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4)
股,热脸还被冷屁股控诉——“你怎么贴我,不顾我的意愿啊”。
她听出他话里的怪罪的意味,他觉得她做的是无用功,给他添了更多麻烦。
当她想要反驳他时,发现他说的一个字都没错。
有什么必要呢?当事人不需要,她所做的,不过是无聊的自我感动而已。
“老师说我,我爸妈说我,他们怎么说,我不在乎。”
放开他的手,陆苗沮丧地垂下脑袋,轻声道:“因为我最想瞒着的人,是你啊。”
——希望你不知道这一切,希望你好好地上学放学,在学校里一切如常。
——这么做是希望你能开心的,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抱歉,搞砸了。
“瞒着我什么?”
江皓月抓着这句话,一条条地凭着自己的推测去猜。
“那伙人私下找你挑衅了?”
“你听到他们议论,说了关于我不好的话?”
陆苗用力摇头,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他一下想到了:“是那天……你从我抽屉拿走别人送的慰问品,他们在里面给我送了什么。”
她的反应,让他更肯定没有猜错,原来是这样。
江皓月的身体微微抖着,从头顶传来抽搐的气音。
陆苗心中酸涩,以为他哭了,定睛一看,他却是在笑。
眼里盛着一汪水,好看的眉眼弯起来,水波荡漾,江皓月笑得开怀,笑出了泪花。
“陆苗,那有什么好生气的?用得着去打架吗?他们能说的东西,我不用看都能想到是什么。”
“断腿?孬种?废人?”
他掰着手指数,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差的表情,笑容更大。
“还是……垃圾?残废?”
陆苗真的不理解,江皓月在笑什么,她听得脸色煞白。
“他们说的是事实啊。”
因为残废,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也没有还击的能力;无法自己出头,要靠老师、家长,甚至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孩。
别人来惹他,一次次地惹他,他求的不过是息事宁人而已。
假肢被丢掉,他得拖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爬回去。
他怕吗?他怕。
他惹不起啊……
“江皓月!”
陆苗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泪意涌上来,她用劲地憋回去,眼眶通红。
“你想让我难受,也别说出这种侮辱自己的话。”
她捏紧拳头,仿佛嗓门越大越占理,仿佛嗓门大一点,就能喊得他清醒过来。
“你不是那样的!”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陆苗至始至终深信不疑着。
江皓月反问她:“我是哪样?”
“你记得小时候吗?我们出去玩,男孩拿鸟蛋砸你,你坐着轮椅呢……”
陆苗细细道来,将童年的那件事掰得碎碎的,拼命要凑够一个说服他的理由。
“被欺负的当下,你毫不犹豫砸回去,准准地砸中他了。人家怒气冲冲骂你‘残废’,你回他说‘你被残废砸了’……我全部记得,清清楚楚全部记得。”
她的声音哽了。
——我全部记得,你怎么能忘呢?
“你从不胆小,你不是孬种,身体的残疾,不妨碍你是一个勇敢的人。”
房间内安静了许久。
他面上的笑意终于消散得一干二净。
“小时候不懂事,你看现在的我敢还击吗?”
胸口好似压着一块巨石,陆苗真实地被他气到了。
“当下回击的勇敢是勇敢;长大后,规避更大风险,首先保护自己,再用其他途径反击的勇敢,就不是勇敢了吗?”
她不想再跟江皓月讲话了。
他伸手,差点碰到她的肩,她拂开他,甩头走掉了。
江皓月静静地呆在原地。
他的房间传来很大一声的关门声,而后,陆苗把门反锁了。
从小到大,她闹归闹,哪次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有点好笑的,她在气的是:他不珍惜自己。
他不珍惜自己,理应是他的事,却把她弄得七窍生烟,比她被老师请家长还严重那么多。
林文芳和陆永飞担心得对,陆苗这孩子,真是傻得无可救药了。
走去厨房去翻冰箱,江皓月口中喃喃道:“还没吃饭呢……”
最终用几分钟简单做出两个白煮蛋。
端着盘子,江皓月去敲自己的房门。
陆苗正在气头上,不管他怎么敲,她跟没听见似的。
“不吃东西了?”他问。
问完之后,在门外不作声地等了几分钟。
“咔嚓”门开了。
怎么不吃东西呀……他房间的桌面上,扔着四五个的巧克力纸外包装,就这么会儿功夫,她已经不停口地怒吃了好几个巧克力了。
“什么吃的?”
门内的人谨慎地小小的门缝中探出一只眼睛。
江皓月端出白煮蛋。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她见势准备关门。
“你先去洗澡,洗完了带你出去吃麻辣烫。”
他及时拦住她,缓缓地继续推进。
“你不想吃麻辣烫吗?天气这么冷,一定会很好吃吧。额……我们家附近的那个,鲜香麻辣,对吧?”
——这还差不多。
陆苗背着手,冲着麻辣烫出了笼。
“我不吃蛋了,直接洗澡吧。”
她麻溜地拿上自己的内衣裤,放进江皓月洗澡的塑料桶。
他抓着桶,给她扯回来了:“不行,先垫垫肚子。”
陆苗不情不愿地坐上餐桌。
这边,她没精打采地拨着蛋,她的手腕忽然被江皓月握住了。
“干嘛啊?”
在她边上坐下,他说:“给我看看伤口。”
“没什么,”陆苗侧头,由着他端详自己的脸:“淤青破皮,我衣服穿得多,不严重。”
“我说手臂上的……”
江皓月俯身,折起她的袖子。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在我身上装x光了?”
被他刚才那样一气,他不提,陆苗差点忘记自己手上的伤了。
这伤刚开始疼,过了那阵,也没什么感觉了,她跟着他一起低头看向手臂。
冬□□服穿得厚,里三层外三层,她把校服袖子一拉没人知道她受伤。这会儿他开始帮她卷袖子,她才迟钝地感觉到疼。
血浸透了里层的秋衣,染到外面的毛衣,米色上一块刺目的红艳艳。
“刀伤?”
江皓月盯住她,目光有些吓人。
“嗯,哈哈哈哈哈……”陆苗看着那块,其实心里也怕,笑得干干的。
“你太胡来了,伤得这么严重没跟老师和家长说,自己忍着?”
