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为他,一部分为己。 (2)
。
“她还没回家,但我知道她在哪。”
施澈一脸的不信:“真的?”
他没跟他多说废话,转身便走。
江皓月和陆苗一起长大的。他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就是世上最了解陆苗的人。
她不在家、不在学校,没在家附近的小店,没在小摊小贩前吃东西……陆苗或是去一中找他了,或者就是在那儿。
果然,江皓月在家门口的鸡棚内找到陆苗。
少女垂着脑袋,马尾松散;小小一只蜷在鸡棚最内里的角落,抱紧书包,昏沉地睡着。
他的手背靠上她的额头。
——仍有点低烧啊。
“苗苗?”
他小声唤她,语气中有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温柔。
眼睛艰难地撑开一条缝,似梦似醒间,陆苗看见眼前的人。
“哥哥……”她含糊地嘟囔道。
“嗯。”他应声。
江皓月伸手,给她理好头发,轻轻地,捏了一下她发烫的脸。
“唔……”她挣扎着,要拍他的手。
他无声地笑了。
这世上啊,如果不能独善其身,聪明又如何。
陆苗不知道,自己对江皓月的感情是什么,所以他布好局,偏要让她想清楚。
但与此同时,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地要让她知道呢?
江皓月未曾直面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他自私地希望,如果她和他是一样的,由她先朝自己走来。
可他的答案呀,绕也绕不走,一直就在那儿等着。
只这么不经意一伸手,便真切地碰到了。
☆、39.凤爪
三更半夜, 林文芳回到家。
进门后, 她先进厕所, 洗了把脸。
陆永飞在外面可能有人的事,她已经知道好些年了。起初她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想法,不愿意去撕破脸, 探个究竟。娘家人和朋友也总是那么劝她的——你们有了苗苗,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只是一时新鲜, 男人耐不住寂寞,但总归会回家的。
可后来有一天,被她亲眼撞见了。
那女人并不是很漂亮, 身材普普通通, 只是看着比她年轻一些。
回来后,林文芳对着镜子里那张粗糙蜡黄的脸, 忽然意识到, 自己真的变得好老好丑。她又想起,自己刚嫁给陆永飞的时候,也是个非常漂亮又爱美的小姑娘。
然后就忽然地, 再也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他存私房钱, 无法忍受他加班、迟回家, 无法忍受他不够关心女儿,无法忍受他衣服上偶尔的香水味,无法忍受他一星半点的冷落……
今天, 陆永飞对她说:“再吵下去不是办法, 我们分居一段时间”, 他收拾东西走了。
崩溃之下,林文芳去了趟娘家。
不出意外,所有人都在劝她示弱,劝她忍一忍,劝她“孩子都那么大了”、“男人就是那个德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糊糊涂涂就过去了”,“你一把年纪了,带着孩子,瞎折腾什么呢?”。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正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写着“老女人”三个字的皮,皮上贴着廉价处理的标签。
最后,该讲的全讲完,终于有她说话的余地。
林文芳对劝阻的众人说:“我想离婚。”
轻松的是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沉重的是,该如何回到家面对陆苗。
关上水龙头,挂好擦脸布,林文芳朝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然后,蹑手蹑脚地进了女儿的房间。
房里开了盏床头灯。
昏黄色的光线,柔和地包裹住伏在床边的少年和床上的女孩。即便是在睡梦中,他仍紧紧地牵着她的一只手。
床边放着水盆,女孩的头上放着用来降温的毛巾。
林文芳悄声走近。
少年从那个明显不舒服的姿势,悠悠转醒。
长睫轻颤,他缓缓地睁开眼。少年的容貌精致,突出的美丽令人想到拥有鲜艳颜色的蝴蝶,可惜是折了翼的——她眼神扫过他空掉的左腿裤管。
“芳姨。”
江皓月看着她,用嘴型喊了她一声。
林文芳回过神,冲他点点头。
江皓月指了指外面。于是,他们走到外间去说话。
“陆苗发烧了。”
他说:“听说下午的时候,她就从学校回来了。”
“下午?”林文芳皱起眉。
“嗯。”
现下陆苗在睡觉,江皓月直接了当地问了平时不方便问的话。
“您和陆叔两人,是怎么打算的?”
林文芳下意识想瞒他,毕竟他跟陆苗亲,万一他转头对陆苗说了……不过,她的视线和他对上,这孩子的眼里写满了通透。
——看,连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这事她想瞒,又能瞒多久。
“反正,苗苗会跟着我。”
思来想去,她最坚定的事只有这个。
江皓月没有继续问下去。
“陆苗烧已经退了,但您还是小心照看着。她之前烧得迷糊,嘴里喊着‘凤爪、奶茶、麻辣烫’,可能是想吃。”
林文芳应好。
“辛苦你照顾她,时间很晚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江皓月走后,她在女儿床边,呆愣愣地坐了许久。
摸着女儿病中苍白的脸,林文芳对自己说:要不然,为了女儿再忍忍?
……
陆苗想吃的凤爪,是他们巷子门口那家奶茶店的。
别处做不出那种独特的酸辣香麻,他们店卖的泡椒凤爪是老婆婆在家自制的,不大的罐子总共泡不了几个凤爪,卖光了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
陆苗发着烧,却做了一晚上的美梦。
她梦见自己嫁给一个有钱人,他把奶茶店的凤爪全买下来了。
抱着沉甸甸的罐子,男人在铺满鲜花的道路另一头等她。
她拎起裙摆,挥着手,高高兴兴地冲他跑去。
边跑,边坚定地喊出他的名字——“江皓月!”
他单膝下跪,准备将装泡椒凤爪的罐子递给她。
“江皓月……”
陆苗喃喃着醒来。
“苗苗?”
林文芳打了个哈欠,手下意识地摸上她的额头。
“你醒了,身体有哪里难受吗?”
“妈……”
陆苗撑起上半身,脑袋仍在犯懵:“我的泡椒凤爪呢?”
“还在做梦呢?”林文芳扑哧笑出声:“泡椒凤爪?太辣了,你生病不能吃。”
她吸吸鼻子,舔了舔没滋味的唇。
“我的鼻子塞住啦,”歪头倒向妈妈的怀里,陆苗奶声奶气地跟她撒娇:“泡椒凤爪一辣,说不定就通了?”
“尽胡说,不准吃。”
她严厉地将女儿从自己怀中抓出来:“起来吃早饭,吃完吃药。你没发烧了,得去上学。”
陆苗无精打采地抱住枕头:“知道啦,那你呢?”
“我要上班啊。”林文芳站起身,看了看钟,幸好时间还早,她不用赶。
想了会儿,陆苗又问:“爸爸呢?”
“你爸……”
林文芳背朝着她,没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他出差了。”
这个理由对于陆苗,再正常不过,她爸给老板开车,出差是常有的事。
“要几天回来啊?”她自然地追问道。
正往外走的林文芳顿住脚步。
卡壳几秒后,她说:“比较久吧。”
……
生病着的陆苗,一整天都特别想吃泡椒凤爪。
面对黑板上的一道道的难题,她脑中思考的问题却是:为什么人生病不能吃冷吃辣呢?
