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4)
对齐韵是何心思,尘埃落定前,切莫提起齐韵之任何事项,包括咱儿子与齐家姑娘纠缠一节,万莫引火烧身啊!禛儿再是喜爱齐家姑娘,尚且知道此时不能提名份。你倒好,急吼吼就往儿子头上扣上纳妾的帽子,你哪只眼见过我儿子给了哪位女子妾室名份了?儿子于府中无妾,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如若禛儿实在放不开,瘦马可以找,但不可行妾礼,亦不可申张,只做是通房……”
崔氏傻眼了,合着自家宝贝儿子跟人做了一段时间的姘头,丢人显眼不说,还被人吃干抹净后一脚踢开,自己不但气得病倒了,还没处说理!她呆立半晌,愈发痛恨那不知好歹的妖女,自己一身的臭官司理不干净不说,还来招惹自己的儿子,崔氏禁不住咬牙切齿对着梁胜道,“夫君可否参那齐祖衍一本,参他个治家不严……”
“休要胡闹!男人家的事,妇道人家休要掺合!禛儿与齐家姑娘的事,你也休要插手!”梁侯爷气势汹汹的下了军令,总算堵住了侯夫人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开八禛哥哥这条线了!
且看禛哥哥如何花式秀深情!
期间会出现一个橘柑非常、相当、超级喜欢的角色,写到虐处还会伤心不已~~希望众姐妹们也喜欢她!
明日双更,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
☆、快刀斩乱麻
梁禛许是太累, 这一病竟又躺了月余。期间许松月来探病过数次,都被梁禛拒绝了, 这日,许松月又来探病了,老夫人裘氏亲自拉着许松月的小手来到了梁禛住的含辉园。梁禛不能驳了祖母的面子, 着汀烟引了二人进屋。
许松月一进门,便仔细打量着梁禛,难得他今日穿了件米色的云锦团花箭袖袍,白玉石的腰带, 头顶套着网巾, 一顶嵌玉金冠固住发髻,整个人显得恣意又闲适, 除了较往日清瘦些,倒也看不出其他异样。
汀烟热情又机灵,适时端来茶水糕点, 照顾妥帖后默默退下。
“禛儿可有大好?”老夫人拉着梁禛的手, 亲昵的问。
“劳祖母挂念, 禛儿大好了。”
“许家姑娘特来看望你,你也跟人说说话呗。”
“是,祖母, 有劳许姑娘看望。”
“……”
许松月的热情及渴盼溢于言表,可梁禛貌似一丝默契都不愿意给,只低着头老老实实回答完话了就沉默。裘老妇人瞅着二人眼风都没个交集,心下更加担忧, 正想再说点什么活跃气氛,却听见了梁禛恭谨的声音,“祖母,孙儿有话要对许姑娘讲,祖母可否行个方便……”
裘老夫人心下一喜,禛儿想通了?巴不得小两口能提前多亲近亲近呢!便忙不迭地答应,“哎,我这就先去瞧瞧你娘,晚些再来接了松月去吃糖果子……”转身又嘱咐自己身边的两名大丫鬟留下,与许松月带来的两名丫鬟一道伺候,自己带了剩下的两名丫鬟颤颤悠悠的出了门。
梁禛冷眼看着祖母的身影转出小院再也看不见,便转过头冲留在许松月身边的四名小丫鬟说道,“你们四个到房门口候着,不用杵在这儿。”
许松月心中激荡,禛哥哥很久未与自己如此亲近了,便只顾低着头,羞怯的揪着手中的帕子。只听得丫鬟们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屋中只剩下自己与梁禛两人时,许松月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直跳的声音,连空气中仿佛都弥漫出一种暧昧的味道……
“月儿,禛对不住你……卿卿可否向令尊提出取消你我婚约?”
许松月还没能进一步回味这暧昧的喜悦,便被梁禛的话劈了个外焦里嫩。她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望向梁禛,“禛哥哥说什么?月儿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月儿改就是了,禛哥哥可别说这样的话,月儿许久没见到禛哥哥了,你我就好好说说话行不……”
梁禛面色无波,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他深深看向许松月,“月儿,此事是我有错在先,如若许大人需要解除婚约的理由,我可按许大人所需提供各类佐证,譬如,婚前纳妾,妾室有孕,抑或禛品性大变,戾气日盛,贪图富贵,另结新欢……”
“禛哥哥!别说了……”许松月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她飞身扑进梁禛怀里,制止了他下面的话。
“月儿心悦禛哥哥,日夜思念着你,禛哥哥不也一直在等着月儿吗?可如今……我不知禛哥哥为何突然如此对我,禛哥哥可以告诉我原因吗……”许松月泪眼婆娑,脸色苍白,她渴盼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梁禛,缱绻缠绵……
梁禛只觉剧痛后的麻木和深深的疲惫,他弯了弯嘴角,扶起许松月,将她置于身旁春凳上。
“月儿,你我一同长大,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我母亲向你家提亲,我因种种原因未能阻止,是我有错,禛懊悔之至,趁今日大错尚未铸成,我劝月儿亦快刀斩乱麻,忘记在下,月儿值得更好的人,禛不配……至于原因……”
梁禛直起身,深吸一口气,“禛心悦他人,月儿勿要再等。”
……
安远侯夫人崔氏呆呆的看着平日里温婉可人的许松月在梁禛房里哭闹不休,她死死缠着梁禛不挪步,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了,许松月还扯着梁禛的袖子不撒手。
“禛哥哥,今日你不告诉我她是谁,你休想走出这个院门!”许松月哭的稀里哗啦,妆花了,钗子也掉了,被梁禛捡起来摆在书桌上。梁禛黑着脸,立在一旁,一言不发,许松月太会缠了,自己理亏在先,又不能来硬的,只能把亲娘叫来,指望亲娘能将这个缠人精给带走。
崔氏冷眼瞧着自己的倒霉儿子,她明白了许松月哭闹的原因,她非常想看看自己儿子的态度,对那个祸国妖女的态度!
那齐韵跟着朱成翊,朱成翊倒台,沾着儿子,儿子病倒,可不就是个妖女!
梁禛见母亲没动作,心里更沉了沉,他就知道母亲恨透了齐韵,巴不得生啖其肉。梁禛铁了心不说话,母亲愿意让许松月留多久便留多久罢,自己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去镇抚司衙门睡觉。
崔氏瞧着自家儿子锯嘴葫芦般的模样,心中愈发气恼,真是时刻不忘维护那姓齐的狐媚子!崔氏多想冲上前去,朝许松月大声喊出齐韵两个字,可是她不能,安远侯那目眦尽裂的警告和嘶吼还历历在目,她不能触了自家霉头,她用尽全力才控制住了自己的脚和已然冲至自己喉咙的那两个字。
“松月……”粗嘎嘶哑的声音传来,崔氏惊讶这居然是自己的声音……
“好松月,禛儿他知道错了,你且原谅他这一次好麽?男人都会犯错,他一时糊涂被人迷了心智,但他心里是有你的,不然他也不会等你这么多年了……”
“母亲!”梁禛突然觉得找母亲来带走许松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自己就应该不顾许家的脸面,在第一时间唤来许辰良,事情估计还好办点。
“母亲,我已托月儿转告许大人,让许大人择日向我家退婚。”
“孽障!”安远侯夫人的惊天怒吼甚至惊动了远在东院的裘老夫人,崔氏全身发抖,她想抄起院门边那把苕帚把自己的糊涂儿子打清醒——
人都跟男人私奔跑了,怎么还能说出退婚的话?儿子病倒足足一月后,爬起来第一句话居然是退婚!难不成他还要为了那妖女与肃王爷争抢不成?!院门口的苕帚太远,早知道开始进院子时就顺带捎过来了!