手指在她手背上心疼地摩挲,他语气幽幽的。
“现在伤口已经跟衣服纤维一起结痂了,你的皮肤和布料牢牢黏在一起。等会儿撕下来,有的你痛。”
不用等会儿了,光他的描述听着,陆苗已经听痛了。
“好了,鸡蛋路上吃,我们立刻出门去诊所。”
帮她放下袖子,江皓月牵着陆苗站了起来。
……
诊所人挺多,排了会儿队才轮到他们。
医生看了看陆苗的伤,叹道:“哎哟,你怎么这么迟才过来啊?这再深一点就得缝针了。”
陆苗在听到“缝针”二字时,肉眼可见地抖了几抖。
清创,太疼了……
碘酒双氧水酒精唰唰地往伤口上冲。
“麻药!医生有没有麻药啊!”
“给我来一针吧!!”
陆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抱着江皓月,哭得几乎要昏倒在他的怀里。
他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给她擦眼泪:“下次还敢不敢找人打架了?”
“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呜呜呜呜。”她诚心诚意地悔过。
好不容易度过这一痛苦阶段,伤口被包扎完成,陆苗惊魂未定地坐在椅子上拭泪,江皓月捏着一张医药单,笑着朝她走来。
他晃了晃手中的单据:“刚才不是囔着要打麻药吗?”
余痛残留,她傻愣愣地点点头:“是说过。”
“满足你打针的需求,”江皓月笑得温柔,摸摸她的头,牵起她的手:“有个破伤风的针要打。”
陆苗被领着,又一次回了诊疗室。
“江皓月你是人吗?”
外间,医生开药的手被吼得抖了抖——看来小姑娘没什么大碍了,这一声吼得真是中气十足。
……
“江皓月真的太过分了!”
陆苗被江皓月挽着,对着江皓月控诉江皓月本人。
“说好的吃麻辣烫,他食言了,要带我去喝粥!”
“是啊,”江皓月附和她:“江皓月太过分了。”
他一手拎着一塑料袋的碘酒、创可贴、擦伤药、红花油,一手牵着委屈巴巴的陆苗小朋友。
“请问要吃田园蔬菜粥,还是皮蛋瘦肉粥?”
“皮蛋瘦肉粥。”陆苗一下子选好了。
他陪她一起点了粥。
嘴里寡淡无味,陆苗惦记着隔壁摊位的鲜香麻辣。
“其实,你可以买麻辣烫吃啊,我坐这里等你。”
江皓月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破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不了,我想喝粥。”
“哇!你真的这么绝吗?我就是想尝一点点汤的味道,就一点点!”
陆苗无师自通,化身营养界奇才:“辛辣的不利于伤口复合。重点是什么?是辛辣,那你少放点辣不就行了。”
“知道了,”江皓月油盐不进,给她碗里舀了勺吹凉的粥:“等你伤口好了带你去吃。”
陆苗不乐意。
不乐意了,就开始找他的麻烦。
“啊——”扔下手中的勺子,她张开嘴,要他直接喂粥过来。
在大排档,鲜少能见到这样的景象,隔壁几桌的人纷纷侧目,脸上憋着笑。
江皓月没有任何抵触表情或动作。
他细心吹凉勺中的粥,脸不红气不喘地准确把勺子喂到她嘴里。
待陆苗吃好了,他还抽出餐巾纸,淡定地为她擦了擦嘴角。
“温度合适吗?”江皓月贴心地问。
旁边看笑话的人八卦的目光快要把他们这桌望穿了,大概心里想:两个小屁孩大半夜在大排档玩什么过家家呢?
始作俑者陆苗反倒成了不好意思的那个:“合、适。”
双颊不知怎么的有点热。
她抓起自己的勺子,老老实实自己舀起了粥。
江皓月无聊地举着勺子,仍想惹她:“不用我喂你?真的可以吗?”
“我多大啦要人喂吗?”陆苗抬头瞪他:“喝你的!”
语罢,她看着他,张大嘴,恶狠狠地喝了口粥,向他证明她喝粥喝得……“咳咳!”
“可是,”江皓月的交代慢了一步:“粥很烫啊。”
陆苗“呼呼”地吐着舌头,往嘴里扇风。
“江、噗,江皓月!”
他无辜地举起手,表示自己啥也没做。
大排档的暖灯,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的粥,寒冷的夜被灯火一点点填亮了。
毛毛躁躁的少女伸长了手,要想去掐坐在她对面那个,脸上挂着浅笑的男生。
看客们打量着那个画面,叹着:年轻真好啊。
☆、28.冬夜
冬天洗澡, 去洗之前脱衣服冷, 不愿意进去;洗完了水暖和, 不愿意出来。
吃完一顿算得上夜宵的晚饭,受着伤的陆苗不知何故心情大好,在浴室哼起了歌。
江皓月默默把她的衣服拿去洗。
四楼露台的搓衣板, 冬天用的人少了。那里简单地接了个水龙头,自来水太凉, 冲在手上刺疼刺疼的。
露台没灯,借着别处的光,江皓月搓洗着衣服上的血迹。
用洗衣皂打过好几次泡沫, 血迹在反复的冲刷中逐渐地淡去。他郁郁的眼盯着那抹红, 牙齿紧咬着下唇,力气大得要把布料柔软的秋衣给刷破。
——说什么, 退让的勇敢也算勇敢。
——他只是懦弱。
挑衅的信, 江皓月之间看到了。
他没拆它、没动它,权当自己没收到过。
江皓月跟自己说:他不在乎信里的内容,因为说他的那些人, 他根本不放在眼中。
他一直这么做的, 无所谓被孤立, 无所谓被误会,无所谓那些难听的话。
可是,他真的不在乎吗?
怎么可能。
装出一副不与人计较的样子, 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陆苗对他说“你始终是一个勇敢的人”, 维护住他岌岌可危的尊严, 连他自己也忍不住要相信了。
当她不在的时候,独自面对着被血染红的袖子,江皓月想起来——他只是懦弱。
混杂着泡沫的污水顺着洗衣板斑驳的纹路,流向黑漆漆的下水口。
良久后,他将她的衣服拧干晾好,细心拉平褶皱。
再抬眸,开启露台的门,走向亮光处。
一切又重新,干干净净的。
陆苗从公共浴室出来,身上有热水澡后还没挥发完的暖意。懒得套厚厚的毛衣毛裤,她穿着单薄睡衣,用最快的速度直奔二楼。
江皓月给她留了门,陆苗一鼓作气,开门关门,进房间,跳上他的床,躲进被窝。
“冷冷冷。”
她裹着被子,身体缩成一团;牙齿在上下打架,只余下一个脑袋暴露在空气中。
“头发湿着,下来吹。”
他正忙着,头也没抬,手里的笔指了指书桌边上放着的擦头巾和电吹风。
“人为什么一定要吹头发呢?”舒服的被窝叫人犯懒,陆苗又开始赖了:“好冷啊,我不想下床。”
江皓月停笔,抓起毛巾,往她头上一丢。
陆苗被盖了个正着,愤愤地抓下毛巾:“哇!我的头不吹是我的事,你凭啥丢我!”
