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
想找机会告诉他——快点停止他的表演。
她的目的没达到,大伙儿反而对他越发怜惜,越发关注了。
学校那边,同样认为江皓月有难言之隐的班主任找他谈了话。
“江同学,这次的月考怎么回事?你从年段第一,整整掉了两名,成了年段第三。”
光听字面上的意思,可能觉得班主任太苛刻,用的词也是小题大做,但是听者心知肚明,班主任的严肃没有半点夸张。
“这中间你失了多少分啊?!看看那些题,对你来说,全是不该扣的。”
把月考卷子拍在桌面上,班主任越说越痛心。
学校保送市一中的名额已经内定为江皓月了,他是自己的脸面,也是学校的脸面。初三学习这么紧张,他怎么反而懈怠了呢。
“你入学以来不论大考小考,稳稳的年级第一。身为班级表率,你这掉了两名,班级的人心都开始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年段两个重点班,平均分一直上上下下咬得很近,我们一班怎么能输给二班呢?”
江皓月叹了口气,将头埋得更低。
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班主任于心不忍,放软了语气:“是不是有什么事影响你了?你可以跟老师说。”
犹豫片刻,他淡淡道:“我没事。”
少年微蹙的眉宇间藏着一抹令人心碎的郁色。
“唉,想必成绩下降,你心里压力也很大。我叫你来是提醒你不要仗着脑子聪明,掉以轻心,没有其他意思。”
班主任的表情和蔼了许多,不再多加苛责:“你的年纪还小,家庭条件和身体方面都比较特殊,我全部理解。遇事不要撑着,告诉老师,老师很乐意帮助你。”
江皓月点点头。
“好了,”老师拍拍他的肩膀:“你回教室吧,好好上课。”
……
陆苗和江皓月,按理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但她在学校,一般装作不认识他。
原因很简单,他太出名了。
即便是在学生众多的校园,江皓月也仍是无比受人瞩目的存在。
他是年级第一,领奖台的常驻人士;他长得好看,而且,他是个残疾人。
一个残疾人,身残志坚,克服了各种艰难困苦,成为他们身边品学兼优的存在。这种范本般的励志题材,在作文里随便写写就能拿高分。
每到期末,各个年段交上来的作文少不了有几篇关于他——即便作文的作者根本没跟他接触过。
《我的同学江皓月》、《我的校友江皓月》关于他,《一颗闪光的心》、《坚强的定义》,《难以忘记的勇敢》也关于他。
课间路过操场,陆苗不时就能听见广播在放文学社佳篇,十篇起码有一篇得出现江皓月。
不是他写的,就是写他的。
出于私心,她并不觉得江皓月的文笔好,他笔下的作文像他解的数学公式一样规整。
作文中他最擅长议论文,论点论据论证,按顺序列得清清楚楚。那些优美的词语和句子,是他《好词好句》那本词典的排列重组。他知道作文的得分点在哪,老师想看什么他就写什么。
而陆苗觉得,江皓月写的东西干巴巴的,没有一点真情实感。可惜,她不是改卷老师,她的标准并不适用,他的作文是雷打不动的高分作文。
大广播的耳濡目染之下,校园中无人不识江皓月。
初一的一整个学年过去了,全校只有陆苗玩得最好的两个朋友知道,她是他的青梅竹马。
托偶像剧的福,“青梅竹马”这个词在大家听起来总有一种不清不楚的暧昧意味……陆苗担心,如不管住自己的嘴,她会被江皓月抓起来质问:为什么要到处对他进行诋毁。
儿时他对她说“我跟你不是朋友,只是邻居和认识的人”,那冰冷的小模样,至今想起来,陆苗心里还觉得凉飕飕的。
比陆苗先来学校一年,江皓月唯一慢于陆苗的事是,他没有交到朋友。
初中生不论男女,都爱扎堆出现。女生上厕所要挽着两三个小姐妹,男生去打篮球,总是乌泱泱的一片人。
唯有江皓月,始终是独来独往的。
陆苗猜想,这是他在故意装酷。
不止是她,很多人也暗暗觉得他好酷。
骄傲又清高的第一名,大家争着夸他,他谁也不理。
自然是他谁也不理……毕竟,他可是江皓月,想跟谁做朋友还不是任他随意挑选。
所以,陆苗万万没有想到,江皓月的反常,是他真的出了事。
他被校园霸凌了。
☆、20.霸凌
事情的起因是初三一班的数学练习册。
一班是重点班,为了准备中考,数学老师让大家每天多做一份额外的作业。
新发下来的练习册背后有答案,书刚到手,老师就让全班同学把答案撕下来上交。
结果,有人去图书馆买了一本新的,练习册的答案自此在班级里流传开来,复印件几乎人手一份。全班同学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有着共同的目标——偷懒,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写数学作业。
然而,不知是谁把这事报告了班主任。
数学老师在班上大发雷霆,当场全班罚站,一个个搜书包。
但凡搜出那份答案的,罚抄自己的数学错题集五十遍,而且要让家长在作业上签字:已知晓孩子抄答案的事,会进一步督促教育。
班上五分之四的学生被搜出了答案,剩下的五分之一,或者是幸运地没把答案带来学校,或者是学习最拔尖的学生,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去复印。
本就是课业繁重的时期,这么一闹更是雪上加霜,罚抄错题集又要被家长骂的同学们,无不在心里咒骂那个告密者。
后来班里开始猜测谁是出卖他们的人,传着传着,有细细碎碎声音出现,说是江皓月告状的。
他没有复印答案,是其一;其二,他不跟他们玩,却是老师们的宠儿。
江皓月的特权,大伙有目共睹:他不用上体育课,不用做早操,不用做值日,班里他有专用的舒适座椅,而他们的是木板凳。
“江皓月不是装了假腿吗?听说很早之前腿就断了,我看他走路走得挺好的,没什么影响,凭什么样样搞特殊?”
