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5)
大宁开业数月,但其销售的盐,布匹,药材的量之大令人乍舌。大宁府远居关外,人烟稀少,如此大量的物资除了供宁王的军队使用,还能有谁需要。故而,属下虽无直接证据证明宁王勾结青龙会,但如此反常的种种迹象无不指向了宁王的勃勃野心!”
宁王就番北方喜峰口外的大宁,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一度将蒙古人的朵颜镇纳入怀中。后来过上了好日子,实在看不上朵颜的塞外风光,逐渐放弃了该地区。因着肃王爷造反,宁王的配合度不够,被肃王挤压至宣府镇。然宁王实在兵多将广,宣府镇太小,塞不下如此多大牛,宁王又开始逐渐扩张,竟让他夺来不少蒙古人的地盘,朵颜重镇亦在其中。关外物资贫乏,制造业落后,宁王要扩张,势必需要大量的物资,宁王通过中原帮会暗地收集军需物资,实属理所应当。如若宁王真的与青龙会联手,情况可就不大妙了……
宁王军队多,青龙会钱多,能人多,再来个汉献帝似的小皇帝朱成翊,这宁王想做什么都可以了。如今王锵已然与朱成翊勾搭上了,形势看上去危急无比。
梁禛虽能笃定朱成翊是不愿做他人傀儡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怕朱成翊不知王锵早已沦为宁王走狗,答应了王锵的请求,狗急跳墙,与虎谋皮。不过还好有今日一番运作,也算歪打正着,捉了王锵,他们再要汇合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
尽管如此,青龙会与朱成翊合作的风险依然很大,将己方求胜的希望放在对方不联合的可能性上,实在太不稳当了,这种无法控制一切的体验实在太差。
梁禛食指不停敲着桌面,沉默了半晌,复抬起头看向冯钰,“辛苦子珵了(冯钰表字),朱成翊已逃,如今追也追不上了,索性今夜先稍事休整,反正王锵已在我们手上,他们一时半会也联合不上了。我已派出前哨分别向南、西南、西,三个方向查探,待明日确定方向后,再行抓捕。”
“是!大人,属下告退。”言罢,冯钰拱手便要退下,退至门口,又停下,“大人,属下回来时听门房的俐哥儿说了一件事……大人,您一世英明,莫要为个女人坏了自个儿的前程……”
梁禛端茶的手顿了一下,点了点头便不做声了,冯钰看他情绪明显比在酒肆外正常了许多,便再度揖首告辞。
梁禛喝着茶回想今早出门前的点滴,他对齐韵出现在揽春院感到相当意外,他能肯定锦衣卫的属下不可能泄露行动计划,连罗成不清楚的计划,齐韵怎能知晓。他开始回忆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直到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戏谑的笑称要将齐振偷出来后,那小野猫似的一扑,和那狡黠的娇呼“相公!我要罗成带我出去玩……”
好一只小狐狸……梁禛虎口一缩,茶盏咔嚓一声脆响,再松开手时,片片青瓷花瓣似的纷纷落下。“我就知道不能给你任何机会的……是我大意了,你逃不掉的,我偏不信这邪,我梁禛还真就跟你耗到底了……”梁禛狠狠的想着,抓过几案角的小酒罐,扯开木塞,咕咚咕咚猛喝几口。他牙关紧咬,双目赤红,刀削斧劈般的玉面愈发凌厉。满心的伤悲化为攻克劲敌的渴望将他胸腔填满,待本官捉到你且看本官如何收拾你……
翌日,梁禛早早便起了,正在洗脸时,陆离来了,“大人,昨晚大家伙审了一夜,那帮老鸨、龟公、小打手什么都不知道,唯有歌姬晴初交代了点东西。”
“唔,王锵也没说麽?”