他轻咳一声,无奈道:“擦干,会着凉。我等会儿给你吹,行吧?”
“哦哦。”不动声色弯起嘴角,陆苗开心了。
被窝里伸出一点点手,握着毛巾,漫不经心地往湿头发上随意蹭蹭。
她擦头发无聊,目光转向台灯下专心致志的江皓月,不由自主想去吵他一下。
“都几点了,你作业还没做完啊?”
“我的做完了,”他对着她,掀开自己手中的练习册封面: “这是你的。”
“……”
陆苗这才想起,自己今天的作业一个字都没动过。
“辛、辛苦了,哈哈哈。”
“是挺辛苦的,”没想到江皓月还搭腔了:“要故意把题算错,大概算错个三分之二吧。”
“喂!你是在讽刺我写不对作业吗?”
陆苗从被子里出来,蓄势待发要过去揍他。
“你不是吗?”江皓月反问她。
“你……!”拳头都比出来了,陆苗自知理亏,又收回去了。
——算了,学习太难了,向学习低头。
做好最后一道题,江皓月合上练习册,理了理手边的作业们,帮她整整齐齐地放进了书包。
关掉台灯,他给电吹风插好电,坐到陆苗的旁边。
“头。”
江皓月摊开手掌。
她流畅地把自己的头靠过去。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湿得还能拧得出水来,叫她擦头发也没认真擦。
“懒成这样……”
无奈,江皓月拿来毛巾,再帮她擦了一遍。
陆苗不用做事,清闲自在着。
不知道她从哪里翻出来一块巧克力,他帮她吹头发的时候,她嘴里吧唧吧唧嚼得欢快。
他好奇:“从哪来的?”
“你床上的啊。”她拍了拍他的床板。
江皓月觉得好笑:“你什么时候藏的?”
陆苗抖着腿,模模糊糊回忆道:“最新的,好像是之前你在家养伤的时候藏的吧。”
“你吃不吃?”她把咬了一半的巧克力递到他面前。
“不吃,“江皓月偏过头:“我刷牙了。”
这个信息,倒是让陆苗立刻来劲了:不行,得让江皓月吃个巧克力,他也吃了,等会儿就不会催她去刷牙。
“吃嘛!吃嘛!”
半干的头发一下子从他的手里溜走,她从床上坐起来,将巧克力送至他嘴边。
“超级好吃呢。”
小少女望着他,亮亮的眼里写满了期待。
能嗅到,近在咫尺的朱古力香气,她甜甜地笑着,嘴边残留着巧克力的碎屑。
江皓月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咬了一口被她啃得乱七八糟的巧克力。
浓醇的香味入口即化,他有古怪的幻觉,好似尝到她嘴角的那抹甜。
陆苗盯着他咬完,立刻收回了手。
目的达成,剩下的巧克力她可以慢慢吃了。
嘴里的甜味散去,舔舔唇,他回过神,继续给她吹头发。
“对了,”江皓月不忘交代一句:“吃完跟我一起去刷牙。”
最终,陆苗还是非常麻烦地穿上了厚实的毛衣毛裤。
跟在江皓月后面,她慢吞吞地出门刷好了牙,再回来床上。
夜已深了。
外头的风呼呼地吹,听着都觉得冷。
今天做了太多事,陆苗困得迷迷糊糊,沾着枕头,眼皮就开始不听使唤地往下耷拉。
江皓月不关灯,还在忙活。
她听见“哗哗”地翻塑料袋声,然后他拿着几样东西,坐到了床边。
棉被从外掀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陆苗不舒服地缩了缩肩,含糊道:“干嘛啊?”
“睡前给你涂一涂药,你继续睡。”
手臂被人握住,然后是轻轻的撕拉声。伤口不知道被沾上什么液体,有一点点疼,又有一点点凉,他的动作很温柔。
陆苗尽力撑开眼睛。
她看见江皓月换了根棉棒,又沾了点碘酒。
他盯着她的脸,俯下身来。
近到,她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泛着寒的皂香。
他的呼吸近在耳边,光全落在他的身后。
嘴角一痛。
“嘶——”
棉签在那儿处细致地涂抹,陆苗恍惚想起,那儿的确有一个破口。
他给她轻轻吹气,疼的地方凉得不那么厉害了。
“忍一忍啊,淤青的地方也要涂药。”他的声音低低的,沙沙的。
脚边的棉被被掀起来,陆苗的睡意瞬间散去:“不涂了、不涂了。”
她往床的里边躲,微弱的抗议像小猫咪在叫,弱得没有分量。
江皓月在棉花上滴了充足的红花油,向前挪了一些,将她连带棉被,一起抓进怀中。
“得涂,把淤青揉化,就能好得快些。”
瞧他说着轻巧,她又不是傻子,那手要在淤青处揉呀揉,会多痛啊。
“一点儿都不痛,信我,我很轻的。”看出她的顾虑,他柔声承诺她。
信江皓月才有鬼了……陆苗疼得哎哎叫唤,偏偏痛的地方被他控制在手里,她想逃也动弹不得。
她叫她的,他上他的药,对她的呼痛充耳不闻。
一室红花油的气味蔓延开来。
淤青的地方又疼又热。
“可以了,不涂了!你走开!呜呜呜!我不要涂了!”她嘴里呜呜呀呀叫着,一刻不曾消停。
“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江皓月垂着眸,一边揉,一边问她。
“当时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怕了?一心为我出头,脑子也不要了?”
——是了,受这伤是因为他呢。
“其实也没有很疼呀。”陆苗咬着牙,嘴硬地死撑。
仿佛前几秒鬼吼鬼叫的那个人,不是她似的。
“你傻死了。”
他叹气,眼底阴沉沉的。
“哎呀!江皓月是不是心疼我?”
陆苗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下巴,要去看他为自己难受的眼神。
“没错没错!百分之三百是心疼我!”
她洋洋得意着,兴奋的语气宛如在举办盛典,如果陆苗长尾巴,这会儿她的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原来热脸没有贴上冷屁股!
——冷屁股心疼热脸受委屈,担心热脸被冷着了!
“冷屁股被抓到了哦!”她这么想着,就说出了口。
他扭头,甩开她的手。
江皓月气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嘻嘻哈哈的,真是没心没肺。
“咳……”
“你生气啦?”
