钱堆给踢翻了。

    二人愣住,谁也不敢动弹。

    荣三鲤微垂着头,冷冷地低喝一声。

    “胡闹!”

    顾小楼跟了她五年,很清楚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有多严肃多重要。家里多了个没规没矩的野孩子,他这个当老大的,自然要出面管教,于是当即拽住小白的手。

    “三鲤,我带他去一边等你。”

    荣三鲤点点头,小白就被顾小楼半拉半拽地往前带了几百米,最后停在一株歪脖子老树下,遥遥地朝这边看来。

    霍初霄瞥了眼从不离他一米之外的范振华和那些护卫兵,吩咐道:“你们也过去。”

    范振华啊了一声,急道:“可陈总理派我来的时候特地吩咐过,绝对不能离您太远啊。否则要是您出了事,他能要我的命。”

    “那你怕不怕我现在要你的命?”

    霍初霄眸光冷漠地看着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压。

    范振华迟疑不决,最后沉声警告了荣三鲤一句“要是敢胡来就毙了她”,才带着那些人走到顾小楼身边,站着不动,戒备地看着这边。

    相隔这么远,他们的说话声已经听不清,被山顶的风带去了很远的地方。

    荣三鲤手里握着一把紫红色的长香,收回视线道:“你的下属可真是忠心耿耿。”

    霍初霄抬头看了看晃眼的太阳,“你还是抓紧时间吧,否则祭祀的时间就要过去了。”

    荣三鲤直到现在都想不通他的来意,姑且理解为看热闹,不再理会他,专心做事。

    竹筐里还有一叠切好的猪头肉,几块荣母生前爱吃的点心,一瓶荣父喜爱的竹叶青。

    一切都布置好后,荣三鲤跪在这几样东西前,认认真真地叩拜三下,闭上眼睛,记忆混合着佛香的味道,一同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原主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她都知道,比看电影更生动。她看见了对方儿时与家人间的温馨和睦,也看见了原主收尸时的悲痛欲绝。

    如此清晰的记忆,很难不感同身受,事实上当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第一瞬,就突然明白书中原主为何那么执拗,宁愿死也要报仇。

    那种仇恨深深扎根于心底,想忘忘不掉,想逃逃不了,唯有手刃仇人,将他的血洒在父母的墓前,才能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她毕竟不是原主,所以比她理智得多,绕开了原主选择的错误的路,另闯一条更为安全的。

    不过这条路的终点是通向成功么?她至今无法肯定,只能尽力部署好一切,走一步看一步。

    荣三鲤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睛睁开一条缝,不动声色地瞥着霍初霄。

    在原书中,霍初霄毫无疑问是原主的对手,但是与他接触了这么久,对他的看法变得不确定起来。

    他到底是敌是友?

    陈闲庭亲手提拔他,给了他无上荣耀的生活和地位,他毫无疑问是陈的人。

    那他何必对她死缠烂打?

    只是为了追求她?不可能……只有常清廷的性子才会做那种无脑的事,霍初霄绝不是会在漂亮女人面前抛弃理智的人。

    大概是身边只有他,不用担心被外人听见,荣三鲤生出了一点试探的想法,看着插在猪头肉前三根缓慢燃烧的香说:“当年陈闲庭下令杀他们的原因,想必你很清楚。”

    霍初霄低低地嗯了声。

    “东阴人攻入平州时,曾胁迫先帝立下一份割地赔款的协议,同意割让平州、沪城、东部三省等地,并且赔偿五亿两白银给他们。先帝迫于性命威胁,立下协议,准备交给他们时突然反悔,将协议与虎符一并交给我爷爷,自己则***于皇宫之中。

    几年后爷爷死于平州,东阴人翻遍他的尸体也没找到那份协议。紧接着陈闲庭的大军就攻打进来,东阴人败退,陈闲庭领兵入驻平州,任总理一职,听闻此事后,就找到我爹,要他交出协议。”

    荣三鲤顿了顿,声音悲痛。

    “我爹不知协议所在何处,陈用尽办法也未能让他开口,最后恼羞成怒,以通敌叛国之罪,抄了我家满门,除了我。”

    霍初霄见她情绪低落,忍不住打断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

    “他们的事情过去了,你我的事情却没有。”

    荣三鲤转过脸,眼眶微微泛红,仿佛淡淡地扫了一层胭脂。

    “外人都说你是因婚约才求陈闲庭留得我一命,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其实陈闲庭一早就怀疑协议在我这里,所以才让你以成婚的名义接近我,对不对?”