安远侯夫人气的在房间里兀自旋转不停,她看见了几案边的掸子,于是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抓过掸子便往宝贝儿子身上招呼……
许松月惊呆了,虽说梁禛说出退婚的话确实人神共愤,但作为梁禛的亲生母亲如此偏袒尚未过门的自己,听见梁禛说出退婚二字便如碰到逆鳞般炸毛,实在让自己感动到无以复加!
她紧紧搂住自己未来的婆母,“夫人莫要气恼!可不要为了我与禛哥哥的事气坏了身子,那是月儿大不孝啊!”
梁禛也没预料到自家母亲竟然如此激动,但见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兀自拿手抱住自己的头脸,任由掸子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裘老夫人甫一进门便看见了这一幕闹剧,她以拐杵地,慍怒又威严的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崔氏终于停了下来,拿着掸子的手垂下来,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老夫人银牙紧咬,她拄着拐杖慢慢踱步过来,“松月啊,夫人今日过于激动,不成体统,让你笑话了,你勿要往心里去,她这也是关心则乱……”
许松月深深道个万福,“老夫人哪里话,月儿知道夫人关爱月儿,月儿都省得的!是月儿愧对夫人与老夫人的关爱……”
“好孩子!今日时辰不早了,家中之事尚需我这个老婆子慢慢处理,就不方便留你住下了,松月暂且归家,改日你禛哥哥再上你家门道歉可好?”老夫人浅笑安然,庞眉白发中,浓浓忧思与疲惫丝丝浸漏。
“月儿这就告辞了,今日打扰夫人与老夫人了……夫人与老夫人保重身体,月儿改日再来探望……”说完,许松月认真道了个顿首礼,便带上自己的丫鬟出府去了。
裘老夫人眼看许松月出了院门再也看不见,转过头对上崔氏悲怆的双眼,“老大媳妇,你可知错?!”
老夫人拄着拐杖却腰背笔直,凛若冰霜,崔氏那根紧绷的弦猝然断裂,她瘫倒在地,痛哭出声,“母亲!禛儿为了那妖女要把我侯府拉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梁禛心下恻然,弯腰就要扶起自己的母亲,柔声道,“母亲勿要担忧,儿子只是不愿娶许家姑娘而已,哪有什么万劫不复之地了?”
崔氏冷眉对上梁禛的脸,“你敢说你不是留着嫡妻的位置要给那姓齐的妖女麽?!”
“住嘴!”裘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痛斥出声,“老大媳妇!侯爷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麽?你一口一个妖女,我看要把我们侯府拖入万劫不复的不是禛儿,而是你!”
老夫人重重跺着手中的拐杖,脸色铁青,她转过头,对身后两位嬷嬷吩咐道,“安远侯夫人出言不逊,有辱斯文,罚闭门思过一月,抄经文十卷,静静心!带她回房!”言罢便扭过头去,不管那呜呜兀自痛哭的崔氏被两名嬷嬷带回了上房。
吵闹了一整日的含辉园终于归于了沉静,梁禛伸出手要扶祖母去软榻靠一靠,裘老夫人默默看了自己孙儿一会,不说话,梁禛低眉顺眼也不吭气。半晌,老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任由梁禛扶着来到软榻前坐下,梁禛仔细将祖母的腰背垫好,便跪倒在地,等候老夫人发话。
“禛儿,你要说实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你说的,祖母觉得有一分合理,祖母都会全力替你争取。”裘老夫人语气淡然,却掩不住浓浓的忧思。
梁禛低头,他并不想让安远侯府变的如此鸡犬不宁,他从没说过要与齐韵怎么样,仅仅不愿娶许松月都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他实在不敢奢望更多了,梁禛深深俯倒在地,“祖母,禛儿不孝,禛儿不愿娶妻……”
裘老夫人心中大恸,老泪纵横,果然是没办法呀,逼人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逼得人洞房……这下好了,逼得孙子索性谁都不娶了,真是作孽!老夫人抹抹眼角。
“禛儿莫要说负气话,你可是在等那齐家姑娘?你如此为她着想,她自己知道麽?”
梁禛沉默了,是呀,自己的心,她看清楚过麽?那女人面对自己从来都游刃有余……她或许看清楚了,只是她中意的不是自己,所以才能做到收放自如罢。
浓浓的哀伤如雾,在胸腔内缓缓流淌,他再一次体会到了深深的无力感,熟悉的苦涩、刺痛从麻木的心底再次破口而出,他压下心中哀痛,再度顿首,“孙儿谁都没有等,只是觉得累,这几年不想娶妻了。”
裘老夫人拉起梁禛,“禛儿辛苦,祖母知道,不娶便不娶罢,咱休息几年也无妨,等遇到自己想娶的,再娶也不迟。禛儿莫要觉得愧疚,这嫡妻确实得要好好选,禛儿一表人才,又官至三品,何愁无妻!你也累了一日了,早些安置罢,祖母这便回去了。”
言罢便要起身离开,她抬手止住了梁禛随行的步伐,“有丫鬟跟随,乖孙莫要再送。”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晚上十点还有一发~多谢小天使们的理解与支持!
☆、退婚
梁禛的婚事就这样在梁府内部达成了一致。裘老夫人以往便是雷厉风行, 铁腕治家,自从安远侯夫人掌家便退居幕后, 如今再度出手,果然宝刀未老。第二日便唤来了安远侯夫妇二人,晓之以理, 动之以情,生生将崔氏的唠叨给堵了回去,崔氏虽万般不愿,但架不住势单力薄, 最终只能放弃了抵抗。
事情一旦于内部统一了战线, 便好办了许多,安远侯梁胜决定亲自寻许尚书私下谈谈, 寻个妥贴的方法,让许家出面退了这门亲事。毕竟梁禛有错,让女方退亲, 也不会影响姑娘的闺誉。端看许尚书要梁禛付出什么作代价了……
梁侯爷主动出面解决亲事并不代表他就放心了梁禛, 这边厢, 他派出了长子梁嵩前来摸底。梁府花园里,梁嵩与梁禛坐在池塘边喝茶。
“二弟真准备多过几年逍遥日子了?”梁嵩挑眉问道,他身穿天青色杭绸直裰, 眉眼与梁禛有几分相似,凤眼狭长,长眉入鬓。只是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和, 更像个读书人。梁嵩是梁家的异类,梁家上下皆武将,梁嵩却不喜刀剑,专爱经史,所以在翰林院谋了个侍读,官职虽不如亲兄弟梁禛高,只是个从五品,整日里刊缉经籍,讲经读史,他却乐在其中。
“嗯,兄长有所不知,禛觉得女人麻烦,还是一个人舒服自在。”梁禛抓了一把鱼食投向了池塘,笑眯眯的回答,府里不闹腾了,他心情好了许多。
“二弟可是还对齐府姑娘抱着幻想?天涯何处无芳草,那齐姑娘虽然名动京师,但与她差不离的也不少,需要哥哥我替你引荐麽?”梁嵩眉梢带笑,勾着唇,戏虐的逗着自家兄弟。
梁禛也乐了,“哥哥莫闹,你兄弟我消受不了美人恩,还是饶了我吧……”
梁嵩沉吟半晌,放低了语调,缓缓对上梁禛的眼,“禛儿,你可知父亲最担心什么?”
