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5)
垦荒,其实为将边境线区域划与他人经营,假他人之手对抗老挝。
据钟廉的说辞,垦荒令成效斐然,边境安宁,百姓乐业。此乃一小事,异样的是,在这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据云南前后递交的数十本奏章来看,思罕突然变得勤政爱民,车里上下主明臣直,政通人和,社会兴盛,前段时间钟廉与骆璋先后都向本王提请过,要朝廷对车里土司思罕进行嘉奖。
嘉奖便罢了,今日本王突然接到云南承宣布政左都御史上奏,奏请批准十五家侯府新择的承爵子孙,其中便有车里土司思罕,他要将爵位传与他的嫡长子召赤,思罕正当盛年,政绩亦斐然,却突然要传爵于儿子……少泽,可有觉得不妥?”
梁禛默然,土司府是地方管控机构,土司为以往的异族头人担任,与朝廷空降的知府相比,对当地的政务管控能力与军事把持能力完全不是同一数量级的!
就垦荒令一事来看,武装势力能超越异族头人的汉人组织,除了朝廷的铁骑,可真是不多见了,居然还真就被思罕寻到了军事力量如此有潜力的私人武装。再看车里土司后一年发生的匪夷所思的种种转变,内里乾坤可真是说不出的大……
梁禛斟酌片刻,开口问道,“回王爷,车里土司借他人之手行边防之实,确已彰显其高明非常,垦荒令可以佐证车里土司是个聪明人。但车里积弱已久,为何独独这一年变化如此之大,不得不让人深思。只不知这行边防之实的垦荒者是谁,思罕的首席幕僚又是谁……”
“据车里的上报,垦荒者为一午姓人家,倒是瞧不出有什么不妥。只这幕僚,本王问过钟廉,似乎便是这位垦荒者。”
“王爷如若担忧,臣愿赴车里替王爷一观。”梁禛知晓他在担心什么,朱成翊携羽林卫逃往的便是川滇一带,有此担忧实属正常。只是梁禛也不说破,低头便请求出征。
肃王爷沉吟良久,“近年来少泽长久替本王四处奔走,左军都督府与锦衣卫亦事务繁多,千里奔袭只为这点小事,是否有点大材小用?孤亦想过着骆璋派人去看看,又怕他们不了解情况,没能看清楚……”
梁禛想起数月前收到的一卷书筒,是一位行脚商递与镇抚司门房的,指明要交与自己。里面是一方摆夷人的罗帕,齐韵还在上面绣了一行歪歪扭扭的诗,想来是为表达她也想着自己之意,这摆夷人可不就在车里那一带麽。
梁禛听肃王爷提及骆璋,又想起自己把骆菀青气哭那日的话,没来由的心中猛跳两下。心里隐隐觉得车里异状、摆夷罗帕都在将他带向自己心中最深处的执念。梁禛只觉自己的脚有点发软,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去为妙,任何旁的人去皆是隐患!
“王爷!查探之事不宜声张,万一真是不妥之人,王爷又该怎样与骆大人做指示呢?还是臣去比较好,至少臣可以当场处理……”
梁禛压不下心中的急切与担忧,生怕这趟差事被指给了别人,巴不得立马便赶去云南。
肃王爷听得此言,眉头皱的更紧了,“少泽,孤要出兵大宁,任何有损孤声誉的话都有可能给孤带来灭顶之灾,孤不想在阵前拼杀时还担忧身后不稳。此次任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孤不想听到任何意外……”
梁禛颔首,朱成翊一日不出头,肃王爷便一日睡不安稳,朱成翊就像悬在肃王爷头上的剑,时刻提醒他朝堂上的龙椅是谁的。
肃王爷已经按耐不住要出手削宁王了,是时候提醒王爷该登大宝了罢,只有把那位置占了,做起事来才会利索……
梁禛心中暗自打算着,面上则恭谨地一揖。
“过几日便是历来秋狩的日子,少泽觉得,此次秋狩,孤照旧举行,可会招人闲言?”
梁禛一凛,抬起头,面带讶异,又义正严辞地说,“当然应该如常举行,王爷为何有此顾虑?皇家秋狩乃彰显皇家威仪的重要典礼,亦是感召四海的大好时机。臣以为,值此多事之秋,此次秋狩大典不光要搞,还应大搞!让这五湖四海皆臣服在王爷您的脚下!”
“唔,那便好,此次秋狩,孤便勉力一试吧……为求妥当,少泽便待秋狩之后再准备离京罢。”
肃王爷捻着胡须,面色凝重,眼角抑不住的笑却将那鹰睢的目光都模糊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好,今天跟编编商量了一下,鸾铃错要入v了,因为字数多,所以要倒v一部分,从26章 营妓入v,看过的亲就不要去点了哈~~~~~
入v时间为明天,周二入v,明天会连更三章~~~~~
希望小天使继续支持橘柑!!!!
爱你们~~~~~
ps:42和43章章节字数配比有问题,我今天重新调整了一下,内容都没变~~
愚蠢的橘柑不知道我这里修改了各位收藏过的小天使能看见提醒,长期没事就去改一下。
手残星人以后一定会高度重视这个问题的!以前给大家带来的不便请包容~~原谅这个无知的作者^_^
☆、菀青的爱
梁府书房, 梁禛兀自抚摸着面前这方娑罗布。蓝黑相间的孔雀精神奕奕,栩栩如生, 绣品是上等。可对照左下角那走线幼稚的刺绣小诗……
梁禛禁不住哑然失笑,这女人是怕自己将她忘记,时不时来刷点存在感吧!至少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她应是也想回我身边的吧,梁禛喜滋滋地这样想。
这几日因着收到这方罗帕,他的心情都甚是舒畅。娑罗布是摆夷人特有的绣品,车里垦荒一事十有八-九与那朱成翊脱不开干系, 此次公干如若能与齐家先行沟通沟通最好……
梁禛抿抿嘴, 决定这几日定要找个机会寻齐振说道说道,自己惹了骆菀青, 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此次云南的公干。此次公干非同小可,务必要准备充分,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一想到骆菀青, 梁禛一阵头疼。这女人甚是难缠, 比以往遇到过的追求自己的女子不同, 狡黠得很,还拿着自己的把柄。她的狡黠与齐韵又有不同,从她处理齐韵出逃一事的天-衣无缝便可看出, 狡黠之外又多了些狠辣。
梁禛思虑良久,决定亲自出马讨好一下骆菀青,毕竟自己很快要去云南,须得骆璋支持。如若此时不把骆菀青哄好了, 开罪了骆璋的独女,自己在云南想要为齐韵指鹿为马,翻云覆雨只怕有点难度。
……
京城骆府。
此时被梁禛视为隐忧的骆菀青亦正在听着婢女的汇报,满脸怒容,显见得是气坏了,她一巴掌拍向身前的黄花梨木茶桌。
“你说梁禛迷上了一个瘦马?可曾亲眼看见?”
身旁的婢女眼中滑过一丝恐慌,“甘大娘只是个柴房嬷嬷……哪能见到主子……她说,是梁大人的一等丫鬟,唤冬雪的……失了宠,这几日天天找人哭诉,她听来的……”
骆菀青已返京数月,自那日被梁禛纳妾的承诺气跑后,便再也没能见到梁禛。心中既生气又思念,日日被折磨得茶饭不思,只能每日四处搜罗些梁禛的消息,一解相思之苦。
当听得梁禛因剿灭青龙会之故,官进左都督。竟也生出与有荣焉之感,这便是我瞧上的男子,他是如此的出类拔萃!如今听得梁禛竟痴迷于一扬州瘦马,震惊之余更是嫉妒,梁禛竟然拒了自己转而沉迷于一名烟花女子,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骆菀青小脸绷的紧紧,这梁禛不娶妻不纳妾的,后院倒也有另一番热闹风景。莫不是他便专挑这种身份低贱的女人,只为衬托出那贱人的高贵麽?
