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6)
这齐老倌还真是长袖善舞,这才不多久的时间,便笼络了这新晋的人气一品武将,为了与他打个招呼,还巴巴地从检阅台下骑马冲了过来,做个揖又回去了。
女眷区中的骆菀青不错眼地看着一身戎装的梁禛,他跨骑一匹纯黑大宛马,端立检阅台左下首。自那日送来白雪后,又是好些时日未能见得梁禛,她知他新晋左都督,又负责此次秋狩警卫,定是极忙的。也不恼他,只贪婪地看着他英俊的眉眼,挺拔的身姿。
突然,她看见梁禛独自一人策马疾行,穿过了森森军阵,直直来到自己右手边的文职官员看台前。众目睽睽之下,梁禛甚至没有来得及下马便冲看台上急切地示意着什么。骆菀青直起身来看向右侧,原来是齐祖衍……
骆菀青心中酸楚一片,梁禛竟然一直与齐家保有联系,他便真就那么不顾死活地想要得到齐韵麽!
骆菀青银牙咬碎,她想起齐家经此一劫除跑了个齐韵,几乎毫发无损,其中若说没有梁禛的手段,打死她也不信!
这男人果然是信不得的,他一边打着齐韵的主意,一边又来应付自己,房中还藏了一个瘦马。原先还以为他是个钟情不二的,原来最是色胆包天!
“青儿,瞧什么呢?”耳畔传来姑妈好奇的询问。
“没事,姑妈,青儿只想看看父亲……”
骆菀青忿忿然坐下,更加坚定了执行自己计划的决心,她在心底默默地想,“少泽,你如此四处留情,白白惹来多少无辜官司。如今便让青儿出手,替你清理清理吧,也好让你能尽早重归正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秋狩描写,其中有2000字,是以前发免费章节时不小心发出去过的,毕竟是相同内容,为保证阅读流程,橘柑把这2000字放作者有话说里面,小天使们不需要付钱购买就能看见。所以明天正文更新4000字,作者有话说2000免费~
用app看文的小天使请注意了,应先阅读作者有话说,再阅读正文,这样才是正确的顺序!
☆、秋狩
作者有话要说: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肃王爷端立高台。
放眼望去,台下星旗电戟,数万人组方阵林立,按旗整队。中军立金黄大纛(大旗),左右两翼以红、白二色大纛分别标志。左军着赤裳,赤幡,丹甲,朱羽箭矢,望之如火。右军着白裳、白旗、素甲、白羽箭矢,望之如荼。左右翼末,还各建蓝色大纛,皆受中军节制。
征战多年,自己年近不惑终于有了机会作为第一主角站在这黄幔高悬的检阅台上,饶是沉稳如斯的肃王爷竟也生出无限感慨与万丈豪情。
他缓缓拔出腰间佩剑,猛然直刺苍穹,“长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金戈耀,战鼓响。长剑破空偃革后,便看人间太平秋 !”(鄙人不会作诗,此处为唐代大角歌加本人胡编瞎凑)
高台下,霎时间,万人战戟高举,呼声雷动,“万岁!万岁!……”
例行的祭拜与点将结束后,一身戎装的肃王爷与一干随扈沿中道直入围场深处,秋狩围猎便正式开始。
肃王爷自问仍身处壮年,为增强围猎的挑战性,此次围猎一改以往全体围猎人员皆任由中军统一调配的惯例。以旗色分队,各自为政进行围猎。约定酉时于检阅场集合,届时再根据每一队所获猎物的多少,论功行赏。于是,数万人马如游鱼入海,进入围场后便各自列阵四散开来。
皇家围场有山有水,有草甸亦有丛林。为保障供围猎的猎物数量充沛又富有活力,这里林木葱郁,水草茂盛,群兽聚以蕃息。围场的四周,树以木栅,以区分内外,进出有道口。围场之内,又按河流、地形与草木稠密的分布,划分为一个个小围场。每个小围场,均选择一处平坦高冈为中心,四周有稠密的林木。整个皇家围场包括这样的小围场六七十处。各个小围场之间相距远者数十里,近者只有几里。如此一来,只要军力调配适宜,战术运用得当,便可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理完最多的小围场,获得最丰盛的猎物。
肃王爷此次的“自行作战”策略,不仅只是为了娱乐自己,其实也是在对自己手下的将士们进行排兵布阵、战场把控的考校。
齐振身着红袍赤甲带了一队人马在密林中穿梭,据梁禛“提点”,此东南角有貔豹与不少麋鹿,算得上是“肥肉”一块了。
故而,与大家进了围场便急吼吼地向内里冲不同,齐振便向红甲队指挥官请命“打扫后方边角地带”。那指挥官无可无不可,自是应下不提。
甫一进得东南角的一块小围场,齐振便发现此处草木茂盛,水草丰美,较别处更甚。齐振双眼一亮,直觉有戏,与数十为同伴一起沿着围场内的小溪便往深处走去。
不多时,在溪流蜿蜒的拐角处,一片低矮的灌木旁,齐振见到了正在溪边喝水的十余鹿群只鹿。众人大喜,因鹿奔跑速度甚快,齐振自队伍后牵出一辆两轮木车,放长套绳,将车挂在自己的马后。简短沟通后,一众军士策马四散开来,伏低身子,呈扇状悄悄向鹿群靠近。
靠近鹿群十数丈开外,鹿群开始发力狂奔,正试图合围猎物的军士亦开始策马狂追,并挽弓射击。齐振拉着木车位于奔逃路线的右侧方,见猎物逃离,齐振亦拉车斜刺里奔向鹿群逃离的方向。
齐振驾着重木车,奔行速度更是比不上鹿,但他自侧向拦截鹿群,加上木车沉重,他这一路甩尾倒真撞到好几只位于鹿群边缘的鹿。眼见那鹿被木车撞的晕晕乎乎,方向感顿失,直挺挺便向齐振身边冲来。齐振利落的挽弓搭箭,几个动作间,应声便倒下三只成年麋鹿。
甫一开始围猎便得了开门红,齐振开心极了,一股作气,越战越勇,一路走来除了收获不少野兔、野鸡,到了下午更是捕得一匹脱单的母狼。
肃王爷是秋狩的中心人物,此次秋狩乃肃王爷勤王后第一次以主人翁名义主持皇家活动,最善揣摩君心的礼部与司礼监怎能错过此次表忠心的大好时机,扈从引导皆与皇帝巡幸之仪一无二致。
梁禛随扈其中,适时引导着队伍往“适当的”小围场而去。故而,一路走来,走兽飞禽层出不穷。
一旦有兽出没,随扈人员亦在肃王爷的指令下,刀剑出鞘、弩矢齐发,但一箭击毙的最伟大任务皆一定是留给了肃王爷的。当他射中时,诸部围观,莫不欢欣踊跃,把围猎推向高潮。
肃王爷预料之中地当然遭遇了围场中唯一的一只虎,在肃王爷超群的狩猎技巧下,斑斓大虎自然毫无逃脱的可能。肃王爷玩的尽兴,一日将尽,收获颇丰,除却数不清的禽鸟、狡兔,还猎获了大量的枭羊、麋鹿与野猪,围场中的重量级猛兽,虎、豹,亦有斩获。
眼看天色渐晚,已至事先约定的集合时分,一众人等便收了弓箭刀枪往回而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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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菀青身着骑装, 随了一干贵女在护卫的随侍下,漫步于各小围场之间。这是男人的游戏乐园, 亦是女人难得的放纵时机。
贵妇们可以在今日随意打量一下别人的夫君、情郎、儿子,亦可趁此机会为自己家中尚未婚配的女性晚辈挑选一下优秀儿郎。有心仪对象的贵女们可趁机与自己的相好相约于山林,无诉情对象的贵女亦可行走于小围场之间, 正大光明肖想男人。既可以欣赏欣赏沿途的美丽风景,与几个熟识赛赛跑马,亦可远远围观围观小围场内的短兵相接,欣赏欣赏男色, 一日下来倒也能安排得充沛又意义非凡。
骆菀青转悠了好几个“贵女围观群”, 入眼的女子无不盛装出席,满面欢愉。骆菀青看见了安远侯府上的女眷与一干贵妇在一起, 梁禛的嫂嫂和几个堂妹皆着了骑装,一味只寻那中军的道。
骆菀青暗笑,难道在家还未能看够, 狩猎场上还可劲儿地寻那梁嵩与梁禛?只是未曾看见梁禛的房里人, 莫不是没来?