梁禛看哥哥如此郑重,也敛了笑,“哥哥请直说,愚弟诚心接受教诲。”
“我安远侯府能有今日,是祖父与父亲的鲜血换来的,弟弟莫要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了肃王爷之意。齐家便是那架在炉火上的龙肝豹胆,异香诱人,但那只是玉帝真龙的玩物,如若你动了贪念便会有烈火焚身之祸。”
梁禛心下大乱,兄长的说辞,以往他也想到过,当初在河间城时,自己也正是因为顾虑了这些,才会决定斩断情丝。但,世间情之一事,似乎并不受人意志的控制,事情从他奔赴开封城起便扭曲得连自己也看不清了,自己于不知觉中竟泥足深陷,以致今日还在病榻上缠绵了月余……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齐韵的情奴?至少在目前看来,齐韵对自己并不像自己对她那般执着,齐韵如高高在上的女王,俯首看着自己恳求她一晚的垂怜……
梁禛重重呼出一口气,他往自己心上再添了一层盔甲,你是战无不胜的钢刀,无坚不摧的利剑,为何竟困顿于此类粗鄙的泥淖,让自己明珠蒙尘,祖先蒙羞!他望着兄长,微微一笑。
“哥哥,我省得,禛不会做任何危及我安远侯府的事,你们是禛的家人,还请父亲与哥哥放心!”
见梁禛目光清朗,神情坚定,梁嵩心下大定。弟弟为人聪慧,心智坚韧,决定了的事便不会改变,既已替他唤回了清明,大家也就不必如此如临大敌了,他轻松地拍拍弟弟的肩,笑道。
“你的大丫鬟冬雪被母亲放到了我院子,你嫂嫂不开心许久了,什么时候你能给接回去?你倒是逍遥自在了,可别来祸害我呀!”
梁嵩顺手捶了兄弟肩膀一拳。那丫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娇的跟个小姐似的,天生便是来做人通房的。自家媳妇把这弱柳扶风的丫鬟扔去了西跨院,估计条件不如梁禛这边好,居然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害得他专门拨了两个丫鬟去伺候她。
梁禛默然,这奴婢毕竟从小就伺候自己,自己小时候也一直挺爱与她頑耍,长大了便扔掉不管确实说不过去。思虑至此便点点头,“晚间我便派人来接她回我院子罢,哥哥差人知会她一声,让她准备准备。”梁嵩抚掌,自应承下来不提。
……
在安远侯爷的孜孜努力下,许尚书终于以梁禛朝秦暮楚,移情别恋为由提起了退婚,安远侯府自然“万分愧疚”的接受了许府这退婚的“惩罚”,双方解除了婚约。
许松月大闹不休,退婚书痛陈的“朝秦暮楚,移情别恋”是她心底永远的痛,这“暮楚”与“别恋”究竟是谁,几乎成了她的执念。梁禛府中空空,也不见他与其他女子交往亲密,梁禛又曾亲口承认“心悦他人”,那这一莫名就打败自己的神秘女子究竟是谁?大哥许辰良官拜大理寺少卿,掌刑狱,司案审,因此她无时无刻不在纠缠她的大哥许辰良,她要大哥帮她找出梁禛心中那朵白莲花。
无论怎样,梁禛终于摆脱了婚约的桎梏,他不再缠绵病榻,还主动将冬雪接回了含辉院,这些消息让裘老夫人、安远侯夫妇放心了许多。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生活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梁禛还没去河间公干。除了——
他不再让冬雪跨进他卧室半步。梁禛变得愈发沉静,又愈发凌厉,他挥断了缠缚自己的情丝,也斩尽了羁绊他人性的柔软。
梁禛因青龙会一役立下不世之功,进左军都督府左都督,仍掌锦衣卫。肃王爷对梁禛甚是满意,历经锤炼的梁禛才华出众,文武双全。他能极为到位的领悟肃王下达的各项指令,肃王爷允许留人一线时,梁禛会在自己的把控范围内解决矛盾,肃王爷要斩草不留根时,他会严格按照王爷的标准行事。在处理肃王爷的政敌事务时,梁禛心狠手辣,安忍无亲。在处理一般性案件时,他又能明察秋毫,是非分明。梁禛就像一匹永不疲倦的骡马,闷头前冲,又像是经历过烈火淬炼的龙牙钢刀,锋利、坚韧又冷酷。
梁禛出落得如此拔萃,让安远侯夫妇欣慰异常,却有一事让夫妇二人忧心不已,梁禛犹如带发修行的苦行僧,身边找不出一丝花香,似在惩罚自己,亦或是寻求救赎……
随着梁禛的崛起,安远侯府也水涨船高,府中嫡出未婚子弟里,梁禛的呼声最高,直如家中“有女百家求”的高门,一时间媒人踏破了门槛。安远侯夫人不知疲惫的迎来送往,每日兴冲冲的揣着通过各种渠道偷摸摸送进安远侯府的各色闺秀的小像奔进含辉院,又失望的离开。
“老爷,禛儿每日除了去镇抚司衙门卖命的当差,便是在后院舞刀。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安远侯夫人愁容满面地望着自家夫君。“禛儿被齐家姑娘伤太深,压根就拒绝接受与姑娘相交,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梁侯爷诡诘的眯眼看向自家夫人,“夫人莫忧,明日花朝节,你寻个由头带二弟房中的三个闺女去西山赏花,我自会让禛儿随行,你们自西山南麓取道上山,那儿花多,上山的路上,本候自有大礼送与禛儿……”
安远侯夫人崇敬的看向侯爷,心道,没想到这老头子将美人计都用到自家儿子身上了,还把排头做的如此有模有样!也不知是哪家闺秀得了老爷青眼,有这样的福分。
“敢问老爷,是哪家闺秀?”安远侯夫人眉开眼笑,满怀期待。
梁胜摆摆手,“不可多说……此女乃母亲与我一同于扬州定下的清倌人……”
安远侯夫人惊呆了,“是给禛儿的通房?”她已然还记得梁胜当初的嘱咐,不可行妾礼,只能作通房。
梁胜瞪眼,“当初只为数月后要迎娶许姑娘才有此一说,如今许家亲事已了,纳为妾室并非不可。”侯夫人放心了,如此甚好,就算禛儿终身不娶,也可传宗接代了,虽说只能是庶出,但好歹也聊胜于无吧。
翌日,阳光正好,挂有安远侯府标志的两架马车疾行于西山南麓。两架马车内,分别坐着安远侯夫人及她的三位侄女,她如愿将二房的三位少女诓了出来,皆因她们喜欢西山寺内的青团丸子,于是安远侯夫人便以经西山南麓至西山寺吃青团丸子为饵,诱哄得三位姑娘随自己登山“赏花”。
梁禛策马跟在后首一辆马车左侧,耳畔传来堂妹梁施柔聒噪的赞叹声,“二堂兄可知那西山寺最擅长做的吃食为何?”
“不知。”
“青团丸子与豆腐包子,二堂兄可曾吃过?”