解:已知“吃冰激凌、吃泡椒凤爪,能让病着的陆苗心情一下子变好”;又因为,“生病的人,最重要的是保持好心情”。
泡椒凤爪=陆苗的好心情
因为,生病+陆苗的好心情=很快就能康复
所以,生病+泡椒凤爪=很快就能康复
由此可证,生病的陆苗需要吃泡椒凤爪;吃了泡椒凤爪,生病一下子就能好。
轻松地解出这道题之后,陆苗有理有据地打算下课了偷偷买一个泡椒凤爪吃。
放学铃声一响,病号陆苗走在回家大部队的最前面。
想到泡椒凤爪的酸辣滋味,连她软绵绵的双腿都有劲了。
同学们惊吓地看着,眼睛无神、脸色惨白的陆苗同学,背着她没关紧的书包,两条腿“哒哒哒”地迈得飞快。
赶到奶茶店前,陆苗艰难地顺着气,将钱拍在了柜台上。
“老板,我要一个泡椒凤爪!”
“卖完啦。”慈祥的老奶奶笑眯眯地对她说。
“啊?”空洞的双眼里写满了绝望,陆苗苦着脸,不死心地向她确认:“一整罐,一个也没剩下吗?我买一个就好!”
“全给人买走啦,连着罐子,”老奶奶安慰道:“下次再来买吧,我过几天再做一些。”
陆苗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正是饭点,小楼里的人家热热闹闹。
她抬头看向二楼,窗户敞开着。
妈妈在炒菜,她往锅中倒入葱花,噼里啪啦地翻炒。
自己家也亮着和别人家一样温暖的光。
算啦,陆苗想:没吃到泡椒凤爪下次吃吧,我有妈妈做的菜。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沮丧已经散去了许多。
陆永飞不在家,江皓月照常比陆苗回得晚。
进了家门,陆苗一路跑到饭厅。桌上摆着热腾腾的菜,却因为椅子全是空的,显得有几分空旷。
“我回来啦!”
她大着嗓门,朝厨房方向兴高采烈地喊。
“妈,你在炒什么呀?”
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林文芳回答她:“炒青菜。”
“你要吃的……我放你桌面……”
陆苗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等她回房间放书包时,她才看见了——整整一罐的泡椒凤爪,摆在她的书桌上。
刚才她在奶茶店没买到。
老奶奶跟她说,被人全部买走了。
原来是她妈妈买下来给她。
陆苗抱起罐子,走进厨房,走到她妈妈的身边。
“妈妈。”她叫得像只小猫咪,声音轻轻细细的。
林文芳握着锅铲,白了她一眼:“哎,你都多大啦,怎么成天只会找妈妈撒娇?”
“你干嘛买这个呀?”陆苗晃了晃泡椒鸡爪的罐子。
“你不是想吃吗?”她答得平平淡淡:“又没多少钱,我买菜回家看见就买了。”
“我、我生病不能吃的……”陆苗说出这话,也觉得自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最多,我吃一两个就好了,你怎么买这么多。”
林文芳惊奇地看她:“这是我闺女吗?你还知道生病不能吃啊?”
“嗯!”陆苗乖巧地应。
她用余光瞥着母亲,脸上的表情傻乎乎的。
林文芳被她逗笑。
“不是让你一天吃完啊,得放冰箱慢慢吃;感冒好前,一天最多允许你吃两个。太辣的话,吃之前拿白开水冲一冲。”
陆苗圈紧她的泡椒鸡爪罐子,点头如捣蒜:“好!”
其实啊……
其实,陆苗有一点点知道,爸爸不是出差。
然后她心里,有一点点的害怕。
可是,她想……
爸爸怎么会离开妈妈呢?妈妈是这么好的妈妈。
☆、40.偷拍
陆苗这次的月考没考好。
她可以给自己的没考好找很多原因:之前生病了;江皓月没有辅导她;父母吵架。可是, 没考好就是没考好, 用老师的话说——高考的卷子上不会写你有什么苦衷, 出现的只有你获得的分数。
月考试卷需要家长签字。
这个难堪的分数,得让家长知情……但是父母知道了,他们肯定也不开心。
陆苗想了想, 那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我早说要给女儿报辅导班”,“她高二压力够大了”;“你看看小江成天给她辅导不也没进步, 辅导有用吗”,“人家补习老师是专业的”;“你能不能不要道听途说,看看你女儿每晚几点睡的”, “都怪你老惯着她, 压力也是动力,多点压力怎么了”……
试卷的一角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陆苗叹了口气, 将它塞进了书包深处。
别无他法,她放学后,等在市一中回家的必经之路。
考卷考太差, 她不敢给家长签字的情况, 不是头一次发生。以往的解决方法是——江皓月帮她签字。
他的字写得好看, 让他签,或者让他模仿父母的字迹,老师那儿都能过关。
况且, 陆苗也是问心无愧的, 江皓月确实算她的半个小家长。
被他看见自己考差的卷子, 他虽然不会骂她,但他会加大她的作业量。陆苗学习上的短板,跟她本人的性格相似:不会变通。公式记下了,错题的解题思路记下了,可当她遇到新题型,就又陷入了迷茫。江皓月测试了很多种办法,最终还是题海战术最适合陆苗。
自从那次跟他“吵架”以后,陆苗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她已经好些天,没和江皓月正经说过话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不乐意看到江皓月对别的女生殷勤。
不乐意是一种主观上的情绪,她跟自己讲道理,却没法说服自己。
心头的思绪万千,陆苗往人群中扫了一眼,看见走来的江皓月。
她犹豫着要不要跑去找他,小小地一纠结,他渐渐走远。
再等下去就赶不上了,陆苗鼓足勇气,正准备跟过去……
这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女生出现在她的视野内。
“苏黛菲!”陆苗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女生没料到暗处躲着个人,被她吓得抖了一抖。
定神一看,陆苗发现她手里有一部手机。盖子翻开着,手机的摄像头对着前头江皓月的背影。
“你在做什么?”她眼神一凛,伸手去夺她的手机。
苏黛菲慌张把手机往怀里一揣,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否认道:“没什么、没什么!”
虽然很久没打架,但陆苗的力气仍旧在的,寻常的女生怎么可能挡得住她。
陆苗轻松地扯开苏黛菲的手,抢走了人家的手机。
掀起翻盖一看,她见到了一张照片。
“果然啊!你在偷拍江皓月!”
陆苗指着屏幕中的照片,浓重的夜色下,有一个不甚清晰的江皓月遥远的背影。
这还不算完,她按到手机相册里,再往前翻。
女生零零碎碎的生活照里,时不时地就要出现几张偷拍的江皓月。
江皓月上课时的背影;江皓月站在窗户边的背影;江皓月去老师办公室时远远路过镜头的侧脸;在大礼堂讲话的江皓月独自站在屏幕中心,照片远得只能看见小人大概的轮廓……
总归是证据确凿了。
陆苗一脸凶相,拿着照片逼问她:“说,你要做什么?为什么拍他!”