不可能, 冬雪分明专程赶来骆府告诉了画鸢梁禛带了童莺儿随行的。那定然是梁禛不允自己的瘦马出门观礼了,带都带出来了,藏忒紧做甚!
骆菀青满腹酸水, 更加恨了那瘦马一层。眼见时辰已近肃王爷的散围时间,骆菀青便拉了自己的护卫急急往回赶。
空荡的检阅场复又恢复了早晨的沸沸然,各色旗队的人马陆续赶回,皆满载而归。众观礼人等继续回到了看台想看个究竟, 经过这一整日的狩猎,成就最丰的人自会成为这全场的明星。
有儿子的期盼自己的儿子能拔得头筹,入了肃王爷的眼,没儿子的则期盼能替自家的女眷觅得这场上最骁勇的儿郎。
大家都激动地说着话,急切地等候着那光荣时刻的到来。待围场尽头出现那炽黄的中军大旗时,众人禁声,诺大的检阅场落针可闻。
照例先由司礼监宣唱肃王爷的战绩,数不尽的鸡、兔、鹿、羊,十数头野猪,一头豹,一只虎。
司礼监宣唱完毕,全场欢呼声雷动,“肃王爷神勇威武……”的呼声震动天地。
宣唱完肃王爷的战绩后,便轮到各色旗军中的王侯公爵了。如肃王爷般的赫赫战绩自然是无人能及的,但一干武将中却是北城兵马指挥司的小卒齐振最为抢眼。
他不光以一己之力猎了六七头鹿,数头野猪,甚至猎得了一头狼与一只熊!这熊瞎子最是力大无比,能猎得此物非最为骁勇善战的猛士不能成。故而,当司礼监宣唱完红旗军战绩并点出齐振的猎物清单后,检阅场中人人乍舌,现场气氛之热烈,又掀起了一轮新的小高潮……
场中众人热情未退,司礼监刚宣唱完毕,就要开始论功行赏,却见场外有数名身着红袍赤甲的红旗军军士扛了一件物事,自巷道中进了检阅场,直直走向检阅高台。
众人讶异,皆将目光投向了军士扛着的,被红绸包裹的那件物事上。领头的红旗军军士是位络腮胡大汉,但见他走至高台下便示意身后小卒放下那红绸物事,转身朝向高台上的肃王爷一个拱手,朗声道。
“启禀王爷,属下与兄弟们于东边小围场搜猎时,见一巨大河龟正趴在一块巨石上晒太阳。走近一看,却是一件奇物,龟背上竟然有字!属下不识字,这便将那河龟捉了,献与王爷。”
场内众人议论纷纷,河龟本无奇,奇在天生带字,只不知龟背上都写了些什么。众人的目光皆急不可耐地刺向那被红绸覆盖的物事上,只等着肃王爷一声令下,便能答案揭晓。
只见高台上的肃王爷冲身旁的人一阵耳语,一名宫人走下高台,至红绸物事旁立定。一个抬手将红绸揭开,露出一只五尺见方的大河龟,在河龟来说确实是个稀罕物了,只那龟背上的字,看台上隔太远倒是看不清。
不过众人很快便没了疑惑,他们看见河龟周遭的军士在河龟露出背甲上的字后纷纷跪地,俯首朝向高台便是一通跪拜。宫人尖细高亢的声音传来,“天命归于铨”(肃王爷单名一个铨)。
古人信天命之说,但凡贵人出世,大事变革,皆会有天将祥瑞以策应此事的正当性。至于此祥瑞究竟真是老天爷降的,抑或有人故意为之,则不在大家考证范围内。反正老天爷所降示意,有人若敢质疑,那他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更何况大家无时无刻不在搜寻一切能促成王爷登基的借口,如今正好来了一架梯子,此时不接更待何时!
就在众人就快要山呼万岁的时候,冷静的肃王爷又开口了,“天命如何,太-祖皇帝早有定论,岂容一只乌龟胡乱置喙!”
场下有人高呼,“天下无主,宗庙之忧,在于王爷!宜从众议,上为社稷,下为百姓!”
肃王爷待要再推脱,但见看台上走下一人,圆圆的身躯颤颤巍巍,正是齐祖衍。
他神色凝重,而他身后居然跟着四名壮汉抬了一口比照正常尺寸缩小了一半的棺材。就在众人惊异不已时,齐祖衍已行至高台下,望着肃王爷扑通一声便跪下。他仰望高台,情绪激动。
“今四海归心,祥瑞尽出,天命归于主上,王爷宜尽早承大统,时不可留,众不可逆!如今大功即将告成,只待扫清蛮夷一统天下,天人皆有应验,大王一而再,再而三委蛇推脱,只怕是会让天下英雄寒了心。老臣担心的是,众人一旦心冷离您而去,想要再聚堪比登天之难!如若结果如此,老臣早日为光大太-祖皇帝遗志,破釜沉舟追随王爷,又有何意义?老臣就算即刻卸甲归田也无颜再回故乡,不若今日便躺进棺材了结此生!”
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感人肺腑。众人眼看机不可失,马上锦上添花,发动最后一轮攻势:“今上无天子,夷番淆乱,符瑞之应,昭然著闻,王爷宜答天神,以塞群望!”