陆苗闹够了,清了清嗓子,止住笑。
“那个,本来就没多痛,而且现在,伤口都处理好了啊。”反思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再来一次也会那么做,因为很值得。
她安慰着闹别扭的他,主动示好地,攥住他的指头。
江皓月的手凉,陆苗的暖和。
她觉得他冰冰的挺舒服的,攥着攥着,不自主地想捏几下。
他的表情终于松动。
“好吧,你不痛……”
江皓月的头稍稍转回来一些,小眼神瞥向她。
陆苗连忙冲他点点头。
“那继续上药吧。”他说。
“啊?”
这下表情垮掉的换成了陆苗:“不了吧哈哈哈哈……”
冰冰的手反握住她的。
他不留情面地捻起沾着红花油的棉花,眼神瞄往她身上另一块淤青处。
“我真的觉得差不多了!”
“喂喂,江皓月!”
“你轻点啊!”
“呜呜呜呜呜……”
陆苗心里苦,有苦说不出——逞英雄,注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29.恶名
隔天。
陆苗按时上学, 走廊上撞见她的学生自觉避着她, 给她让出一条道。
偶尔有几个人在她路过时, 对她点点头,即便陆苗完全不晓得他们是谁。
进到班级,跟她玩得好的女生走过来, 打趣道:“苗姐,你来啦。”
“苗姐?”陆苗一头雾水。
“是啊, ”她们一脸的司空见惯:“大家私下都这么叫你。”
陆苗在学校里一战成名。
她一挑六跟男生打架的事迹,传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
那天下课时, 看见陆苗去学生社团的目击者称:我苗姐真是悍, 一个人拿着把小刀单挑篮球社。
传着传着,变成了:我们学校的苗姐太可怕了, 她一个人扛着西瓜刀, 说是要杀光篮球社所有的人。
在小操场目睹事件的人,更对陆苗感到敬佩有加:男生们打不过苗姐,拿小刀偷袭她。
传着传着, 众多版本扑朔迷离。广为流传的是:男生们拿刀砍赤手空拳的苗姐, 苗姐一人御敌, 手臂被砍得血流如注。
至于,陆苗为什么要去找那群男生的麻烦。
传言说的倒是很一致:我苗姐看人不顺眼,需要理由吗?不需要。
一时之间, 苗姐成为了校园内“不良少女”的代名词。
学校里有人怕她, 有人欣赏她;有人羡慕她的真性情, 有人不屑她这种破坏校园秩序的蛀虫。
恶名远播的陆苗,本人对于自己的成名仍是毫无自觉。
她照常上课下课——在上课时祈祷下课铃能早点响,课间跑到学校食堂买关东煮,下课去找江皓月。
生活简简单单,学校和家两点一线。
规律的生活在这天被打破,陆苗去食堂买吃完的,被一群坏学生拦住了。
“你就是苗姐?”
领头的男生染黄的刘海垂到眼睛,嘴里叭叭地嚼着口香糖,校服系在腰间。
“我是陆苗。”
她目光坦然地对上他们,思及称呼,纠正道:“叫姐就不必了,非亲非故的。”
“……”
坏学生们微微一窘。
“哼,好吧陆苗,”长刘海少年最先恢复过来,停下嚼口香糖,冲她坏坏一笑:“根据你在校园内的精彩表现,我们觉得你很有潜力,要不要加入我们叛逆部落。”
“什么东东,部落?”
陆苗以为他们是陈阳州一流的坏学生,又来找她事的,没想到比那个更稀奇。
“叛逆部落。”
少年一本正经地介绍道:“我们立志于,写最差的作业,翘最多的课,过最狂的青春。”
举起自己刚买的花枝丸串串,陆苗一边吃一边听他说。
要是丸子吃慢了,上课铃要响了。
见她明显对自己的宣传语无动于衷,少年拨了拨刘海,稍稍地紧张了。
“我们部落实力雄厚,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核心成员。”
他快速推进到下一流程。
“狂少。”他拍了拍他左边的麻脸胖子。
“痞哥。”他拍了拍他右边的矮个瘦子。
然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是拽爷。”
少年看向左右二人,起了个调:“我们是叛逆部落的……”
三人齐声道:“三大长老。”
“噗。”陆苗差点给丸子呛到。
拽爷打了个响指,他的左膀右臂递上来一样东西,放到他的手心。
“给你的,见面礼。”他把手伸到她面前。
陆苗顺了顺气,看向他的手。
本以为会看到香烟之类的东西,没想到那里放着……
一包口香糖。
“???”所以为了表达叛逆,大家要一起啪嗒啪嗒嚼口香糖是吗。
“你加入的话……”
拽爷托着下巴,些微地沉思之后,抛出了诱人的条件。
“给你重要的位置,和我们三个一起,组成本部落四大金刚。”
“那我要叫什么啊?”陆苗忍不住问。
这就难到拽爷了。
他从口袋抽出一条新的口香糖加入嘴里,为咀嚼的声音添加了新的糖分与能量。
“传闻你用西瓜刀砍人,入部落时间又尚浅……”
咀嚼声一顿,他缓缓道:“你就叫西瓜妹吧。”
陆苗丢掉串串的竹签,转身便走:“我回去上课了。”
拽爷连忙喊她回来。
“喂喂,可以再商量啊!你对自己的名字有哪里不满意吗?”
“我陆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你们自己玩吧。”
“不想改姓?”
少年完全抓错了重点,苦苦地想法子挽回她。
“那不然叫你,陆猛?怎么样?”
可惜,“陆猛”已经走远。
她背影决绝,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上课时,想起这个好笑的事,陆苗问自己的同桌,有没有听说过“叛逆部落”。
女生听她提起这个名字,惊呼一声。
“呀,你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她压低声音,捂住嘴,满脸的神秘兮兮:“当然听说过啊,学校传着,说他们是道上混的。”
“哪个道啊?”陆苗没懂。
女同学挠挠脑袋,也说不出来:“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道有具体的位置吗?”陆苗想象中应该类似于“林荫道”、“江滨道”,那种道吧。
女生咬着笔,沉思了一下:“大概学校门口小卖铺那边的道吧。”
“他们放学后不回家做作业呢,”她回忆起那个画面,心中还有些小恐慌:“常常能看到他们在那里骑电动车,五颜六色的车骑来骑去的。”
陆苗无聊地支着脑袋,一脸“然后呢”。
女同学也发觉自己的描述得似乎有些弱,努力地想补充更多。
“他们嘴里还要嚼口香糖!”
陆苗扑哧一笑,脑海中有画面了。
……
放学后,陆苗才真正地意识到,她之前在学校里的表现“很精彩”。
因为,她同时吸引到了不良少年群体和篮球社两方势力的目光。
“陆苗同学,你能来学生社团一趟吗?”