“我,那个我……”
偷拍确实是不道德的,苏黛菲本来就心虚,又被抓个现行。
关于为什么要偷拍,答案能是什么呀。
有着一双鹿眼的少女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承认了。
“我确实是,暗恋江同学。”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学校里大把的女生喜欢江皓月,苏黛菲是其中之一。
陆苗“啪嗒”一声,盖上手机屏幕。
“不准你暗恋。”
脸上的表情又冷又臭,她的语气强硬。
“当着我面,他的照片全删掉。”
苏黛菲弱弱地取回手机,嘴里小声嘟囔着。
“好、好的,删照片可以。但是,关于江同学……我,我有喜欢人的权利呀。”
叉着腰的陆苗,坏得像个土恶霸,毫不留情地一拳击碎了少女心。
“尽早放弃吧,他不会喜欢你。”
姑娘被她打击得,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你又不是江同学,”苏黛菲红着脸,细声细气地反驳她:“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我觉得我很有机会的……他跟你说过,他不喜欢我吗?”
——之前的学习互助小组,是最好的证明。
高中三年,江皓月的成绩是公认的好,但他从没有参加过类似的活动。为什么偏偏老师指派了自己作为帮助对象,江皓月就同意了呢?苏黛菲的好朋友们一致认为,他对苏黛菲“有意思”。
陆苗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俩差不多高,苏黛菲望向她时却不自觉地微微仰起头。相较于她的慌乱,对面的小少女气定神闲,眼里写了“你说呢?”三个大字,看着她仿佛在看个笑话。
苏黛菲别过脸,不再与她对视。
“没事,我还是会喜欢他,即便他不喜欢我。”
陆苗难以理解:“为什么?”
“我喜欢他,不是为了让他也喜欢我啊。”苏黛菲理所当然地回答。
她的话在脑子里绕了几遍,陆苗好像没懂,又好像稍稍理解了一些。
“好了,照片全删完啦,我可以回家了吗?”
苏黛菲老老实实举起自己的手机,将屏幕朝向她。
陆苗回过神,把她的相册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行吧。”看在她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大姐大陆苗暂时绕她一命。
“不过,以后不准再偷拍江皓月,不准跟踪他回家。你敢的话,被我抓到,可不像这次这么容易解决。”
说着话,她“啪”地一脚,踩扁了路边的小草,脚在草上用劲地碾了碾。
苏黛菲瑟缩着点点头。
不打算多说废话,陆苗潇洒转身,正要离开。
“你是不是也喜欢江同学?”
陆苗的脚步顿了顿,听见她说:“之前有个外校女生,跟你一样是不良少女。她在我们学校警告大家,不准喜欢江同学,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女生间人心惶惶。可后来,她跟我们成为了好朋友……因为总归,江同学谁都不会喜欢。”
她转头,想对苏黛菲说些什么。
姑娘被她冷不丁地一瞪,察觉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
“我,我回家了。”她匆忙与她告别。
留在原地的人成了陆苗。
她分明是想要反驳苏黛菲的,话到嘴边,忽然找不到自己要反驳的东西了。
“我不是不良少女!”
人已经走了,她自言自语地跟空气澄清了一下。
“我只是书读得差了点。”
☆、41.签字
回家的路上, 陆苗才想起书包里的试卷。
不用说, 江皓月早就已经到家了。
这样一来, 陆苗没了主意,她要什么时候去求江皓月,让他给自己签字。
吃晚饭时肯定不行, 但等到吃完饭,他就回家了。如果她追到他家去, 会不会有点尴尬,有点不自然……如果被她妈看出端倪了怎么办。
都怪苏黛菲,应该在放学路上就把这个烫手山芋给解决掉的。
陆苗一边懊恼, 一边脱鞋。
把鞋往鞋架上一放, 她忽地眼前一亮——她看见了她老爸的皮鞋!
“爸!”
面上有掩不住的喜色,陆苗刚冲进门, 便大声喊人。
坐在餐桌那儿正在看报纸的, 俨然是好几天没有音讯的陆永飞。
听见女儿的声音,他收起报纸,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终于出差回来啦。”陆苗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 亲昵地用脸蛋去贴爸爸的脸。
林文芳轻咳一声, 提醒她:“你今年几岁啊?给小江看了笑话。”
闻言, 陆苗看向江皓月。
江皓月似乎没有要看她笑话的意思。
他安安静静坐在旁边,一脸平静地观看着“父女团圆”的这一幕。
收回视线,陆苗放开她爸的脖子。
动作是规矩了, 但她的话匣子打开了, 叽叽喳喳地对着陆永飞一顿倾诉。
“爸爸, 你怎么出差不打电话回来啊?我想给你打,妈不让我打;她说你工作忙,有空会打的,没想到你也不打给我们。”
“我比较忙呀。”他顺着她的话说。
“忙就忘了给家里打电话吗?这怎么行!我这几天超想你的。”
陆苗十分刻意地补充道:“妈妈也很想你!”
陆永飞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我不在家,你有没有好好学习?”
“当然有。”陆苗答得无比流畅。
——确实好好学习了,结果不太理想而已。
书包里的试卷,她默默打定主意,把它永久地封印起来。
不就是吃完晚饭后,厚着脸皮去江皓月家找他吗?为了父母不知道这件事,陆苗可以不要脸皮,甚至不要脸。
她已经很久没有心情这么好了。
四个人的餐桌上,全是陆苗一个人的声音。
……
江皓月挺意外陆苗会跟来他家做作业的。
毕竟她爸刚回来,她看上去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要对她爸说。
少女背着她的书包,扭捏地徘徊在他房门口。
“要我教你做题?”
江皓月端着水杯,好笑地看向她。
她难以启齿,于是他贴心给她铺好了往下走的台阶。
陆苗摇摇头。
她反复拨弄着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时不时抬头看他一下,眼神欲语还休。
“那个,江江葛格。”
“咳咳。”正在喝水的江皓月真实地被呛了一下。
等他顺过气,严肃地换上“你是不是中邪了”的目光,打量着陆苗。
“哎哟,你干嘛这样子盯着人家啦,人家羞羞的。”
她难为情地捂住脸,小手在空气中挥了几下,大概是在模拟打他。
江皓月扶了扶额,深沉道:“好好说话。”
“嘻嘻,就是……”
小碎步跑过去,陆苗为他揉起了肩。
“葛格,能不能帮人家签一下人家滴小卷卷呀?”
他面无表情地拍开她的手,冷酷地重复了一遍:“好好说话。”
陆苗在心里跺脚:江皓月也太严格了吧,她这么可爱,他都不为所动。
无奈,她只好破罐子破摔,恢复了以往的粗糙风格。
“江皓月大人!”
她拱着手,朝他一拜。
“请您大发慈悲,帮草民签一下月考的卷子吧!拜托了!”
“好。”
他应得太快,以至于陆苗还没有反应过来。
“啊?”