    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书中原主临死前的几个月,霍初霄还在床上与她谈起过此事,被她一口给否定了。

    说不定,这才是书中原主必死的原因。

    霍初霄沉默地听着她的每一句话,深邃立体的眉眼间笼罩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和他本人一样捉摸不透。

    荣三鲤等了半天,不见他答话,心知自己的猜测不说全对,起码也说中了五六分。

    山顶阳光暴晒,苍翠的树叶反射出明晃晃的光。两人一站一跪,暴露在艳阳下,却犹如中间隔了层冰,谁也接近不了谁。

    她冷冷地扯了下嘴角,决定断了他的念头,起身凑到他耳边。

    “自从他们死后,我就发誓不提这份协议,但我今天决定将这个秘密告诉你……”

    女人的气息温热中带着淡淡香味,洒在他的耳朵上,清越的声音近在咫尺。

    “那份协议早就被爷爷一把火烧掉了,谁都别想拿到。”

    霍初霄抬起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烈日底下尽显无疑。

    “是么?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

    “我不恨你爹,当年指点我生路的人,就是他。”

    荣三鲤猝然拧紧了眉,慌乱地朝远处看一眼,确定那些人暂时没有过来的意思,才沉声道:“怎么可能?”

    霍初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盒子本来精致美丽,但是年头太久,被拿出来观赏的次数太多,导致边缘已经磨损,露出红色的内里。

    “十年前我家破人亡,身无分文,登门求助,他将我拒之门外,还丢出了我家为了结亲特地赠与你的传家宝玉,告诉我姻缘已断,不要强求……

    当时我也以为他冷血无情,翻脸不认人,直到打开盒子才发现,里面藏着一封引荐信和一张银票,已在暗中为我指明方向。”

    荣三鲤满脸震惊。

    “他真的帮了你?为何从未对我提起过?”

    霍初霄苦笑了一声,摩挲着盒子说:

    “或许他也不确定我是否能东山再起,事实上倘若我胆小一分、谨慎一分,如今依然是个不起眼的边疆小兵。”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让人简直无法接受。

    荣三鲤紧盯着他的双眼,企图从里面找出说谎的痕迹,可是失败了。

    随即她又问:“既然你我无仇,为何不早日坦白?”

    离开平州的那一晚,她甚至想过要不要趁他酒醉冒险杀了他,彻底解决这个将来的威胁。

    最终她放弃了,不是因为心软,而是门外就站着十几个小兵,倘若她得手,小兵们必定将她乱枪打死,插翅难飞。

    现在……他告诉她,他一点也不恨她的父亲,反而非常感激?

    霍初霄启唇欲说出实情,眼角余光瞥见范振华已经带着下属朝这边走来,就闭上嘴,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飞快写下一个字。

    等他们来到二人身边时,字正好写完,霍初霄把她的手抬到唇边,落下一个暧昧至极的吻,挑着眉戏谑地说:“今日我们已经见过长辈了,是不是可以考虑丧酒变为喜酒,让你借这个机会,改成我霍家的姓?”

    荣三鲤平日里十分冷静镇定,今天一下子得知太多事,没有他那么反应迅速。此刻她心烦意乱,顺水推舟,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了句“滚你的”,就握紧那只手,把竹叶青浇在地上。

    范振华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扫,不苟言笑地提醒道:“督军大人,今日天气炎热,山上又无阴凉可避,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还是尽快下山回公馆吧。”

    顾小楼和小白也走了过来,为荣三鲤撑伞,不甘示弱地说:“是你们督军自己要跟来的,说得好像我们强留一样,倒抱怨起天热了。”

    范振华最讨厌这种不懂规矩的小子,斥道:“你们说话客气点!”