骆菀青狠狠的啐了一口,梁禛是我的,总有一日梁禛会跪在我裙下,哭着求我嫁给他。骆菀青死命拽着袖帕,恨恨地想着。
“芊儿,你说梁少泽的大丫鬟唤做冬雪?”骆菀青突然开口问向身边的婢女。
“是的,小姐,听说她十七跟了梁大人,梁大人身边也一直只有她一个。以往在含辉院可是横着走的人物啊……可去年起便突然失宠了。”
这名唤做芊儿的婢女满面八卦之色,显见得便是靠耳听八方获得如今的位置的。
“你可与那冬雪姑娘直接传话麽?”
“婢子与甘大娘乃同乡,如若姑娘想直接寻那冬雪,婢子愿一试。”
骆菀青放下心来,摆摆手正示意芊儿退下,自己的大丫鬟画鸢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门。骆菀青来不及张嘴,便看见画鸢小脸因激动涨的通红,她未及道完一个福,便急匆匆地禀道,“姑娘!梁大人来了……”
骆菀青腾地一声从座上站起,满脸的激动与难以置信,“少泽来了?来寻我还是我父亲的?”
“回小姐,梁大人这是特意来寻姑娘你的。他还带了个稀罕玩意呢,放在前院里,引得不少丫鬟小厮躲门后偷看……”
画鸢的话音未落,便见骆菀青风一般卷进了里间卧房,随即卧房内传来骆菀青激动得有些变形的娇叱。
“画绒快些帮我瞧瞧,这堕马髻可是要重梳一下……”,“芊儿!我说了多少次,我不要这样大的凤钗……”。
画鸢以袖掩鼻,无奈地笑笑,赶忙起身掀帘进了里间。梁大人已来了一会了,须得催姑娘快些才好。
前院花厅,梁禛独自坐着喝茶,骆府老管家战战兢兢地躬身立在一旁随侍。骆家常驻云南,京城的骆府便只有骆璋与骆菀青两位主子,今日骆璋面见肃王爷,一大早便出了府,故而此时府里只有骆菀青。
梁禛不以为意,坐了一会又兀自来到花厅门口的小院逗一逗自己带来的这只“白雪”。
好一会,回廊外一阵环佩叮当,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院子。梁禛收回了手,回首看去,但见骆菀青如一片彩云飘进了小院。她粉面含春,双目盈盈,因跑得急,娇喘吁吁,樱桃小口愈发红艳起来。
“少泽……”骆菀青踯躅当地,渴盼又娇羞,唤了一声梁禛的名字后便不再说话,只拿眼含羞带怯地望着他。
梁禛默了默,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理了理衣衫便踱步来到骆菀青身边。
“骆姑娘,在下给你带了个小玩意,姑娘快来瞧瞧,可还喜欢?”
骆菀青心跳如雷,梁禛一来到身边,她便抑制不住地心慌慌。她低头,看向他修长的指节,疯狂地回忆上一次这只手握住自己时的温柔。她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气息,捕捉他的声音,放在心里细细回味……
直到眼前出现一只乌溜溜、黑漆漆的圆眼睛,里面带着笑……
这是什么?
骆菀青惊愕地看着面前这只毛茸茸又一尘不染的白色大狗。它有一对尖尖的耳朵,湿漉漉又黑漆漆的鼻子,嘴巴也是黑色的,嘴角往上翘,似乎在对着自己笑。大白狗浑身毛长且厚,雪白无一丝杂毛,蓬蓬松松,以至于看上去比正常的狗胖了一大圈。
“邪!这只狗也忒可爱了!它为何如此多毛!”骆菀青的注意力终于被眼前这只“微笑的狗”吸引走了,她笑逐颜开,终于丢开梁禛,猛的俯下身子就要去摸狗背上的毛。
梁禛宠溺地揉着白狗的脖子,“这是我五年前在肃州救下一帮北夷人商队时得的北夷狗,商队的狗在咱驻地生了一窝小狗,我挑了一只,便是这只白雪。我一直养着它,它很温顺,也很聪明。它不会看门护院,却会听你指挥坐卧打滚,会直立走路逗你玩。你喜欢吗?喜欢便送给你。”
“你养了它五年,岂不是与它感情颇深?你舍得送我吗?”骆菀青乜斜着眼看向梁禛,面带调笑。
“白雪天生面带微笑,看见它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梁禛蹲下身子,双手热情又温柔地揉弄着白雪毛茸茸的脖颈,眸中尽是微笑,“我自然也喜欢,松月问我讨要了好多次,我都没给她……”
话音未落,梁禛突然觉得尴尬,自己为何总在骆菀青面前说胡话,他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便是专门留着要给你的。”
骆菀青自动忽略掉让梁禛尴尬的那部分话语,那个女人早已是过去式了,压根不足为虑,自己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梁禛最后那句话说得自然,仿佛他们一直都如此亲密一般,因着这句话,骆菀青的耳根腾地犹如火烧,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甜。
她娇羞无限地抬起头,看向梁禛,“少泽……谢谢你,我很喜欢白雪……我会照顾好它的,你会时不时来看它罢?”
梁禛心中咯噔一声,不好,送这狗给她,不就得经常来看她麽。自己送什么不好,偏送了白雪给她。这样一来,可真有点撇不清了……
他懊恼了一瞬,转头一想,送都送了,也不能收回来,就这么着吧。我是男人,她是女人,我怕什么!梁禛豪爽地一个挥手,“当然啊!我自然会来看它。”
骆菀青听得此言,眉开眼笑。梁禛心下讪然,装作无意问道,“骆姑娘要在京城呆多久?”
“看家父的意思咯,家父回京只为述职,我只是回京来看看我自小的友人,也无特别的事要做……”
骆菀青低下了头,自己与梁禛都有意回避上次的“纳妾”风波。自己倒是很想问问梁禛,可当下气氛不错,就怕自己提起,梁禛便翻脸了。
这次便算了罢,锣对锣鼓对鼓的问梁禛这样的事情还是挺难为情的,他也一定会说出自己不愿意听的话。与其这样逼他娶自己,不若日后用些手段,让他心甘情愿地来求自己。
这样想了,骆菀青便放松了许多,既然梁禛放低姿态主动来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便让自己好好享受享受这难能可贵的梁禛的温柔小意罢!
她扬起脸,满面春风,“奴家在奴的小院里种了几枝十三太保,这几日正好开花,少泽难得来,便随我去瞧瞧罢……”
……
梁禛蹬掉皂靴,嗵的一声仰面躺上床。
“莺儿,替我打水……”
听见门口传来童莺儿爽朗的应承声,他便不管不顾地任由自己坠入梦乡。
陪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女人聊天实在太累了,骆菀青拉着自己盯着几朵兰花看了一个下午。直到骆璋回府,又被“盛情”的骆菀青留下来用饭。
梁禛尴尬了一下午很想回家,但为着与骆璋说几句话,拉近关系,方便日后自己去云南办事,又留了下来。用完饭若不是自己果断要走,骆菀青怕是还要灌自己一肚子茶点才肯放手。
还是陪韵儿轻松,陪骆菀青太累了……坠入梦乡前,梁禛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会连发3更,下午3点会发第二更,晚上9点为第三更,骆菀青设计搞事与梁禛见未来泰山大人。不喜欢看骆菀青的自然可以跳过,是为菀青搞事做前情陈述。
心眼很多的骆菀青搞的事情俗套却不落窠臼,一定不会让亲们失望的,毕竟她是一个有手段的女人~~~~~嘎嘎嘎!