肃王爷眼看时机已到,终于结束了自己的作秀表演,只能无可奈何道:“天意不可违,那孤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上顺天意,下顺民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场内欢呼雷动,更有臣工激动得涕泗横流,跪坐不稳,好似自己坐了那位置一般。
齐祖衍心中大定,这矫情王爷的马屁总算是给拍舒服了。短短几日内,周参将能寻得如此大一只海龟,刻了字投入那数丈宽的小“河”(如若还能被称为河),着实不易!此番运作,周参将功不可没!只盼此事能让这新帝放下些芥蒂,莫要再将齐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便好……
这边厢新帝扭捏作态闹得热乎,那边厢骆菀青不及观看这幕大戏便火急火燎地回了自己在围场行宫的客房。又是一通人仰马翻,骆菀青再次派出丫鬟确认了肃王爷的行程后,唤人牵来白雪,带上画鸢与几名小丫鬟,在护卫统领陈冉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向梁禛的营帐走去。
……
骆菀青领着众人来到梁禛营帐外时,被卫军拦了下来。画鸢掏出兴平侯府的腰牌,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白雪。
“这是梁大人送给我家小姐的白雪,最受小姐喜爱,亦是你家大人的心爱之物。听说梁大人扎营此处,小姐特携来白雪与他相看,以解你家大人对白雪的思念之情。”
卫军统领看着那“笑眯眯”毛绒绒的大白狗,果真是梁禛平日里常牵出来的那只。最近未曾再见,原是送给了这位小姐,看来眼前这位小姐在大人眼中很是不同啊……
卫军一个拱手,恭恭敬敬地回复,“原是骆家小姐,小的有眼无珠。只是左都督尚未回营……”
“无碍!我且等着他便是,听说肃王爷已经在论功行赏了,想来没多久便能回了。”骆菀青豪迈地一挥手,打断了卫兵的话。
这卫兵统领看了看天色,根据今日的行程安排的确就快回了,这兴平侯府的姑娘是一名高门贵女,在左都督眼中又与旁人不同,还带着大人的宠物白雪,让她先进去也并无大碍。踯躅片刻便让开了通道,“姑娘请进,小的派个卒子先引姑娘去大人帐中等候,待左都督回营后再通禀姑娘。”
童莺儿正在偏帐内绣个荷包,听见帐外人声鼎沸,以为是梁禛回来了,起身便出帐相迎。谁知迎头碰上一名面生的华服姑娘正翩翩然向主帐走去,童莺儿一个激灵,伏身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却说骆菀青在小卒引领下正要走进主帐,突见一侧小帐内走出一名女子,娉婷婀娜,竟是齐韵!骆菀青惊得差点扔掉手中的罗帕,心中羞窘,几乎就要转身落荒而逃,却见“齐韵”竟恭恭敬敬地冲自己行了个大礼……
骆菀青呆如泥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只定定地看着对自己行礼的“齐韵”说不出话来。
“奴婢童莺儿见过姑娘,姑娘万福……”
骆菀青愕然,下巴就要掉到地上,眼前这女人自称为童莺儿,却是那位瘦马?可她分明就是齐韵……
见对方毫无反应,童莺儿只当面前这位姑娘不认得自己,有些拘谨,便又俯首道,“姑娘可是来寻梁大人?今日行围,大人很快便回,姑娘且进帐稍候,奴婢替您泡茶。”说罢,便热情地延引着骆菀青进了梁禛的大帐。
“我家姑娘白日里也参加了行围,为了让梁大人尽快见到白雪,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大人的营帐,童莺儿姑娘可否替我家姑娘上些新鲜的糕饼?”画鸢见得童莺儿真身,忙不迭地自骆菀青身后走上前,笑眯眯地冲童莺儿说着话。
“那是自然,骆小姐且稍候,莺儿去去就来……”
直到面前摆上了茶水、糕饼,骆菀青才终于相信了眼前这名女子果然是那位瘦马。若不是她声音与齐韵不同,骆菀青差点就以为是齐韵故意折辱自己,就要羞窘地对她还礼了,今日真是受惊不小!
骆菀青暗自揉了揉依然发软的双腿,端起茶杯喝口茶缓了缓胸口那胡乱蹦跳的心脏。
大帐内整洁明亮,床头的朝服架上挂着梁禛的官袍与刀剑。骆菀青环视帐内一圈,好容易敛了心神,再次对上面前兀自摆放茶点的童莺儿,“童姑娘……”
童莺儿抿嘴一笑,“小姐忒客气了,奴婢只是个婢子,哪当得被小姐唤作姑娘……小姐唤奴婢童莺儿便可。”
言罢放了一碟幽香四溢的糕点至骆菀青面前,“小姐尝尝这栗子糕,最是松软细腻,香甜适口。”这位小姐呆呆糯糯的,童莺儿喜欢得紧,便将自己喜欢的栗子糕也端了上来招待客人。
骆菀青捻了一块栗子糕,澄黄温润,尚未入口便有栗香扑鼻而来。这糕点果然精致,少泽便是为了眼前这个长了齐韵的脸的女人,不顾世人侧目,肆意宠爱一名烟花女子麽……骆菀青看着眼前这张与齐韵一无二致的脸,想起当初梁禛亲近自己的原因,胸中气堵,一口老血就要喷将出来。
“童莺儿……姑娘……大都督可说了何时回来?”
童莺儿噗嗤一笑,这位小姐当真拘谨,也不再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了,复又恭敬地一礼,“回小姐的话,早间梁大人说了,酉时过了便能回。一盏茶前大人差人回来过,让烧热水他回来便要沐浴呢,想来就快回了。”
骆菀青颔首,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姑娘莫要再忙,且去歇息吧,我这儿吃点茶便好,不需要人如此多人陪着。”
眼前这张脸让她无名火蒸腾,还会莫名地紧张,早早打发走了为宜。童莺儿自是不知骆菀青心中的沟沟道道,笑眯眯地应了,自退去不提。
☆、作局
帐中只剩自己与画鸢了, 骆菀青一个眼风,画鸢便疾步上前, 自怀中摸出一个花布包裹的小包,仔细打开了,露出几块黄澄澄的栗子糕。
骆菀青点头示意, 画鸢便用镊子取出一块自带的栗子糕来,分作两半,一半放置骆菀青面前的小碟中,另一半放至童莺儿端来的盘中。
画鸢将放了半块栗子糕的小碟子往自己身边挪了挪, “姑娘少用些, 万一吃多了对身子有影响可就不好了……”
骆菀青不言不语,抓起那半块栗子糕一口就咽了下去, 又端起一盏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将这盘中的栗子糕取出些来, 把咱们带来的糕点都混进去罢。”骆菀青来不及擦嘴便着急地发话了。
画鸢正想劝小姐, 盘中这半块也只用一小半就行, 不想小姐如此火急火燎便吞了下去。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依着骆菀青所言,用自己带来的栗子糕替换了盘中大部分糕点。
画鸢不放心, 依依不舍地扯着自家小姐的袖子不厌其烦的叮嘱,“小姐,奴婢收拾妥帖了,现在便出去将这里的人引开。陈冉统领就在离帐不远处藏着, 如有不妥,小姐高声呼唤陈统领即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出去。”骆菀青不耐烦地挥着手,示意画鸢快些走,梁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了,可得抓紧时间准备好。
四周一片寂静,一个人也没看见,定是被画鸢支走了吧。骆菀青心急如焚地坐了一会儿,还没等到梁禛回来,自己也没感到有何异样。许是吃太少,没什么效果吧……
骆菀青摸摸自己毫无异感的身躯,踯躅了片刻,果断将画鸢之前切下的半块栗子糕又咽了下去。再在这寂静无声的大帐内呆坐了片刻,骆菀青感到了头有点晕,心跳有些快……定是药起作用了!就在此时,帐外不远处传来熟悉的男子低沉有磁性的呼声.
“莺儿替我备好水了麽?”
梁禛回来了!