“不曾。”
“青团丸子乃重阳节节令点心,去年我曾派我房里的胭脂给二堂兄送过一笼屉呢!二堂兄可曾记起?”马车里一张圆乎乎的小脸露出得意洋洋,自认有先见之明的神态。
“以往只能重阳节才能吃到这丸子。因西山寺做的太好,食客过众,今年西山寺不再将青团丸子限定为节令点心了,就算平时亦能购买!以往我便说过,西山寺的青团丸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丸子,果不其然,今年就应验了……”
梁禛神游天外,他压根不关心什么丸子,他只看着自家堂妹那聒噪的、不停翻滚的小嘴出神。他以前的那只小狐狸精也会这样聒噪,但凡她有求于自己,抑或自己满足了她的要求,她便会露出与堂妹一般的表情。他甚至还能清楚的记得她高呼“相公,快些答应奴”时的急迫神态。
“二堂兄!二堂兄!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梁禛陡然回神,看见堂妹愤怒的,放大在眼前的圆脸,他尴尬的拍拍自己的脸颊,摸摸堂妹的额发,笑嘻嘻道,“坐回去,莫要翻出车窗了。”
“啊!啊!二堂兄快看!那个姑娘!”刚要缩回去的梁施柔倏地复又窜了出来,发出一声惊呼。
梁禛循着堂妹的目光望过去……
他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明天更新的69章是新章节,以前发错了69章,明天会换上正确的,能连得上的章节,大家请放心点击。
☆、莺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新章节,跟前面连得上的,大家放心点击!
那是一名身穿蓝色花布衣的农村姑娘, 头上包着与衣服同色的额帕,黑黑的头发编了一根粗黑油亮的发辫, 盘了一个髻,用一根木钗别在耳后,袅娜的身形, 玲珑纤细。
她正在与两名农家汉子撕扯不休,女子怎比得过男子的力气,她跌倒在地,眼看就要被汉子拖离小路。梁禛大喝一声, 策马冲出。
农家汉子只听得一声怒吼, 便见大路上冲来一人一骑,手握环首刀, 英姿勃发,威风凛凛,他们何曾见过此等阵仗, 丢开那农村姑娘, 撒腿便跑。待得到了近前, 梁禛收刀勒马,自马上俯下身子,低声询问, “姑娘可还好?”
农家姑娘止住了抽泣,缓缓抬头望向梁禛……
梁禛只觉呼吸骤然停止,浑身血液蓬勃如坠滚锅——自七盘岭一别后整一年,他再一次看见了齐韵——
他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怦怦声, 像放大的鼓声,敲响在耳旁。他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但真的当他再次看见她的脸,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都是那个奴隶,那个匍匐在地,祈求她一夜垂怜的情奴。
多年后,梁禛依然能清晰地记得这一天,记得他初见童莺儿时的情景。她悠悠两弯罥烟眉,盈盈两汪含情目,粉面含羞,唇似桃瓣。
她朱唇轻启:“多谢公子搭救,奴家姓童,名唤莺儿。”如娇莺出谷,如乳燕初啼,百啭千回,直击人心……
……
车内的安远侯夫人心中百感交集,她分明看见了儿子眼中如烟花般乍现的万般柔情,千种缠绵。自家那痴情的儿子只能通过此类“玩物”来寻求心理安慰了麽?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他总是轻易就在“齐韵”这张脸前缴械投降。
安远侯夫人冷冷的看向那张空谷幽兰般的脸,儿子倾心的便是这一款——傻儿子,你与那三岁孩童又有何异?你父亲靠这个玩具,便能止了你的哭闹,保我梁家一代安康!
安远侯夫人毫不意外的看见儿子下马,伸手扶起那位姑娘。他温柔地向她低声询问了什么,看见姑娘含羞带怯的点头,儿子目光灼灼。他牵起她的手,将她扶至马上,自己则万般小意的牵着马,往车队走来。
须臾,马车外响起儿子压抑又急迫的声音,“母亲,童姑娘身世凄惨,儿子想将她带回府中,做个婢子,也算帮她一帮,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安远侯夫人压下心中凄苦,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波,“禛儿良善,童姑娘仙人之姿怎能任由她零落凡尘,儿子要帮便帮罢,婢子而已,府中不差多养一位。”
念完自己的台词后,安远侯夫人忽然想流泪,一切都如同侯爷预想的那般顺利,为何自己还是如此心痛啊!
她甚至生出一股冲动,只要儿子想,她一定要翻山越岭,跨越千里去将那齐韵抢回梁府送给儿子。她听见儿子得到自己应允后激动的低唤,“莺儿,你且先忍耐一会,与我那堂妹们挤一挤。晚间回府便能好生歇会儿了。”
安远侯夫人如行尸走肉般“赏完了花”,回到上房,遣走丫鬟,终于忍不住了,她抱住梁胜痛哭出声,久久不能平静……
含辉院。
沐浴后的梁禛穿着宽大的寝衣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喝茶,他眸光沉沉,面色晦暗难辨。净房门吱嘎打开,童莺儿走了出来,她身着月白色诃子,外套一件烟紫色纱衣,空灵出尘,仙姿佚貌,如姑射神人。
梁禛的目光痴缠在她身上,一瞬不移,缠绵悱恻,饶是她历尽欢场,也有点招架不住。这是梁禛非要她穿上的,此类纱衣的穿搭,多为欢场女子所用,她自是清楚,但梁禛坚持的很,她迫于无奈被迫再次穿上她穿了十数年的“工作服”。
为减轻风尘之感,她特意只挽了一个小髻于耳后,头上除了一枚东珠钗,其余发饰全无。余下头发用丝绦松松的扎于脑后,耳鬓留下两缕发丝,蜿蜒而下。这种鬓发,闺阁女子最爱,童莺儿也喜欢,使人看上去温柔婉转又不失俏皮。
梁禛身着月白色暗纹团花广袖袍,腰间一根红色串玉丝绦松松固住袍身,胸口虬结的肌肉若隐若现。他发髻高挽,系一根天青色发带,带尾过长,幽幽没入胸口的阴影中。男子特有的气息萦绕在他周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自他松散的衣襟辐散四射……
梁禛眉梢眼角都是满溢的宠溺,他朱唇上扬,满眼含笑,向她伸出了手……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童莺儿的心砰砰乱跳,小脸瞬时艳若桃李,她望着梁禛,心尖发颤,腿脚发软,身子仿佛化成了一滩水。
腰间感受到他灼热的手掌,如此有力,脸上传来他温柔的触摸,他近乎虔诚的抚触给童莺儿带来几近颤栗的酥-麻。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唇,她神思恍然,几乎就要低吟出声……
耳旁传来他低沉暗哑的呢喃,“说,是谁把你送到本官身边的?”
童莺儿瞬间清明,她呆立当场,二公子什么意思?他不喜欢自己的出身麽?可梁老爷明明说过公子不会介意的!
她看进梁禛的眼,目光依然紧紧跟随自己,却沉沉无波,哪有半分情-欲。难道刚才都是自己的错觉?
不可能!自己久经欢场,男子的情绪她还是分得清的,可他明明那么温柔,为何转瞬就变成了这样?