下课铃刚响,几位等在陆苗班级外的学生便急急忙忙涌进教室,拦住了准备回家的她。
“去做什么啊?”陆苗不太情愿。
她每天约好跟江皓月一起回去的,她慢了,他得等她。
学生们一个推一个,可能是有点怕陆苗,都不想由自己来说。
她没什么好奇心,背起书包:“你们不说我要走了。”
“我们是篮球社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讲出来了。
“最近学校发生的事和我们先前的成员有关系。”
“你之前来找社长,没找到,他今天正好在,可以见你一面。”
一听篮球社,陆苗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我之前找他,现在事情已经处理完,不需要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那封恶作剧的信,上面的署名是“篮球社全体”,所以她想去找篮球社社长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她答应江皓月,保护好自己,不再插手这件事。
陆苗拒绝得果断,学生们感到很为难:“社长叫我们一定要请你去一趟。”
她听出他们话里的强迫意味——“一定”?
那怕是,来者不善。
陆苗眼神暗了暗,拉住自己的同桌。
“你去初三一班一趟,帮我跟江皓月说‘陆苗小测没考好,老师要让她留堂补考’,让他不要等我,先回家。”
上一次陆苗跟江皓月撒谎,她的同桌为了给她作“伪证”,也在现场。
听她又用同一个理由撒谎,同桌忍不住提醒她:“你上次用过这个啦。”
陆苗想想,的确是。
“不过,我怎么觉得再用一次,他还是会信。”
同桌帮着她一起思考了一下。
“确实是。你又没考好……连我听着也觉得很可信啊。”
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的陆苗,表情复杂地按了按她的肩,托以重任:“行的,那你去吧。”
同桌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江皓月那边算是解决了,陆苗看向等待她的篮球社成员。
既然对方找上门来,她也根本没在怕的。
昂首挺胸,陆苗跟着来“押”她的一队人,一点儿不怂地进了人家的地盘。
篮球社的宣传海报已经画好了,挂在学生社团宣传栏最中央的位置。
明晃晃的标语红字,红得凶猛、热烈,仿照火焰燃烧着的形状。
陆苗的眼神悄悄瞥过那抹红,又估了估她身边的这群人,心道:这将是一场恶战。
社员们为她打开了大门,迎她进入。
陆苗不动声色握紧了双拳。
活动室最后方的黑板处,站了一个人。
陆苗进门时,他正好完成了手中的最后一笔,于是,他“啪嗒”丢掉粉笔,转身朝她看去。
少年的刘海被樱桃发圈绑着,俏皮地夹在头顶。
他有一张相当阳光讨喜的脸,剑眉星目,笑容干净而灿烂。
——他居然在笑?
拳头不知该紧该松,陆苗困惑地望向他后方的黑板。
上面用彩色粉笔端端正正地写着五个大字:【欢迎新成员】。
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便听见那少年明亮的声音。
“陆苗同学,你好,要不要进篮球社和我们一起打篮球呀?”
——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联想到吧唧吧唧的嚼口香糖声,陆苗试探性地叫出他的名字:“拽少?”
“是拽爷啦!”少年瞬间纠正了她。
“哦哦,对的,是你啊。”这下陆苗百分百确定了。
“咳咳……”
真实身份被毫无难度地识破,少年尴尬地背过身,拍了拍自己不听话的嘴。
“什么拽不拽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怎么听不懂啊?”没给他留余地,陆苗直接拆穿了他:“别以为夹起刘海我就不认得你了,你是早上在食堂的那个领头啊。”
☆、30.失策
看情况, 社长的真实身份隐藏不住了。
社员们互相使了个眼色, 大家关上了活动室的大门, 以防走漏风声。
“夜未至!”
少年竖起一根指头,在嘴前停住,比出“嘘”的手势。
“请你守住秘密, 称呼我在人界的名字。”
“哦,”陆苗接受完设定, 又有些疑虑:“可你之前不是早上来找我的吗?”
“……”少年低头,默默搓了搓鼻子。
大发善心,陆苗给了他台阶:“所以, 你在人界的名字是什么?”
瞬间恢复状态, 他眼神悠悠看向远方。
“吾名,施澈。”
“失策?”陆苗重复道。
少年拍桌:“是澈啦, 澈!”
陆苗点点头:“好吧施策。”
少年跳脚:“喂, 你怎么平翘舌不分的?”
摆摆手,陆苗表示自己知道了。
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四周,她觉着少年的气质和她的仇敌篮球社挺格格不入的。
“你在这里干嘛呀?”
“我在这里……”施澈被她噎得顺不过气:“这还不明显吗?我是社长啊!不然我是来画板报的?”
这下, 陆苗的眼神中才终于流露出了吃惊。
她一脸的“对啊, 我还以为是”, 让施澈差点忍不住又要暴走了。
他急匆匆冲下讲台,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他的“名片”,递给陆苗。
陆苗从这张A4纸画的漫画上读到的信息, 归纳一下, 大概是:
【少年大名:施澈;部落名:拽爷。
暗地里, 他是叛逆部落的三大长老之一;明面上,他是篮球社的天才社长。
他以令人信服的隐藏技巧,混迹人群中——刘海放下来是叛逆形态,刘海夹起来是篮球社社长。
施澈掌握学校黑白势力,完美地实现了众人艳羡的两道通吃。】
她放下名片,施澈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她,期待听到她震撼后的惊呼。
陆苗与他对视,心中不住地感到惋惜:小小年纪,挺标致的少年,怎么就这样疯了。
“行吧我已经基本了解了。你是社长,那你找我来是做什么的?”
他也知道在她身上捞不到更多自己期待的反馈,于是没精打采道:“想要你加入我们,与我社一起共建美好的未来。”
“那个,”陆苗委婉地拒绝:“我没打过篮球。”
“我很擅长,我可以教你。”
施澈走上前,头上的樱桃颜色分外鲜艳:“你在小操场那天,我看见了。你跑步快,打架莽,敢撞人,我从你身上,久违地看到了篮球魂。”
“你一定可以的!”他用力地拍了拍陆苗的肩。
“是吗?”陆苗干笑道:“我怎么觉得自己不太行,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施澈叹了口气。
“现在,哪来的别人呀?自从篮球社的前成员闹事后,好多人退社了,我们本来是学校最大的社团,一夕之间,分崩离析。社团报名季到了,一个过来申请篮球社的新人都没有。要是达不到一定的成员人数,我们篮球社即将面临解散的风险。”
他亮亮的眼睛蒙上一层郁色,里面写着六个大字——朕的江山亡了。
这下陆苗看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借她的入社,让篮球社在学生中重新恢复好印象,洗去“霸凌”的恶名。
陆苗腹诽着:看来这个叫施澈的少年,并不像外表那样的疯癫、不着调,他是有脑子的,说不定还富有心机。
既然如此,她也必要跟他们拐弯抹角了:“实不相瞒,我对你们篮球社的印象挺差的。”
施澈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陆苗问他:“后来陈阳州写的那封恶作剧信,你也知道吗?”