平时只敢在心里阴暗地发发牢骚,现在这话能搬到台面上讲了。
有一个人开了头,霸凌之风就像多米诺骨牌似的,顷刻之间往下塌陷,越来越严重。
起头的那个人名叫陈阳州。
他是吊车尾进的一班,比起读书更擅长打篮球。高中部的篮球队破格收了初中部的他,所以他在女生中挺有人气的……只是不如江皓月。
前几周,他跟同桌表白了,在体育器材室里堵着小姑娘,他要人家做他的女朋友。
女孩拒绝了他,他不依不饶去牵她的手,非要追着问个为什么。
陈阳州块头大、力气也大,那姑娘抽了半天手抽不开,吓得脸色煞白,赶忙对他实话实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暗恋我们班的江皓月同学。”
表白失败后,陈阳州第二天被请了家长——女生哭着去老师那里告状,说他对自己耍流氓。
从此,陈阳州看江皓月愈发不顺眼。
不过是个残废罢了,有什么好拽的。
霸凌的初始,是孤立。
大家事不关己地觉得,孤立不算欺负啊——我不想和他交流,所以我和他保持距离,仅此而已。
殊不知,冷暴力的伤害程度一点也不比暴力来得小。
没人收江皓月的作业;四人小组讨论时,三个人自己说自己的,没人跟他搭话。
上体育课的时候,江皓月一个人在教室做作业,陈阳州带人偷偷将教室的前后门锁掉,同学们全都知道,却没人去告诉他。
搭理告密者的人,会被全部人一起鄙视。
江皓月照样看他的书,做他的作业,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即便是他们对他的排斥已经这么明显。
他原来身边就没有朋友。
差别是,他变得更沉默了一些。
陈阳州则将江皓月的安静解读为“心虚”、“孬”,欺凌变本加厉。
他和他的“兄弟们”直接放学后堵住了江皓月,丢下一摞数学练习册,他命令江皓月写完它们,明天交给他。
“你惹出的事,由你亲自偿还,再公平不过。”陈阳州仰着下巴,居高临下地说。
意外的是,江皓月一个字也没驳。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摞练习册收到了自己的抽屉中,似乎默认了他的话。
陈阳州这下神气坏了,望向他的眼神充满鄙夷:“死残废,老师的走狗。”
他丝毫不怕这样戳人痛处会激怒江皓月,相反,他最乐意看到的就是,他被激怒后冲上来的反击。
一个残废而已,凭自己强壮的身体,他一个打他三个都绰绰有余。
陈阳州倒想看看,江皓月被按在地上打的时候,还能不能一如既往地端着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计策没有生效。
陈阳州想着:他算是把这个胆小鬼吓破胆了,江皓月怂得连发怒的情绪都不敢有。
他推开椅子,抱起厚厚的练习册。
“哎哟,真乖啊。”陈阳州用逗狗似的语气嘲他。
江皓月全程没跟他说过一个字。
他抱着沉沉的本子们,头也不回地,一路出了校园。
……
第二天,江皓月没来上课。
前一天把自己的练习册给陈阳州的人,催债一样地追在他屁股后面,管他要作业。
陈阳州哪有法子变出那么多练习册?
同学们纷纷怪罪于他,他咬紧了牙,死死地瞪着教室的前门,准备等江皓月来了就揍他一顿。
很可惜,直到早读课结束,江皓月也没有出现。
缺了练习册的同学全部被记为没交作业,上报给了老师。
☆、21.炼狱
数学老师又发了好大的火。
收上来的练习册只有平时的一半,他进到教室,把本子往讲台上一丢,脸色铁青。
“说说怎么回事。”
他点名了数学课代表,课代表起立后支支吾吾。
他点名了班长,班长也不敢说。
“行,你们好样的,”既然没人说,老师便自己解读了:“因为上次抄答案的事被罚,你们心里不平衡,跟我搞抗议是吧?”
同学们头埋得低低的,教室里鸦雀无声。
“那些没交作业的,错题集再抄五十遍。”
没人有胆子跟老师叫板,大家只能在心中叫苦不迭。
增加的作业量,要怪的第一个人就是江皓月,但是,有很多人对陈阳州也有了意见。
第二天一早,等江皓月来的人等得望眼欲穿。
他们也不要他做完作业了,只想拿到练习册。毕竟他们让江皓月做的只有两节课的作业,如果他把他们的作业弄丢了,他们可是要从开学起的全部重头补一遍。
可惜,早读过去了,交作业时间已过,江皓月没有出现。
交不出来练习册的人还是交不出,只有两三个同学料到他今天还是不来,买了本新的练习册通宵补完了。
“两天没交了,数学老师一来肯定又要被训,我抄错题集已经抄得手都软了。”
和陈阳州走得近的一伙人垂头丧气地聚在一起。重点班的学生没有一个是不关心学习的,大伙的表情如出一辙的灰暗。
“你说江皓月是不是故意整我们?”
陈阳州冷哼一声:“谅他没那么胆子,估计是被吓得不敢来学校了。”
“这个孙子!”身旁的人恨得牙痒痒:“等他来了,我们的错题集也让他抄。”
“关键是他什么时候来啊?我今天放学也想去买本新的练习册了,我听他们说通宵补补能写完的……”
说这话的人被视为“叛变”,好几个人拿眼睛斜他。
不想认怂,他悻悻地嘟囔:“新买的练习册后面有答案,抄起来不会太慢。”
“抄什么练习册,我们凭什么受这苦?”陈阳州一拍桌子,凶劲毕露:“今天放学我就去他家找他!我听郑超逸说江皓月住他家附近,我们去那边问问人,他躲家里也把他揪出来!!”
省了他找人的功夫,上到上午最后一节课,江皓月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学校。
铃响五分钟,老师在写板书,他在门口喊了声:“报告。”
在记笔记的同学纷纷抬头,看向门口。
“进来吧。”见到是他迟到了,老师一句苛责也没有。
在众人的瞩目下,江皓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两手空空,书包看上去扁扁的,完全不像有带他们练习册来的样子。
憋不到下课,他刚在座位坐定,陈阳州已迫不及待地写了纸条叫人传给他。
【我们的练习册呢?】
纸条丢到江皓月桌上,他摊开看了。
看完之后,他把它重新揉成团,拿出纸笔专心地记黑板上的笔记。
见他不打算理睬,不久,新的纸条又丢过来了。
【你他妈装蒜是吧?拿不出练习册,你在学校一天,我让你不好过一天。】
江皓月叹了口气……他觉得很麻烦。
告诉老师或者反击,都没法迅速地解决这件事。
陈阳州之前被老师请过家长,有女生跟老师告状说他耍流氓,最后的处理结果不过是口头警告了他一下。
如果反击……先不论班里那群人,陈阳州是篮球队的,他还有高中部的朋友。
想来想去,没有能够让自己脱身的方法。
那么,忍让?