    眼看他们就要吵起来,荣三鲤收拾好东西,转过身说:“回家吧。”

    她是今天的主角,她都发了话,山顶上又这么热,众人谁也不想留,离开跟着下山。

    来到山脚,各自上车。荣三鲤坐在车内,透过窗户看着护送霍初霄上车的范振华。

    他与第一次见面时无异,人高马大,表情冷漠。身上穿着副官的蓝色制服,肌肉几乎从挺括的衣料里爆出来,拳头大的可以一拳打死牛。

    由于有时太过听霍初霄的话,他给人的感觉就是霍初霄的一条狗,绝不会怀疑他对他的衷心。

    可刚刚霍初霄在她手心写下的字,分明就是一个“范”。

    他以前不告诉她真相,是因为范振华。

    而他刚才对她说出实情时,范振华的确不在场。

    车子启动了,荣三鲤靠在椅背上,回忆以前与他接触时的情形,发现无论哪一次,哪怕他们仅仅是在书房喝个茶,范振华都要站在门外守着。

    她曾以为是为了保护他,仔细想想,其实更像监视。

    脑中突然又浮出一件事,之前去省长家参加宴会时,霍初霄曾告诉过她,范振华的太太是陈闲庭的远方表妹。

    当时她没放在心上,笑笑就过了。现在突然意识到,可能那时他已经在暗示。

    所以说……范振华其实是陈闲庭安插在霍初霄身边卧底,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而霍初霄对她的死缠烂打,对她的无脑追求,都是演给远在平州的陈闲庭看的?

    这么说来,霍初霄倒与她是一路的,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是不对,他要是不恨她,也不服从陈闲庭,那么在书里最后为什么要杀掉原主?原主除了想报仇外,并没有触碰其他的禁忌。

    荣三鲤终于知道了真相,却感觉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眼前蒙了一层浓浓的雾,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茫然,以至于顾小楼以为她沉浸在亲人逝世的伤痛中,停下车安慰道:“三鲤,我永远在你身边。”

    荣三鲤抬起头,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忽然不再纠结了。

    霍初霄本就不是她计划之中的,得知真相又怎样?能利用他最好,不能利用就还是按照原计划来,不会受到影响。

    她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正要点头时,小白突然高举双手,嘹亮地喊了声。

    “还有我!”

    顾小楼嫌弃道:“关你什么事?一边去。”

    “我也是三鲤的干儿子啊。”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前面的车按喇叭,问怎么不动了。

    荣三鲤忙安抚他们,让顾小楼继续开车。

    霍初霄毕竟还有收编军队的任务在身,把他们送到永乐街,就前往省政府了。

    锦鲤楼难得休息一天,荣三鲤无事可做,想起这些天的饭菜都是顾小楼做的,就拿出曾爷爷的菜谱,对照上面选好食材,准备犒劳犒劳顾小楼,顺便为小白做一顿迟来的接风宴,让他们吃顿好的。

    这些天店里又上了不少新菜,云腿炖乳鸽、麻油酸菜鱼、生菜鸽松等等……

    其中生菜鸽松的材料最为接地气,却是当年皇帝最爱吃的,本来只有紫禁城里有。后不知被谁偷得菜谱,成为了羊城名肴。

    这道菜用料很简单,一是鸽子肉,二是生菜,都以最嫩的为佳。

    手法稍显复杂,一只鸽子不过四两,还是连同骨头和毛一起的,宰杀洗净后,要耐着性子把肉一点点从细如竹篾的骨头上切下来,剁成肉里,用调味料腌制。等到入味后下锅大火翻炒,轻油少盐,宁淡勿咸。

    至于生菜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无需下锅,以稀释的灰锰氧水浸泡,反复冲洗,方能用来包裹鸽子肉。