骆菀青腾地起身,突然有些紧张,梁禛是专干坑人事出身,自己如此设计于他,他会不会一眼就瞧出来了?自己是不是要露馅了?骆菀青只觉浑身汗水直冒,焦躁地直在原地打着转。
不行!如此慌张就算是傻子也瞧出问题了吧,骆菀青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抓起两三块栗子糕就着茶,吞药一般囫囵咽了下去。
糕点太多又太干,一股脑儿涌向喉咙卡的骆菀青脸红脖子粗,又胡乱灌了口茶水,噎了好半天,那点可怜的茶水终于浸透了糕饼,打通了喉咙。
骆菀青本就头晕,如此胡乱噎了一通,更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火烧似的热。就在她神智不清,急躁又紧张时,大帐门帘一掀,有人进来了,男子清洌的声音传来,“童莺儿,你麻溜地给我出来,本官早间是如何同你讲的……”
骆菀青突然只觉一阵轻松,焦虑与害怕统统消失不见,她睁大水波迷蒙的双眼望向门口那健硕的身影,“少泽……救我……”
梁禛惊呆了,累了一整日回得大帐,就想沐浴一番后再出门办事,可除了营房外看门的小卒,小厮、婢女、嬷嬷统统不见了踪影。甫一进大帐,竟看见骆菀青独自一人呆在自己帐内,并且看这架势,她似乎要晕倒了……
梁禛几步上前托住了骆菀青的胳膊,急切地问道,“骆姑娘,你为何一人在此,婢女们呢?”
此时的骆菀青只觉浑身酥-软无力,胸腹中一团烈火烧的正旺,哪能再回答梁禛的疑问。她媚眼迷蒙,娇声颤语,“少泽……救我……”一面就着梁禛的胳膊就往他怀里倒,一面胡乱撕扯自己的衣衫。
梁禛心中咯噔一声,不好,在家也中招了!这骆菀青显然被人下了媚药,只不知这下药之人有何企图。无论怎样,骆菀青家世显赫,如若被人发现在自己大帐内成了这般模样,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梁禛勉力定下心神,环视一圈,决定先将早已神魂颠倒的骆菀青送出自己的营帐。自己带了兵卒自大门而入,此刻必定不能原路出去了。他低头迅速将骆菀青身上被她自己扯的七零八落的衣衫重新整理了一番,又转过头一把扯下身旁捆绑帷幔的丝绦,三两下将在自己怀中兀自乱摸的骆菀青捆了个严严实实。
收拾妥帖后,梁禛附耳向大帐外仔细听了听,确定尚无人靠近后,抄起腰间的大刀挑破捆绑大帐的的革绳,掀起大帐的革布,借着自己尚未来得及换下的甲胄披风的遮掩,将被捆成粽子般的骆菀青夹于腋下,偷偷摸摸地自大帐后方溜了出来。
刚出得大帐,梁禛便听得营帐前方传来繁复零落的踏踏脚步声,夹杂着声声人语,“侯爷,小姐便在梁大人大帐内等着梁大人呢,您莫要忧虑,画鸢她们一直都在……”
梁禛心中怒火蒸腾,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自己的大帐内作局陷害自己!把骆菀青药了,再唤来骆璋,若不是自己夹着骆菀青跑得快,此时岂不被人抓了个现行!若真如此,自己算是得罪死骆璋了,就算哑巴吃黄莲入赘他骆府,也不知能否平息那骆璋的滔天怒火。
梁禛四下里观望了一番,就要夹着骆菀青翻出木栅栏,却听见得得马蹄声由远及近,唬得梁禛一缩身又回到了大帐后方。梁禛听到帐外见礼声,“梁侯爷……”
父亲怎么也来了……
梁禛只觉背心汗水湿透了里衣,还好自己不是那贪花恋酒的好色之徒,不然今日自己的终身就已然不是自己的了……
眼见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再不脱身也与被人捉了现行差不离了。梁禛心下焦急,周遭人实在太多,又没个屏障,光天化日之下还真是不好脱身。就在此时,腋下的骆菀青发出一声悠悠的呻-吟,梁禛吓得一个激灵,竟然忘记堵住骆菀青的嘴了,手忙脚乱地扯下一块袍角,胡乱塞进了骆菀青嘴里。
塞袍角进骆菀青嘴里的时候,梁禛碰到她绯红的脸颊滚烫,连露出衣领外的脖颈儿也是通红。
“这女子也是受苦了,莫名其妙遭此设计,只是现如今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否保得你骆姑娘的闺誉虽是不一定,但要保得你不要莫名其妙被定了终身却是我梁禛必要办到的目标!”梁禛自然不知骆菀青心中所想,自顾自只在心里默默的发着誓。
梁禛缩着脖子弓着腰猫在大帐后方堆放多余物资的角落时,帐中诸人已经开始四处寻找梁禛与骆菀青的踪迹了,大家都说左军大都督回营便进了大帐,可怎生就是不见了人!
梁禛叫苦不迭,胳膊下夹了一个女人,长久保持一个紧凑的姿势不能动,实在痛苦得紧,更何况骆菀青看上去情况很不好——
自己将她捂的如此之紧,都怕将她活活憋死了。媚药起效,周身灼热,此时应当冷浴、宽衣、以药发之为宜。可现在显然没了条件如此伺候骆菀青,梁禛也只能对不起骆小姐了,毕竟还是自己的终身比较重要……
第一次被自己的队伍困住了自由,梁禛只觉讽刺异常。就在梁禛打定主意就要熬到天黑,趁着夜色或许还能觅得逃脱了机会时。天无绝人之路,他看见齐振扛着两条鹿腿,大步流星向自己的大帐走来,显见得是来给自己上贡讨好自己的。
梁禛激动不已,捻起一颗小石子食指微动,便将这颗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齐振的脚背上。齐振愕然,止住了脚步,又一颗小石子落在了脚边。齐振不动声色的朝梁禛藏身之处靠近,直到他看见梁禛灰头土脸挤在一堆烂木头中的模样,几乎要将下巴惊到了地上。
“梁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嘘……哥哥救我……”
梁禛从烂木堆中探出了头,示意齐振近一些,“劳烦于飞兄想个法子将我们带出去。”
齐振一头雾水,直到看见梁禛胳膊下一张女人酡红的脸,震惊得无以复加,“左都督……营外的兄弟们可是在寻您……”
“哥哥莫要多想,此事一言难尽,且将我与这骆姑娘先偷偷带出去,小弟再细细说予哥哥听……”梁禛的嘴甜的像抹了蜜,他实在窘得不行,耳根都发烫了,只盼望齐振立马施个隐身术将自己与这拖油瓶一并带出营地。
好在齐振很快从震惊中回过了神,不多时便从马厩拉来了一辆草料车,“大人将就些,属下只寻来这个。”
梁禛高兴极了,此时这辆草料车在他眼里完胜那五辂龙辇,他麻利地夹着骆菀青跳进了草料中,“哥哥快走……”
齐振策马扬鞭,拉着这架草料车终于有惊无险的出了营帐。
齐振现在没了品阶,没有单独的营帐可以休息,二人寻了个荒山野岭停了车。梁禛手脚并用,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清楚了,齐振惊讶于梁禛的古板。
“大人既然光明正大,为何不请来医官将骆姑娘就地于大帐医治?既然骆姑娘本就有情于你,大人顺水推舟促成好事亦显得大人您磊落有担当!左都督,您一大男人,还怕娶个妻?”
梁禛心中苦痛,不就是怕你妹子醋海起波涛嘛,如若我让你妹子做小,想必你也不愿意了……
可他却不能如此言语,只白了齐振一眼,“小弟未婚妻善妒,小弟怕她。”
齐振一口噎住,却不敢真的笑话他,只表情凝重地问道,“既如此,大人该如何处置骆姑娘?咱不能呆这荒郊野岭的一整夜,更何况……骆姑娘需要医官……”
梁禛的脸耷拉得老长,“媚药本毋需医官,可如若无人接手,此事则须得寻医官,如此一来便定要多人配合……骆姑娘也算一代美人,哥哥您可能看的过眼……”
齐振愕然,“你说什么呢!你不想接的包袱,可别胡乱的扔啊!”看他一脸避之不及的模样,梁禛忍不住竟哈哈大笑起来,好容易止住了。
“那么……哥哥您府上可有女眷跟随参与秋狩?”