“恶作剧信?”这个他是第一次听。
“上一次我来篮球社找人,就是因为那封信。陈阳州他们在那上面写了侮辱的话、放了小刀,而信的署名是‘篮球社全体’……”
陆苗说完这段话,目光扫视周围的人。
“什么呀就全体了!我们不知道这事!”
成员间无一例外,全是否认的声音。
“陈阳州他们被赶出篮球社,对我们心存不满,所以故意泼脏水。”
还有帮社长说话的。
“那天你在小操场,是施澈社长怕你出事,跑去喊的老师。”
——即便是做过的人,依然可以躲在暗处,台面上宣扬正义,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她对他们的话半信半疑。
往坏的方向想:江皓月的事对篮球社有这么大的影响,整个社团都快垮了,他们对他怀抱怨恨,是有很大可能的。
只是,不知道参与的人有多少,真正一无所知的人,又有多少。
施澈示意他们停下讨论。
咬了咬唇,他难得有了个正经,一字一句道:“信的事,我们社确实不知情。但我仍旧代表我们的旧成员,跟你道歉。”
陆苗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既视感。
仿佛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她在同样的位置,要说的话,也和那时的相差无几。
“首先,你们不知情的话,错的不是你们;真正做错事的人或许心里是没有悔意的,你的道歉代表不了他们。然后,最重要的是……”
“有权利去原谅的那个人,不是我,是江皓月。”说完这一句,陆苗想起来之前的事是什么了。
小时候的鸟蛋事件。事情过后,那个叫张诚的男孩来她家楼下跟她道歉。
年幼的陆苗觉得奇怪,为什么他的道歉是冲着她,而不是向江皓月。
时至今日,她有些明白了。
张诚跟她道歉,他们就能继续一起玩耍;今天的施澈跟她道歉,因为他想拉她入社,给自己的社团做形象。
这就是他们的道歉。
而她和江皓月的区别,不外乎是她能跑能跳,惹了她,打人骂人,她全部做的出。
因此,没人惹她。
施澈并不知道,粗神经的陆苗遇到江皓月的事,会变得分外敏感。
他的一句道歉,会被她细细地拆碎解读。待她内心千回百转,完成了所有解读的步骤,看向他的眼神中已有了掩饰不住的抵触。
“陆苗,你和江皓月都可以放心,我们的篮球社现在已经没有那些人的存在了。”
郑重的思考后,施澈再次向陆苗发出了入社的邀请。
“你来我们这里的话,能感受到篮球社的氛围,你是打篮球的好苗子,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大家期待地看向她,帮腔着,将气氛搞热。
“是啊是啊。”
“篮球社是一个大家庭。”
“我们欢迎你的加入。”
“抱歉,我没有加入的意愿。”陆苗冷着脸,直接了当地回绝。
施澈满脸的惋惜,还想要继续争取。
“我得回家了。”
不等他开口,陆苗目不斜视地往活动室的大门走去。
众成员看着她,没说话。
热脸贴上冷屁股,除非极个别情况,热脸在尴尬的当下,心理都是一样的:啧,给你点脸,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大伙自觉给陆苗让了一条道。
——人家不愿意,他们也不能强留啊。
陆苗没想到的是,局面已经难看成了这样,走到楼道时,竟然还有人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
“陆苗、陆苗!”
樱桃上上下下跳跃着,跟它的主人一样的活泼。
十分有辨识度的声音,让陆苗一下子认出了来人是谁。
她停住脚步,叉着手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施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陆苗看了看他的身后,他是一个人来的。
“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愿意再浪费时间。
“唉……”
少年抓抓脑袋,东张西望后,压低声音对她说:“那,叛逆部落呢?那个也不加入吗?”
然后,不知他是为了转变形象,要向她表达诚意,还是为了其他奇怪的东西。
施澈忽地对着她解开发卡,拔起樱桃发圈。
他的刘海乱糟糟地散落下来。
熟练的双手梳了梳长刘海,令它柔顺,再把它捋到正确位置,使它完美地遮住了他那双亮闪闪的眼。
施澈在她眼前,换上了“三大长老”之一,拽爷的造型。
“不加入!绝不!”
陆苗转头,加快脚步离开这个离奇的现场。
“别啊,考虑一下啊。”
拽爷没有眼力劲地紧紧跟着她,由于看不到前方的路,他走着走着还要甩几下刘海。
“陆猛这个名字不喜欢吗?”
她转了个方向,躲开他:“不喜欢。”
“为什么啊?陆猛很好啊,哪里不满意,你说说我才能给你改啊!”
长刘海飘逸地追了上来,持之以恒地对她进行推荐。
“你看,陆苗,是‘LM’;陆猛,也是‘LM’,这个名字多适合给你做代号啊,简直是天生为你定做。”
“而且叫着就觉得霸气啊,陆猛、陆猛,陆猛!”
“我完全不觉得适合好吗?”陆苗被他一口一个陆猛,叫得有点生气了。
拽爷有些为难了:“行吧,那在我想到下一个名字前,先叫陆猛将就一下。”
“我不要叫陆猛,也不要加入你们什么部落,什么社团,什么的……全部不要!”
她走得跟跑似的,左躲右躲就是闪不开他。
夕阳西下,在校园的小道上铺上一层浓郁的金。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地,逐渐远去。
江皓月站在三楼的学生社团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
陆苗撒的谎没有骗到他第二次,他来找她回家。
可是当他终于找到她了,他却没有叫住她。
连江皓月自己也说不出,是出于什么原因。
☆、31.奖品
被施澈天天缠着, 连陆苗自己都开始怀疑, 她是不是真的有他说的什么……篮球魂。
而关于“叛逆部落”, 在陆苗第三百次被施澈叫“陆猛”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对他动手了。
少女挑起眉,手肘向后一锤, 直击他的胸膛,为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她转过身, 圆圆的眼里写着气恼,那抹“不耐烦”与她可爱的相貌结合在一起,没有发挥出太大的震慑力。
施澈摸摸自己的胸膛。校服穿得很厚, 没什么感觉。
见她身手这样利落, 他不由地眼前一亮:“陆猛,我没看错人!你体内果然有我们叛逆部落的叛逆因子!”