他们可能会因为没劲就不再找茬,但更大的可能,他们会因为他的软弱可欺愈发嚣张,逼他做更多的事。
仔细斟酌之后,拿出第一张纸团,江皓月给他端端正正写上了三个字。
陈阳州迫不及待展开纸条,差点被他气得背过气去。
【我们的练习册呢?】
【垃圾角。】
他们学校倒垃圾的地方在大操场边上,那片用围墙隔开的垃圾山,大家管它叫垃圾角。
江皓月果然把练习册丢了。丢在那里的话,它们应该还没被收走,只是垃圾角常年臭气熏天,要在堆成山的垃圾中翻找练习册……想想都觉得恶心。
“妈的,”纸条被死死地捏扁在手心,陈阳州咬牙切齿道:“等着瞧吧,我一定要给他个教训。”
最近放学,隔壁班的英语老师忽然跟江皓月顺路起来。
据说学校打算派江皓月去参加市里的英语演讲比赛,所以全校最好的英语老师专门给他做特训。
江皓月每天得在教室留到清校,因为时间太晚,英语老师又正好有车,所以每晚他都非常负责地把江皓月顺带捎回家。
练习册一事后,班上的同学除去那些跟陈阳州要好的,几乎已经没了心思去招惹江皓月。
第一是,他们在臭烘烘的垃圾角找了大半天,练习册失而复得时,大家终于明白过来,江皓月不是个好惹的主。
第二是,时间不允许。纵然心中憋着气,但是月考很快要来了,他们手头的错题集还没抄完,何况还要复习一大堆东西。
可是陈阳州绝不能让这事就这么算了,不然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等啊等,终于逮到了机会——月考后的那个周五,学校按照惯例要开教师大会,全校的老师都会参加,江皓月没人送了。
……
陆苗已经刻意避开江皓月好一阵子。
她的父母说他反常,她心虚得要命,总觉得是因为自己。
林文芳买菜回家,使唤陆苗去叫江皓月一会儿过来吃饭,她磨蹭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去了。
她想着找机会跟江皓月说一说,让他不要再装坏孩子了,他装得一点儿不像,还让全部人对他加倍地关切。
奇怪的是,陆苗到隔壁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妈,江皓月没放学啊……他家没人。”
陆苗跑回家,心里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哦,”林文芳想起来:“小江好像放学晚,他说过他要参加演讲比赛,老师留他培训。”
“不是啊,今天全校放学早,老师开会了。”
这么一想,她的感觉更不好了:“我去外面看看他回来没。”
陆苗沿着他们放学的道一路找,路过江义的麻将馆,路过一条街的零食摊贩,没看见江皓月的人影。
进了学校,他们的教学楼静悄悄的,全部的灯都暗着。
平日里熙熙囔囔的校园,到了静谧的黑夜,完全变了个样子。
灰扑扑的教学楼浸在浓重的夜色中,像是一只潜伏着的庞然巨物,冷风一吹,气氛难以言喻的阴森。
“江皓月又不是我,他那种放学就回家的类型,怎么可能到处乱跑……”
初三一班的教室没人,陆苗仍不死心。她自言自语地在校园里徘徊,总归发出点声音,能给自己壮壮胆。
远远看到垃圾角那儿有模模糊糊的人影时,她还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见鬼了。
一群人围在操场声音很大,看衣服大概是高中部的学生。
他们一直在垃圾角待着,似乎不是过来扔垃圾的。
陆苗走近,赶巧听清了他们嘴里的骂骂咧咧。
“死残废,翻垃圾好玩吗?”
“喂,他不是断腿吗?我看着他倒像哑巴,哈哈哈哈,不敢说话啊?”
“陈阳州你别吓他了,人家要被你吓尿裤子了。”
“把他的假腿扔了,让他爬着回去。”
“哈哈哈哈,要不要这么坏?你们做得够绝啊。”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那些年轻的、富有朝气的学生们,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长着一副少年的面孔。
夜的黑色往那个散发腐臭的角落涌去,将想要逃脱的、形单影只的受虐者,密不透风地捂死在其中。
少年们纷纷笑起来,因为他们觉得有意思,觉得开心。
他们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等的优越。
奚落别人的不健全,让他们觉得自己健全极了。
“死残废,有没有老鼠虫子在咬你的腿啊?吱吱吱——”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苗随手抄起垃圾堆边上的坏掉扫帚,将木棍折成合手的长度。
“咚!”
人群中发出惊叫。
“妈的!谁——”上一句还没喊完,他的声音就咽在了喉中。
男生的后膝被钝物打弯,生生地跪了下去,他吃痛地抱住自己的腿,唉唉叫着。
这群人是空手来的。
本来的打算就是“给死残废一个教训”,闹出更大的事他们反而麻烦,没想到被拿武器的给打了。
反应过来后,男生们去推扯陆苗。
手还没碰到她,她一棍子就砸过来了,谁碰打谁。
每次下手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围着的一圈人被打得七七八八,她打红了眼,硬是杀出了一条路。
“这女的谁啊我靠!”
离得远的人草草捡了个砖头,想对着她动手,又感到罪恶:“初中的吧,这么嫩……我靠,我不打女生。”
解决完手边的人,陆苗回头重重给了他一棍。
同伴们急匆匆去找能打人的东西。
“管他妈女不女,他妈的打啊,不打我们被打。”
陆苗对着坐在角落的江皓月伸出手。
额发被汗湿,他身上被倒了垃圾,脚边倒着几个塑料桶。
江皓月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望进去一片死寂的深沉。
他挣扎过了……他站不起来。
他不握她的手。
陆苗红着眼眶,丢掉手上的棍子。她一手抬他,一手支撑着,让他的胳膊能架在自己肩上。
然后,使出全劲把他扶起来。
“脏啊。”他在耳边低声说。
她鼻子一酸,就要哭了。
可是还不能哭……
趁着他俩站起来的间隙,他们那边没被打得太狠的,大多找到了武器。
陈阳州往地上啐了口痰:“妈的,是来救死残废的。”
“你嘴巴放干净点。”
没拿武器,陆苗也一点不怂。
她声音响亮,语调中充满威胁意味,个子小小的,看上去却非常的凶。
没武器又怎么样,他们敢过来,她冲上去咬他们都有可能。
“江皓月是我哥,记住我名字——陆苗,你们碰他,我要你们全部去死。”
他们被她吼得有点愣,大家都在等自己的同伴先动手。
没人动手。
刚才被她棍子打的地方痛得要死,这口气又咽不下去。
“陆苗是吧?你等着。”
放了狠话,人群四散。
“走吧走吧。”
☆、22.严重
陆苗撑着江皓月的胳膊,想尽早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听见她哼哧哼哧地大口喘着气,肩膀抖个不停,已然使不出力气……却还是不愿意把他放下来。
坚持一下就到家了,陆苗对自己说。
他的腿几乎是在地上拖着的,大汗淋漓的五分钟过去,他们连垃圾角都还没走出去。
“苗苗,”江皓月放轻了声音:“松开我吧。”
她的喉咙哽了一下。
就是莫名的,感觉憋闷又难过。
“不要。”她态度坚定,尽力拖着他又往外走了一步。
连她的两条腿也开始发抖……
“苗苗听话。”他语调温柔得像是一种讨好,或者说,乞求。
从前她见惯他冷淡又骄傲的模样,觉得那样的他真是讨厌;可是,她终于发现,比起他的狼狈,她更愿意看见原来的他。
因为,他是样样都比别人优秀的江皓月啊。
她心里介意之前欺负他的人,他们怎么能那样说他?想一想都觉得好生气。
“哭什么?”