童莺儿呆呆的看着梁禛,她很想从他脸上找到开始见到的那种柔情,可一丝一毫都找不见,仿佛适才的迷离真的就是她的错觉……
童莺儿揉揉额角,勋贵公子估计是跟普罗大众不同罢。她不再纠结自己错不错觉的问题了,她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说,“回二公子,奴就是那西山村的人,今日表兄想强卖奴与那周庄的周二皮,与奴在大道上拉扯,冲撞了公子。蒙公子不嫌弃,救了奴,奴……”
“住嘴!”梁禛坐直了身子,随手玩弄着靠枕旁的一面菱花小镜,面色愈发冷峻。
“本官明白告诉你,本官心悦你的脸,如若你再胡言乱语,吐不出本官想听的话,本官不介意现在便扒下你面皮,绷于此菱花镜上,本官对着这面皮就好,你的人却是实在令人厌弃了!”言罢他如刀的目光便睨了过来,仿佛真的就要割下她面皮了一样。
童莺儿哪受过如此恐吓,当下便瘫倒在地,她只学过怎么愉悦男人,可没学过弄权玩术,她哆哆嗦嗦,不住的磕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民女都说!民女的确唤做童莺儿,年方十六,乃扬州人氏。民女自幼便被翠萝院周妈妈收养,民女只是一名清倌人,民女什么都没有做过。半年前便被梁老爷买来了此地,有新妈妈教我学了半年新规矩。今日西山一事,乃一名唤做梁薪的老管家教民女做的,他们说,民女如不照做,便……便把民女卖与那西番人!民女害怕,不得已才哄骗大人。大人明察啊!大人!”童莺儿哭得面红耳赤,如同三岁孩童,扯着袖口,眼泪鼻涕糊的到处都是。
梁禛哑然,他算计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算计过是自己的父亲买了一名扬州瘦马送与自己顽耍……
他扶额,只觉额角突突直跳。这让他想起他五岁那年得到的人生第一张弓,他眼馋许辰良的一把嵌满宝石的剑,非要许辰良让与自己,许辰良不愿,二人打斗多次均无果。为此自己设计过多种惩治许辰良的法子,准备一一用上时,父亲来了,送给自己一张弓。
那是一张男人用的硬弓,只是根据小孩的身型给缩小了一半,那古铜色的弓身好似灵动的蛇,上面有古朴的雕花,点缀着几颗闪亮的宝石,弦绷的紧紧的,上面架着一支箭,整张弓透露出低调的奢华,他只一眼便喜欢上了,有了这张弓,他许辰良还有什么可炫耀的!
可今日——自己陷入了魔障,父亲便又送自己玩意了,只是由弓变成了女人……
还是一个长着自己最爱的脸的女人。
这女人的脸第一时间便抓住了自己的目光。她的身子自小便经各种调-教,自己不可能不爱。甚至她的举止,经过半年的专门调-教,也跟自己心中的那个差不离了——每一个抬眉,每一个低首,每一次回眸,都能直抵他心中那片柔软,这是父亲送给自己的人生第二张弓啊!
梁禛低低的笑了起来,直至大笑……
他控制不住的笑出了眼泪。他腾的起身,扔开手中的“骇人利器”菱花镜,他朝兀自哆嗦不停的童莺儿伸出了手,笑道,“莫怕!不逗你了,快些歇息罢。”
☆、情敌
白日里才被捡回的婢女童莺儿当晚便被梁禛收用了!这个好消息如同和煦春风般吹遍了梁府的每一个角落。
禛儿终于恢复正常了!安远侯夫人和裘老夫人互相紧握双手, 激动得热泪盈眶。
“母亲!我就说嘛,老爷出马, 啥事不能成!候爷随肃王爷征战多年,哪一次不是手到擒来!”安远侯夫人眉梢带笑,喜悦与自豪充盈了她的胸膛, 她的夫君与儿子都是她的骄傲……
“老大媳妇,如若禛儿要抬童莺儿为妾,当如何是好?”裘老夫人因喜悦变得红润的脸又浮现了一丝忧虑。
“母亲,为妾就为妾呗, 朝廷大员谁能没个妾。”安远侯夫人一挥手, 示意老夫人毋需多虑。
“童莺儿为扬州歌姬,这出身, 是不是太低了?如若禛儿日后说亲,女方会因此有微词的……排揎咱梁家家风,也会有说辞了。”
“母亲!您还没瞧出来麽?除非日后还有一个能跟那齐姑娘一模一样的来说亲, 咱禛儿怕是很难娶妻了……”
崔氏又想起儿子在西山初见那瘦马的情状, 心下苦涩难言, “如若禛儿一直如此坚持,只怕梁家还只能靠那瘦马予禛儿诞下孩儿了。”
裘老夫人默然,她想起自己年轻时进宫, 见过的还是孩童的齐韵。桃花般的笑靥,古怪机灵的黑眼睛……
“禛儿为何就娶不了齐姑娘?那肃王爷也就想拿齐姑娘做个把柄,咱活动活动,也不是不可能的……”
“母亲!您想孙媳妇想疯啦?你怎知肃王爷不想自家留了齐家姑娘, 您别胡思乱想了,还是看眼前实际的好,禛儿心悦童莺儿就好,以后哪怕是庶出,咱家能拿他当嫡出就行!”
那边厢,梁府后院两女性巨头正在憧憬梁二公子繁衍后代的美景时,这边厢含辉院却风云涌动。
冬雪窝在自己房里午膳都没有吃,她狠狠的瞪着上房进进出出忙活不停的仆人,一口银牙咬碎。
那贱妇凭一身撩-骚男人的媚肉,来府的第一日便爬上了二公子的床。二公子被迷了眼,看上此等狐媚子,在自己卧房边,专开了一个偏房给这狐媚子住,简直快要有正室的派头了!如此昏庸下去,哪家高门还肯将女儿嫁进来!只可怜自己陪了二公子这么多年,临了却连个名份都捞不到,真真是自古多情女子薄情郎!
含辉院上房内却是喜气洋洋、春意盎然,下人们忙着收拾偏房,大家纷纷恭谨地向童莺儿道贺。
要知道,二公子可是安远侯府的顶梁柱子,二公子无妻,被他看上眼的女人,哪怕只是个妾,也能等同于当家主母啊!现在趁着童莺儿刚上道,人还处于低调期,赶紧抱上大腿,好过日后没地方插队了。
童莺儿坐在妆镜前,接受着大家热情的道贺,适时地调整自己的表情,露出温和谦卑的微笑。她睡到接近午时才起床,并不是想营造自己受宠的假象方便日后拿乔,而是她真真临近天明才得以睡觉。
梁禛折腾了一个晚上,此“折腾”非彼“折腾”,梁禛要她日后在他床上睡时都得唤他作“相公”,但离开那床幔便须得唤回“梁大人”。
梁禛抱住她的脸啃了一个晚上,两人衣衫都没脱,他一直这么抱的紧紧的,让她根本无法入睡,流了好几身的汗……
童莺儿以往听楼里的姐姐们也说过,有些男客喜欢姑娘们扮演特定的角色,以满足自己变态的恶趣味。她结合沐浴后梁禛那瞬间变脸事件,越发觉得这个梁二公子便是姐姐们说的这种严重的恶趣味客人了——
她很害怕,怕他日后还会有新的折磨人的花样。思虑至此,她瞄见案几边的菱花镜,打了个哆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菱花镜塞进了妆台柜子底部。
童莺儿是被继父卖与周老鸨的。童莺儿的生父是个杀猪的,略有些小钱,却迷恋酒桌、赌坊。因童莺儿的母亲连续生了三个姑娘,童父心有不满,在赌坊输钱时,便常拿童莺儿母亲痛殴出气。童母不堪殴打,某日带着三个姑娘逃出了童家。童母没有了娘家,靠替人绣花洗衣养活三个孩子着实辛苦,后嫁与童莺儿的继父——一个更夫。这更夫好吃懒做,在童莺儿母亲为他生第四个孩子难产死后,一举将三个姑娘都卖了。童莺儿因相貌最为出众,便被卖与了青楼的周老鸨。