“卷子。”江皓月冲她摊开手。
“哦哦。”迟疑了几秒,她急忙去翻自己的书包。
从书包最底层抽出一张被压得扁扁的试卷,陆苗努力将它摊平成能看的状态。
“别忙活了。我签完字,你夹进课本里,压一晚上就平了。”
江皓月取走那张形状怪异的卷子。
家长签字需要签在分数旁边,他看完那个红色的数字,突然抬眸看她。
陆苗心虚地转着眼珠子:惨了惨了,马上要问她为什么考出这么烂的分数了。
“签你爸爸的名字,还是你妈妈的名字?”
没想到,江皓月要问的是这个。
她朝他憨憨一笑:“都行,都行。”
陆苗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有“家长签字”的月考卷子。
“哎哟,这字,仙人之字啊。”
她对着他一笔写成的三个字,相当狗腿地赞扬起来。
“真是字如其人,美不胜收,妙啊,妙啊。”
“……”
江皓月也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字,我是模仿芳姨的字迹写的。”
“我妈的字,妙啊,妙。”笔迹鉴赏家陆苗硬着头皮,继续夸了下去。
他不忍心把她逼上绝路,伸手拍拍她的肩。
“今天作业还没写吧?我教你做题。”
视线仍停留于卷子上,陆苗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眼睛不知怎么的,有些酸酸的。
为什么要跟江皓月闹矛盾呢?陆苗问自己。
以后都不要跟江皓月闹矛盾了,再也不要。
她起身,去找她专属的小凳子。
它依旧放在先前的地方,江皓月没有把它挪到不用的角落。
凳子轻轻地靠在他的旁边,陆苗摆好自己的练习册,感觉无比的踏实。
江皓月扇一巴掌再给一把糖的招数,在陆苗的身上屡试不爽。
现下小姑娘内心充满感激,深刻反思她不该跟他闹矛盾;完全忘记了,是他挑起的事端。
当陆苗开始认真地思考,从这次和江皓月怄气中,她哪里做错了……
思考后,她绝望地发现:如果再来一次,她可能会照样忍不住地产生阻止的念头。
他对别人跟自己一样好怎么办?她其实很介意。
甚至以后,江皓月会找到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对她比对自己来得更好。
陆苗私心希望,那一天的到来,越晚越好。
写完练习册的最后一道题,她按掉圆珠笔,对江皓月说。
“我憋不住了!那个苏黛菲喜欢你。”
“你终于叫对人家名字了。”
江皓月自然地接过练习册,帮她对答案。
“这是重点吗?”陆苗敲敲桌子,特意替他划出了重点:“我说,她喜欢你啊。”
“嗯。”他用铅笔圈出一道她做错的题。
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陆苗奇怪极了:“你知道她喜欢你?”
“现在知道了。”
他根本没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事似的,全程一点儿表情波动都找不到。
“江皓月啊江皓月!万万不能轻敌啊!”
陆苗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的忧虑传达给他。
“成绩差的女生最喜欢去追成绩好的男生,成绩好的男生被成绩差的女生吸引了,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然后故事的开头,往往是男生对女生不屑一顾,觉得她智商很低、长得很丑之类的,但最后,他爱她爱得她死去活来。”
江皓月被她逗笑。
“哎,我跟你讲这么重要的事,你笑什么啊?”
陆苗板着脸,搬出自己看电视专家的身份,试图压制他:“读书我没你好,但你得承认,电视我总比你看得多吧?”
将练习册放到一边,他尝试跟她一起“正经”起来。
“对。我同意你说的,电视剧这么演是有它的道理。”
“是吧是吧。”得到认同,陆苗的危机感更强了。
“成绩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一切呀,成绩差的女生,身上有其他的闪光点。”
他望着她。
那双空寂的眼眸里,全是她。
“她很可爱,也很吸引人。”
“充满热情,充满活力。”
“所以喜欢她……”
“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陆苗从未见过,江皓月现在的模样。
他的情绪比常人的淡,仿佛是天生的。
她看过他所有的,所谓的高分作文,那里面没有情感。
可现在,他一字一句说得真挚而珍重。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感情充沛地,去描述一个人。
“你忽然,为苏黛菲找什么说辞呢?”
陆苗不可思议地慌乱。
“她绝对,绝对没你想的那么好!”
按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江皓月不久就会爱上苏黛菲吧。
“江皓月你清醒一点,你不能早恋。”
“你、你高三了,早恋多影响学习啊!年段第一更不能掉以轻心,身后有多少人觊觎着你的位置,你不知道吗?”
什么可爱、吸引人,还充满热情……要是江皓月再执迷不悟下去,她就把苏黛菲偷拍他,跟踪他的事,全部告诉他。
陆苗警惕地瞪着眼。
江皓月猝然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躲闪不及,她被他准确地弹中,声音又脆又响。
“江皓月!你干嘛啊!”
捂住自己的额头,陆苗冲他嗷嗷大叫。
江皓月笑得眉眼弯弯:“好啊,我不早恋,你也不能早恋。”
暂时忘了被弹疼痛,陆苗放开额头,伸出右手小拇指。
“行。那说好了,谁早恋,谁是小狗。”
江皓月表示同意,也伸出小指头,和她的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哈巴狗。”
大拇指盖章,“不早恋协议”生效。
☆、42.平安绳
基于陆苗的自学, 越学越糟,午休时间的辅导恢复了。
不过换成了, 江皓月中午坐三轮车来找陆苗。做人力三轮车生意的大叔跟他们住在同一栋楼,中午他正好没什么生意,所以给小江的价格很优惠。
即便如此,陆苗还是很心疼他花的钱。
江皓月没有管他爸要钱, 他的钱是自己攒下的, 得奖的奖金、学校给的奖学金那类的,一共没多少。现在相当于是要帮她补习, 为了她, 他动了这笔钱。
如果他提前跟陆苗说了这事, 她绝对会拦住他。
但他直接把事情做了。陆苗知道时,是江皓月坐着三轮车出现在她学校门口。
小江坐着的明明是三轮车,落在陆苗眼里, 却像是镶了钻石的豪华南瓜马车。
她和江皓月一起长大,别人口中的,江皓月身上的“光环”,她因为离得太近,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免疫。
不过陆苗必须承认, 如今每天中午看见他, 她都会被他狠狠地惊艳。
坐南瓜马车来“学习地狱”拯救她的王子小江, 浑身上下都在闪闪发光。
为了不辜负江皓月每日的辛苦, 陆苗努力背更多遍的书, 做更多的题。
功夫不负有心人, 她的学习成绩一点点地往上爬。
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陆苗考进了年级前一百。
而她的排名在班级,正好进了前十五。
为了激励大家的学习积极性,大考的排名一直是公开的。班级前十五的同学,名字会被写在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光荣榜”的那一栏。
同时,陆苗还获得了老师口头宣布的“进步之星榜”的第一名,因为在这次考试,她的成绩上升的排名最多。
卷子发下来的那天,陆苗有事没事就要去卫生角扔个垃圾,上课上着上着就转头看看教室后面的钟。一本正经地做着这些小动作,不过是她喜滋滋地想多看几眼,光荣榜最下面的“陆苗”两个字。
一放学,她撒开腿往大门跑。
陆苗迫不及待地回家,把好消息告诉江皓月,还有她的爸妈。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一看鞋架就知道,父母已经下班回来了,陆苗哼着歌,将自己的鞋摆在爸爸妈妈鞋中间的空位。
“明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厨房那边有说话的声音,她书包都没放,一蹦一跳地跑过去。
抽油烟机噪声巨大地运作着,锅上倒了油,没放菜。
林文芳倚着灶台,陆永飞跟她隔开一段距离站着。
从陆苗这个角度看,她发现妈妈的鬓边出现了几根白发。
“你是不是想要离婚?”