“有,家母随了父亲住在行宫西北角。”
“甚好!不知哥哥可否请托令慈相帮一二……”梁禛抚掌大笑,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齐振。齐振有一瞬的恍然,不知为何,梁禛似乎对自己与齐家有天然的好感,以往他与自己不是追逃与被追逃的关系麽?如此奇怪的亲密关系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二更结束。
意料之中的梗,明天是否是意料之外不知道,我前面剧透太多。。。。
希望大家没看评论区。
☆、风波
骆菀青醒来时没有看见意想中梁禛的脸, 只看见自己的父亲一脸忧虑的望着自己。
见骆菀青醒来,骆璋满脸激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 “青儿!你终于醒了……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骆菀青怔然,“父亲……我怎么了……”
骆璋双目通红,“青儿, 你没事跑去东军大帐作甚,那梁少泽又不在,画鸢也是个不懂事的,站的老远也不知道看着你。你吃坏了肚子, 独自跑去了后山, 结果又晕了过去,多亏安远侯夫人与闵太妃经过, 正好瞧见,便将你带回了观澜殿。只她们不识得你,还是后来那齐家大公子见了你, 知道你与左都督熟识, 唤来了梁少泽, 为父这才寻得你啊……”
骆菀青恍然,莫非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可自己分明看见梁禛进了大帐,还扶着自己与自己说话呢!恍惚中她记起梁禛握紧自己的手腕, 将自己五花大绑了起来,还将自己的嘴堵上。当时自己已然神智不清了,只感觉热,各种焦躁, 可梁禛将自己固得死死的,自己动不了,喊不出,体内犹如藏着一座火焰山,那生不如死的感觉实在再也不想回忆了。
骆菀青试着动了动手腕,果不其然,关节处火辣辣的疼。意识迷糊时,除了热,最大的感受就是痛,绳索紧绷的痛,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绑紧后蒸在大笼屉里的螃蟹。再试了试手肘、腰、背、腿,都好不了哪里去,该死的梁禛这是把自己当女匪徒了,绑得如此用力,生怕自己暴起夺了他的清白麽!
很显然梁禛做了什么手脚导致事件的结果被扭曲成了这样,不仅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连那该死的齐家与八杆子打不着的闵太妃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证人证词可算是构建了完美的证据链了,自己算计半天原来只是为了给自己多找两个恩人!
骆菀青愤懑不已,这趟苦就算白吃了麽?梁禛小儿莫要高兴得太早!她心中冷然,面上却惨然一笑,“爹爹!您当真相信女儿只是吃坏了肚子?”
骆璋凛然,“女儿何意?可是有人陷害于你?”
骆菀青以袖掩面,失声痛哭,“爹爹!是那童莺儿!她给青儿吃了些糕点,青儿吃下后便不舒服得紧,这才跑去外间想呕吐出来,结果……结果……呜呜……”骆菀青趴在锦被中,早已泣不成声。
骆璋眼看宝贝女儿如此难过,胸中怒火直冲天灵盖,忍不住拍案而起,“该死的贱妇!这童莺儿是何方神圣,如此猖狂恶毒!”
“爹爹……她便是……便是梁大人房中的……婢女……”
……
皇家围场荣安殿,参与秋狩的部分文官便住在此处。
翌日清晨,荣安殿大殿内,安远侯梁胜只觉得头疼,自己早说过烟花柳巷的女子上不得台面,莫要去搞这些有的没的的。可母亲与夫人偏要找一个什么瘦马送与儿子,这下好了,在这围场秋狩,全城显贵皆在的重大时刻,兴平侯骆璋找上了门来,还选在大殿当中,喋喋不休地向自己诉说这名瘦马是如何给自己的宝贝女儿下毒的。
“咳,咳!我说兴平侯爷,小儿顽劣,收来这不知事的贱婢。”梁胜干咳两声,适时打断了骆璋的诉说,“贱婢犯了错,我梁府自然是留她不得了。我这便去唤来犬子,叫他押来那贱婢,杖毙当场。子圭您看如此处置是否妥当?”
“梁侯爷言重了!璋万不敢有杀人泄愤之意,王爷好容易答应承接大宝,普天同庆之际怎能随意杀生。璋只盼左都督能识人知面亦知心,莫要被蛇蝎婢女迷惑了心智。只是吾手中并无线索,至今不知小女究竟中了何毒,去寻了那替小女看病的刘太医,刘太医却在今日一大早回宫替贵人看病去了。菀青乃吾膝下独女,此番受此大罪却是受得云里雾里,不知梁侯爷能否替吾查证一番,如若是我骆府有奸人与他人勾结,让人钻了空子,也好让璋在回云南前能铲除内鬼,路上也能行得安心……至于贵府如何处置家奴,璋万不敢随意置喙。”
“子圭且放心,吾这便亲自去犬子营帐查探,定要给侯爷您与令爱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梁胜神色凛然,人家的独女在儿子帐内出了事,虽说儿子不在,但毕竟是在儿子地盘出的事,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人家一个说法的。
骆璋颔首,见目地已达到,放下心来,复又冲梁胜深深一揖,“子圭叨扰多时,这便告辞……”
已被梁侯爷单方面决定了死亡方式的婢女童莺儿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活不长久了,她安顿好来访的骆菀青后,正要回到自己的偏帐便被骆菀青带来的婢女画鸢唤住了。画鸢告诉童莺儿,自家小姐带来了梁大人的宠物白雪,为了让左都督一回大帐便能看见整洁貌美的白雪,让童莺儿及一干婢女都去河边给白雪沐浴熏香。至于骆菀青这儿,有她们几个照顾自家小姐就够了。
童莺儿从不为这些琐碎小事伤脑筋,她压根没有多想便接受了画鸢的安排,所以等梁禛狼狈不堪的再次回到大帐时,童莺儿正在偏帐举着一把雕花檀木梳细细地替白雪梳理那一尘不染的长毛。
“莺儿,你躲去了哪儿?我要沐浴时,竟一个人也寻不见……”梁禛望着满脸闲适的童莺儿,回想自己刚经历的惊心动魄,没来由的竟觉得委屈至极。
“大人!您钻去了哪儿?为何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童莺儿惊讶极了,她一把扔开手中的木梳,冲到梁禛身边,踮起脚费力地替他拍打头顶及肩头的木屑。
“两个时辰前,骆府的姑娘来了,在您大帐内吃茶等您,可您久久不归。听卫兵们说梁侯爷也来寻过您,今晚找大人的人可真不少,只是他们都等不及大人回了,都又走了……”
梁禛无语的看着兀自忙活的童莺儿,半天憋出一句话,“你家大人被人卖了或许你还会替那歹人数数钱。”
“大人缘何有此一说?”童莺儿惊呆了,梁禛为何如此蔑视自己,自己可是一直都在矜矜业业地干活,“莺儿可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大人尽管明示!”
梁禛烦躁的挥开她的手,扯了扯沾满木屑的领口,“我要沐浴。”
童莺儿得令,麻溜地转身冲出了偏帐便替梁禛张罗开来。梁禛本想问一问骆菀青究竟吃了何人给的吃食,变成了那样。可一看见童莺儿那剪水双瞳,便知如若问她,必定会迎上一张懵懂的脸。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童莺儿接下来的话,“还会有这样的事?奴婢怎么就不知道?”