童莺儿摩挲着五彩琉璃妆匣子内的金海棠珠花步摇,黄金的发钗顶端被打造成栩栩如生的彩蝶,彩蝶的翅膀下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悄然绽放,搭配圆润晶莹的珠玉作坠,端的是飘雅出尘。
这是梁禛一早送来的几大匣子珠花中的一件,童莺儿最喜欢这支步摇。海棠花粉雕玉琢,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生的美,年轻时候就爱养海棠花,名贵的花养不起,海棠花就合适。家门口和后院,种满了这样的海棠花,粉嘟嘟的,像自己小时候的脸……
童莺儿捏着这支步遥想的出神,都没发现一名面色苍白,目光冷冽的年轻女子进了房门。
冬雪实在忍不住了,她一定要来看看二公子的新欢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冒着被梁禛斥责的风险进了梁禛的房门,一眼便看见坐在妆台前,拿着一只步摇发愣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明眸皓齿,果然是个美人。冬雪心底更加忿恨,但毕竟是二公子新欢,自己得识趣。于是她便扯了一个笑,腰肢款摆来到女子身旁,略道了个福,“可是童姑娘?奴是二公子的大丫鬟冬雪。奴见过童姑娘。”
童莺儿陡然听见一个千回百转的声音向自己道福,倏地回神,定睛一看,这个自称大丫鬟的女子蛾眉婉转,巧笑嫣然,很是亲切。
童莺儿心生好感,忙笑着回礼,“姐姐有礼了,日后莺儿还靠姐姐照拂了。”
童莺儿与冬雪一样,目前都没有名份,唤冬雪为姐姐,倒是应当。冬雪听得心里痛快,暗道,嘴巴倒是生的甜,怪不得公子就被骗了。
冬雪拉住童莺儿的手,坐在床边的软榻上,她细细打量着童莺儿,暗自与自己比较。脸蛋漂亮,丰胸细腰,双腿修长,脚儿也美……她越发忿然,心中暗自滴血。
……
是夜,梁禛回府了。甫一进屋,他便扯了腰带,一把扔地上,蹬掉鞋子轰然倒上床塌,闭上双眼,如往常一样张口便唤,“汀烟。”
房门吱嘎,有人进屋,捡起地上的腰带,摆好床边的皂靴。一块温热的巾帕抚上了梁禛的脸,轻重适度,舒服的紧。接着自己的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住,温热的巾帕开始卖力清洁自己的指甲、指缝……
柔软小手与自己相触,让梁禛心头隐隐发颤。那个狡黠姑娘的手也是这样温软,拉着她的手,他可以抚上她玉藕般的胳膊,吻到她樱桃般的小口,浑圆光洁的脖颈,还有那绵软温香的乳……
梁禛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他反手握紧正在他指尖忙碌的小手,一把往胸前一扯,一团柔软伴随一声娇呼落进了他的怀里。他终于睁开眼,对上一双惊惶的黑瞳——
“韵儿……”他朝这双他喜爱的眼睛温柔的唤。
“大……大人……奴……奴唤做莺儿……”怀里的人儿不大确定此时应该唤他相公,亦或大人,纠结了一瞬决定还是采用保守的叫法,磕磕巴巴的纠正他。
梁禛一愣,漫天的失落瞬间将他淹没,他沮丧到了极点,连小腹下那正勃发的欲望都瞬间消退……
童莺儿也敏锐的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她惊讶极了,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自我介绍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她紧张极了,自己初次上岗就犯了大忌。妈妈说过,女人切不可在男人兴致正高时说错了话,如果说错了应积极弥补,转移男人的注意力。
童莺儿准备严格执行前辈们的经验之谈,她复又伸出兰指抚进身下男人已然松开的衣袍,探向他的腰间。嘴巴亦没闲着,她一口覆上他的脖颈,满口含住,用力吮吸,轻轻啃咬……
可惜梁禛不是嫖客,嫖客们上门是有明确的目的性,比较吃这撩拨的一套。梁禛却只是回家想睡个觉(名词,非动词),因思念齐韵而起的突发的兴致来的快,去得也快。本就处于情绪的低潮了,还被一个奴婢抱着强迫啃咬,心中的排斥感不是一般的强烈,他瞬间生出一种被人侵犯的感觉。
他是男人,女人受到侵犯尚且会痛哭流涕,寻死觅活,更何况他了。于是梁禛一声怒喝,反手便将身上的童莺儿一把扯下,扔垃圾一般掼掷地上。伸出一条腿便要踢上童莺儿的脸,待看清目标后又生生转了一个向,踢向旁边的茶桌……
童莺儿又惊又怕,她已连续两个晚上经历了梁禛的瞬间变脸了!她把自己缩在墙角,蜷成一团,低低地抽泣,瑟瑟发抖。
她想去跟冬雪姐姐住,实在不想与梁禛住在同一个屋了,太可怕了!她只想做个丫鬟,梁家妾室什么的实在太难!
茶桌哗啦一声变成了一堆废柴,梁禛安静了下来。他背对童莺儿冷冷的吩咐,“你去侧房睡觉,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进我卧房。”
童莺儿如蒙大赦,爬起来,顾不得哼吱一声,便迅速的点了一个头,如离弦的箭冲离了房间,连鞋子落了一只在梁禛的床边也没顾得去捡……
☆、落定
梁禛半夜踢碎了茶桌的消息如冬日疾风般吹遍了安远侯府, 这让一直都在密切关注儿子动向的安远侯夫人异常焦虑。
与侯夫人不同,大丫鬟冬雪却觉得无比畅快, 她立时以知心姐姐的姿态出现在童莺儿的面前,毕竟同作为“梁禛的女人”,她们都遭遇了梁禛同样的对待, 她们之间目前应是属于同一战线的。
“妹妹,莫要气坏了身子,二公子就是这般暴脾气,一个不如意便动刀动枪的。”冬雪搂着童莺儿的肩细细的安慰。
“冬雪姐姐, 奴不生气。奴只是害怕, 奴怕二公子,不想住在这里……”童莺儿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希望“地位比较高”的大丫鬟冬雪能帮助她去向梁禛请求,调换自己的住宿地点。
冬雪惊呆了,居然还有女人巴不得离梁禛远一点?她多希望自己就是童莺儿啊, 而童莺儿竟然如此不珍惜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妹妹何出此言?二公子待妹妹不好麽?”
童莺儿有一瞬的扭捏, “公子对莺儿很好, 只是……只是有些怪怪的……”
冬雪惊讶,以往自己同梁禛关系融洽的时候可没发现他有什么怪癖呀,两年多不在一起便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了麽?
“奴算比较了解二公子的了, 妹妹且说,有何怪怪的?看看奴是否可以给妹妹点意见。”
童莺儿继续扭捏一番,便将这两晚,自己与梁禛相处的点滴告诉了冬雪。因齐韵实在过于敏感, 梁家人皆不敢提齐韵的名字,梁家下人及冬雪并不知齐韵与梁禛的过节。冬雪乍然听见童莺儿的说辞,不禁哑然。
她回想梁禛最后一次拒绝她时的情景,再结合梁家与许家退亲时的点点滴滴,她得出了结论,莫不是二公子的心上人叫“韵儿”?而且这个韵儿应该是与童莺儿很相像!