女人的吐字很轻,几乎被抽油烟机的声音淹没。
眼里的高兴劲尚未散去,陆苗直愣愣地冻在原地。
她没把那句话听得十分真切,它似乎是她的一个幻觉。
“你别闹了好吗?”
她爸背对着她,她没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们有苗苗了,我从来没想过要离。”
陆苗往后退了一些,将自己彻底藏了起来。
“没想过?”
不同于先前吵架时的歇斯底里,林文芳的语气,麻木地平静着。
“没想过,之前你收拾东西,要跟我分居?你在外面住,有打过一个电话回来吗?最后是我打电话给你的。”
“然后今天,又被我发现你去见柳雯雯了。”
她笑了笑,说:“陆永飞,那你就是想离啊。”
头有点疼,陆永飞翻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我出去那几天,是想我和你冷静一下,我是为了这个家。毕竟我们在家总是吵架,对苗苗的影响不好。”
“关于柳雯雯,我也已经跟你解释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你误会我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多点信任,少点猜忌。”
“解释?”
林文芳笑得苍白。
“从你的解释中,我唯一听出的事是,她是你的旧情人,你心中的白月光。”
陆永飞立刻否认她:“什么旧情人、白月光啊?柳雯雯是我的老同学,没别的了。她的婚姻出了问题,老公对她不好,时常对她又打又骂。她天天以泪洗面,身边也没个人能帮她。看在以前的情谊,我跟她见面,安慰安慰她。”
她没去质疑他语言的真实性,即便是他口中“被老公又打又骂的柳雯雯”,看上去保养得比她这个没被老公打骂的中年妇女好多了。人家懂得化妆、懂得擦香水,喝完咖啡,有男人替她付费。
“她的婚姻是她的事。你跟我结婚了,你应该管好你自己的婚姻。”
林文芳所说的,是最基本的,但就连这个,陆永飞也没有做到。
“你什么也不知道!”
痛苦之后,陆永飞语调激烈地斥责她的冷漠。
“你知道柳雯雯今天叫我出去是为什么吗?她哭着对我说,她想要自杀,她没法继续生活下去了。如果我不去见她,一条人命就没了。”
“你对她真重要啊,你的安慰能救她一命。”
他的话在她这儿,压根不起波澜,林文芳的眼里写满了嘲讽:“我什么也不知道?请问,我有什么必要知道?柳雯雯是死是活,那又关我们家什么事呢?”
陆永飞无言以对。
“你这么关心她……”
林文芳好奇地问他:“她跟老公吵架时,没少找你安慰吧?你跟她搞过吗?几次啊?”
好似被戳到痛脚,陆永飞一下子炸了起来。
“什么搞不搞的?你为什么讲话这么粗俗?”
被他骂“粗俗”,林文芳倒也不恼:“我粗俗?不及你们做的事粗俗。”
她看着他,失望的眼神,仿佛已经将他整个人看透。
“你们有没有搞过,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们没有,”陆永飞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听清楚了,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和她清清白白。”
林文芳已然对他失望到了极点。
“陆永飞,你真恶心啊。”
他没想到两人的间隙大到这种程度,他完全没法再与她沟通。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嗯,我不可理喻。”
她轻飘飘地认下他的话,嘴里自语似的,喃喃道。
“如果对你的老同学余情未了,当初为什么要跟我结婚?你娶了她也许更好,她不会遇到对她不好的老公,你不会遇到不可理喻的我。”
陆永飞苦笑着,吸了口烟。
“是啊。”他说。
陆苗走在街上的时候没有哭。
她以为自己听到父母真的说出“离婚”二字时,她必定无法承受,哭得昏死过去。
她确实是想哭的,可她知道哭了不好,被他们发现她听见了也不好。
父母已然疲惫不堪,如果她想要安慰,那么他们需要分出心力,来照顾她的情绪。
——苗苗是个高中生啦!这个年纪的苗苗不能随便哭鼻子,要爸爸妈妈哄了!
陆苗对自己说。
她尝试自己把自己哄好,然后等到爸爸妈妈平静下来,她再回到家里。
这是她在这个情况下,唯一能为父母做的事了。
繁华的街道,形形色色的人们都在往家的方向赶。
陆苗独自一人,逆着人潮,远离她的家。
——没事的呀,在外面逛逛,说不定能碰到放学的江皓月,跟他一起回来。
她没有走得太远,在几条街外的步行广场停了下来。
——等见到江皓月,要跟他说自己考试考进班级前十五,还登上了光荣榜……都是很开心的事。
想起书包里成绩优秀的试卷,陆苗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
霓虹初上,小摊小贩摆出摊位。
麻辣烫被煮得咕嘟咕嘟响,香肠被煎得表皮金黄酥脆,无骨鸡柳在锅里滋滋冒着油花……
耐心地逛了几圈,陆苗一拍荷包:“决定好了,吃一个鸡翅包饭!”
鸡翅包饭的老板正在整理材料,小姑娘递过来的钱,让他开了张。
“要等十几分钟才能好,能等吗?”
陆苗应好。
等鸡翅包饭做好的时间,她无所事事地去旁边的摊位晃悠。
步行广场聚集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到了晚上很是热闹。
有卖饰品的、卖衣服的、卖录影碟的、卖日常杂用品的,投圈圈套娃娃的……
陆苗心中满是鸡翅包饭,眼前茫茫然,没在任何一家小摊前驻足。
走着走着,她走到了摊位的尽头。
有一辆挂满红绳子的小破车,进入她的视线。
破车上简陋地写了一句:【红绳保平安】。
陆苗绝对算不上一个迷信的人,家里不信佛、不信教,她从小被教育“事在人为”、“算命全是骗钱的”,她也深信不疑地记在脑海。
“保平安。”
她着魔似地念出这三个字,犹疑着,向摊位走去。
“真的能保平安吗?”
她抓抓脑袋,傻乎乎地问摊位老板。
“当然了,”胖叔叔老板见到顾客上门,不予余力地忽悠她:“平安绳就是用来保平安的,招财辟邪、防小人、求桃花,你想要的功能都有,心诚则灵啦。”
陆苗沉思片刻,问出了一个更傻的问题:“怎么心诚啊?”