PS:白雪是只萨摩耶,我度娘了一下,萨摩耶历史悠久,橘柑很喜欢,就拿来给梁少爷用一用吧~~~此狗出场率不低哦,每次出现都会有故事发生~~~
☆、争风
冬雪提了满满一篮子的香料自香料坊走出, 周老倌驾了马车在巷外的街边等着她。
虽然梁禛不再让她贴身服侍,但她依然是梁禛的大丫鬟, 一应待遇照旧,在物质供应上梁禛依然对她照顾有加,连出个门亦一如往常般有车马随侍。还未拐出小巷, 一位衣饰考究的高个女子拦住了冬雪的去路。
“姑娘留步,请问你是安远侯府上的冬雪姑娘吗?我是云南巡抚骆大人府上的画鸢,我家小姐有事寻你,姑娘可否拨冗片刻?”
冬雪茫然, 这云南巡抚家的小姐能有什么事能寻上自己一个婢女……她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 见她服饰华美,如若不是她的自我介绍, 压根看不出是个婢子。这名唤做画鸢的女子目光清澈,笑意晏晏,大剌剌站在路中间, 压根没有让冬雪说不的意思。
冬雪呆愣片刻, 咽了口唾沫, “奴是冬雪,骆家姑娘相寻,奴婢自当效犬马之劳, 劳烦姑娘引路……”
画鸢颔首,盈盈一笑,转身便往小巷深处走去,冬雪抬步跟上。
二人西拐东拐, 走了许久来到一座茶楼的后院。早有两名身着甲胄的小校候在后院门边,见画鸢与冬雪走来,便抱拳一揖,“姑娘请进。”
冬雪心中忐忑,紧了脚步随着画鸢进了院子,穿过一路卫兵林立的引道,来到一间丹桂环绕的茶室前。
“大姑娘,婢子将冬雪姑娘带来了,奴婢现在带她进来,可否?”冬雪看见画鸢毕恭毕敬地低了头,轻声向门内通禀,自己也老老实实垂手立在了后面。
“进来罢……”
门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回应,一名穿着雪青色对襟褙子的丫鬟撩开了门帘,笑盈盈地对上冬雪的眼,“快些进来,可让咱姑娘好等。”
冬雪满腹狐疑地进了茶室,不敢抬头,便先毕恭毕敬地道了个福,“奴婢冬雪见过姑娘。”
一瞬的静默后,冬雪听见上首飘来女子清冷的声音,“起来罢,给冬雪姑娘看座。”
冬雪再次福了福,随着那位身穿雪青色对襟褙子的丫鬟坐到了下首的一张春凳上。待她抬起头,冬雪看见上座一位仙姿佚貌的贵家小姐正不错眼地盯着自己。
骆菀青抿嘴一笑,“有劳冬雪姑娘,家父携菀青于返京途中偶遇梁都督,一见如故……菀青想多了解了解少泽的生活起居,得知冬雪姑娘乃少泽身边的大丫鬟,故而特相询于姑娘。”
冬雪哑然,如今的大家闺秀都如此豪放做派了麽?如此一来,咱二公子的生活辛秘岂不是早该传唱于京城的街头巷尾了……
看出冬雪眼中的惊异与难堪,骆菀青淡淡一笑,“姑娘若想挤走那瘦马,最好还是老实相告。”
冬雪更加愕然了,骆菀青轻蔑地笑,“少泽至今不给你名份,不就是怕日后的夫人容不下吗?如今他愈发远离了你,有他的原因,也有你的原因……”
骆菀青乜斜了冬雪一眼,“姑娘十七便跟了都督,如今依然还是婢女一个,你可曾想过原因?一个女人,若是没有显赫的家世,倾城的相貌,只凭借所谓的幼时情分,便这样被动的等着。等着男人来眷顾一眼,还妄想抓住男人的心……”
骆菀青一声轻笑,继续说道,“哪个男人会把心给这样一个毫无所长的人?脾气再好的男人也会厌倦,也会逃……”
眼看冬雪愈发尴尬,小脸苍白,一双手只死死绞着罗帕,头也不敢抬。骆菀青起身来到冬雪身边,放柔了声音,“正确的做法是,于细微处入手,了解他的喜好,他的习惯,慢慢渗入他的生活,让他习惯你的存在,习惯你的温柔,你的包容,最后,离不开你……”
冬雪抬头,看进骆菀青柔美的笑眼,震惊之余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虽冷清,却甚是和蔼,说话也很有道理。可她不是爱慕二公子吗,为何还给自己传授诱郎之道?
许是看出冬雪心中的疑惑,骆菀青继续开口,“如若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待菀青入得梁府,定助力姑娘你升为姨娘。至于那瘦马……早就应该在哪儿,便赶紧滚去哪儿吧!”
一番话听得冬雪热血沸腾,眼前这个姑娘美丽,聪慧又高贵。她的门第丝毫不逊于梁家,虽从未听二公子说起过她,但眼前这个有头脑又有毅力的女人显然比以往的许松月更有可能成功成为梁家二媳妇。
更重要的是,这位姑娘不但不排斥自己,还向自己递出了橄榄枝。比起二公子念念不忘的,不知是何方神圣的“韵儿”讨喜多了!二公子为了那个“韵儿”将自己撵出了房门——绝对不能让“韵儿”夺走二公子!
冬雪咬咬嘴唇,决定接受眼前这位高贵的骆姑娘递过来的橄榄枝。她踯躅片刻,复又开口,“姑娘但问无妨,奴婢定然知无不言……”
骆菀青暗自松了一口气,直起身来,选了一把最靠近冬雪的圈椅坐下,轻轻靠向身后的软枕。又在心里暗暗嗤笑了一番眼前这位妄想偷吃天鹅肉的卑贱女子,面上却挂起温婉的笑,
“菀青在此便先谢过冬雪姑娘了……”
……
冬雪回到马车上,心情愉悦无比,她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天空似乎都比以往亮了许多。
不得不说骆姑娘是真心喜爱二公子,连二公子宠爱的情敌也不放过。她向自己询问了许多二公子生活起居上的细节,还特别详细的了解了童莺儿的生活起居与饮食爱好。
说起童莺儿的饮食与起居,冬雪就一肚子的酸水没处倒。梁禛表面上对童莺儿是极好的,同吃同住不说,还允许给童莺儿开小灶,给童莺儿做她最爱吃的栗子糕。贱人就是矫情,只吃现做的栗子糕,梁禛便让厨房专门拨出一个人做栗子糕。时时做,日日做,吃如此多栗子糕也不怕自己肥成个栗子样!吃再好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被梁禛甩脸子。
她无比细致地以嗤笑的口吻描述了童莺儿怎样夜夜痴缠梁禛,却被梁禛时冷时热的突然变脸吓得四处托人相求调离梁禛身边。
骆菀青还特别询问了数日后的秋狩,梁禛是否会带童莺儿一同出席。
冬雪摇摇头,说不知道,童莺儿与自己一样,尚无名份。只是二公子一日也离不得童莺儿伺候起居,在冬雪看来,二公子多半会让童莺儿以婢女身份随行伺候。
骆菀青颔首,表示如若童莺儿随行,届时自己定然会设法前去相看一二,冬雪姑娘已然如此绝色,那童莺儿究竟还能怎样倾城!