他们离得很近,江皓月空着的一只手捧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掰过来,拇指擦去她腮边的泪。
还是忍不住哭了,陆苗不想哭的。
“假肢坏了而已,我没事。”
他看着她,眼里装着的全是她。
他对她笑,眼睛弯弯,声调轻快:“你是不是傻呀?我不骗你,真的没事。”
可惜,他的手好凉,月光也冷得要命。
她转身抱住江皓月,和他一起跌回了垃圾堆里。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的样子。
抬眼看向灰暗的天,江皓月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
“我背你……”
陆苗吸着鼻子,闷闷地说:“我们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我爸妈。”
他行动不便,她已经试过了,凭他们俩自己的力气没法回去。
江皓月沉默着,没有搭话。
片刻后,他开口道:“教师大会应该快结束了,我们在这里再等一会儿。”
“教师大会开多久不一定的,”陆苗从他身上爬起来,神情不安:“万一他们回来了怎么办?”
陆苗看上去完全忘记了,不久前自己靠着一根木棍子把坏人全部打跑的勇猛。
脸上泪痕未干,她惊慌得像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兔子。
他拿袖子帮她擦掉脸上的脏污,笑道:“那你保护我啊。”
“好!”陆苗一口应下,不假思索地。
比较幸运的是,他们没有等太久。
十分钟后,教师大会结束,有三三两两的老师经过操场,陆苗跑出去跟老师求救。
老师们知悉了情况,意识到事态严重。
那几个老师认识江皓月是谁,但他们不是教初三年段的,所以他们合力把小孩带到医务室,然后上报了校长和校务处。
大会刚散,学校领导还没走,他们很快赶来,打电话联系了江皓月的班主任和他家里。
这事彻底闹大了……
当晚跟陈阳州一起霸凌江皓月的,大多数是高中部的,他篮球社的“哥们儿”,个别学生是江皓月他们班的。
于是垃圾角的事,又牵扯到先前江皓月被威胁写作业,被锁在教室,之类种种……约达一个月的班级集体霸凌。
陈阳州传给他的纸条,当时数学练习册的迟交名单,都可以为事件证明。
第二天下午,跟事情有关的学生全部停课。
他们被叫到大礼堂,教导处主任对他们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
参与垃圾角那事的学生,先被找来了家长,进行口头警告,并从篮球社永久开除。
升旗后的讲话,校长在全校面前公开讲了这件事,逐一批评了霸凌者们,并且把他们的名字全部贴在学校门口的公告栏,以作警示。
而陈阳州,上一次他调戏女生的事,学校已经对他进行过口头警告,这次他不是初犯,且情节严重,直接被记了大过。
☆、23.道歉
全校上下,对江皓月被欺负的事议论纷纷。
初三一班和篮球社名声被传得越来越差,欺负残疾人,太为人所不齿了。
在学校里走着,初三一班的学生都不太乐意戴自己的班牌,怕遭受白眼。
他们暂时没机会将功补过给江皓月献殷勤,班主任准了假,让他在家休养。
其实,江皓月身上的伤是轻伤,只是江义坚持让他别去学校,多休息几天。借此,他向陈阳州家要了一大笔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几天没有上学的江皓月,受到了来自全校的关爱。
送他的礼物和表示慰问的小卡片,塞满了他的抽屉。
林文芳天天煲鸡汤,让陆苗送去给江皓月。
“小江这孩子太可怜了。”单是这一句话,她一天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
陆苗莫名的不大爱听。
她不喜欢她爸她妈,或者其他人,对于江皓月表现出同情。
也不像之前的,她在嫉妒他得到了更多关爱;而是别的,她自己不能准确表达的东西。
在家呆着的江皓月,成了陆苗的免费家庭教师。
她本来就不爱动脑子,他有时间教她功课了变得愈发的懒散。下课了索性赖在他家不走,遇到难解的题全让他帮自己做。
江皓月窝在床上看书,她跟着跑上了他的床。
抢走他用来放水果的小桌子,把作业堆上去,她将自己冰凉凉的脚丫子藏进他的被褥里。
“你好冰!”他被冻得一哆嗦,拍她的脚让她挪开。
陆苗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无赖地继续凑近。
为了拦住作怪的她,江皓月一把控制住了她冰冻的脚丫子。
想让陆苗老实很简单,她怕痒。
两人双目对视,陆苗傻呵呵地乐着,完全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对对对,真贴心,你给我暖暖,冷死了。”
——算了。
江皓月嘴角一弯,松掉力气,放任她来冻自己。
床前的台灯是温柔的暖黄,罩在光中的人眉目温和。
笔在纸上刷刷地书写着,偶尔能听见边上传来沙沙的翻页声。
“喂,江皓月。所以,我对你的威胁一点用都没有吗?”
做作业做到一半,想到什么事的陆苗忽然停了笔:“我前阵子躲着你,还以为你最近的反常是因为我呢!”
正在看书的他抬眸看她,没有意会似的:“什么?”
她进一步将话说明:“我看你成绩下降,老是走神,以为你是答应我了,所以故意要在学校和我爸妈面前表现得差一点。”
“为了你的话,我只会表现更好。”
陆苗没来得及感动——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对他来说只有正面的影响;却见江皓月看着她,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我表现得好,才能让你看上去更傻。”
……这人可真是个黑心肠啊。
?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从小你的成绩比我差?”
拿起她面前的作业本,他稍微一瞄,在空着的答案栏里,仿着她的字迹下笔,填上了数字。
“周围人的态度,让你默认我比你优秀。当你习惯不会的全找我,但我教给你的,是答案而已。”
“哦哦,”陆苗见他握着笔,没心思想深他说的话,巴不得他多做一点:“所以你不要只写答案啦,倒是帮我把解题过程写全一下呀!那个,作业翻过来,最后一道大题也帮我写写。”
……
对陈阳州的处分决定下来时,江皓月已经回校上课了。
班主任、课任老师,以及其他的学校领导,皆是站在江皓月那边的。
“初中生,属于义务教育,最严重只能到这样的程度。”
言下之意,他们觉得即便是记了个大过,也仍算罚得太轻。
在校园内,江皓月的安全大体得到了保障,放学后,他的安全由保镖陆苗全权负责。
她逼他做出承诺,以后他俩放学了要一起回家。
如果他稍早放学,可以教室里做会儿作业,等她来了他们一起回去;如果她早放学,她会在他们班门外等他。
当时她那句“江皓月是我哥”,不是白吼的,只要有她在,谁都不能欺负江皓月。
尽管,她跟江皓月的关系“曝光”之后,已经有好几个班上同学忍不住来问她——“你和江皓月形影不离一起长大,为什么没能学到一星半点他的学习技巧?”
讲白了,他们的意思是:为啥江皓月那么优秀,你却能做到如此普通?
无话可说的陆苗憋着气回去,趁江皓月睡觉偷偷敲了好几下他的脑子,希望把他敲得傻一点。
新一天,放学铃响,陆苗来到初三一班接小江。
那个课桌镶花边的座位上没坐人,她找人一问,据说是上课上到一半,他被班主任叫去教务处了。
陆苗进到教室,给江皓月收拾书包。
打开他的包,把书本笔记放进去,她看了看他的抽屉……
“这么多吃的吗?要带走吗?”犹疑片刻,她打开自己的书包,把吃的丢了进去。
然后,陆苗开开心心地带着江皓月的包去教务处找他。
教务处在三楼,走到二楼时,她便听见了楼上传来的吵闹。
“陈阳州,”女人声音严厉:“你跪下来,给江同学道歉!”