“哦,这个嘛,我看看……”
虽然小少女问的是个哲学问题,但胖叔叔用超强的生意头脑,重新将她拉回了买卖现场。
“喏,买这种吧,手工编的。”
他手指着的方向,是一堆未加装饰的,直挺挺的红色绳子。
“两根就够编出平安绳了,像我这里卖的这种。但小妹妹你这么有诚意,买这种四线的吧。这个样式的难,得编好久呢,你肯编,心一定就够诚了。”
“哦。要怎么编?我不会编呀。”
陆苗瞬间上钩,目不转睛地盯着红线,明显是起了想买的意思。
“看你投缘,你买的话,我送你个说明书。”大叔抽出一张纸,上面图文并茂地说明了要怎么编四线平安绳。
“好的,我要买。”
陆苗掏出钱包,心中感激:胖叔叔人也太好了。
“我要买三份。”
老板乐呵呵地帮她把绳子装进塑料袋,搭话道:“三份啊?打算你们一家三口一人戴一个?”
“我不戴。”
她数好钱,递给他。
“一根给爸爸,一根给妈妈,一根是……给我哥哥。”
尘世总沉浮,人间多离散,如果世上真有心诚则灵的,能够保护他们的力量……陆苗向神仙祈祷,她最爱的人们不论身在哪里,一直平平安安。
☆、43.月光
鸡翅包饭做好的时候,陆苗正好看见朝步行广场走来的江皓月。
“小江, 我在这里!”
她冲他挥舞手中的两支竹签。
他在原地停下脚步, 等她向自己的方向跑来。
早上陆苗跟他说过今天可能会发卷子,江皓月一见她便问:“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出来了。”
陆苗咬了口鸡肉, 把另一串竹签塞进江皓月手里:“刚做好的,这串是你的,快吃。”
他打量着冒着油光的串串:“这是什么?”
“鸡翅包饭!”陆苗嘴里叼着串,去开书包, 准备把试卷翻出来给他看。
江皓月帮她拿过竹签, 她松口之前,又咬下了一大口。
“喏,看吧,我的卷子。”
大大的眼睛里盛满星星,小姑娘盯住他的脸, 双眸一眨不眨,明显期待着他的反应。
江皓月一手握着串, 一手翻卷子,即便如此, 他也没有草草看完分数就了事。
等他看完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他抬头望向陆苗。
她站得笔直笔直, 神情仿佛一只等待夸奖的小狗狗。
“有进步。”他赞扬道。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 陆苗笑得弯起眼睛。
“对呀!我、我是我们班的第十五名, 年段前一百!”
“我进了光荣榜, 黑板报有我名字呢;我还被老师评为了进步之星……”
她瞬间打开了话匣子。
如果陆苗身后有尾巴, 这时她的尾巴一定已经因为摇得太快,看过去只剩虚影。
江皓月由着她吵吵闹闹地、蹦来蹦去地扯这扯那,不去打断她。
“小江,你说,如果我把成绩给我爸爸妈妈看,他们会不会……”
说着说着,一脸兴高采烈的陆苗忽然顿了顿。
古怪的沉默使他看向她:“怎么了吗?”
“没有,”她抿了抿嘴角,僵硬地扬起笑脸:“期末考完了,马上就是寒假啦。我想问你今年去哪里过年,还是在家里吗?”
江皓月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没有戳破。
“嗯,我和我爸一起过。”
“那太好啦,我大概会在家跟你一起过春节,我们一起看春晚、放烟花,吃年夜饭。”陆苗的语气兴奋得有些夸张。
以往的春节,陆苗大多是去爸爸的亲戚那边过,偶尔去她妈的娘家。
他心下了然,她家里出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安静地走了一段路。
“江、江皓月……”
陆苗的声音小得几乎要消失在空气里。
“前面的路好黑。”
离家越近,迈出的步子越发踟蹰,她不愿意再往前了。
江皓月牵住陆苗的手。
她的体温罕见的,比他的低,她在发抖。
他把她的手掌裹在掌心中。
这段路没有灯,陆苗往前走时,仰仗着那轮寒凉的月。
它不说话,遥远地分出一点儿冷淡的光给她。
只要跟着往前走就好了,前路茫茫,但她莫名笃定,它会护她走向有光亮的地方。
陆永飞不在家。
林文芳坐在饭厅,双手抓着头发,无力收拾起自己的狼狈。
陆苗走近,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妈”。
她抬头看她,眸中空空的,像失掉了灵魂。
“妈妈?”陆苗揪住她的袖子。
林文芳这才清醒。
“苗苗啊……”
她对女儿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爸搬出去住了。”
……
陆苗唯一会做的菜,是西红柿炒鸡蛋。
她理所当然地想着,煮好这道菜后再加进面条,就是西红柿鸡蛋面。
结果意外的,是成功的。
西红柿鸡蛋面的汤汁浓稠,口感尝起来,有点像她在街上吃的卤面。
陆苗给妈妈盛了一碗,放在她卧室的床头。
怕面糊掉,她喊了她几声。
可惜妈妈背对着她躺着,一动没动,大约是睡着了。
于是陆苗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饭厅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面对剩下的一锅子面,她全部端上,去隔壁找江皓月。
——他说他会等她过来的。
隔壁的房门一开,陆苗便闻到里头飘出的菜香。
“你也煮了饭?”
他看见她手里的铁锅,先一步抢走了她的台词。
晚餐意外的,十分丰盛。
江皓月做的炒茄子、辣椒牛肉、蛋花汤,全没有吃完。倒是陆苗做的西红柿鸡蛋面,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
吃好了,江皓月去洗碗。
在他身后的陆苗问了一句:“我今晚能不能住你家?”
细思之后,他同意了。
夜深时,外面下起了雨。
陆苗抱着她的枕头,占了江皓月的床,他打算等她睡着之后,去他爸的房间睡。
他们已经很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睡一头、盖同一床被子,长大的世界有长大世界的规矩。
她心里有事,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也照样难以入眠。
靠在床边的江皓月先一步闭上了眼。
陆苗闲着无聊,侧着身,用手指拨弄他的睫毛,一根一根地数。
他任着她玩,老老实实扮演着尸体。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落下,陆苗叹了口气。
“我想听故事。”她对他说。
江皓月睁开眼。
小时候,陆苗睡不着,会向陆永飞撒娇让他给自己讲故事。
他知道现下的她是因为害怕失去爸爸,心里不安了。
他问:“什么类型的故事?”
陆苗躺下,望着天花板:“温馨的、甜甜的那种,讲爱情的童话故事 。”
“好。”江皓月应下。
陆苗心满意足地将手脚藏进被子。
外头的世界被雨水浸湿,他们缩在温暖的房子里边。
少年略显凉薄的声线,在这样的情景下,也稍稍沾染了些人间的暖意。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勤劳能干的兔子小姐,她从乡下,长途跋涉来到漂亮的大村庄,在那儿开了一家卖蘑菇的店。”
陆苗眨巴眨巴眼,没想到江皓月能把童话故事编得像模像样的。
“兔子小姐生意做得很好,她很年轻又是独身,在村庄里很是显眼。喜爱在村庄四处晃荡的小狗先生,偶尔路过蘑菇店,对兔子小姐一见钟情。他成了蘑菇店的常客,对兔子小姐展开了追求攻势。兔子小姐听人家说,小狗先生总在外面玩乐,因为他的名声太差了,兔子小姐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有一天,村庄的恶霸大灰狼带着手下来到兔子小姐的店。他说蘑菇店开在他的地盘上,兔子小姐要每个月给他送蘑菇,不然他就砸坏蘑菇店。兔子小姐很害怕,只能答应了他……”
听到这儿,陆苗小声抗议:“你的童话故事里怎么有收保护费的呢?”