“王锵醉了……浇不清醒,醒过来也是说胡话,几个千户大人准备让他睡醒了再问。”陆离便将晴初接待女扮男装的齐韵、穿青袍的朱成翊,和晴初新交代的青龙会内部诸事告诉了梁禛。
梁禛默默地听完,揉揉额角,唤来冯钰,“前哨尚未探明朱成翊去向,我等暂时无法开拔。如你所言,若青龙会已与宁王结盟,那这王锵日后便是要犯,虽然目前尚无驾贴拿他,但如若放了,日后再捉定然不可能了。王锵醉酒不醒,无法审讯,虽无法核实子珵的猜测,咱们宁可信其有,王锵滞留此地实属不妥,本官拟遣一队人马押送王锵返京。昨晚你说吉达率部南下中原已有月余,那押送王锵一事则须万般仔细……。”
“钰愿押送王锵。定不辱使命!”
梁禛思索片刻,颔首,“可!那便有劳子珵了,此事宜早做处置。子珵且去准备,准备妥当了便出发罢。”
王锵这酒醉的古怪,过了午时依旧不醒。冯钰等得着急,索性套了马车,准备让王锵躺马车里带走。刚把王锵丢进马车里,待要上路,客栈外一阵喧哗,夹杂着兵器碰撞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至院门。冯钰面色一沉,掀开马车门,拖出王锵便往后院退,一边退一边高呼部众前来救援。
尚未退至后院,院门口猝然冲入一匹浑身赤红的高头大马,鼻息“哧哧”响如擂鼓,膘肥体壮、筋骨劲健,深棕色马鬃随着它矫健的奔行猎猎飞舞。马背上跨坐一人,头戴钹笠帽,身穿灰袍,外搭深棕色犀牛皮甲,眼若流星,彪腹狼腰。背负大弓,手握圆月弯刀,刀招沉猛,所到之处刀风阵阵,迅猛无比。锦衣卫众军士正在准备开拔,除了寥寥几人上了马,余下众人皆立于地上,灰衣人策马势高,配合赤红大马左突右冲,竟无人能挡。
赤红大马健蹄翻飞,转眼便到冯钰眼前,冯钰左手扛着依旧人事不省的王锵,右手抽出绣春刀便要迎敌。但听耳旁刀锋破空,声如虎啸,梁禛策马奔至跟前。绣春刀沉沉直出,隔开灰袍武士缠裹过来的圆月弯刀,借此一瞬,冯钰一把将肩上的王锵抛至身后的罗成身上,罗成拖着王锵迅速没入后院的林中。
冯钰稳住身形待要返转,便听得梁禛低低喝道,“去寻罗成,守住人犯。”冯钰来不及回首,回应一声“嗻!”便匆匆赶往后院。
梁禛一刀隔住沉猛的圆月弯刀时,便觉手腕震荡的生疼,几乎就要握不住刀柄。心下一凌,深知来者不容小觑。
他气沉丹田,撩个腕花,绣春刀直扑灰袍武士的前胸。灰衣人不急回撤,直直向后倒向马背,那来不及回撤的右臂正撩外旋,弯刀沿身侧抹向梁禛握刀的手腕。梁禛挽个刀花,调转马头,避开刀锋。那弯刀得了喘息之隙便缠头裹脑的扑将上来,刀法刚猛异常。
眼看弯刀剜向左侧,梁禛压低身形,反手用刀身隔住弯刀刀身,向一边拨开对方攻势,催马前突进对方怀里, 抽回绣春刀直刺灰袍武士前胸。灰袍人身形微动,上身后倾,左腿抬起,梁禛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绣春刀被一把嵌在靴尖的匕首生生顶在了半空。梁禛急忙回撤握刀的右手,岂料灰袍人靴尖的匕首铸有倒刺,靴尖一抖,绣春刀被倒刺卡住一时竟撤不动。梁禛中门大开,他心下一惊,暗道不好,千钧一发之际,一支袖箭破空而入,直扑灰袍人面门,一把长-枪尾随而至,陆离赶到。
那灰袍武士见陆离来势汹汹,偏头避开袖箭后,急忙抽回左脚,翻身滚至赤红大马右侧躲开枪头。此时客栈外胡哨声起,灰袍武士听得哨声,立时抛出一把银针,催马便往客栈外冲。