陆苗加快脚步,跑上楼。
教务处热闹得很,陈阳州的家长领着他到学校来,初三段长、班主任、教务处的老师,大伙熙熙囔囔挤了一屋。陆苗找了半天,才看见站在角落的江皓月。
老师叹了口气:“陈阳州妈妈,学校已经下了决定,你这样强逼会让我们为难。这件事影响恶劣,如果不这么处理,会助长校园暴力的风气。”
“陈阳州已经知道错了,真的……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们要怪怪我,是我之前没教好孩子。”
女人捂着嘴,仿佛快哭出来:“记大过,要跟着档案一辈子的,阳州的前途会被影响啊。”
老师们递给她纸巾:“您冷静些。”
陈阳州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立在一边。
他脸上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倔强。他是不服的,可他也明白,事是他闹的,这个节骨眼他去耍个性,会让自己的家长下不来台。
“混账!你愣着做什么?快点道歉啊!”他爸一边安抚着他妈,一边出来帮忙唱黑脸。
陈阳州犹豫着,视线对上江皓月。
年纪尚小,少年已生出一副不同寻常人的美貌,他看戏似地站在一旁,唇边带笑,眸中覆着雪。
陈阳州在心中骂:妈的,小白脸。
“对不起。”这三个字硬从牙缝中挤出来,他眼神瞟向教务处后方的白墙,死死地攥着拳。
女人眼含泪花,哽着声音:“老师、江同学,你们看,我们家孩子认错了。我督促他以后一定好好改正,能不能不要罚那么重?”
老师面上的表情皆是尴尬。
“记过的事,是学校统一决定的结果。您说陈阳州以后会好好改正,那这个处分对他将来的前途其实不会有什么影响。江同学是残疾人,陈阳州带领同学对他进行霸凌,如果学校对这事不痛不痒地揭过,其他学生和家长该怎么想?陈阳州的家长,希望你们能理解。”
“可怜天下父母心,换谁到了我们这个位置,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陈阳州父亲冷静地跟他们打商量:“我们也不是要让学校为难,现在立刻做点什么……要是我们小孩一直到中考结束前,一直在学校表现良好,在他升高中前,这个处分有没有可以减轻的余地?”
“这个……”
老师们将目光投向站在边上,从始至终没什么存在感的江皓月。
他是当事人,却没对这事发表过任何意见。
陈阳州妈妈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江同学,发生这样的事是陈阳州的错,大错特错。你们家需要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我们愿意再给,我们应该给。”
陈阳州眉头皱得更紧。
“再给?我们家不是已经给过那么多钱了吗?现在我也道歉了,怎么还要出钱?”
他爸用手肘推了推他,让他闭嘴。
继续吵吵闹闹下去不是个事儿,老师把江皓月推出来,问他:“江同学,学校尊重你,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理?”
于是大家望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陈阳州妈妈牢牢抓着他手,目光恳切。
江皓月笑了笑。
在这样的情境下,他笑得轻轻松松,语气平静得读不出情绪。
“怎么处理都行。”
他说:“放学很久,我想先回家了。”
没听陈阳州妈妈哭完,他就走了。
“江皓月,江皓月!”陆苗在教务处门口,一跳一跳地冲他招手。
???
“我在这儿!”
“我来接你回家啦!”
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清得像一面明镜。
扎高的马尾松垮,有几根发丝调皮地散着,乱蓬蓬又充满活力。
傍晚夕阳的橙红在她身后晕开,仅仅是看着那个方向,也仿佛能触摸到一丝暖意。
“我们走吧。”他对她说。
两个拉长的影子,走到一起,
保持同样的前行速度,一个蹦蹦跳跳,一个安安静静。
“你知道不,我们家附近开了个新的麻辣烫。我每次路过,闻一闻就觉得——哇,别样的鲜香麻辣,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汤底。”
他听见她咽口水的声音。
“我们去吃麻辣烫?”
陆苗猛地回头,惊叹他与自己心有灵犀:“哇!那当然好啊!”
“不行,回家吃饭,你被发现在外面乱吃东西,芳姨又要骂你。”
被当面泼了盆冷水,她扁着嘴,掩不住的失落:“知道了。”
江皓月轻咳一声,改变主意:“去吃麻辣烫吧。”
她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瞅他:“不是说我会被骂吗?”
“所以,”他一本正经道:“不被发现就行。”
陆苗心里好像开出一朵小花了,她觉着,特别特别的高兴。
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江皓月的侧脸,见他表情同样明朗。
原来江皓月跟她一样,想去吃麻辣烫呀!
她就说嘛,每次放学回家会路过的地方,那么的香,她才不信他一次没有在意。
“小江小江!”
陆苗往前跑了两步,兴高采烈地喊他。
小江应声:“嗯?”
她忽然兴起:“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他顿住脚步。
“手。”
陆苗依言,把手摆出要牵他的姿势,递到他的面前。
江皓月将她牵住。
然后,拉到自己身边。
“嘶,你好冰!”
同样的台词,昨晚他对自己说过,她装出龇牙咧嘴的模样,反悔与他牵手的提议。
二话不说,他松开她。
“哎呀!握着握着!”
陆苗快步赶上前,她的手拢成小小一团,要挤进他的手心里。
这下终于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牵到一起。
寒冷的天气,真是奇异。
为什么牵个手,会让人这么开心?
☆、24.礼物
最后只点了一份麻辣烫, 两个人一起分着吃。
“麻辣烫里放些什么?”拿着碗的陆苗问江皓月。
他看了眼锅里的食材。
“腐竹、海带、豆腐泡、芋头, 鸭血, 方便面。”
她瞪大眼睛,惊叹道:“跟我想吃的一模一样!”
江皓月忍俊不禁。
待麻辣烫出锅,陆苗咬着筷子, 不知是提醒他还是提醒自己:“就尝尝味道,回家还要吃饭的。”
……结局是, 麻辣烫大部分进了她的肚子,拦都拦不住,陆苗一口气喝光了汤底。
摸着圆鼓鼓的肚子, 她愁眉苦脸地看着他:“怎么办?”
江皓月早就料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急不缓道:“跟叔叔阿姨说,你今晚想跟我一起吃饭, 把你我的饭菜端来我家。”
“他们会叫你来我家吃的。”陆苗觉得不妥。
他手把手教她撒谎:“你说‘江皓月身体不舒服, 不想来’,他们就不会多问了。”
“嗯嗯,好的, ”她展颜, 回归了无忧无虑:“麻辣烫真好吃啊……”
出了店铺, 外头华灯初上,江皓月心情不错地朝她伸出手。
“干嘛?”
陆苗一脸警惕,以为她欠了他什么东西。
“……”
他把手插进口袋, 不理她直接走掉了。
一拍脑袋, 陆苗想起来:哦哦, 原来是之前说过的牵手呀牵手!