她直觉找出了问题所在,便拉起童莺儿的手,上下打量起来,想从她身上看出来京城里的闺秀的影子,谁最像童莺儿。
童莺儿见冬雪只顾打量自己,便问缘由,冬雪亦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童莺儿闻言默然片刻后道。
“冬雪姐姐,奴不知姐姐所猜是否正确,二公子既是因某位不能公告之人导致现在的境地,你我亦应替公子保密才是,姐姐切莫外传了。”
冬雪心底暗自嗤笑童莺儿,小骚蹄子可真会装,刚才还道要离公子远远的,现在又要做公子知心知意的红粉知己了,真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嘴上却笑道,“奴自然省得,妹妹莫忧。”
童莺儿调整住宿地点的申请自是未获批准,梁禛需要在自己需要时,便能看见童莺儿的脸,不住在偏房,怎么做得到这一点。
大丫鬟冬雪恨的又在自己房间忿忿然的啃帕子,童莺儿虽不情不愿,但心中的畏惧感不知觉中倒是淡了不少,甚至生出些许怜惜之意。
二公子也是个可怜人,跟以往花楼里那后厨的李婆婆差不离,李婆婆在花楼做了一辈子的饭,李婆婆原也是花楼的姑娘,爱上了一位公子,二人也曾过了一段时间蜜里调油的日子。后来公子去外地跑商时遇上劫匪不幸丧了命,李婆婆便自请去了厨房。因那位公子便是扬州城里贩菜的商户,长期与多家食肆、花楼送时令菜品,李婆婆待在厨房便有可能在后厨碰巧远远看见来送菜的公子的胞弟。他与婆婆等待的那位公子很像,李婆婆便是这样看着公子的弟弟也是开心的……
……
梁禛自是不知自己已经被人与一名花楼煮饭婆子画了等号,并被一名花楼姑娘深深地同情了一把。他正站在大殿,立在堂下,与百官一道,看着殿外那道正逐渐靠近的,胖乎乎的身影——齐祖衍返京复命了。
今日对齐家来说是最关键的时刻了罢。
梁禛这样想着,忍不住侧首瞟了瞟龙椅旁的肃王爷,也不知上首那位到底怎么想的,齐振被带回京后便被肃王爷召去王爷府了,这都一年了也没能被放回家。莫不是他怕齐祖衍也一并跑了,所以特意扣下他儿子以作人质?梁禛晃晃头,赶走脑子里那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复又看向齐祖衍。
齐韵的鼻子与眉眼间的神态很像此时忐忑状态下的齐祖衍,梁禛深深的看向齐祖衍,寻找齐韵的痕迹。“李婆婆综合症”又发作了,看着看着他竟然有了流泪的冲动,莫不是自己还渴望叫齐祖衍一声岳丈?梁禛被自己突然生出的这种诡异的感觉吓了一跳,他忙敛下心神,自顾自低下了头……
“罪臣齐祖衍拜见肃王爷,王爷安康。”
“唔,齐大人平身。扬州一事可是办妥帖了?”
“托王爷洪福,已然妥帖。罪臣离开时,除不多的几个县外,扬州府各地皆恢复了生产,物价已日趋平顺,农人返田,商事亦顺,流民逐渐归家。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丰之盛世美景指日可待!”
梁禛亦心有戚戚然,齐祖衍差办得好,数日前那江苏巡抚便向肃王爷交来奏折,详细说明了此次赈灾的全部过程。他也分明的看见肃王爷松了一口气,笑的开怀。这是他齐家的喜事,可他自己也觉得松快无比,那日晚间回府后,他破天荒让冬雪也进了自己的屋,让她与童莺儿一起陪自己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齐大人辛苦了,此次差使办得好,齐大人可有想要的赏赐?”
“微臣惶恐,蒙王爷抬爱,给了罪臣此次机会替王爷分忧,替社稷效力,这是罪臣的福分,哪敢有求赏之心……”
“齐大人莫要过谦,哪有立功不行赏之理。”肃王爷大手一挥,满面红光,转头看向梁禛。
“少泽来说说,你们锦衣卫于开封查齐振擅离职守一事之结果。此乃你齐家受祸之源,今日且将你齐家功过都亮出来掰扯掰扯,咱奖惩分明,今日便要给齐大人你,一个交代。”
终于来了!梁禛按下心中激荡,向前几步迈入堂前,抱拳向肃王爷行了礼后,按照之前曾多次对肃王汇报过的说辞,扬声道。
“属下于一年前赴开封彻查齐振擅离职守一案,于开封城内名唤揽春院的妓馆私牢内救得齐振指挥,齐振指挥已然被困多时,形容枯槁,神思恍然。待得修养多日方交代出以下事实:
齐振指挥之胞妹于数月前曾赴河间探望姨母,返家路上为湖广青龙会掳走,目的为胁迫齐大人为其开通参与经营盐道许可事宜。齐大人为女儿计,派齐振指挥前往营救,虽未曾计划屈服于青龙会,为行动开展顺利,齐振指挥仍声称有齐大人口信带与青龙会大当家,以期麻痹对手。
果不其然,对方于开封府与齐振指挥相见,行商谈之事。然齐振指挥过于自信,计划周密不足,被青龙会反噬一口,不仅未能夺回胞妹,自己还被青龙会捉去了。
齐振指挥擅离职守,虽事出有因,然,经锦衣卫再三查探,已初步掌握大宁府宁王秘密勾结湖广青龙会,行不可告人之目的,证据共有一百五十六项。齐府一案与宁王及青龙会之密谋密不可分,齐府以一己之力无法与之抗衡,却未能及时勘破宁王阴谋,以致落入陷井。此案干系重大,望王爷明断!”
齐祖衍晕晕乎乎,只觉神魂颠倒直如坐了三个月的船。这梁禛铁口直断,说的逻辑清晰,斩钉截铁,让他都以为自己确实是那样打算的。饶是他向来以神思敏捷著称,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趴在地上数大理石板上的灰尘。
肃王爷捻着胡须不住的点头,他关心的不只是自己那自命不凡的侄儿,更有那个行为不受控制的胞弟宁王爷,某种程度上来说,宁王远比朱成翊还来得急迫和紧要。
如果说朱成翊是胁迫值大于武力值的人形符,而宁王则是一头实实在在盘踞在肃王爷头上的猛虎,越长越大,眼看就要关不住了,再不收拾,便要被他反噬。可宁王不仅体力好使,脑子也不太笨,他挺懂低调之精髓,犹如一只顺毛的大猫,没有抓手可拿,肃王也不好下手吃肉。
现在好了,有了这个现成的借口,不怕天下人唾骂暴戾弑兄,不怕监察御史痛陈根基未稳便滥兴兵,便可以发兵大宁,还可以拿了齐祖衍的短板,控制住他天天想生钱之法,一举两得!