最终,梁禛什么话也没问,只狠狠地揉了揉脸,一把甩开偏帐的门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向自己的大帐走去……
今日无事,没有围猎安排。肃王爷昨日初定继承大统,今日尚有诸多事项需要沟通,行围暂停一日,明日再继续。梁禛昨日折腾狠了,白日随扈围猎一整天,傍晚回到营帐又钻木堆,又是扛女人躲避搜寻的,身心都疲惫不堪,一直睡到午时方醒。睁开眼来便觉得心中惴惴,虽说把骆璋糊弄过去了,但昨晚之事,干系重大,须得搞清楚来龙去脉才好。
梁禛仅着中衣坐起身,靠在床头,唤来童莺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昨晚之事,你有什么可说的麽?”
童莺儿愕然,咬着罗帕使劲回忆了一下昨日自己的表现,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呀!难道是前日……又努力想了想前日的事,也算良好,莫非是前前日……
梁禛满头黑线,只能将目标再缩小一点,“骆菀青来我大帐时可有何不妥?”
原来是问骆小姐,童莺儿终于放心了,这件事自己可是清清白白的毫无纰漏,并且举止都很得体,童莺儿自信极了。
“昨日酉时刚过,骆小姐便来了,没有半分不妥,精神极了。带了四五个丫头,十数个护卫……还有大人您的白雪!”
“骆姑娘瞧见你了?”
“那是自然啊!可别小瞧了人,奴婢便是那么拿不出手麽!”童莺儿禁不住朝梁禛翻了个白眼。
“不会给大人您丢脸的!是奴婢迎接的她,骆小姐很和善,说话也好听,奴婢很喜欢她,便给她摆了糕饼茶水,让她等着大人回营。可是大人,昨夜您回得太晚,奴婢从河边回来时,骆小姐和她的随从们便都走了。”
梁禛眉头紧皱,“河边,你为何去河边?”
“画鸢姐姐说,大人您的爱宠白雪回来了,让我们都去将白雪洗洗干净呀!”
梁禛了然,那骆菀青中毒多半是在童莺儿去河边时发生的,此事当真与自己脱不开干系了……只是童莺儿显然并不知晓之后发生的任何事情,他定定地看着童莺儿那张与齐韵几乎能以假乱真的脸,心中莫名地忐忑更甚。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童莺儿的手,“莺儿,日后如若有人寻你的不是,都来寻我,禛替你做主……”
童莺儿看着梁禛凝重的表情也有了一瞬的愣神,转瞬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大人,您披头散发,不梳不洗便就是要与奴婢说这些?让奴婢瞧瞧咱庄肃的左都督可有目眵(眼屎)……”
梁禛一口气噎住,满腹的不安瞬间被扔至了爪哇国,他一掌推开童莺儿凑过来的脸,“休要胡闹!快替我梳洗!”
童莺儿咯吱笑着,抓起梁禛的头发就要帮他绾个髻,梁禛倏然捉住了她的手腕,冷声问道,“这是什么?”
“木梳呀。”童莺儿奇道。
“你用昨日梳过狗毛的木梳与我梳头?”梁禛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有何不可?奴婢将白雪洗的可干净了,前前后后洗了好几次,若琳还拿了香炉,点了大人您最爱的苏合香,给白雪熏了快一个时辰呢……”
梁禛不想再与她多言,自己还有事,这婢子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耽误了手上功夫。索性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就这么着吧,能快些出门就行。就在梁禛站在床头任由童莺儿替自己整理衣冠时,小厮汀烟进来了。
“禀左都督,侯爷派了人来,说……说要带走童姑娘……”
梁禛讶异,父亲专门派人问自己要一个婢女?可是稀罕事!他隔开童莺儿伸至自己颈间整理领口的手,踱步来到汀烟面前,“侯爷可曾说了缘由?”
“不曾。”
梁禛咂咂嘴,思虑片刻,转头对上童莺儿疑惑的眼,“我陪你一道去荣安殿,莺儿莫怕。”
……
梁禛携童莺儿刚走到荣安殿门口便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了,殿门外军士较以往多了一倍,皆全副武装,披坚执锐。待至抄手游廊处,所过宫人无一不冲童莺儿狠狠地看上几眼。刚进梁胜所住的小花园,一队军士长刀短剑的猝然将童莺儿团团围住,梁禛大怒,拔出佩刀就要砍人,忽听背后传来一声爆喝,“孽障!”
转过头,梁禛看见自己的父亲负手自影壁后转出,庞眉皓发,势气凌人,“童莺儿留下,禛儿回去。”
“父亲!您这又是为何?”梁禛手持大刀,惊愕不已。
“童莺儿阴险狠毒,罔顾伦理纲常,以下犯上,以招待兴平侯府骆小姐为借口,却暗地里投毒。致骆家小姐中了那淫-秽浪荡之毒,多亏被闵太妃与安远侯夫人半途救下,才未酿成大祸!二位夫人良善,替我梁家与骆家遮掩,只说是吃坏了肚子,又遣走了太医。可那媚药之丑却是实实在在,人证物证确凿!此乃我梁家之耻,如今本侯就要整肃家风,清剿恶奴,拿下童莺儿,给兴平侯府一个交代!”梁胜瞋目切齿,重气凛然。
童莺儿如五雷轰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侯爷在说什么,为何自己一句都听不懂?她怔怔地看着梁禛,满面泪痕,声音却低如蚊蚋,“大人……莺儿没有害过人……”
梁禛的心猛然沉入谷底,这便是这个局的目的吧!自己与童莺儿都是这场局里的猎物,自己侥幸逃脱了,童莺儿却该如何脱身……
他呆怔地看着面色苍白,瘫软在地的童莺儿,狠狠咽下胸中苦涩,“父亲,儿子有异议……”
“人赃俱获,异议无用!”
“可以待儿查证后再做决断麽?”
“投毒案发生在你帐内,你有何立场查证?莫不是你就在贼喊捉贼?”梁胜怒不可遏,“给我把人带下去!”
童莺儿百念皆灰,痛哭出声,“大人……救我……”
梁禛四肢发软,竟然生出了想哭的冲动。他满目柔情,温言安慰着软成一滩烂泥的童莺儿,“莺儿,禛都知道……你莫怕,先随他们下去……禛晚些时候便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梁禛爱上童莺儿了么?
他爱这张脸,至于人本身,虚虚实实已让梁禛看不清自我。
平安无事时或许分辨不清,但童莺儿作为韵的投影,当二者利益发生冲突时,影子想要夺取正主的光辉,却很难了。
☆、弃子
荣安殿, 厢房内。
梁胜怒容满面,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指着梁禛的鼻子, “我说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是吧?出了如此大的事,骆璋没有追究你管教不严的过失, 只是要咱们处置一个婢女而已,你都如此不情不愿,提了刀与本侯对着干,难不成你还要骆璋反过来给你道歉?”
梁胜失望至极, “别说是个婢女, 就算是你的侍妾,这回也保她不得!”
梁禛面色苍白, 心中愤懑,“父亲!出了这样的事,您不想着如何找出真凶, 只一味地要将一名弱女子推出去挡箭, 这可是负责任的做法麽?”