她屁颠屁颠地追过去,晃他的胳膊。
“小江小江,牵手吧。”
江皓月板着脸,鲜见地耍起了脾气:“不牵,讨厌你。”
“啊?”拖着长音,陆苗话中满满的遗憾:“刚喝了热腾腾的汤,我的手可暖和了。”
别过头,她朝他口袋的方向给出自己的手。
“不信,你握握看?”
——被握住了。
他的体温比她来得低,大概是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牵着她,把她的手一同藏进了没有风的口袋里。
“好像有个人说讨厌我。”
得了便宜还卖乖,陆苗摇头晃脑,笑眯眯地。
“嗯,我说的。”
江皓月拎起她的手,下一秒就要将它从口袋中扔出去:“好笑吗?”
“不好笑。”她识相地把笑憋回去。
放学的路短短一段,冬日里,他睡到半夜都暖不起来的手,只这么一会儿就被捂热了。
江皓月默默想:她确实挺暖和的……
到家放下书包,陆苗揉揉酸疼的肩,才想起自个儿包中还装着从江皓月抽屉里带回的吃的。
于是问他,那些应该怎么处理。
他看向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明晃晃地写着“见者有份——而我已经看见你有好吃的了”。
“全部交给你处理。”江皓月说出了她最想听的台词。
“全部给我?这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陆苗心满意足地收下了零食。
晚上,她一边做作业,一边吃零食。
小熊饼干的外包装夹层,放着一张粉色卡片。
陆苗把它抽出来,照上面的内容读道:“致,江皓月同学……”
【致,江皓月同学:
自上次奥数比赛交锋,难以忘记你的风采。希望你尽快康复,重返校园。
/初三五班(许茜)】
所以……陆苗这才反应过来,江皓月抽屉里那些吃的,全是别人送他的慰问礼物。
“那它们被我拿走吃掉,是不是不太好啊?”
这样说着,她忍不住去瞥那堆零食。
——还有别的卡片在里面。
【江皓月,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呀。我叫周秀言,来自初二三班,我一直很欣赏你,你写的文章我每篇都认真读过了。那些欺负你的人真是太过分了,你千万不要气馁,他们对你的欺压是出于对你的嫉妒,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
“周秀言,她不是我们年段的段花吗?她喜欢江皓月啊?”
陆苗想到那位少女的美貌,加之她在卡片上充满心意的可爱涂鸦,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不对不对,是慰问信,不是情书,不能说是喜欢,她自己用的词是也是欣赏嘛……”
她打起精神,专心致志地继续看下一张字条。
【你是落入凡间的折翼天使。
冰雪眼眸,脆弱长睫,苍白的脸;
你黯然流泪,上帝吻在你的额间。
你若心有苦楚,我愿做你最忠实的听众;
你若无法行走,我愿做你的拐杖,陪你前行。】
——下面附着一串电话号码。
“喂,刚才那个就算了,这个怎么看都是在表达爱慕吧?”
把字条用力折回原状,陆苗感觉心中莫名酸溜溜的。
——江皓月好受欢迎啊!
这些纸条卡片,完全不像是被开过的样子。她是不是应该将它们还给他,然后提醒他去看一看。
陆苗双手一拢,零食全数被聚集在了她眼前。
“不行!”
瞥见那抹碍眼的粉红色,她松开手,义正言辞地劝服自己。
“里面不止是慰问,还有动机不纯的小纸条,写得算是挺好的……万一,江皓月早恋了这么办?早恋会影响他学习啊!”
对自己劝服完毕,她打算藏起纸条们,等以后时机合适了,再归还江皓月。
一张张收集纸条时,陆苗注意到一个纯白的信封。她当时以为抽屉里全是零食,将它们一堆丢进了书包,没想到混进了单纯的慰问信。
信封上的署名为:【篮球社全体】。
在一众卡片配零食的组合里,它的存在着实有些扎眼。
捏了捏信封,里面的纸条很薄,好像有奇怪的长方形物体和圆片夹在中间。
——这不详的预感是什么……
反复地纠结之后,陆苗把它拆开了。
赫然,一个被红笔涂得面目全非的卡通人引入眼帘。
它并不是完整的,下半身被刀割掉,两只腿被剪得七零八落,分别丢在信封的角落。
往信封内望去,里面还丢着一把生锈的折叠裁纸刀和一个五毛钱硬币。
卡通人的头上写了一行红字:【残废会传染,另一条腿一起烂掉。】
陆苗怒气冲天地捏扁了信封。
不用思考也能猜到,肯定是陈阳州那伙人做的恶作剧,那个五毛钱暗示着医药费,简直低级至极。
篮球社是吧!她愤愤地记下了。
☆、25.打架
最近, 校园内传得最凶的不外乎“垃圾角事件”。
而“陆苗”这个名字, 因为和江皓月的紧密联系, 出现在传言里的次数愈发得频繁。
据说,陆苗那晚一个人拿着砍刀,疯了似的在垃圾角到处乱砍, 双手沾满鲜血地把江皓月给救出来。
据说,陆苗从小认识江皓月, 江皓月的腿是两人在路上遭遇车祸,他把她推开所以被压断的。
据说,陆苗是在道上混的, 连高中部的都要尊称她一声“苗姐”。
学生们有目共睹, 一惯独来独往的少年,后面跟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尾巴。
擅长打架的不良少女与沉默寡言的残疾优等生, 这对组合即便是没听过传言的人看了, 也会觉得非常显眼。
尤其是,陆苗总在人多的地方,大声管江皓月叫“哥”。
“是哪个哥啊?”大家忍不住去猜。
一个姓江, 一个姓陆;一个气质冷清, 一个爱笑开朗;一个成绩优异, 另一个……没听说过她的成绩如何,想来是不太好。
总归,完完全全不像是一家人。
于是又有传言出来了……
据说, 陆苗曾经公开放话:“有人敢喜欢江皓月, 她就要她去死”。
曾给江皓月送过小纸条的女生们, 在走廊上偶然撞见陆苗,都情不自禁地眼神有些闪避。
陆苗本人,对周围气氛的变化没有半点感觉,她心里在意着别的事……
收到“篮球社全体慰问信”的第二天,陆苗跟江皓月撒了一个谎。
她跟他说,自己小测没考好,老师要让她留堂补考,让他今晚不要等她先回去。
由于这个理由编得过于真实,江皓月没有半点怀疑,下课后直接回家了。
而陆苗,放学后上篮球社找人算账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很受瞩目这件事,一身杀气地出现在学生社团部门。
眉头紧皱、双目圆瞪,陆苗脸上毫不掩饰地表露着五个大字——“我来找事的”。
“她手上拿着什么啊?”旁边的学生侧目,掩着嘴与朋友嘀嘀咕咕。
“信封吧,还有……”看清后,人们抽了口凉气:“小刀!”