    两种食材一熟一生,滋味各异,放在盘中晶莹翠绿,喷香扑鼻,却一点也不油腻,乃盛夏时节清热解毒之佳品。

    如若客人嗜辣,便佐以特制的香辣酱,涂抹在鸽松或生菜上,吃法很有点德国汉堡的意思。

    锦州城气候适宜,养鸽子的人家很多,因此这道菜物美价廉,推出后广受欢迎,已经卖出去许多。

    荣三鲤只在教刘桂花的时候做过一次,这是第二次,烹饪时非常用心。

    午饭做好,摆在石桌上,顾小楼昨日傍晚花三块大洋购入一顶凉棚,已经让工人搭好了,面积颇大,足足遮盖了半个院子,石桌正好藏在阴凉底下,温度比外面低许多。

    凉棚的主体是木头架子,顾小楼额外买来几盆葡萄树,说等来年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铺上凉席躺在下面乘凉,一张嘴就能吃到葡萄了。

    他描述的画面确实美好,引得荣三鲤都忍不住向往。

    盛了三碗饭放在石桌上,她左右看看,咦了声。

    “小白呢?”

    “他满身臭汗,我让他洗澡换衣服去了。”

    荣三鲤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顾小楼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

    “你越来越懂事了,我开心呀。”

    顾小楼本来在刷锅洗碗,闻言脸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他本来很嫌弃小白的,对方爱放屁、爱打嗝、爱抱着他的猴子,身上永远有股动物的味道,还一点底线都没有,看到别人的好东西就羡慕。

    可是现在看来,这些缺点太顺眼了!

    小白缺点越多,不就越衬托出他的沉稳懂事吗?

    顾小楼暗自下决心,以后努力挖掘出他更多缺点,然后在三鲤面前好好管教他。

    正琢磨着小白还有哪些缺点时,对方已经以神一般的速度换了干净衣服跑下楼,跟饿了三天的野猫一样,闻着香味儿往桌上一扑,惊喜叫道:“这么多好吃的!”

    “嘎嘎。”小鬼坐在他脖子上,兴奋地手舞足蹈。

    荣三鲤看着他,突然发现小白长得也挺好看的。五官端正,大眼高鼻,眉毛极浓,不难看出长大后的英俊雏形。

    皮肤虽然黑,但是经过这些天的好吃好喝,变成了一种很健康饱满的小麦色,透着莹润的光泽。

    配上他那一头刺猬般的短发,赫然就是个伶伶俐俐的机灵鬼,眼珠子总滴溜溜地转,手脚停不下来。

    最大的缺憾就是规矩还得慢慢教,他都七八岁了,也该开始认字,给他找个学堂才行。

    荣三鲤一边琢磨着,一边与他们吃了午饭。小鬼和傻虎也占据一席位置,热热闹闹的,竟有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悠闲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天转眼就结束了,翌日酒楼正常营业。

    荣三鲤完全把柜台交给小楼打理,自己只负责打烊后算总账。自陈闲庭的进攻计划受到影响后,平州也连着很多天都没有新消息传来,一下子变得无事可做。

    不过酒楼里每天客流量那么大,新鲜事永远少不了。这不,她吃瓜子吃得口干了,去大堂为自己泡杯茶的功夫,就听见几位食客,正在嘀嘀咕咕地聊当今大总理。

    陈闲庭的成功,有人敬佩有人怀疑,众说纷纭。

    最先提起他的那位食客,就是怀疑他立场的。

    “你们看到了之前被封的报纸吗?上面都说了,有东阴军官进出总理府,已经不是第一次有报纸这样写了,我看他八成有鬼。”

    陈闲庭被平州人奉为救世主,在锦州也颇具人气,立刻就有人表示反对。

    “这些都是小道消息,谁信谁就是傻子。陈总理亲手把东阴人赶出平州,之后屡屡带兵迎击,他要是汉奸,这天底下还有好人吗?”

    “他带兵打仗是不假,可你看自平州大捷后,还有几次是赢的?最后不都是赔款了事,再这样下去,国库迟早要被他掏空了。”

    “要是能赢他会故意不赢吗?赔钱也是无奈之举,再说最起码国土还在,只要不动根本,东阴人就掀不起大浪。”

    最先说话的人哧笑了声。

    “切,还有蠢货相信他的鬼话。告诉你们吧,早在他领军进平州的时候我就听人说,当初他发家靠得就是一个东阴军官,保不准他夺回平州就是东阴人的安排。”

    “你放屁!”