赤红大马红鬃翻滚,横冲直闯,踢开一涌而来的众军士,奔出院门。梁禛心跳如雷,他喝住就要追上去的陆离,“快去后院寻罗成!”他只觉心脏如坠高崖,惶惶不安,灰袍武士正是宁王爷新任命的龙门铁骑指挥吉达。吉达孤身一骑勇闯前院,那龙门铁骑其他人呢……
因正在开拔,人犯正在上马车,锦衣卫大都来了前院,后院压根没有防备……只盼罗成与冯钰还好好的……。
梁禛心潮翻涌,吉达大白天便开始明抢,看准了锦衣卫正在开拔的当口以铁骑强攻,打了自己一个猝不及防,显见得监视自己已然多时了,而锦衣卫的警戒竟然没有发觉。他心内涌起前所未有的慎重,此后与龙门铁骑的交锋,怕是一场恶战……
☆、困局
罗成受了很重的伤,脑后遭遇重击后,对方用一柄大刀从腰腹自下而上狠狠撩至肩部。遭遇此两次重创后的罗成便失去了知觉,应是赶时间,对方并未再对罗成开展进一步的攻击,便带着王锵匆匆离开。正遇上后续寻来的冯钰,冯钰称,对方亦是用一把圆月弯刀,刀法刚猛,攻势凌厉。只对上了两三个回合,后院树林中便又陆续钻出十余名穿犀牛皮甲胄,使圆月弯刀的武士。对方人数太多,后院一时未见自己人,冯钰不敢纠缠,遂卖个破绽任由对方扛了王锵离开,自己则转去马房,牵得了一匹马后,远远跟踪了一段龙门铁骑。吉达一行人是往西南去了……
梁禛目不转睛的盯着面色惨白,深度昏迷的罗成。此次二度抓捕朱成翊,情况似乎比第一次糟多了。第一次好歹还非常接近了目标人物,这次呢……迄今为止算得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梁禛的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悲喜,他在罗成房间呆了足足三个时辰,直到陆离进屋去唤大人出来用晚膳才出来。要不是知道梁大人早被那姓齐的狐狸精迷了眼,冯钰都快以为自家顶头上司看上的是罗成了。
自罗成房间出来的梁禛似乎心情不错,连吃了三大碗饭,独自消灭了一整个肘子,喝了两碗汤。他的情绪甚至比昨晚还要振奋,看来梁大人已从失恋的负面情绪中完全走出来了。冯钰心下安稳,梁大人果然心性坚韧,没有什么可以打倒自家大人。
晚膳后,梁禛在书房召集了锦衣卫千户以上的军士,做了此次任务失利后的第一次部署……
……
暮色四合,笼罩着苍翠的山色,四周奇石嶙峋,潼潼如猛兽,入云的参天大树幽暗阴沉,泄漏丝丝寒气,脚下的泥泞山路蜿蜒直入稀疏的松柏间。齐韵身穿月白色合欢襕裙,外罩烟紫色纱衣走在这条险峻的山路上,她遍体生寒,脚步虚浮。
山路的尽头有人在等她,她心里急的慌,那个人对她很重要,他有了危险,自己必须去救他。怪异的是,自己越努力,步伐似乎越慢,直至脚上仿佛灌了千斤重的石头,步履维艰。齐韵急的满头大汗,就在自己用尽全力往前挣扎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翊哥儿呼唤自己的声音,急忙回头,便见朱成翊满身伤痕立在自己身后,满眼哀伤,“姑姑,不要丢下我!翊走不动了,翊实在太累了,姑姑救我!”她心中悲戚,急忙要上前将朱成翊揽入怀中,忽听得身后马蹄阵阵,转头看时,便见一队身着黑衣如鬼魅般的黑影,跨骑同样怪异非常的纯黑色高头大马,手拿寒意森森的憎狞弯刀,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夜风中传来鬼魅武士幽幽的狞笑,“我替你解决麻烦,翊公子跟我走可好?