篮球社,空旷的活动室里,寥寥几位学生在画宣传板报。
气势汹汹的少女踹开门,只身闯进来,瞬间给同学们带来了不小的威胁感。
“我找人。”陆苗抬手朝他们压了压,让他们平静下来。
她用目光搜寻着之前在垃圾角看到的那些面孔,并无所获。
“有没有负责人,叫他出来我问他点事。”
“那个,同学……”一个女学生犹豫地冲她道:“今天不是我们社团的活动时间,除了我们,其他的社员们不在,你想找社长的话我明天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我找陈阳州那群人。”陆苗攥紧手中的信纸。
同学们觉得奇怪:“他们已经被篮球社开除了啊。”
——名义上是开除了,但照样不影响那群混蛋聚在一起,如果能找到篮球社的负责人,或许可以把这件事问清楚,可惜人不在。
“好吧,我知道了。”
陆苗对他们扯出一个笑,恢复了礼貌:“谢谢。”
走时还帮人家轻轻关上了门。
社员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吓我一跳!她就是传说中的陆苗吗?”
“是吧……”女同学回味道:“凶凶的,没想到长得挺好看的。”
其他人对这一点倒不觉得奇怪:“对啊,江皓月不也长得好看。”
“啊?早恋吗?她跟江皓月是一对?”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是吧,两个人很亲密啊,吃午饭和放学全呆在一起。”
“不知道,也有人说是兄妹。”
“所以,她来做篮球社做什么啊?江皓月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明天跟社长说一下吧。”
……
陆苗去了一趟篮球社,没逮到那伙人,从学校的边门回家,倒是给她撞见了。
清校时间已过,五六个精力旺盛的男生们仍窝在小操场打篮球。
照理说,打篮球的一般爱去条件更好的大操场,缩在这个旮沓角,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
陆苗定睛一看,果然发现了那天的“熟面孔”们。
她背着书包,从小路出来,男生们一开始玩得开心没有注意到她。
直到陈阳州传球时,被冲过来的女生一脚踹倒。
运动裤不遮膝盖,他“咚”地跪倒在水泥地上,手掌和膝盖一下子被磕破了皮。
“陆苗!”
周围人马上认出了她,那天的事着实令人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
陈阳州按着流血的膝盖,两眼喷火:“妈的。”
“是不是你们?”陆苗掏出口袋里的信和裁纸刀,扔到地上。
陈阳州一看信就笑了。
“哦,是老子干的。”
“江皓月是个孬种,自己受气不敢出来,躲女人后面哭。”
“怎么,你又来替他出气了?”
“扑哧”不知是谁憋不住笑,开了头,他的同伴们哈哈哈地笑作一团。
陆苗甩下书包,霍地一拳上去,人群中笑得最欢的那个人躲避不及,鼻梁一痛……
这群男的不是没被她打过,这名看起来无害又可爱的初二小女生打起人有多狠,先前他们已经领教,不存在像上次那样看她可怜,放走她了。
这段时间,他们心里何尝不是憋着怒气。
被篮球社开除、被请家长,因为欺负残疾人在学校里被其他同学各种瞧不上,以及校内传遍了,他们之前被个低年级的女生痛揍……仇恨零零总总加起来,他们躲着风头,暂不行动,她倒自己找上门。
“记住了,”他们警告她:“这回找天王老子告状也没用,是你先动手的。”
少女亮亮的双眼中冒着火。
她不知道什么是怕,她从小跟人打架没输过。
当然要动手,她今天来,就是要干倒他们的。
“不得了,小操场打群架啦!”
一传十,十传百,校园内留着做值日的学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到外面看热闹去。
“他们怎么打女的啊?”
“女的也打他们……陆苗吧?”
被围在中间的女生头发散乱,以一敌众不见弱势,被打倒后她只要有一口气,就势必站起来还击。
有人上前拉架,有人在旁捂着嘴尖叫“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捡起了地上的裁纸刀。
“唔……”
嘴角破了,脸也花了,陆苗痛苦地咬着唇,由额头上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
来拉架的人惊慌地松开她,人群以她为中心往旁边散开。
陆苗缓缓低头,看向痛处。
……裁纸刀在她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26.狠人
远远地, 有同学跑过来, 喊着:“老师来了”。
陆苗收回看向伤口的目光, 擦了把汗。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包括先前被她打和打她的男生。
她皮肤白,手臂生得像脆生生的藕, 一道血口子狰狞地爬在上面,看着十分骇人。
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陆苗竟然动作迅速地把卷高的袖子放了下来。
旁边的男生们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盯着她, 表情有点愣。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老师也是需要下班的, 忙到清校,好不容易准备回家, 又被熊孩子在学校打群架的事给耽搁了。
高中部和初三的男学生, 与一个初二的女生。
如此实力悬殊的局面应该是属于单方面的欺压,令人意外的是,每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男生看上去没占到半点便宜。
一时之间, 老师不知该从女孩还是男孩们开始问起。
最终按照正常思维, 先朝人多的问罪。
“你们一群男的像话吗?联合起来欺负一个低年级的女生?”
几个男的争着说话,嗓门也大。
“老师,是她来打我们。”
“其他同学可以作证, 我们本来在操场上玩球玩得好好的, 她跟疯狗一样冲过来。”
“陈阳州膝盖破了, 是她推的;林迟冬的鼻子被打歪了,她打的。我们是被她惹到没办法了才动手,自卫行为啊!”
老师被他们嚷嚷得脑袋疼。
“好了好了,慢慢说,那么点小伤,声音那么大做什么。”
示意他们闭嘴,他转头问另一边孤单一人的女生。
“你说说吧,为什么跟他们打架?”
小少女抬眸,圆溜溜的眼睛一转,傲慢道:“他们欠揍。”
老师皱了皱眉头。
“他们怎么你了吗,你觉得他们欠揍?你有什么委屈现在都可以跟我说,学校一定为你做主。”看她是个女孩,他讲话多了点耐心。
陆苗没打算把江皓月扯进这件事里。
他不需要知道,不需要被信上的语言再伤害一次;有她在,他可以不用像那天在教导处那样,亲身地站出来,跟恶意对峙。
她先前撒谎让他先回家,就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这件事她来扛,把这些恶人教训到服气,让他们今后不敢招惹江皓月。
“打他们不需要理由。”咬死不松口,陆苗扬起下巴,一脸的倔。
老师心中早有推测,见她不愿意说,反而变得难办了:“是因为初三一班江皓月同学的事吗?”
垃圾角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事情没过多久,同样一伙人又打起来了,还能是为了什么。
男生断定,陆苗很快要拿信出来说事了,不屑地嗤笑。
她想起刚才他们说的“江皓月受气不敢出来,躲在女人后面哭”,他们在不屑这个;而她也懒得告诉他们,江皓月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自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
手臂的伤有些疼,陆苗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袖子。
然后,挺直脊背,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硬气:“和江皓月没关系,我自己看他们不顺眼。”
看着她完全讲不进道理的样子,老师终于生气了。
“看别人不顺眼就打架?你长脑子了吗?不要命了?一个女生单挑一群男生,你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对吧?”