听得此言,冬雪亦飞红了脸,觉得骆菀青愈发可亲了,当场便表了忠心,如若童莺儿随行秋狩,自己定然主动前去骆府寻画鸢姑娘通报情况。
茶室内,骆菀青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一面琴。沉吟良久,她唤来画鸢,让她靠近,如此这般附耳低语一番……
片刻,画鸢惊异地抬头,满脸的担忧,“小姐,如此不妥吧,您不怕出什么意外?”
骆菀青佯嗔,“只要你们严格依我说的来,能有什么意外?那一日,我会让陈冉统领随行,不会有意外的。”
……
那日,肃王爷于上书房内安排了梁禛于秋狩结束便南下云南公干后,梁禛就抑制不住雀跃的心情。自前日赴骆府安抚过了骆菀青后,梁禛自觉已经完成了又一项准备工作,便将骆菀青再一次彻底抛于脑后。毕竟这次公干历时应该又很长,任务如此特殊,自己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有许多呢。
勤劳的梁禛此时正仰面躺在卧室的床上,望着帐顶默默的盘算着还有什么工作需要及时完成,身旁是婢女童莺儿正不辞辛劳地替他擦洗双脚。
“莺儿,后日便是秋狩大典,我要去参加,约莫持续个十余日,你随我去罢?”梁禛突然开口,冲童莺儿说道。
“是,大人。”童莺儿无所谓,张口便应。
“后日穿上我给你做的那件鹅黄对襟褙子,记得带上前几日我从绣珍楼给你新做的那几套衣裙,我要看你穿。”梁禛不厌其烦地将几件女人的衣裙专门点了出来。
“你替我擦洗完便去寻出来,看还能找到麽?那日我见你把绣珍楼送来的衣裙随便就塞被褥里了,也不怕夜间睡觉被缠了腿?你这奴婢,为何如此懒惰……”
“奴婢知晓了……大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唠叨个没完……”童莺儿头也不抬,打断了梁禛的话。
“你要知道,如若你弄丢了我给你做的衣裙,我可是要狠狠收拾你的!”梁禛也不躺了,干脆坐起来,死死盯着童莺儿的头顶,恶狠狠地说。
童莺儿只觉脑袋里被他念的嗡嗡作响,倏地起身,因蹲得太久,小脸通红,“奴婢这便去将那几件衣裙给大人寻来!”言罢一把将巾帕甩到自己胳膊上,又端起梁禛用过的水,转身出了房门。
梁禛望着童莺儿气鼓鼓的背影,冷哼一声,复又躺下继续盘算。
须臾,耳旁响起童莺儿清脆的呼唤,“大人,您要的可是这几件?”
鼻尖扫过一抹丝滑,梁禛抬眼,一件鹅黄云雁纹对襟长褙子飘荡在眼前。梁禛欢喜不已, “正是这件!莺儿穿给本官瞧瞧,内里穿你的月白长裙,裙角有几朵樱花那件……”
童莺儿无语,看梁禛双面闪闪,满含期待的望着自己,童莺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大人如此喜爱女人的衣裙,对这些衣裙如数家珍。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您自己爱穿呢……”
梁禛一口气噎住,原本亮晶晶的双眼立马就要瞪起来,面前出现童莺儿倏然放大的笑颜,双目戏谑漫溢。
“要不,大人您亲自试一试……”童莺儿干脆将手中的裙衫一把凑到梁禛的胸前,作势就要开始比划。
梁禛臊得满脸通红,捏住童莺儿的腰,一把将她掼掷到了床上,只手夺过童莺儿手中的衣裙扔到一旁,按住她的双手便往她腋下、腰上捏,“你个小蹄子,竟然学会挤兑你主子了,这是要翻天了麽……我叫你猖狂……叫你猖狂……”
童莺儿吃不住痒,忍不住滚成了一个球,高声尖叫起来,“大人!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含辉院静谧无声,一众仆妇皆愣怔地望向上房闪烁的烛影,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东厢房的冬雪滚倒榻上,将头埋进被褥,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心中痛恨,就快要哭出来,“不知羞耻的贱女人!此时便让你痛快地笑吧,待骆姑娘来了,我要看你会怎样的哭!”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狂老梁又憋不住了,为了工作,明天必须要见老丈人。
另:关于梁禛对童莺儿的感情
橘柑试图描写梁禛这样一种复杂的感情:就像小天使们看见心上人的脸,但他却不是那个人——熟悉又陌生,亲近又疏远……
所以在童莺儿出现的场景里,涉及到服饰描写的,一定是被韵儿穿过的,无论是莺儿收房那一晚被梁禛强迫穿上的纱衣与诃子(齐韵两度以歌姬身份叛逃均如此装束),还是本章的黄色褙子(齐韵瘸腿亮相)。
童莺儿是凄凉的,她只是一个布娃娃,梁禛对她是“喜欢”的,但只是因为她是布娃娃,他不会为了一个布娃娃承担比抛弃一个玩具失去更多的责任。一旦利益冲突,布娃娃的地位可想而知。
橘柑很喜欢莺儿与梁禛这对pc,梁禛是投入的,莺儿也是投入的,可梁禛的投入却与莺儿的投入又有不同。两人的投入诚挚又虚妄,全情却不对等。这也算是这第二章里面一个小小的插曲,折射出老梁对韵儿的感情。
☆、凌乱的齐大人
同样睡不着觉的还有北兵马指挥司的小卒齐振, 今日梁禛来了。如今梁禛贵为左都督,便兼领了京都防务, 此次来北兵马指挥司便是要与指挥大人商议秋狩大典的保卫、防御工作。一番闭门会议后,齐振被唤进了议事厅。
一番见礼后,梁禛唤齐振坐上前来, 未及坐稳,齐振便自怀中摸出一把嵌满宝石的羊角匕首,双手奉与梁禛,“梁大人对咱齐家恩重如山, 此匕首乃两年前太后所赐, 现转赠大人,虽不能与大人的恩情相提并论, 但也能聊表属下感激之情。”
梁禛看向至今尚被蒙在鼓里的齐振,饶是梁禛素来厚颜,也有些接不下来。
“齐大公子莫要如此见外, 齐大人能谋善断, 国士无双, 禛素来景仰。齐家有今日,亦是齐大人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之结果,齐大公子且收回此匕首, 禛受之有愧……”
见梁禛不收,齐振愈发卖力地表达自己的谢意,梁禛无法,只得收下, 心想大不了日后多送点给齐家便是。
一番客套完毕,梁禛笑意晏晏,“于飞兄(齐振的表字)可愿参加此次秋狩大典?”
齐振茫然,“属下级别过低,怕是做猎场护卫都不能够吧……”
“于飞兄切莫妄自菲薄,做过五城兵马司指挥的人,你不参加,可是没了看头……你随我去便是,届时可要给你们齐家长长脸,待我去公干时,我向王爷要你。”梁禛双目闪闪,满脸的期待。
齐振惊愕,梁禛是想提拔自己?梁禛接二连三对齐家示好,这是为什么呢?