“那你听不听啊?”他挑眉问。
“听。”她乖乖闭上嘴。
“大灰狼每个月持续地向兔子小姐收取蘑菇,有一次,小狗先生来到蘑菇店,恰巧撞上了大灰狼。小狗先生出手制止这一切,结果被大灰狼和他的手下一通教训,兔子小姐在一旁哭得伤心。这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狗先生,忽地用牙咬穿了大灰狼的腹部。大灰狼受了重伤,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事情传到了村里,大家喊来村长,村长将伤人的小狗先生关了起来。”
陆苗苦着脸,明显是伤心,正义势力占了下风。
“不过,”江皓月话锋一转:“几年后,小狗先生被放了出来。”
“这时,伤重的大灰狼已经不能再在村里为非作歹,小狗先生的名声传开,没人敢去惹他和兔子小姐。深情不改的小狗先生向兔子小姐求婚了,他对兔子小姐说‘为了你,我可以豁出性命’,兔子小姐答应了他的求婚。”
讲到这儿,他发现陆苗的脸上仍旧毫无睡意。
“爱情童话就到这里,你还想听啊?”
“想听想听!”她点头如捣蒜。
江皓月笑了笑,继续往下讲。
“时间过得很快,兔子小姐和小狗先生有了一个孩子。兔子小姐忙着照顾她的蘑菇店和他们的小宝宝,小狗先生却是闲不住的。结婚后,小狗先生喜欢出去玩的坏习惯没有改,他偷偷拿走店里值钱的蘑菇,每天晚上回来都是醉醺醺的。兔子小姐抱紧了他们的宝宝,跟小狗先生有了很多次争吵,可惜小狗先生始终没有改掉他的坏习惯。”
“为什么啊?”陆苗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小狗先生可以为了兔子小姐豁出性命,却没有办法为她改掉坏习惯吗?”
“嗯,”江皓月解释道:“他可以为她赴死,但两人无法一起好好地生,过不了日子。”
陆苗若有所思,尝试去理解。
“后来,兔子小姐决定,离开小狗先生。”他轻飘飘地,为这段关系下了判决。
“啊?”她着急地问:“那他们的小宝宝呢?”
他说:“小宝宝会拖累兔子小姐的,所以兔子小姐留下了小宝宝,小宝宝自己也愿意跟着小狗先生。”
陆苗盯紧江皓月那双平静无波的眸。
她疑惑:“这算是爱情故事吗?”
“兔子小姐和小狗先生之间有过爱情吧,”他诚实地回答她:“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他们之间有过爱情的话,对小宝宝来说好过一点。”
这时,迟钝的陆苗终于意识到,江皓月在跟她讲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兔子小姐是他妈妈,小狗先生是他爸爸,而他自己,就是那个小宝宝。
她猝然静了下来,听他说完故事的最后一段。
“小宝宝在村庄里玩耍,有天,不小心丢到山谷里,摔断了一条腿。幸运的是,小宝宝在山谷中认识了一只小黄鸡。她有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脑袋;她叽叽喳喳地,天天都很开心。
“小宝宝和小黄鸡一起长大,快乐的小黄鸡忽然有了烦恼——她担忧着山谷外面的世界。等到未来的某天,她不得不走出山谷,她要如何独自面对那陌生的一切?”
“小宝宝握住小黄鸡的手,告诉她……”
“害怕的时候就看看我吧,我已经提前去过山谷的外面。”
江皓月的手,叠在陆苗的手上。
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44.配对值
正式放寒假前, 陆苗得回学校参加闭学式。
相比于平时,这天她在校园里很是清闲,做完两件事便可以回家了:到大礼堂听校长讲话,到班级取成绩册。
刚进学校,她不幸地被施澈逮住。
他通知她, 今天篮球社要开个会, 所以等她拿完成绩册要来社团一趟。
就这样, 陆苗要做的事瞬间变成了三件。
虽然她是傀儡社长,但开会这样的事,仍旧是不能缺席的。
施澈跟着陆苗进了大礼堂, 班级点名过后, 他占了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前面乌压压地坐了一大排人, 粗略地判断没人会注意到她后,陆苗掏出了口袋中编了一小段的平安绳。
她的手法不太熟练, 不过对于手上绳子的七弯八绕, 一下一下地做得极其认真。低垂的眉眼,使她的侧脸看上去恬静而美好。
施澈被陆苗这从未展示过的“贤惠”一面,给狠狠吓了一跳。
“猛弟,你竟然在做女红?”
他凑过脑袋, 去看她手里的小玩意儿,看完之后更加震惊。
“头脑简单的你竟然在搞这么复杂的东西?你、你还是你吗?”
陆苗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儿:“你挡住我光线了。”
——看来她还是她。
施澈揉着额头,对陆苗的奇特举动兴趣不减。
“所以你在编什么啊?让我猜猜, 是巫毒娃娃之类的, 诅咒别人的邪物吗?”
“当然不是, ”她摸摸自己编出的漂亮绳节,小心眼地藏到另一边,不让施澈看:“这是平安绳,保平安的。”
“哇,没想到你这么迷信,”他酸溜溜地问:“送谁啊?”
陆苗坦荡答:“我爸、我妈,江皓月。”
施澈嬉皮笑脸地拿手肘推她:“我也想平安,你编一个给我呗。”
“我不要,”她护住自己的平安绳,唯恐被他抢走似的:“想要自己买去,步行广场那儿有卖编好的。”
不死心的施澈还想说些什么,被旁边的老师提醒了。
“你们两个同学不要讲话了。”
他只好悻悻地合上嘴。
……
陆苗没想到,之前说她“迷信”的施澈,转头就送了她一本星座书。
篮球社的会开完,他神秘兮兮地往她桌上丢了个东西。
“嘶……我可以不收吗?”
她用两只手指,夹起那本《星座配对超准宝典》。它的封面是嫩嫩的粉红色,十二个头上戴奇怪东西的卡通小人挤作一排。
“不可以。”
施澈严肃地拒绝。
“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期末礼物、寒假礼物、元旦礼物,春节礼物,你怎么能拒绝我的一片好意呢?”
“特意为我准备的?”
陆苗瞅着他头上的樱桃发卡,腹诽道:我怎么觉得,这书像是你看完不要的。
“嗯!特意准备的,所以你要认真看哦!”
施澈扭过脸,“暗示”她。
“看完如果想给我回礼,编个平安绳之类的,我也不太介意。”
“呵。”原来他还是贪图她的平安绳,陆苗算是看穿了施澈的伎俩。
“自己去步行广场买!”