    后者忍无可忍,拍桌而起,抄着凳子就砸过去,二人打作一团。

    他们都是和朋友来下馆子的,周围人连忙劝架,期间你踹他一脚,他扇你一嘴巴,倒是打得更加热闹了。

    顾小楼一看,放下毛笔道:“怎么可以在酒楼里打?打坏东西怎么办?我去劝劝。”

    荣三鲤伸手拦住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此事。

    他们动手不久,巡警听见动静,敲着铁棍喝令所有人住手。

    问清到底是为什么打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打电话给警察厅,开来几辆车,把所有人都抓了回去,包括锦鲤楼的伙计,还有荣三鲤本人。

    顾小楼差点气死,他们就是个做生意的,别人打架关他们什么事?

    荣三鲤知道巡警为什么抓人,关好酒楼大门,带着他们冷静地上了车,在永乐街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被巡警载去警察厅。

    一下子来了几十个人,警察厅里顿时热闹起来。

    这些人被分成三波,骂陈闲庭是大汉奸的一波,为陈闲庭说话的是一波,锦鲤楼的是一波,分别单独审问。

    荣三鲤非常配合,警察问什么她回答什么,客客气气,毫无怨言。

    这倒让这些警察们很惊讶,他们知道她与督军的关系,一点也不愿招惹,只是碍于上级命令不得不照做,本想着随便问两句走个过场就算了,免得惹上刺头,没想到她却是最听话的。

    锦鲤楼的人毕竟只是旁观的,警察审问完确定无关后,就把他们放了,还殷勤地送回酒楼。

    至于那些动了手的人,还需要仔细核查。

    打开大门,众人怨声载道地收起那一地狼藉,顾小楼不禁抱怨道:“这又不是平州,怎么连陈闲庭三个字都不能提?”

    荣三鲤捡起地上的筷子,低声说:“知道不能提还说?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吧,以后哪怕喝多了也要关好嘴巴,别给自己没事找事。”

    “是。”伙计们答应。

    收拾好大堂,酒楼继续营业,荣三鲤回到房间关上门,摊开纸笔写下一封信,借着翌日买鱼的机会隐秘地交给贺六。

    是否真的有东阴人进出总理府,这事暂时不好说。但是一份发售后不久就被回收封禁的报纸,本就值得大做文章。

    傍晚时,贺六来给她送鱼,冲她点了点头。

    几天之后,全国各地谣言四起,都传闻陈闲庭与东阴人私下有联系。

    之前被抓的那一批还没放出来,巡警陆陆续续又抓了几波人进去,把拘留的房间都住满了,仍然没能够打消百姓们讨论的欲望。

    最后省长下令,来了笔大的,张贴告示,凡是提及谣言者,只要被抓到,一律抄家赶到城外难民村去,这才堵住了他们的嘴。

    不过堵嘴容易,断念头难。纵然城里不再有人谈论此事,在本就不太信任陈闲庭的人心里,对他的印象都愈发差了。

    这场风波中,荣三鲤依旧悠闲地做着自己的小生意,从开张到现在已经过去小半年,锦鲤楼为她赚回来一百多块大洋。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等到来年开春估计就能回本了。

    风波平息后,霍初霄曾组织商人创建的捐款已经有了眉目。他的镯子卖了一万,其他人齐心协力凑了一万,总共两万大洋,随时都可以交到荣三鲤的手上。

    挑了一个刚下完雨的凉爽日子,他来到锦鲤楼外,邀请她与自己一同去难民区走一遭,亲眼看看那里的情况。

    荣三鲤自上次上山祭祀后,就恨不得能与他多见两面,好观察他说得话究竟是真是假。

    因此她立刻就答应了,换了一件透气的真丝短款旗袍上车,与他前往难民区。

    顾小楼站在柜台后,看着远去的车影,暗暗下决心——以后他一定要买一辆更好的车,把霍初霄的风头抢得渣都不剩!