他前前后后想了许久,都想不起除了因肃王爷“勤王”,梁禛要捉自己外,还与梁禛有什么渊源。没有无缘无故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提拔。齐振带着满腹的疑问回到齐府,不及回后院向母亲请安,便首先进书房寻了齐祖衍。
齐祖衍同样惊愕,这梁禛对齐家的偏帮已甚是明显,可真的是因为韵儿?他忐忑不安,几乎不敢去亲自揭开这个谜底,心底隐隐有个答案,可又实在不希望那个答案被自己最后证实。
……
齐祖衍忐忑数日后,最终向梁府递去了拜帖,安远侯捏着拜帖,唤来了小儿子。
“说罢,怎么回事?”梁胜将齐祖衍的拜帖啪一声扔至桌面,“齐祖衍要登门致谢,咱们梁家对他有哪门子的恩?本侯想,你一定知道。”
梁禛轻笑一声,“爹爹如此紧张做甚?他齐祖衍虎口脱险,自然应该来感谢经历过此案的所有官员了。他来感谢您儿子,主审此案的锦衣卫指挥使,实在是正常的紧,爹爹便放心允了罢。”他抬抬袍角,随意的喝了一口茶,不以为意。
“齐韵被青龙会劫持,齐振被迫救援,可是禛儿你胡诌的?”梁胜的心揪得老高,只觉自己这小儿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父亲莫要胡猜啊!此等大事可是会株连九族的,您儿子再混也不会如此不知轻重……”梁禛瞪大眼,望着他父亲。
梁禛所说都是事实,他不怕人查,谁来查都是青龙会与宁王勾结绑了营救齐韵的齐振关去了妓馆。唯一表述不准确的只是齐韵的下落,朱成翊与青龙会本就是一伙的,朱成翊抢了齐韵与王锵抢了齐韵,结果都一样。
再者肃王不允在朝堂提及朱成翊,齐韵被朱成翊劫走一事他也曾私下知会过肃王爷,他梁禛可不是张口说胡话的人,他审过的案子都经得起层层推敲!
梁胜哑然,默了良久只能用手指朝向儿子虚点了点,“你自己拎得清便好,莫要心怀不轨,害了自个。”言罢起身离开,吩咐门房请访客入府。
齐祖衍来到安远侯府花厅时,梁禛正好手拿一个锦盒从书架后转出来。他身穿绛紫色吉祥纹滚边箭袖袍,腰间系一条五彩流苏丝绦,发髻高束,凤眼生威,相貌堂堂。看见齐祖衍站在门口,便面带微笑,迳直迎了上来。
“齐大人贵客,今日登门,小可受宠若惊。齐大人快请进!”梁禛拱手,相请齐祖衍入内。
齐祖衍见梁禛如此客气,愈发的惶恐,“梁大人有礼了,下官这是来感谢梁大人替下官做主正名的……我齐家能有今日,全赖大人您的照顾。”
齐祖衍的圆脸笑的愈发喜庆,他躬身自怀内取出一张礼单,“此乃下官区区心意,万望大人莫要嫌弃……”
言罢,便见梁禛一脸正色,“齐大人莫要妄自菲薄,小可只是秉公办案,于朝堂上照直说出实情罢了,哪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他以手隔开齐祖衍递过来的礼单,“齐大人行得正坐得端,不必因小可说出了实情而对小可感念在心,你我皆是为王爷办差,言行举止全凭一腔忠心,毋需如此见外,礼单就免了罢。”
说完,梁禛恭谨地递过来一方锦盒,“齐大人深陷泥泞一年有余,如今终于拨云见日,可喜可贺,此乃喜鹊报春端砚一方,特赠予齐大人,祝大人日后官运亨通,万事顺遂……”
齐祖衍愣了一瞬,自己来送礼,结果礼没送出去倒得了一方端砚。他圆脸涨的通红,“梁大人,这可使不得。大人您秉公执法全为肃王爷,但事实上也为下官平了反,下官因此跳脱泥淖,得利巨大,如若不表示感恩,反倒还收了您的贺礼,这让下官如何自处……”
梁禛默了默,抬眼看了看齐祖衍,“请齐大人入内室说话。”言罢便起身,挑眉瞧着齐祖衍,示意他随自己入内室。
齐祖衍哑然,忙起身随行,边走心里边打鼓,也不知这梁禛卖什么关子。待入得内室,梁禛关上门,示意齐祖衍坐好,自己则立在书架旁默了半晌。他随意摩挲着书架旁的一盏兰草,“齐大人如何打算令爱之事?”
齐祖衍呆愣,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捕捉到了这所有古怪的源头。他抬起头,狐疑的看向梁禛,但见他面色无波,并不避讳齐祖衍探询的目光,直直看进齐祖衍的眼睛。“大人是要这官运亨通,抑或是令爱日后的自由幸福?”
耳畔传来梁禛平静无波的询问,齐祖衍狐疑更甚,“梁大人,韵儿乃下官的心头肉,我齐家遭此大难,不都是为了救回韵儿麽……如若不是介意韵儿,下官大可不必如此折腾……”
梁禛颔首,确实,如若不是要夺回齐韵,齐祖衍倒是真的可以不必派出自己的儿子追袭千里,自己留在京城坐镇断后。
他心下略安,开口道,“大人是准备让令爱从此与朱成翊浪迹天涯,并每日担忧肃王某一日捉了朱成翊,再次降罪于你齐家。亦或待肃王爷出兵捉得朱成翊后,救回令爱,纳入后宫,深锁宫墙?”梁禛唇角微挑,眸光深邃。
齐祖衍脑子有点发懵,陡然接受到如此大量的信息,他脑子有点断片,“梁大人,下官有些不明白……”
“我要令郎随我赴云南夺回您女儿……”梁禛伏身凑近齐祖衍,看进他的眼睛。
“禛希望您能出面带头上书,奏请肃王爷登基,宁王与青龙会勾结便是妥妥的谋逆。王爷早就想收拾宁王了,王爷荣登大宝后便自然师出有名。一旦王爷即位,那朱成翊便成了王爷唯一一个心腹大患。王爷不能承认朱成翊的存在,我定奏请赴云南剿杀朱成翊,届时小可希望救回令爱的人是于飞兄……”
梁禛复又起身,他目光沉沉,“令爱不可长久追随朱成翊,亦不可被我锦衣卫带回京城,小可希望肃王爷能对大人您放心,令爱毋需作为人质委身龙床……”梁禛说完,便闭了嘴,目光灼灼地望向齐祖衍。
齐祖衍低头深思,心内却掀起了滔天巨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那个把韵儿纳为妾室的京城高官便就是梁禛。
他要让自己奏请肃王爷登基,抢那阿谀逢迎的头功,让肃王爷在心理上接受自己。他要让齐振在云南立功,剿杀朱成翊,带回韵儿,让齐家在朝中立威。立威的目的却很简单,他想让肃王爷不舍得或无颜强行夺走自己的女儿。
至于女儿的归属,还有什么可说的……可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的韵儿不是随了那个废帝,便是跟了长自己一轮的肃王,抑或从了眼前这位恣意的左军大都督……
齐祖衍心内泣血,眼前这位小魔王无媒无聘便占了自己的女儿,将自己与振儿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虽不愿接受废帝和肃王,并不代表他就能接受梁禛。
可梁禛又确确实实助力齐家从肃王爷的虎口下全身而退,自己连官都保全了,还有什么不到位的?他抬头看着梁禛灼灼的双眸,狠毒的话,自己说不出,要迎合,又觉得自己是为贪图富贵,单方面便卖了女儿。
正在踯躅间,梁禛的声音再度传来,“大人可是觉得在下强占了令爱在先,又将您与令郎操纵于股掌之间,心下忿忿然?”