“混帐东西!有你这样与自己父亲说话的麽?”梁胜气的嘴直哆嗦, “人证物证俱实,你竟然还想替她推脱?”
“父亲!”梁禛无所畏惧地看进自己父亲的眼睛,“禛不是三岁稚子, 我要亲自查验!”
梁胜失望至极,“梁禛,你可真是闲的慌了,一个奴婢也值得你这样?连你父亲的话也不相信, 却只信那婢女的话。你的脑子跑哪儿去了?童莺儿只是你爹自烟花巷买来的伶人,你可是忘记了?”
“不论莺儿是有多低贱,总归是一条命。儿子就不信了,还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设计于我。”
梁禛铁拳紧握,戾气四射,“禛今日便要让那作妖之人给现了原形……”
梁胜气苦,指着梁禛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人……”
门外披坚执锐的军士们早做好了准备,呼啦啦进来了一大群。梁胜看也不看自己的儿子,只咬牙切齿地说,“把这个忤逆不孝的逆子给我锁起来!”
……
“侯爷……禛儿好歹也是一品武官了,你将他锁在了厢房不许出门,万一有公务耽搁了,该如何是好……”崔氏温言细语地给梁胜做着思想工作。
“能有什么可被耽搁的,他不是还有时间去查那瘦马的事吗?显见得是闲的很的。”梁胜不以为然地逗弄着面前的画眉鸟,“再说了,他做了一品武官又能怎样,还不是得管我叫爹。做爹的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是我有理!”
崔氏哑然,无奈地揉揉肿胀的额角,这老子与儿子都是一副暴脾气,可如何是好……
正在愁苦间,老管家梁薪踯躅着来到了房门口,想进又不敢进。“梁薪,有事就直说!缩手缩脚的像个婆娘!”梁胜冲着房门口不耐烦地低叱。
“回老爷……适才……适才守厢房的汀烟说……说二公子……不见了……”
梁胜愕然,“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
……
梁禛低眉端坐大帐,老头子想关住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若不是我给你一个台阶让你得逞,你哪有什么机会将我锁起来。只是梁禛再没了小伎俩得逞后的愉悦,战胜自己老爹可不算胜利,让那幕后装神弄鬼之人现形才是目的。
梁禛面前放着两碟糕点,据梁嵩说今日一大早父亲便派了人从童莺儿经手过的吃食中挑拣了些出来,让医官一一验过了,从童莺儿常吃的栗子糕中发现了大量硫磺与詹草。
硫磺是前朝显贵们爱吸食的五石散的主要成分,功效是助兴,可詹草却是媚人药了。时下后院姬妾们多服用或燃点助兴药、香,用以博得主子的宠爱,可梁禛并不认为童莺儿也有服用此种药物的必要。童莺儿的吃食是自己的小厨房着专人做出的,如若真的于童莺儿的吃食中发现了媚药,其中必有乾坤可查。
梁禛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这两碟栗子糕,一碟是昨日童莺儿端出用以招待骆菀青的“罪证盘”,另一碟则是婢女若琳刚从行李中新取出的。
他将糕饼反复的看,又仔细的闻。自己小厨房的糕点师傅手艺精湛,栗子糕个头均匀,一块块色泽澄黄,入口即化,细腻柔和,不及入口栗子清香便扑鼻而来,可童莺儿招待骆菀青的那碟糕点却有部分颜色略深……
梁禛端来一杯茶,取出一块颜色略深于其他的栗子糕,用银勺舀下一小半,放于鼻下闻了闻,又一口咬了下去。只在舌尖细细品味过,不及下咽,他便将口中的糕饼悉数吐出,用茶漱漱口后,捻起同一碟中颜色略浅的栗子糕又放进嘴里细细品味。
须臾,梁禛冷笑,自那“罪证盘”中又捻了三四块浅色的糕饼囫囵吃进了肚子,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嘴唇,起身高呼,“若琳!唤随行仆从,无论丫鬟小厮,伙夫车奴皆进来大帐,本官有话要问……”
……
小河淙淙,梁禛与梁嵩对坐山石上,“大哥,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麽?”
梁嵩抬眼,看向对面的兄弟,神情焦灼,满眼希冀之色,他吞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可亲。
“我说二弟,咱听说过王侯将相用那瞒天过海之计躲避杀身之祸,可她只是一名婢女,咱又从哪里找一个比她更为卑贱的女人去代替她死呢?更何况,骆家不要爹爹杖毙童莺儿,听爹爹说,他预备将童莺儿送交骆府,由骆家自行处置。”
话音未落,梁禛便腾地起身了,“送交骆府,天知道骆家会如何撮磨于她!”
他双目赤红,紧紧捉住梁嵩的胳膊不松手,“哥哥想想法子,让爹爹答应我,让禛来亲自处死童莺儿……哥哥帮我……”
梁嵩讶异地看着梁禛几近癫狂的眼睛,“弟弟这么快便忘记齐家姑娘了?”
他突又抬手尴尬地捂了捂嘴,“为兄都不知应该对你说恭喜抑或节哀了……”
梁嵩看见梁禛眼中如潮水般退去的痴怔,寒冰又渐次浮上,梁嵩再接再厉说出了更为刺耳的话,“就算你知道了是骆家小姐自编自演了这出栽赃戏码,你又能怎样?你敢对骆子圭说出实情吗?你敢对着兴平侯的鼻子说,是您的女儿自己吃下了媚药,就为将你套入她的怀中,再一并除去一名瘦马麽?”
梁禛的面色铁青,眼中的怒火几欲灼穿眼前的石桌,他木然地听着梁嵩冰冷无波的声音自对面传来,“你不是还要去云南麽?父亲或许不知你的心思,为兄倒是能猜到一二。你如此心急火燎地忙着亲自去云南,不就是怕给齐家留下什么后患嘛,云南可是骆家的天下,你此番若驳了骆璋的面子,只怕日后公干他会揪了你的小辫子!”
梁禛的心如坠冰窟,他不能忤了骆菀青的意,不然日后去了云南,怕是瞒不住齐韵的事了。如若骆菀青不管不顾的闹将开来,不光齐家,连自己梁家也会一夜之间被打入地狱……
沉默良久,梁禛复又抬头,梁嵩看见他眼中墨黑一片,犀利又冷冽,“大哥可替我向父亲求一求麽?今晚,让童莺儿回我大帐歇息,明日一早,禛亲自将她送交骆璋……”
……
梁胜意外于二儿子的瞬间转向,他再三确认梁禛不会借此机会放走童莺儿后,终于摆摆手让梁禛去柴房领人。
童莺儿瘫坐地上,柴房里两名兵卒正在“录口供”,满嘴污言秽语,有一名卒子正骂骂咧咧伸着手往童莺儿怀里摸……
梁禛隔得老远看见这一幕,怒向胆边生,捡起一块石头,击电奔星般向那卒子掷去。
伴随小卒杀猪般的嘶嚎,梁禛飞奔到了童莺儿身边,“莺儿,禛来接你了……”,他轻轻地揽起童莺儿的腰,细细软软,又轻飘飘……
童莺儿抬起充血的双眼,自双眼缝隙中瞥见了梁禛的脸,泪水如瀑布般涌出,她一头扎进梁禛的怀抱,“大人……您终于来了……他们……他们欺负死莺儿了……”
梁禛忍住心中的愧疚与酸楚,将童莺儿轻轻拦腰抱起,“莺儿莫怕,禛带你回去,咱再也不出来了,以后都在含辉院待着……”
梁嵩自花墙后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如托着珍宝般抱着童莺儿走出荣安殿,神色凛然。
二弟痴迷齐韵的一切,童莺儿因着与齐韵几乎一无二致的脸,也让二弟混沌然看不清自己,日后如若齐家有事,二弟可会因为齐韵冲冠一怒逆龙鳞?如若真有那么一天,才是梁府的末日……
……
童莺儿一动不动躺在梁禛的床上,身旁的婢女们为她换上了洁净的中衣,收拾妥帖后鱼贯退出大帐,冲立在帐外的梁禛道福行礼后离去。梁禛迈步进了大帐,轻轻来到床边,“莺儿……身子痛得可有好些?”