她豪气地朝施澈丢下五块钱。
虽然没想收下星座书,但混蛋施澈真的把她的五块钱拿走了。
陆苗看他收钱收得那么果断,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亏,所以就把星座书往怀里一揣,带回了家。
走到校门口,骑着电动车长刘海男子从她身边路过。
风中飘来悠悠的一句——“我是白羊座,记得看我和你的星座配对。”
陆苗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感慨:那本书果然是他看过的。谁能想到,白天在外面当叛逆少年的狠人拽爷,晚上回家却默默地翻看粉粉的星座书。
艰难的高二上学期结束,为了庆祝寒假开始,陆苗开了个……电视庆祝。
课业繁忙,她已经好久没有时间看电视了。家里没人,她坐在电视机前,一看就是几小时。
直到江皓月回来,她才恋恋不舍地挪开盯着电视屏的眼睛。
“你的成绩册给我看看。”他书包没放就来她家了。
江皓月朝陆苗伸出手,俨然一副家长的作风。
她的期末考成绩他之前就已经知道,现在他要看的主要是综合素质、老师评语,那类的东西。
陆苗慢悠悠地打开书包。
一本硕大的《星座配对超准宝典》,横在她的书包内,为了拿成绩册,她先把它抽出来,放到旁边。
江皓月瞅了瞅那书。
“放寒假了,你就开始看‘课外书’?寒假作业不多?”
“没有没有,”陆苗立刻与它撇清关系:“这个是施澈送给我的。”
他“嗯”了一声,接过她的成绩册。
江皓月在看成绩册,陆苗闲着无聊,把星座书捡起来翻了翻。
看了一会儿,她哈哈笑了起来:“这个挺有意思的,施澈说他是白羊座,这上面的性格写得还真的很像他呢。”
眼角的余光扫向陆苗的方面,江皓月不动声色地拧紧了眉。
她手指向下滑,找到江皓月的生日日期。
“让我来看看,小江的性格。”
“噗噗噗……”陆苗一边看,一边捂着嘴笑。
江皓月拉长耳朵,准备好了听她说话。
可她光是看,并没有说出来她看见了什么。
陆苗很快看完了手头的那页,意犹未尽地翻到下一页。
“天呐,这个写得好仔细啊,还有各个星座的配对值、情侣分析,什么的。”
江皓月将成绩册递还给她,恰好挡住书中接下来的内容。
“你洗澡了吗?”
他这么一提,陆苗才想起来,到洗澡的时间点了。
“哎呀,我看电视都看忘了。”
江皓月催她:“快去洗澡,再迟了要排队;不然,你就要等晚饭后洗了。”
陆苗点头,匆匆忙忙去找自己的水桶。
“我洗完你上来洗啊!”她走之前朝他吼了一句。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风风火火地冲上台阶,渐渐地消失在楼道。江皓月瞥了眼被陆苗落在沙发的《星座配对超准宝典》。
……
还好小江提醒得及时,陆苗拎着水桶出来时,公共浴室外已经排了一条长队。
江皓月跟在她后面洗澡,进浴室前提醒她:“回房间先把头发吹干。”
如果不交代陆苗,她八成犯懒,晾着头发等自然风干。可是最近天气转凉,她那样很容易感冒的。
“知道啦。”陆苗笑嘻嘻地应他。
回到家里,她心里惦记着刚才还没看完的星座书。
把星座配对的那页翻开,搁在腿上,陆苗一边吹头发,一边看书。
江皓月的星座,她刚才已经知道了,陆苗找到自己生日对应的星座,兴致勃勃地往下看。
“什么?我和江皓月的配对值是百分之百吗?”
她觉得不可置信,嘴角压不住地向上扬。
因为这件事实在是,令人有些在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陆苗眼神定在那个“100%”上,久久不舍得移开。
不过,看着看着,或许是看久了眼花,她忽然觉得“100%”前面两个数字,长得有一点奇怪。
——好像比其他字体看着粗了一点?最前头的“1”因为排版,显得有点挤。
——看着似乎,不太自然。
她笑话自己多心了,决定放过“100%”,继续朝着后面的情侣描述看去。
“咦?这写得什么呀?”
陆苗摸不着头脑:“你们是需要奇迹的一对,性格、思维,及行为模式完全相反……”
她深深地怀疑,编写这本书的人在写完稿子后,没有认真审核。
——需要奇迹的一对、性格思维那些的完全相反,这些用词形容出的两个星座听上去一点儿也不配啊,配对值怎么会是百分之百?
对编者产生怀疑后,陆苗再看书的其他部分,也觉得怪怪的。
书中的下一对情侣组合,正好是她的星座和施澈的白羊座配对。
上面出现了一个别处从未出现的诡异数值,配对值:“-100%”。
“为什么忽然用了负号啊?而且一上来就是这么大的数字?”陆苗啼笑皆非。
再看描述,编者用了“天生一对”,“磁铁般互相吸引”那类的肉麻词……前言不搭后语到了极致。
翻到星座书背后,她看见售价居然要28元。
“施澈的钱太好骗了吧!”陆苗惊呼。
书上的内容太扯了,她兴致已失,将它丢到了一旁。
吹完头发,陆苗收拾书包的时候,看见自己的笔袋里掉出一只黑笔。
这笔,让她脑中忽地有灵光闪过。
“等等,那个100的负号该不会是……施澈自己用笔加上去的吧?”
陆苗一拍桌子,感觉这个混蛋完全可能做出这种事。
江皓月正好洗完澡,过来监督陆苗有没有吹头发。
他一进门,就发现她气呼呼地坐在沙发那儿。
搓了搓鼻子,他看向被她丢在角落的《星座配对超准宝典》,声音莫名地虚。
“你……怎么了吗?”
陆苗找到诉苦的主儿,一扭头,噼里啪啦地把苦水倒了出来。
“施澈真的好幼稚啊!他送我一本星座书,还在上面乱涂乱画!”
听完她的话,江皓月的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深沉。
他的手扶住下巴,冷静地替陆苗说了句公道话。
“他怎么能这样?真的挺过分的。”
“对啊对啊。”陆苗恨不得过去握一握他的手,江皓月果然能理解她。
看吧,星座分析完全不准。
仅这一个小小的例子就足以说明,她和江皓月的思维模式是很相近的呀。
☆、45.离异
不靠谱的星座书被搁置在书柜角落,而平安绳, 陆苗继续认认真真地编了下去。
父母的两条平安绳, 在他们去办离婚手续的那天, 陆苗交给他们了。
爸爸妈妈离婚, 陆苗的意愿是跟妈妈。
他们家没有房产,现有的住处是租的。离婚后,陆永飞搬到他公司的单人宿舍住, 每个月他会把陆苗的抚养费打到林文芳的账户。他要求, 自己能随时来看看陆苗, 带她出去吃饭;等以后他找到了宽敞住处, 陆苗每周能过来住一住。
两人在一起时总吵架,分开时却忽然恢复了互相理解的能力。林文芳没有异议, 同意了他的全部条件。
江皓月的平安绳,陆苗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给。
他和她没能一起过春节。
江义在放春假前突然回了家, 而林文芳计划着,春假期间带陆苗去一趟她多年没回的乡下老家。
在江义回来好几天后,江皓月才意识到, 他是辞去了工地的工作。
不知道江义哪里弄来的钱, 他似乎一下子阔绰了, 又开始约上自己从前的牌友酒友在外面胡混。在工地打工的这段时间把他憋坏了, 江义没德行起来,比以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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