齐祖衍抬头,神情复杂的看向梁禛,一言不发。梁禛勾唇一笑,“如若在下说是您女儿利用小可更多,您是否会比较容易接受一点?”齐祖衍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梁禛。
梁禛不以为忤,他顿了片刻,恭恭敬敬向齐祖衍行了一个稽首礼,“齐大人心下难以接受,小可自是理解,您不接受小可实属正常。然,如若大人想要救出令爱并避免令爱身陷深宫,则非与小可同心合作而不能,此为其一。
其二,虽小可爱慕令爱在先,然令爱利用小可在后,挟宠谋变,一路护送逃犯至云南。小可虽被她算计的狠,却并不怨恨。小可心悦令爱,任她算计谋划,并无怨言,从未做出任何有损齐家利益之事。直至今日朝堂之上,小可的言行举止,大人应是深有体会。小可甘冒株连九族之罪助大人虎口脱险,非真情不能为!
其三,令爱亲口承诺过对小可不离不弃,且并非受迫。小可愿再次信任于她,助其脱困,让令爱实现自己的承诺。”
言罢,梁禛深深稽首,要让齐祖衍真心实意与自己合作,必须让他知道实情。虽然自己非常不愿被人看作被遗弃的弱势一方,但要最快速的获取齐祖衍的信任,装可怜是最为快速有效的了。
眼看肃王爷就要发兵了,再不占取有利位置,以后便真的与齐韵无缘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与眼睁睁看着齐韵被关入宫墙相比,自己伏低做小,示弱求怜又算得了什么呢。
齐祖衍愈发震惊了,难怪自己觉得万事都脱离了自己事先的预想,原来助力朱成翊一路逃脱的,竟然就是自己的女儿!
女儿如此维护朱成翊,罔顾自己的事前部署,无视兄长的一路跟随。如若不是梁禛一路甘愿受骗,齐家一脉焉能活到今日!
他复又抬头看向梁禛,胸间不可抑制的竟然升腾起尴尬的情绪。看这小儿的痴情模样,与其说自己的女儿无媒无聘做了他侍妾,不如说梁禛不自觉中做了女儿的男侍……饶是齐祖衍见多识广,依然顿生一阵恶寒……
他忍不住搓了搓起满鸡皮疙瘩的脖子,柔和了声音伸手探向梁禛将他拉起,“梁大人毋需行此大礼,您全心全力为韵儿及齐家着想,下官万分感激!下官定与大人同进退,杀了朱成翊,拉回不孝女。小女如有得罪之处,下官在此替她向大人赔罪……”
梁禛心下大定,能获齐祖衍支持,自己便成功了一半。且不论肃王到底怎么想,日后肃王再在朝堂上说起纳齐韵之话,齐祖衍是一定会有诸多各色借口使出来的,自己再也不用担心不经意间齐韵被安排了终身,这样的狗血意外发生了。
因有了后盾做保障,梁禛甚至觉得与齐祖衍都亲近了许多,他无比恭敬的复又将齐祖衍迎到了花厅,重新安排了茶水果子,开始商讨齐祖衍上奏表忠心,促登基一事了。
☆、计谋
暮色四合, 齐祖衍被梁禛留在自己的书房用过晚膳后方离开安远侯府。
齐祖衍谈得尽兴,他甚是欣赏梁禛圆滑又大气的脾性。梁禛虽然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但他选择的手段却看上去光明磊落的紧,任谁也挑不出不是。
梁禛与自己一样,都善玩阳谋, 齐祖衍这样想着,嘴角亦不知觉间翘起。只不知如此聪慧之人怎生被女儿骗的如此没了招架之力,当真有趣的紧啊……
今夜梁禛与自己谈了许多关于肃王爷的事,亦谈到了肃王爷对称帝的种种态度。劝其称帝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却是不好办得紧。
称帝是肃王爷梦寐以求的事, 他辛辛苦苦拼搏这么多年,忍辱负重砥砺这么多年, 最终目标便是实现自己远大的人生理想。因此,此时尽拥华夏之地的肃王爷自然对称帝充满渴望和期待。
称帝亦是众将领魂牵梦萦的事情,他们鞍前马后追随肃王爷这么多年, 刀口舔血奋斗这么多年, 最终的目的很现实:功成名就, 封妻荫子。只要肃王爷登基,他们也会水涨船高,封侯封爵, 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称帝更是众京城文官兢兢业业、前赴后继的事,他们多是先帝留下的人,未曾围绕肃王爷立下过任何从龙之功。如今肃王爷克定天下,阿谀奉承便能立下的贪天之功谁人不想去夺?
一来可以让肃王爷看见自己的忠心, 二来,如若劝谏成功,自己这一旧臣更能为朝野上下所熟知,声望与地位遽增。如若劝得王爷一高兴,自己还能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能!
但自古新皇登基都讲究“谦让”之风。就连王莽篡取汉位建立新朝时,一向心狠手辣,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他也会遮遮掩掩、扭扭捏捏,经过五次三番的推托之后,才“顺应民心”上台执政。
此时的肃王爷虽知晓自己登基已是水到渠成的事了,但他依旧借鉴了前辈的“光荣传统”,将作秀进行到底!
也正是因为这样,劝肃王爷登基的人一拨又一拨,其手段层出不穷,“探、劝、逼、诱”皆用尽,“羞涩”的肃王爷就是舍不得扯下自己的遮羞布再进一步。
肃王爷的胞兄汝南王在一次进京探亲时便对自己的弟弟进行过试探,可肃王爷听了,当场并不置一词,却直接对汝南王下了“封口令”,令他闭门思过,所以汝南王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
跟随肃王爷从肃州披荆斩棘而来的武将马璀,也曾站出来劝说过自己的顶头上司登基。这位聪明的武将甚至拿出了蒙古人作激将的筏子,王爷现在就应该先在京城称帝,继而再名正言顺地继续征战蒙古,号令天下,铲除一切忤逆之源,让天下归心。
然,出人意料的是,马璀的高谈阔论遭到了肃王爷的当头棒喝。肃王爷根本没有和他解释“什么名正言顺”这样的问题,而是直接呵斥道:“将军怎么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呢?你这是犯了杀头大罪啊!”
马璀毫无惧色,据理力争,使出了杀手锏——信誓旦旦地表示这是大家共同的意愿。肃王爷毫无所动,一脸淡然,命令马璀去做大家的思想工作,不仅马璀自己,也要求大家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如此多人铩羽而归,可见肃王爷的“勤王”遮羞布着实牢固得紧,要扯下来确实不容易。要啃下肃王爷这块硬骨头还需得多费点心思,多管齐下才为好,端坐书房的齐祖衍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
与齐祖衍见面后,梁禛便没有再回后院,而是夜夜留在了书房。
他自觉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他完全不必再靠那些虚无的假象来哄骗自己,获得安慰了。就像一名爱弓的小孩,明知很快便要获得一张绝世名弓了,还怎会再去留恋那些空有其表但无其实的替代品呢。尤其是在要获得此绝世名弓尚需继续努力的情况下,嗜弓小孩一定是全力以赴要为达成自己所愿而努力准备了。
“通房”童莺儿很是高兴,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了——毋需随时起床倒水,捻被的经历实在太美好了!