    小白抱着他的猴子站在旁边,也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口中赞叹。

    “督军大人真是帅,要是三鲤嫁给他就好了,我就可以跟着他姓霍了。”

    顾小楼听得气不打一出来,抄起账本砸向他,“没志气!洗碗去!”

    小白躲开账本翻了个白眼,腹诽着走了。

    难民们大多来自东部城市,因战乱家园尽毁,城市已被东阴人攻占。他们趁乱逃了出来,有钱人投奔亲戚,或买宅子定居,继续过日子。像他们这种没钱的,就只能一路要饭,要到暂时没受影响的锦州,靠给城里人搬搬家具,拉拉人力车,或者去码头上扛大包,卖苦力挣饭吃。

    锦州毕竟人口多,繁华热闹,只要不打战,一口饭还是能赚得到的。可他们无田无地,安身立命之所却不好找,总不能带着全家老小睡桥洞。

    省长算是做了件大善事,统计出人数大概有一两万,就把他们安排到城西的一个废弃村庄内,不收租子,随他们住去,白天可以进城找活干,晚上六点前出城就行。

    荣三鲤当初进城是从城北那条路来的,来了以后鲜少出城,只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却从没有来过。

    今天他们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出城后从大马路变成小马路,小马路变成泥巴路,正以为前面要变成臭水沟,要下车涝过去时,前方终于出现几栋东倒西歪的破房子,有小孩在外面土堆上玩。

    路面不平,开车的卫兵怕震着他们,每次踩油门都小心翼翼。

    汽车缓慢地往前开,出现在眼前的房屋越来越多,有些就在路边,有些隐藏在茂盛的树林后,风格是一样的残破不堪。

    荣三鲤的心思本都放在霍初霄上,打算找个范振华离开的机会,仔细问他几句话的,这时也忍不住转移了过来。

    为什么是这么破的房子?说家徒四壁都算好的了,简直是四面露风,有些屋顶都没了大半,靠难民们弄来一点茅草树枝堆上去遮风挡雨。

    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本以为穷归穷,起码会是个正常的村庄模样。

    现在看来,这个村子怕是已经废弃上百年。

    豪华汽车在这里是稀罕之物,因年男人们都进城赚钱了,只有女人和小孩在家。而女人又要操持家务,导致小孩无人看管,全都追在车子旁边跑,车轮几乎把他们的衣服都卷进去。

    荣三鲤见状说:“已经到了村庄,前面路不好开,下来步行吧。”

    霍初霄点点头,一行人下了车。近百个小孩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挤在周围,大的有十二三,小的才两三岁,都仰头看着他们,他们身上崭新干净的衣服与漆黑的手。枪,让孩子们畏惧又羡慕。

    荣三鲤感觉自己宛如被一群饥饿的小兽包围,并不担心被他们吃掉,只觉得可怜。

    范振华以中气十足地声音问:“你们的村长呢?快点叫他出来。”

    小孩们似乎听不懂他的话,茫然地睁着眼睛,身上大多长了痱子,被大太阳一晒,浑身上下都是通红的。

    大人们也看见了他们,不知是何来意,都躲在远处戒备地看着他们,不肯过来。

    范振华放弃跟小孩交流,环视一圈,冲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年轻女人招招手。

    后者怯生生地走了过来,步伐缓慢,宛如上刑场。

    范振华也不废话,直接让她把村长叫来,没有村长就叫个管事的。

    那人听了扭头就跑,速度飞快,与刚才形成鲜明对比。

    她跑了好久都不见回来,就在大家以为她当了逃兵时,她搀扶着一个拄拐杖的老头出现了。

    老头穿得同样破烂,满头花白,模样得有七八十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他操着一口带浓重口音的官话,勉强能够让人听得懂,问他们为何而来。

    荣三鲤表明来意,愿意出资帮他们修缮房屋,购入田地。

    他听完后嘴巴张得老大,露出两排没牙的牙龈,“真的吗?太好了,省长没有忘记我们……太好了……”

    老头回头对大家不知说了句什么,所有人都跟着他欢呼。

    范振华无语地打断他们。

    “什么省长?跟他没有关系,这是督军大人出得钱。”

    老头立刻往二人面前一扑,感激涕零。

    “活菩萨!真是活菩萨!”