第三百零一次被叫陆猛的陆苗, 恶狠狠地咬牙:“我体内还有揍你的揍你因子呢, 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也不知道施澈是怎么想的,竟然不知死活地点了点头。
陆苗一拳挥向他的脸。
“……”
施澈闭嘴了,世界安静了。
陆苗松了松拳, 仁至义尽地给他留下一张纸巾——用来擦血。
她以为, 这下他该打消拉她入组织的念头。
不想, 这之后的第二天她去食堂买吃的,又看见“三大长老”阴魂不散地在门口等着她。
长刘海施澈嘴角贴了个创可贴,因为刘海太长, 她无法判断他有没有在看她;余下二人看见她视线扫过来, 纷纷低头, 专注于手中的串串。
食堂是公共场合,他们站在那儿是他们的自由,她也没法说什么。
排到队,陆苗向食堂大妈买了串烤丸子,掏出一块五给她。
“不用给啦,”大妈挥挥手,指了指外边的角落:“他们帮你付过了。”
陆苗顺着她手的方向,看见果然是三人组。
施澈举起他手中的串串,朝她挥了挥。
——这种油腻的,替美眉付款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陆苗捏起拳头,朝他挥了回去,重拳在空气中“唰唰”地两声。
施澈缩了缩脖。
“同学,你把钱收起来吧,后面还有人排队。”大妈催促她。
“这是我丸子的钱,麻烦您把钱他们的钱还给他们。”陆苗将钱往她手里一塞,快速拿起丸子走了。
走到食堂门口,没看见施澈他们的身影,估计是看她出来,先溜了。
上的是同样的学,有些学生像施澈,日日清闲;有些学生像江皓月,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忙。
前些日子,他跟着指导的英语老师去参加市里的英语演讲比赛,全程的食宿费和路费都是学校出的。
陆苗好几天没见到他。
平日里,她有什么烦恼,都是找江皓月说的。
他一般不大搭理她,等她自己说痛快了,事情就过去了。
江皓月不在,陆苗只能去找聪聪了。
听了很多施澈和篮球社坏话的老母鸡聪聪:展翅,大展翅,大幅度扑腾;单脚站立,飞速扑腾……
倒是比起江皓月听到她倾诉时的反应,更激烈得多。
虽然江皓月同学不在家,可他的优秀带来的高压,将持续影响陆家的气氛。
陆家晚饭时间,林文芳和陆永飞照例一提起他便是:小江太给家里长脸了。要是你也能去参加一下那种比赛,即便是没有获得名次,爸爸妈妈也相当的脸上有光,能跟同事们吹嘘吹嘘。
陆苗除了干笑,没什么能说的。
对于陆苗,能受邀那样的比赛,已是“三生有幸”;但对于江皓月,他参加比赛却没拿到名次是不可能的。
不负众望地,他过关斩将,一举拿下大赛的特等奖。
陆苗听到这个消息时,江皓月还在回来的路上。
早操后,校长讲话,他向全校通报了喜讯。
她跟着几千名学生一起,为江皓月获得的光荣鼓掌。
身边不太了解情况的同学掩着嘴,交头接耳道:“特等奖是几等奖啊?好奇怪啊,江皓月没拿一等奖吗?”
人家跟朋友讲悄悄话,陆苗听见了,探过头去插话:“这次比赛的特等奖有一个,一等奖有五个,他是一等奖中的一等奖呀。”
同学这么没见识,竟然以为江皓月不是第一名,她解释完,忍不住再附送了几个白眼过去。
如雷的掌声中,陆苗的掌声尤其响亮。
她鼓得卖力极了,人家都停了她还想鼓掌,直鼓得双手通红。
午休时间。
背上书包,陆苗踩着风火轮似的地往家的方向跑。
这个时间点回家,她爸妈都去上班,家里没有午饭吃。
可是江皓月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一口气跑过长长的街道,穿过小巷,拐角后看见他们家的那栋楼。
灰色的房屋,红砖砌成的围栏。
天空一碧如洗,是难得的好天气。
几天没见的那人正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望着远方发呆。
陆苗停下来扶住膝盖,哼哧哼哧地呼出白气。
“江皓月!”她大声喊。
他垂眼,看向她。
她蹦蹦跳跳地冲他招手。
清冷的双眸瞬间破冰,他对她笑了笑,也向她招招手。
陆苗跑上二楼。
江皓月在楼道旁等她。
“你得奖了,好厉害啊。”她踮起脚,胳膊一下子搭住他的肩膀。
江皓月踉跄半步,堪堪稳住了身子。
如果被家长看见她这个急急燥燥的模样,陆苗肯定又要被骂,不过现在是没人的午休时间,她怎么乱来都行。
他点点头,没就得奖的事发表更多的感言。
“去我家,我有东西给你。”
于是陆苗跟着江皓月往他家走。
看到他没穿校服,她问:“你下午不去学校了吗?”
“不去了,等下去麻将馆找我爸,老师也让我休息休息。”
江皓月边走边说:“我爸说,他叫了一些人跟我们一起去饭馆吃饭,帮我庆祝获奖。”
进到屋子,他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包装好的礼物,递给她。
“这是什么啊?”陆苗接过来。
沉甸甸的礼物是长方形的,比A4纸大一圈。包装纸是高级的银灰色,看着就觉得很贵的样子。
她面上有掩不住的好奇,他打量着她的神色,嘴角有浅浅的笑意。
“是我特等奖的奖品。”
“那我不能收!”陆苗立刻将它推回江皓月的怀里:“这对你来说很有意义。”
他摇头,没有伸手去接:“没事,你收下吧。”
陆苗把礼物往他怀中按了按,一脸的认真与坚决,是心意已定。
江皓月生生将那句“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咽下去,换成了“这是我用不上的东西”。
“我用不上,放着浪费,所以给你。”
她面色稍有松动,他趁热打铁,道:“你打开看看?”
陆苗低头看了看包装纸。正面看是银灰的,换个角度,在其他的光线下,它闪着淡金色的光泽。
“那……”她犹豫地建议:“我拿个小刀把它拆开?”