童莺儿翻倒在侧房睡的天昏地暗,乾坤颠倒。直到翌日午时梁禛回到卧房四处翻找东西时,那巨大的动静才将童莺儿吵醒。
见童莺儿幽幽醒转,梁禛冷哼一声,“本官还以为你被人下了蒙汗药呢,睡得如此不知事。如若是普通人家请来如此丫鬟,恐怕早被你牵连的饿死了。”
童莺儿搓搓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二公子回来啦!奴不懂事,公子莫要笑话,奴是担心公子,昨晚没睡好呢。”
“哦,本官第一次发现,担心他人还能只在夜间担心,白日里便不必担心了。”
童莺儿哑然,望着他发愣。
“愣着做甚?还不快来替本官寻那羊脂玉的福寿如意玉佩,汀烟收拾的行李里没有那东西,你来替本官找找。”
童莺儿失笑,“大人何故非要寻那玉佩,您身上这块也是块流云百福,与福寿如意差不离。”言罢,依然起身走向放置配饰的木柜。
“哪能啊,福寿如意明明多了小兽与灵芝,我要那福寿如意。”
童莺儿奋力于柜中搜寻,“大人,咱只是去秋狩,不用带太多行李。”
“秋狩自是随意带点即可,可秋狩过后我便马上要离京一趟,故而先将行李收好,说不准为赶时间,我会自围猎场出发呢……”
“哦?大人可是又要离京许久?”
“唔!时间应是不短的。故而你不必着急睡在此一时,往后的日子里,有得是时间给你睡觉。”
童莺儿心下大喜,自己的确是那样想的,但面上却一定不能显出来。她极力压住向上的嘴角,但她弯弯的眼睛早已出卖了她……
梁禛惊讶地望着她,“嗬!够实诚,乐成了这样,你难道就不用掩饰一下麽?”
童莺儿羞赧,“大人说笑……奴哪有……喏,寻得了。”
言罢,双手将玉佩递了过去,“大人偏爱这块玉佩?”
“也不,这块搭配我那青袍,紫袍好看。”
“……”
童莺儿偷偷望向梁禛,见他红光满面,眉梢带笑……
竟然还有人会因许多日后的外出公干如此开心。电光火石间“韵儿”这个名字出现在她脑海,她脱口而出,“大人要去见心上人了。”
梁禛愕然,抬头看向她,但见她的喜悦发自肺腑,“奴替大人高兴,大人成日里太辛苦,好容易得见心上人一面,自然得好好准备。不过,奴不会告诉旁人的,连冬雪姐姐也不会告诉,大人您就放心罢。”
她朝梁禛眨眨眼,复又起身开开心心的去将被梁禛翻得到处都是的衣衫、腰带收拢,重新归置好。
……
秋日阳光恬静,天高云淡,肃王爷率文武百官与数万军士于禁宫西门口出发,前往京城西的皇家围场。
上万人浩浩荡荡,队伍蔓延百里。两驾挂着许府标志的鎏金马车内,许松月与自己的母亲一道随着女眷的队伍缓缓前行。
虽然已至秋日,但长时间呆坐马车内亦闷得慌。许松月坐卧不安,索性拉开马车窗帘,盯着窗外前后奔忙策马疾行的卫兵和略显萧瑟的秋景发呆。
一道暗青色的矫健身姿闪过,直奔车队后方。许松月一个激灵,脱口就要唤出,又生生咽了回去,那是梁禛。此次秋狩,他负责围场警卫,只见他一身重甲,骑乘一匹纯黑大宛马,雄姿英发,威风凛凛。
许松月急切地望着梁禛,多日不见,此时骤然看见他的身影,哪怕只是个背影,竟也激动不已。
只见梁禛策马来到一驾马车前,拉开车窗帘笑意盈盈地低头与车内人说着什么,尔后又自怀里摸出一袋子东西递进了马车,周身温柔的气息让许松月隔得老远都感受到了。
许松月将头伸出车窗,拼命想看清梁禛在与谁说话,却只看见一只雪白柔荑自车窗内探出,鹅黄衣袖,纤纤指尖蔻丹红艳,夹着一颗大大的甜枣。
许松月看见梁禛摇头,但拒绝未果后便自马上俯下身,就着那只细腻的素手将甜枣含进了嘴里。紧接着另一只玉臂探出,举着一块锦帕直往梁禛嘴角而去。梁禛全程微笑,如温顺的孩童,任由车内女子将自己服侍得妥妥帖帖。
许松月满腹酸水汩汩直冒,车里坐的可是骆巡抚的闺女?许松月清楚地记得哥哥许辰良曾说过,梁禛回京的路上偶遇了同样返京的骆家大姑娘,二人一见倾心。梁禛端了青龙会老巢后,开封府尹还曾专门寻来骆姑娘同贺,以讨梁禛欢心。看眼前的情形,那“暮楚”与“别恋”可真就是那骆姑娘了……
许松月心中堵得发慌,鼻子一酸,眼泪就快要流下来。突然看见梁禛离开那马车,朝自己方向策马而来,许松月心中一阵发虚,如同做贼一般猛地放下车窗帘,缩回身子躲进了马车。
车窗帘放下的一瞬,窗外马蹄声过,车内女子以袖掩面,热泪夺眶而出……
熙熙攘攘的家属行列中,骆菀青斜躺马车内。身旁是大丫鬟画鸢,画鸢一脸凝重,腋下紧紧夹着一个靛蓝色碎花包袱。
“咱是去瞧热闹,又不是去参加丧事,画鸢如此肃然做甚?”骆菀青一边捻起身旁小桌上的蜜饯果子送进嘴里,一边乜斜着眼冲自己的大丫鬟吃吃的笑。
画鸢赧然,立马松了松自己的表情,“姑娘说得轻巧,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搭进去的可是姑娘你这一辈子……”
骆菀青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瞧瞧瞧!又来了!本姑娘自有分寸,画鸢切莫要半途怂了……还有,今夜宿营时,你千万要去寻司礼监李公公,打听打听明日围猎的时辰和王爷回营的时辰。咱需要准时行事,过早或过晚皆不妥,你切勿遗忘!”
待听得画鸢朗声应承完毕,便直起身来,凑近马车窗边,挑开窗帘作势欣赏窗外风光,不再搭理画鸢。
画鸢欲言又止,见自家小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只能叹了一口气,低头继续默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菀青发大招,梁禛吃暗亏。
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婢女
童莺儿的双脚终于得以踏上这块坚实的土地时, 她的心情是无比雀跃的。
坐了一整日的马车,梁禛不准许自己下车, 派了两个丫鬟伺候兼监视自己。虽然有梁禛不时给自己带点果子、糕点小零嘴儿什么的,依然把自己憋坏了。
童莺儿背着手饶有兴致地端详起自己今夜的住宿之地来,眼前是林立的营帐, 四处可见巡逻的军士,显见得并不是家眷聚居地,而是将士们的集中地。
梁禛今夜便是宿在此处吧!童莺儿在心里默默地想,她与随行的小丫鬟一道挎着包袱, 身前一名小卒谨小慎微的躬身引着路。
这是梁大人的爱姬, 连来给王爷做警卫也舍不得丢开,可是得伺候好了才行!小卒笑的谄媚, “姑娘小心脚下,这便是姑娘与梁大人今夜的住处,姑娘且歇息, 小的这便告辞了……”
童莺儿抬眼, 看见面前一大一小两个营帐靠的紧密, 大的自是梁禛的,小的当然是自己的了。
童莺儿熟门熟路地自觉向小营帐走去,先替自己拾掇拾掇了, 再进了大营帐。熟稔地取出苏合香,仔细挂进了床幔。
听冬雪姐姐说梁大人两年前是不爱用熏香的,自去年出了一趟远门,回府后便非要让婢子于家中放置或熏燃苏合香。念及此, 童莺儿不禁撇了撇嘴,他便是一变脸精!小孩子不都这样嘛……
童莺儿忙得不亦乐乎,探手自包袱里又摸出了两件斗篷。一黑一白,紧紧地叠在一起,银白色的是梁禛临行时去自己的衣箱里翻出来的织锦镶毛斗篷。自己本不想带,可他非说露营夜间寒露深重,一定要给自己带上。自己拗不过,便任由他放进了他的衣衫包袱里。
童莺儿羞涩地抿抿嘴,大人虽然善变了些,但他其实对知他心的人倒真的不错。近些日子来,自己放弃了初来时争取做他姨娘的想法,毕竟大人喜欢的不过就是自己这张甚似他心上人的脸,自己想开些,认真尽到人偶的本分便好。
如此一来,反倒让梁禛随和了许多,也让自己与他的关系融洽了许多。当他向自己投射来缱绻缠绵的目光时,就当他看的是别人就行,如若你当真,随后而来的变脸定然会给你一万点的暴击!