陆苗不声不吭地站在那儿被骂。
这要换到黑帮片里,她妥妥是主角,背景说不定要给她配个字幕——“义字当头”,之类的。
可惜她生错背景,纵使心中豪情万丈,还是免不了被叫家长的命运。
“行,你们爱在学校闹,今天都别回家了。给我打电话,全部叫家长来。”
……
林文芳和陆永飞知道陆苗调皮。她从小就皮,贪吃贪玩,成绩普通。
她不如隔壁家的江皓月优秀,但他们仍旧对她怀抱有很高的期望,因为他们打心眼里觉得——自家的女儿内在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培养一下能够成才。
他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老师请到学校,而理由是:你女儿跟学校里的男孩打架,她一个,打人家好几个。
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他们下班回家,被老师的电话一吓,匆匆赶到学校。
首先关心的是女儿,陆苗看上去没什么大碍,问她有没有事,她连个疼都没喊。陆永飞夫妇不要太了解自家闺女,连扎个针都会嗷嗷大哭的人,她说没事,那肯定是真没事。
倒是被她打的男生,有人说自己胳膊扭了,有人说自己膝盖破了、身上到处是淤青,还有一个在流鼻血的,好像真的很严重。
老师问陆苗问不出,他俩问她,她照样咬死是“他们欠收拾”,死都不说因为什么事打架的。
跟别人点头哈腰地道歉后,把孩子领回家,林文芳气得翻出压箱底的陈年鸡毛掸子,陆永飞坐在一旁,由着孩子妈教训她。
“我们俩的脸给你丢尽了,你就开心了是吧?”
鸡毛掸子落在陆苗面前的桌面,扬起一片厚厚的灰尘。
今年她上初二,十五岁;不再是之前家长一端出鸡毛掸子,就会老实听话的年纪。
他们家,还是住在这栋隔音差得要命的民房,但林文芳不可能再挥着鸡毛掸子,追在陆苗后面楼上楼下的跑。
他们希望她大了,能给他们长点脸,做一个老师喜欢,邻里夸赞的“有出息”的陆家女儿。
可是瞧瞧,她越长大越不懂事,竟然在外面跟人打架。他们被老师叫到学校,一把年纪了,四处赔笑脸给人道歉。
“陆苗,你这一天天的,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不知道她不愿意开口,是想坚持什么,或许她在维护一件她心里认为的、重要的事,但那在他们看来,无疑是无关紧要的。
小孩的任务是读好书,像小江那样,做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其他情绪啊、朋友关系啊,同学间的小打小闹,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看,那些全是空洞的过眼云烟。
唯一有用的,会对未来人生有帮助的——是在学校所学的知识。
他们教育过陆苗很多次了,她却始终学不聪明。
陆苗饿了,脑子也在放空。
父母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什么都记不得。
“你不说打架是因为什么,好,这个我们先不问了。关键是,陆苗啊,你心里没数。你不知道危险,不知道轻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一个女孩子,不管是为了什么,冲上去惹一堆男孩子……今天你幸运,有同学和老师看着,如果下一次不走运,你知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保持着“正义总会战胜邪恶”的天真,她眼神坚定,坦坦荡荡地朗声道:“发什么我也不怕他们!”
林文芳和陆永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一个念头:我们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的女儿。
“今天我们非得给你好好的上上课。”
林文芳挽起袖子,搬出椅子,不把陆苗这死脑筋给说通,她誓不罢休。
陆永飞抱着同样的意愿,一起坐到了陆苗的对面。
陆苗耷拉着脑袋,知道今晚的晚饭是没戏了。
就在她沮丧的这时,门外传来了“叩叩”两声敲门声。
“叔叔阿姨,陆苗在吗?”
是江皓月来了。
☆、27.痛感
陆家的气氛很糟,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陆苗闯祸了。
陆永飞跟江皓月大概说了说她在学校跟男生打架的事, 他听完思索片刻, 看向两位家长。
“陆叔、芳姨,今晚让陆苗来我家住吧,我跟她说。”
少年神色平静, 拔高的个子没让他的脊背显出半点弯曲。
他安安静静站在那儿,透出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让人放心又信赖的。
坐在座位上的陆苗听见这个好消息,霍地抬眸。
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他,她面上有掩不住的高兴。
“嗯, ”陆永飞没多想就同意了:“你来教育陆苗也好, 我们说的她听不进去,但她听你的。”
林文芳叹了口气:“陆苗能有你一半乖, 我们俩就不用为她操心了。”
得了“特赦令”的陆苗赶忙回房拿了自己的睡衣裤, 乖乖地走到江皓月的旁边。
他扫了一眼她的“行李”。
“作业呢?”
“还要做作业啊……”陆苗习惯性地嘟囔。
江皓月没说话。
“哦哦!作业我肯定不能忘啊!”她有眼色地一拍脑袋,转头找到自己的书包。
拎起书包时肩带压到伤口,陆苗小小地“嘶”了一声, 换了另一只手拿包。
他默默看在眼里, 没有说破, 领着她回家了。
“江叔叔不在吗?又睡在麻将馆呀?”
一进房门,陆苗就没了那么多拘束,声音也变得开朗起来。
她轻车熟路地去到他房间, 放下书包, 走出来时给自己顺了个巧克力。
好迟了还没吃东西, 可把她饿坏了。
江皓月抱着双臂,倚在门边,语调凉得像含了一块冰。
“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你是为了我打架的?”
她愣了愣,巧克力在嘴里嚼着都忘记。
“没啊,你想什么呢,不关你的事。”
撕开包装纸,把一整块巧克力塞进嘴里,陆苗眼神躲闪地飘到厨房,不敢跟他对视。
“我瞧瞧,冰箱里有什么吃的吗?你吃饭了吗?”
认识陆苗的这些年,她在他面前无异于透明的,她实在不擅长撒谎,但她还是对他这么做了。
江皓月见着她欲盖弥彰地死撑,不开心到了极点。
“陆苗,有什么必要?”
眼中一派疏离的冷漠,他嘴角勾着嘲讽的笑。
“就算你把我说出来,老师也不会找我的事。况且,谁不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打架的?你觉得,你爸妈真的看不出吗?”
关上冰箱门,陆苗带着笑脸走过去。
“不要乱猜啦,小江同学!”
她拽着他的手晃呀晃,她最怕看他这个样子。
偏偏江皓月从小就有这个坏毛病,一言不合就板着脸要跟她划清界限。
“我说了呀,不关你的事……我发现,冰箱里的菜没动过!你一定是没吃晚饭呢,我们吃饭好不好?”
江皓月铁了心不给陆苗台阶下。
他冷着声音,说出的话宛如一把把小刀子,她想躲也不行,他追着不放。
“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为了我在外面逞英雄?这份恩是你想给,我不需要。”
陆苗忍不住地感觉难过了。
热脸贴了冷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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