    荣三鲤把他扶起来,正色说道:“感谢的话以后再说,现在需要了解住在这里的人员情况,劳烦你说一说。”

    别人免费帮忙修房子,老头自然义不容辞,把他们迎入自己家中。

    他在这些人中颇受尊重,据说曾经在东部当过知县,逃难的路上拿出自己的积蓄帮过不少人,于是大家主动将较好的房子让给他住。

    饶是如此,他家依旧穷得叮当响。家具不如砖石坚固,又未经细心养护,早在近百年的光阴里腐烂了。他家唯一能坐的是一把竹编的椅子,只有一个杯子一个碗,男人们去城里做工时,买米面会多买一些,带回来给他。

    他装在破了口的陶罐里,用稻草树叶密封好,饿了舀出点加水烹煮,就靠它们果腹。

    一进屋,范振华看着拿把脏兮兮的椅子皱起眉,脱下上衣盖在上面,给霍初霄坐。

    霍初霄让给荣三鲤,自己站在一边,动作自然到似乎理所应当。

    范振华自然不爽,但这是督军的选择,他不好说什么,只是看荣三鲤的眼神更加嫌弃了。

    荣三鲤对霍初霄的举动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跟老头聊起天来,专心了解情况。

    他们是上午去的,眨眼就到了中午。老头非要请他们吃饭,看看他家的情况,荣三鲤推脱说早饭吃得晚,现在不饿,婉拒了他的好意。

    这让他们特别不好意思,等到下午准备离开时,最先被范振华点到的那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用家里仅剩的面粉烙了几个饼子,塞到她手上一定要她带走。

    盛情难却,荣三鲤只好收下。当汽车启动,几乎整个村的人都来路上挥手告别,架势极其浩大,要不是周围房子太破,堪比陈闲庭当年打了胜仗后,领兵进平州的场面了。

    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感谢别人,他们如此热情,唯一的原因是现在的生活太绝望,想获得救赎罢了。

    怎样才能彻底救他们?只靠修房子送粮食?

    战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烧到锦州,还是要回到原点。

    荣三鲤拿着那几个干巴巴的烙饼,垂眸沉思。

    霍初霄看着她秀美的侧脸,皮肤那么雪白细腻,鼻尖有小小的上翘弧度,明明已经二十一了,侧脸依旧像少女一般美好。

    可是每当她望过来,对上她的眼睛时,便能感受到一股直击人心的力度,仿佛能洞察一切。

    霍初霄冒出与她聊天的欲望,抿了下嘴唇,装作随意地问:“你准备给他们买多少粮?”

    荣三鲤道:“最近粮价高,先买一千公斤应应急。”

    她做得是酒楼生意,对于粮价自然相当了解。自从发生战乱后,粮价一路飙升,包括平安的锦州。

    例如大米,十年前十九块大洋就能买来一石,现在起码八。九十。

    换算下来,一千公斤就要好几千大洋了,不得不省着点用。

    霍初霄斜眼看着她,“我认识一位从北边来的粮商,若要大量购入,可以帮你引荐。”

    “真的?”

    霍初霄笑道:“明日来公馆,我为你们安排见面。”

    荣三鲤反应过来他帮忙的用意,心想也好,今天范振华始终陪同在旁,没有找到私聊的机会,明日继续好了。

    霍初霄再演,她自然也要陪着演,心里已经答应,嘴上却兴致缺缺。

    “再说吧。”

    霍初霄心知肚明地露出个笑容,没说话了,专心看风景。

    回到锦鲤楼时已经到了傍晚,店里又坐满了食客,忙得不可开交。

    荣三鲤没在柜台看见顾小楼的身影,好奇地走到后院,发现他与小白在帮刘桂花洗菜,顺便豪情万丈地吹起了牛。

    “你有我要饭要的年头长吗?我要了十四年!”

    “切,那有什么厉害的,我四岁就一天能要到十个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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