如此胡思乱想着,不知觉间,童莺儿已然面颊绯红若桃李,只可劲的拿了梁禛的一方挂珮杵在唇下吃吃地笑。
是夜,快到丑时梁禛方回,童莺儿等着为梁禛布水洗漱,便一直呆坐大营帐内。
待梁禛回营,便看见四仰八叉和衣躺在自己床上,睡得正酣的童莺儿。枕边,一块貂皮护腕串着一颗东珠,上头还吊着一根绣花针。再看看床头,一壶山楂桂花茶早已凉透,旁边一只空茶杯横卧小几边缘,摇摇欲坠。一盘栗子糕还剩两三块,地面上栗子糕粉屑四散……
梁禛摇摇头,将小几端开,也不管满地的糕饼屑,蹬掉皂靴便踏上了床榻。营帐内唯一的这张床本就不大,童莺儿四肢摊开斜躺正中,便占据了一整张床。
梁禛将她挪到内侧,依旧觉得占了自己的地盘,不舒服得紧,索性起身将她一把提起,胡乱放至床尾。自己则脱了衣衫,钻进被窝,脚踩着童莺儿柔软的肚子,沉沉入睡。
这婢子,邋遢又懒惰,看来以后还得给家里的婢子配置婢女了……坠入梦乡前,梁禛这样想着。
半夜,童莺儿便在浑身酸痛中醒来。想转身,却很困难,阻力太大。好容易睁开了眼,借着将尽的微微烛火终于看见自己怀中的一双大脚……
童莺儿瞬间清醒,蓦然想起自己是在等梁禛回房洗漱,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地睡着了!
她懊恼地搓着头,想起梁禛的警告,勿要未经允许进入他的卧房。自己等他回房洗漱倒是情有可原,可未经允许爬床是肯定会吃挂落的!
虽然自己只是无意间犯了错,童莺儿脑海中依然不可抑制地出现梁禛勃然大怒的可怖模样。
童莺儿趁着夜色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看见自己吃剩的糕饼散落了满屋,又窸窸窣窣掀起裙摆将这些杯盘碗盏统统抱在了怀里,准备一并都给收出去。
转头看见梁禛的被子滑到了地上,想去替他掖掖,又止住了。万一那魔王突然醒来,想起自己未经允许睡了他的床,可就大事不好了——童莺儿缩了缩脖子,果断转身,蹑手蹑脚出了梁禛的帐。
黑暗中,梁禛睁开了眼,他转头看看帐内变戏法般消失不见的茶盏、糕饼,嘴角扯了扯。这婢子鬼鬼祟祟收拾好现场,又偷偷摸摸溜出了帐,抹掉犯罪证据便以为自己明日就会忘记了麽……
既然醒来,不替自己擦洗擦洗不说,连寝被也不给照顾了,想把我冻糊涂了,明日好忘得更彻底麽?明日将若琳也唤进偏帐吧,靠她童莺儿,自己怕是要变成镇抚司衙门看门的老兵卒一般了。梁禛冷哼一声,扯起落地的被褥继续蒙头呼呼大睡。
不到卯时,梁禛便起床了,在童莺儿的服侍下洁了牙,净了面,依然立在水盆前不动。
童莺儿取了木梳待要让梁禛去往桌前坐下,好让自己替他绾发。见他不动,便讶异地望向梁禛,“大人……该梳头了……”
“换水,本官还要洗一遍……多提点水,还要净手脚。唤若琳随你一同进帐服侍,赶紧的,本官赶时间。”梁禛面无表情地下了令。
童莺儿心中咯噔一声,这是要算总帐了麽……
她麻溜地转身,梁禛听见帐外响起童莺儿喜鹊叫早般的高呼,“若琳妹妹……”
还好梁禛只是催促众人替他各种拾掇,并未当众对童莺儿流露出半分不悦。一番人仰马翻后,梁禛终于穿戴整齐了。
今日肃王爷将与众臣工围场围猎,自己须得随行左右。梁禛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配挂,再次提醒童莺儿。
“今日围猎,或许有其他女眷会跟随瞧热闹,你切莫参与,勿要离开大帐!我晚间便回,你若表现得好,我有奖励予你。”
童莺儿一直担心梁禛为追究昨晚之事突然发飙,惴惴不安地替他正了正腰间的革带,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猫。
虽然之前对梁禛不允自己抛头露面一事颇有微词,但今日的她则是一百个愿意听话,完全毋需奖励做引诱!
“是的,大人,婢子定然不会迈出这道大帐的门!”童莺儿死命的点头,只差拍胸脯发誓了。梁禛满意地笑,二话不说离开了营帐。
……
围猎之前,照旧有一场检阅仪式。梁禛来到位于围场入口边的宽广草甸上,这里早就搭起了高高的检阅台。
同以往历次行围一样,高台布黄幔,立幡旗。参与此次行围的军士与卫兵早已列阵台下,数万军士鸦雀无声,金戈铁马,旌旗招展,凌厉肃杀摄人心魄。
检阅场周围却是设了一圈的看台,此次参与秋狩的将士多,官员多,家眷自然也不少。随行家眷与文官们便要在这看台上感受秋狩检阅仪式的威仪。
梁禛在行围统领官的引导下绕检阅场环行检视,此时距离仪式开始尚有时间,看台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
“当朝文官们应在看台的哪个位置?”
梁禛突然发问。他与齐祖衍约定好了,今日便要行那上书劝谏肃王爷登基一事。自己掌管秋狩警卫,一直忙碌,竟未能抽出时间去寻齐祖衍了解他的准备情况,于是梁禛便想于这检阅现场找个时间向齐祖衍问问。
“回左都督,文官大人们皆坐检阅台左下首。”
梁禛颔首,继续催马进了围场深处。为保证王爷狩猎时手边正好就有凑手的猎物出现,今日一大早冯钰便派了数百锦衣卫分翼入山林,将猎物们赶往了中道沿线,只围而不合,擎等着王爷检阅完毕后,率中军沿路逐射。
不多时,参加检阅典礼的文职官员与随行家眷们陆续赶到,原本鸦雀无声的检阅场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梁禛看见齐祖衍在宫人的引导下走进了看台,便不管不顾地策马前去,来不及下马,便于接踵摩肩的人海中唤住了齐祖衍。
齐祖衍看见检阅场内,端坐马上,一身重甲的梁禛,冲自己拱手作揖,眼中满是询问与希冀,只微笑着点点头,又深深地向他做了一揖。梁禛了然,心中欢愉,对齐祖衍又一个拱手后,调转马头,重又回到了检阅台下。
看台上一众官员正纷纷向刚到场的齐祖衍见礼,因才见过梁禛对齐祖衍的看重,此时大家对齐祖衍的见礼又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奉承与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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