肃王爷自梁禛口中得知过是朱成翊掳走了齐韵,也能将原因猜出个七七八八,朱成翊自小便爱缠着齐韵,如今逃命想要齐韵随行倒也在情理之中。但他不愿当众提及朱成翊,那是他的逆鳞。
齐祖衍在“犯事”之前的的确确处置过青龙会拜求盐道许可的事宜,当时齐祖衍的确也驳回了青龙会的申请,此时还曾在朝堂引起过轩然大波。如今梁禛将盐道许可案与齐韵被劫持案扯到了一处,倒十分顺溜地又多栽了了一口锅给宁王头上。
这梁禛果真“知情识趣”,自己想要下楼便会有梯子,他望着站在堂下一身浩然正气,不怒自威的梁禛,捡起他适才递过来的“梯子”,斩钉截铁的继续说了下去。
“宁王爷忤逆犯上,图谋不轨,着兵部尚书常淮先行拟定用兵方案与我等参详后再做进一步打算。青龙会为虎作伥,唯恐天下不乱,证据确凿,着锦衣卫将所捕获之青龙会全部人犯交由刑部一一仔细定罪。齐振指挥,擅自行事,授人以柄,损害皇权,犯下欺君之罪,理应斩首。但念及事出有因,宁王做局,无人能逃,本王便恕其死罪,削去齐振五城兵马司指挥一职,令其于北兵马指挥司做一名兵卒,继续为京师安全立功赎罪。至于齐大人……“
上首的肃王爷捻捻胡须,“赈灾有功,治家有失,削其太子太傅、内阁首辅一职,留任内阁大学士,继续于内阁听差罢。”
梁禛心下大定,齐家一个变成了普通兵丁,一个变成从二品,虽均被降职,但此等处罚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对比齐家的罪过,基本等于没有处罚。齐祖衍依然是朝廷高官,肃王爷舍不得不用他,自己努力一年,各方铺陈,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护住了她父兄,可她的承诺……
他摆摆头,挥去心中的杂念,他还不能最终确定肃王对齐韵的打算,不能让自己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可以让齐韵活在他心里,但他更需要保安远侯府一世安康。
☆、生疑
齐府上下终于一扫笼罩上空长达逾一年的阴郁,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脚步轻快。
齐老夫人和齐老太爷乐得合不拢嘴, 他们是商籍出身,朝堂的事一窍不通。当两位老人家得知自己的大儿子俱又“官复原职”了,心底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便天天念叨起两名孙子来。
“韵儿去哪了?为何还不归家?”老太太自言自语。
“韵儿不是去年嫁给端王爷了麽,你这老婆子真是老糊涂了!”老太爷拿把大剪子奋力修剪面前的一株云竹。
“……”
齐老太太白了一眼面前这位红光满面的胖老头,转过身去,唤来小丫鬟向上房书房走去。
齐祖衍出了书房迎接自己的母亲, 待母亲坐舒服了, 方低头温声询问母亲来,是有何事。
“祖衍, 韵儿去哪了,老身一年多没见过那孩子了。十七八的大姑娘了,成日里不着家, 这是不准备嫁人了麽!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也不管管!”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揪住齐祖衍的耳朵, 大声的喊。
齐祖衍捂着耳朵眼泪直往心里流, 他也不知道女儿去哪了呀……
听才被肃王爷放回家的儿子讲,在开封城见过与朱成翊一道的齐韵,倒是一副没受苦的模样。但才见过一面, 齐韵便被人再次掳走。
儿子寻了多日无果,后得知女儿与人在寺庙斗殴,名头却是开封知府家属。待儿子寻去寺庙,结果儿子半路被青龙会抓了, 还被关进了妓馆私牢,虽被锦衣卫救出,但从此便失去了韵儿的消息……
齐祖衍派出齐府护卫多方打听,在开封城倒是打听出女儿并非为开封知府所救。据说那次斗殴名动开封,许多人都看见了。
因知府大人家属的辟谣,大多数人都知晓了,女儿是某位京城来的大官带去的侍妾,为低调行事,借用了知府大人的名头而已。据昭云寺小沙弥所言,斗殴事件事后女儿还赖在寺院不肯走,最后还是被一名年轻男子抱着离开了寺院。
齐祖衍心里早就愁成了一锅粥,女儿流落在外,被不同的人争来夺去,被人冠以侍妾的名头行走,估计早被不知何方孽障收为己用了……
望着老母亲喷火的双眼,齐祖衍咽下心中苦涩,“韵儿贪玩,去了金陵外祖家……母亲莫要担忧,儿子此次去扬州还曾专程去谢家住过一段时日,韵儿她很好……”
“话虽如此,但韵儿也不小了,早该说亲了,你尽早将韵儿唤回。之前时局动荡,不便相看,如今好了,你也官复原职,是时候给振儿与韵儿都好好相看亲事了。”听到孙女的确切下落,老太太明显放松了许多。
“母亲,咱先相看振儿的亲事罢,韵儿……韵儿的亲事需肃王爷做主……”齐祖衍的头都快垂到了胸口。
见儿子这副情状,老太太睁大了双眼,她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这肃王爷都快四十了!儿子都赶上韵儿年纪了,韵儿可不能给那个老不修做妾!”
齐祖衍忙不迭的捂住自家母亲的嘴,母亲是个大嗓门,不能再说了,好不容易从肃王爷铡刀下捡回来的头,可不能再丢了。
“母亲啊!肃王爷是咱的恩人,不计较咱家过失,感恩都来不及,你怎能骂人呢?今日朝堂上,多亏那锦衣卫指挥使梁大人美言,肃王爷才能恢复咱齐家的荣华,咱要记得肃王爷与梁大人的恩情啊!“齐祖衍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的母亲。
“梁大人,哪个梁大人?我怎么不记得你门生里有个姓梁的?”老夫人素来精明,因年轻时掌管公中账房,对各种琐碎信息素来过目不忘。
“母亲大人,这梁大人可是安远侯梁将军的小儿子,官拜锦衣卫指挥使,此次咱齐家的案子便是这位梁大人主办。如若不是他从中斡旋,我们齐家日子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斡旋?你以往有恩于他?”
“嗯,并无,安远侯以往随肃王爷远戍西北,乃肃王爷近臣,我等哪有机会结识。”
“那是梁大人有求于你?”
“并无,梁大人并未私下与儿子见过面。”
齐祖衍一愣,“母亲何故有此一问,莫不是母亲怀疑那梁大人别有所图?”
齐祖衍见母亲只拿眼瞅着自己,不说话,便笑道,“母亲多虑了,梁大人光明磊落,因此案曲折加巧合,故而梁大人有些许误解。但,我梁家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故而梁大人看在眼里,便将案子往有利于齐家的方向说了一说。母亲勿要杯弓蛇影……”
老夫人见儿子这样说,便不再多问,只拿眼瞅瞅儿子便拉下脸,“我不答应拿韵儿换齐府的一时安康,如若你坚持,我便拼了这把老骨头去找那老不修的算帐!”
齐祖衍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送走了母亲,便拖着腿坐在了书桌前。
他很忧虑,他不是没觉得那梁禛有异。以齐家目前在朝中的尴尬境地,大家都避之不及,唯有这梁禛,作为如今朝上风头正健的新生代官员竟然不畏风险,主动替自己说好话。他作为案件主审官,齐祖衍不相信他不知悉齐韵与朱成翊在一起过,但他在朝堂上明目张胆地翻云覆雨,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他震惊到了极点。
他为今日可能出现的各种糟糕情况都准备了不同的说辞,他相信无论梁禛怎样陈述他齐家的案子,肃王爷都存了留齐家一线的心。
从肃王爷允他赴扬州赈灾开始,他便知道肃王爷已经在试图给他机会了,他是一定会把握好这个机会的,肃王爷也是一定会放过自己的。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日梁禛的说辞,与他的设想南辕北辙,他甚至开始怀疑起梁禛的目的来——
梁禛是朱成翊一案的主审官,他一定与韵儿有过接触,却不知自己派到开封寻找女儿的护卫口中说的,将女儿纳为妾室的京城高官是否便是这梁禛……如若真是他,齐家可也是无法善了了。
……
上书房,肃王爷立于窗前,眉头紧锁,手中把玩的玉雕核桃越转越快……
梁禛低着头,抬眼默默看了看肃王爷手中那两个“不耐烦”的玉核桃,复又垂下了眼帘。
“去年末,本王便听云南都指挥使钟廉说,车里边境不宁,老挝国时常骚扰。土司思罕为保边疆安宁,出台了垦荒令,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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