“不好……大人……痛得莺儿都吃不下饭了……”床上的人僵直如木块,嘴唇也张不开,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话。
“你伤的是身上,怎的嘴巴也坏掉了麽?”梁禛温柔至极,似乎面前躺的是一颗露珠,稍大声些便会被吓得滚下床。
“嘴巴动的太厉害……会扯得脖子痛……大人担待些……”
梁禛噗嗤一笑,越发的温柔,“真是不巧,那么晚间我让后厨给备了酥皮鸭,便只能我自个儿吃了。”
床上传来口水吞咽的声音“……唔……大人……也可以端上来……指不定,那会儿……我便好些了……”
“莺儿可有兄弟姐妹?”
“大人为何想起问这个?”
“莺儿凄苦,禛想让你有亲人相伴能开心些……”
“唔,奴婢有一名胞妹,唤作童鹭,母亲去世后,父亲很快也走了……奴婢被翠萝院周妈妈收养,妹妹被邻居包大娘抱走做了她家童养媳……不过大人不用替奴婢操心这个,奴婢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妹妹了,奴婢也不再想了……”
梁禛觉得眼中热热的,他轻轻于床头坐下,握住童莺儿的纤纤素手,置于唇边,“莺儿孤苦,禛以往却从未关心过你这些……禛对不住你,你可会怨我?”
“大人……莺儿自从跟着你……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能有什么可怨大人的……”
梁禛似乎并未听见她的话,只握紧她的手死死贴在自己唇边,“禛对你不好,你应该怨我……应该怨我。”
翌日,梁禛早早的就起了床,为照顾好童莺儿,他于床边摆了一张春榻。寅时不到,梁禛便穿戴整齐,不错眼地看着熟睡的童莺儿。待童莺儿睁开眼,便看见梁禛满脸沉寂地望着自己。
梁禛柔和了眉眼,握住童莺儿的手放至唇边轻轻啄了一口,“莺儿来京之前可曾有过心上人?”
童莺儿难得的露出羞涩又尴尬的笑,“妈妈对奴可严了,哪儿都不许去。奴婢连花灯都还没放过……”
梁禛噗嗤一笑,“花灯有什么好看的,送艾草才有意思。”言罢,自身后拿出两个空荷包,又从身旁小几上取过一把剪刀。
“禛送你比艾草还要好的东西……”
话音未落,寒光闪过,梁禛手上多了一缕乌发,他一边将这缕头发用红绳盘成了一个环,塞入一只荷包中,一边说,“荷包里放上禛的头发,你带在身边,无论到哪儿,都像有我陪着你……”
梁禛将包好自己头发的荷包轻轻放入童莺儿的手中,“莺儿,该你送我了……”
不等童莺儿开口,耳畔喀嚓声响,一缕青丝滑落,梁禛满脸郑重地将这缕青丝盘成环塞入剩下的那只荷包,又无比珍重地放入自己的怀中。他捉起童莺儿的手,放进怀里,深深看进童莺儿的眼睛。
“莺儿是个好姑娘,禛配不上你,下辈子你定要投身一个簪缨世家,做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千金小姐,再也不用到我这样的人家来当牛做马。”
童莺儿原本只怔怔地看着梁禛,觉得他今日古怪的紧,可听到最后这句话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做了千金小姐,那大人您呢?”
“我做一个庄稼汉,缺衣少吃,便到你家庄子来应征,我做你的护卫。”
童莺儿终于憋不住,捂住肚子哈哈大笑,却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口,又哎呦哎呦的嚎叫起来。梁禛大手一伸,一边按住了她的肚子,一边轻声宽慰,“莫笑了,莫笑了……有这么好笑麽?”
童莺儿好容易止住了笑,她双目盈盈,直直地盯着梁禛的眼睛,“下辈子,我做了千金小姐,便要招亲……你来应征,可好?”
梁禛面沉无波,目似深潭,沉默了许久。终于动了动嘴唇,吐出一个字,“好……”
……
梁禛率领着安远侯府前来接应的护卫策马向行宫走去,身旁是一顶嵌宝软轿,童莺儿端坐轿内,四个壮汉颠得她头晕,梁禛非说她身上有伤不能坐车,寻了个软轿让她坐。童莺儿还未曾坐过如此精美的软轿,可是过于美好的东西享受起来也是受罪的,梁禛一大早便给自己灌了一大盅燕窝补身子,现在在软轿的颠簸下,清晨那一大盅燕窝汤渐渐有了涌至喉头的冲动。
“大人……”
轿帘被人掀开,梁禛关切的双眼出现在窗口,“莺儿何事?”
“大人,奴婢……奴婢早间吃太多……想吐……”
梁禛止住队伍,自己翻身下马,让轿夫落了轿,又亲自探手至轿门,将童莺儿扶着移出了轿子。
“很难受吗?”梁禛让童莺儿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一只手拼命抚着她的背,想替她顺顺气。
童莺儿靠在路边干呕了好一阵,浑身虚脱,冷汗淋漓,全靠梁禛托着才没有滑到地上。
“大人……奴婢是不是很没用……做婢子做不好,如今……如今连自己的身子也照顾不好了……”童莺儿的身心都难过极了,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的觉得挫败过,她软软的靠在梁禛身上,眼泪止不住的吧嗒吧嗒直掉。
梁禛低头看向她的脸,原本红润如樱的嘴唇变得紫绀,温柔的眼角隐隐发青……
掺在燕窝中的药开始起效了。梁禛鼻头一酸,眼泪就要涌出,不敢再看她的脸,只轻轻将她的头揽在胸前,硬起心肠,“莺儿说哪里话,你昨日受了打,身子虚弱,今日还未好全而已……”
“大人会嫌弃莺儿吗?”
“不会!”
童莺儿不敢休息太久,稍坐了一会儿便又继续上路了,左都督还有军务,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公事。梁禛策马继续走在轿旁,望着身侧伴随行走抖动不停的帷布,喉间的苦涩犹如汹涌的波涛一波接着一波。
耳畔传来童莺儿柔软的呼唤,“大人……莺儿困了……想要歇一会儿……待会儿到地方了,大人且唤奴婢一声……”
梁禛心头一紧,喉头哽塞,发不出声音,只能猛的点点头,忽又想起童莺儿在轿内,看不见自己点头,猛咳两声后憋出了声“好……”
轿内恢复了平静,一丝声音也无……
梁禛知道童莺儿应是睡了过去,她不会再觉得难受了,也不会再感到身子的痛,她会美美的睡过去,一直睡到明日——便不再醒来。
胸中那熟悉的刺痛又开始丝丝浸漫,梁禛一把捂住胸口,扬鞭催马,猛然冲出了队列,独自一人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高高地昂起了头,泪水毫无预警地冲出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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