“好啊,书桌那儿有小刀。”他给她让出道。
小心翼翼地,陆苗拆开了包装纸,一点的破损和折痕都没有弄出。
里面的“奖品”,仍旧是一个长方形盒子,黑色底的纸盒上写着一串英语。
捧着礼物出来,陆苗苦着张脸:“那个……我还是看不懂这是什么啊。”
江皓月忍俊不禁:“你认真读读。”
她只好仔仔细细地再读了一遍那串飘逸的字符。
凭着拙劣的初二英语水平,她勉强认出来一个单词——“chocolate”。
“原来是巧克力啊!”陆苗指着那个单词,双眸“蹭”地一下亮了起来。
“是啊,巧克力,”江皓月撇撇嘴,根本瞧不上眼似的:“我不爱吃巧克力。”
陆苗当然知道江皓月不爱吃巧克力。
举起长方形盒子,她嗅了嗅它的气味。
可惜大冬天的,巧克力冻得可严实了,她什么都没闻到。
这不影响她对它的珍惜,陆苗紧紧抱着它,小眼神偷偷瞅着江皓月。
“英文演讲比赛太不周到了。特等奖一般给奖金之类的吧,他们竟然送写着英文的巧克力。举办比赛的人完全没考虑到,全场唯一可能获奖的,我们聪明绝顶、机智过人、人美心善的江皓月先生,不喜欢吃巧克力呀,这怎么行?”
她的夸奖,江皓月听得十分愉悦,也乐意配合着她演戏。
“那劳驾陆苗小姐处理一下主办方的不细心,勉为其难地帮忙我吃掉它吧。”
陆苗抱着巧克力情不自禁地“耶”了出来。
“行呀,那我就帮帮忙吧!”
想起她的坏习惯:吃完零食不吃正餐;喜欢在晚上偷吃零食,吃完不刷牙就睡觉。
江皓月细心地交代了一句:“要珍惜它,吃得慢一点,吃完甜的记得要去刷牙。”
“好的好的。”陆苗点头如捣蒜。
……
严格意义上,这是江皓月送给陆苗的第一份礼物。
关于这盒巧克力,陆苗究竟吃得多慢。
当她把巧克力拿回去的第一天,她就忍不住想吃了。
为了巧克力,晚饭都没有好好吃,空出了足够的肚子。
做作业时,陆苗把它放在手边,做一道题,眼神要往盒子上看个十秒钟。
林文芳进她房间,她立刻拿出厚厚的练习册把它盖上。
陆苗内心阴暗地想:万一她妈看到包装这么特别,想要过来尝一口怎么办。
越想,她就越觉得不放心。
巧克力总共看上去没几块,要是被端到饭厅,爸爸妈妈一人一口,分着马上就吃光了。
于是,陆苗用一个漂亮的礼物盒把它好好地封起来,放进了床底。
之后,每次想吃,每次都忍住了。
因为,她总觉得找不到一个特别的时刻,有充足的理由将它开启。
这是一盒非常高级的巧克力,因为它是江皓月获奖的奖品,又被赋予了更珍贵的意义。
她想象这盒巧克力是世上最最好吃的巧克力,却始终不知道这盒巧克力真正的味道。
但陆苗每次睡觉时,想起床底有一盒这么美味的巧克力,做梦都觉得甜津津的。
☆、32.长处
施澈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个, 说服陆苗加入他们的理由。
江皓月获奖回来, 被他爸叫着去饭馆庆功, 那天放学,陆苗独自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被骑摩托车的施澈拦住了。
五彩的车灯闪得陆苗迫不得已捂住眼。身为拽爷, 施澈的车还配了音响可以一路放歌,可谓是非主流骑行届的顶级配置。
至于为什么是骑着车来找她的——预防她一言不合又要揍他, 那他可以马上扭油门开溜。
“把你的灯从我脸上挪走!”
陆苗的脸色被灯照得一会儿红、一会儿蓝、一会儿紫,她抬脚,作势要踹他的车。
“哦哦。”施澈立即照做。
在劲爆舞曲的背景音中, 她揉揉眼, 这才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
染黄的刘海按照惯例遮住少年的眼睛,五官中显露在外的, 只有他挺直的鼻梁和一双水红色的唇……他唇边仍牢牢地贴着创可贴呢。
“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陆苗亲切地问候他。
“绝对没有!”施澈相当果断地否认, 他这下总算学聪明了。
她努努嘴,看向他挡道的车:“所以,这是……”
施澈咬咬牙, 道:“我还是想要邀请你加入。”
趁陆苗没有发飙, 他喘气的时间都省了, 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
“你不是担心,江皓月会再次受到欺凌吗?如果你愿意加入篮球社和叛逆部落,两方势力都会替你保护他, 校里校外的任何时刻不会有敢打扰他的人。”
这个提议, 算得上是非常聪明了。
经过多方的试探, 施澈终于找到了能够吸引陆苗眼球的法子。
她头一回沉默了,开始认真地思考他的话。
“我只加入篮球社,但校内校外都会有人保护他。”细想之后,她跟施澈讨价还价。
“为什么是篮球社而不是叛逆部落啊?”施澈好奇:“做陆猛有这么难为你吗?”
一听这个名字,陆苗便一脚迈进了爆炸的边缘:“你再敢那样管我叫一次试试?”
“哎呀哎呀,知道了,”他抓抓脑袋,赔上笑脸:“那,成交吧!”
“啊?”她反应不及:“你同意啦?”
“当然啦。”施澈向她伸手。
陆苗犹犹豫豫地握上去了。
协议达成。
临别的时候,望着施澈的长刘海,她出于善意提醒了一句。
“你这样骑车危不危险啊?看得见前面?”
施澈撅起嘴,往自己的刘海上喷了口气,他那飘逸的刘海飞了起来。
“这样就行了,我从头发的缝缝里能看见啊。”
陆苗的脑海中浮现了,他一边骑车一边往自己的刘海上拼命吐气的样子。
“行吧。”她说。
于是,陆苗跟着施澈开始拍皮球。
之所以称之为拍皮球,是因为陆苗一拿到球,就自动用上了拍皮球的姿势。
或者手轻,拍着拍着,篮球越来越低;或者手重,拍着拍着,它就偏离了原位。
从基本的运球开始,她全是由施澈进行手把手的教导。
学了两三天,还是改不掉她运球的手势和习惯,无奈之下,他直接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
少年把刘海夹了起来,澄澈的眼神盯住篮球,瞬间变得凌厉。
“记住这个姿势和力道。”他牵制住她的手腕,指导她拍了几次球。
然后再试,陆苗手中的篮球便听话了许多。
辅导教学的方法有用,施澈索性看见她力道不对的时候就直接上手。
陆苗有心想学,也十分专心地在练。
……连江皓月来操场看她,她都没有发觉。
加入篮球社的事,陆苗没跟他打过商量。
她有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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