跟我走你便不会再累了……”齐韵心下厌恶,冲那黑影张口便要拒绝,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梁禛浑身是血被当先的一名鬼魅武士掐住了喉咙,鬼魅武士如抓小鸡般将梁禛高高举起。齐韵想唤他,发不出声音,她向梁禛奔去,袖子却被朱成翊拉住。齐韵急的大哭起来,此时她看见喉咙不住流血的梁禛缓缓转过头来,面色苍白如纸,他涣散的目光对上齐韵时,闪了闪,他咧开发青的开裂嘴唇,冲齐韵笑了笑,“韵儿就如此恨我?我只是心悦你,并没有害过你。如今便把我的命赔给你罢,韵儿莫要再恨了……”未及说完,黑衣人仰天长啸,铁爪一收,梁禛便如断线的风筝般软软的垂了下来。齐韵尖叫一声,四肢瘫软,她看见殷红的鲜血汩汩从他喉间的大洞流出,好似流不尽的溪水,蔓延到了她脚边,染红了洁白的襕裙,又漫过了脚背……
齐韵觉得呼吸不能,心中的哀恸如滔天巨浪将她打入深海。她长大了嘴,想呼出一口气,让眼泪流出来,好让自己吸口气,心脏好似被人挖走。她想告诉梁禛,自己没有恨过他,自己也心悦他,她不要他的命……
“姑姑!姑姑!你醒醒!姑姑醒醒!”耳旁传来朱成翊焦急的声音。齐韵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满脸是泪,鬓边的头发都被泪水氤湿了,她看见朱成翊满是担忧的脸,修长的手指不住的替自己擦拭脸颊上的泪。他紧紧的搂着自己,襕裙系在胸口的带子已然散开,松松的搭在身上……
齐韵急忙伸手捂住襕裙,免得它掉下去,双眼狐疑地瞟向抱着自己的朱成翊……
朱成翊对上她通红却又凌厉的双目,这让她看起来有点滑稽,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他松开搂着齐韵的手,红了脸,低低咳了几声,像个被冤枉的孩子,“姑姑,你不住的大哭大叫,还撕扯自己的襕裙,咱们走的急,没有行李,翊怕你一会没衣裳穿了,才过来制止你……”
齐韵哑然,估计是诃子系带太紧,压迫了自己呼吸,才会做那么可怕的梦魇。那梦境太真实,尽管现在自己已经醒过来了,心里依然很不舒服。梦境里浓墨重彩的感情已如潮汐般褪去,但在梦里看见梁禛被人掐断喉咙时,自己那肝胆俱裂的绝望、惊恐与哀伤却深深印在脑海。
还好只是梦……
她震惊于自己居然在庆幸梁禛并没有真的像梦里那样死在自己面前。在梦里,自己是那么的心疼梁禛,甚至想大声的告诉他自己亦心悦他……
她觉得脸庞发烧,自己怎么可能真的倾心于梁禛,那个只把自己当玩物的家伙。自己做他的伴侣,也只是利益交换,虽然那人对自己还算不错,但自己就算无人可嫁,也不能真的去他的后宅做他梁禛的侍妾。
齐韵敛回心神,胡乱擦了一把脸,这才发现她与朱成翊正置身于一驾飞奔的马车里。她有一瞬的愣神,这才想起自己扮成了歌姬,骗过梁禛的部下,把朱成翊带出了揽春院。
见她神魂不在位的模样,朱成翊拉过她的手,温声向她解释,“翊累坏姑姑了,都魇着了。多亏姑姑聪慧,扮作晴初姑娘将翊儿带出了揽春院,何诀将军已经离开,白音统领带你我先行赶往汝州歇脚,再穿过南阳府去往岳州至蜀道口入川,吴怀起小将军替我们收拾好行李自会来与我们汇合。”
“姑姑,你又一次救了翊的命……”朱成翊将头置于齐韵膝盖上,像一只温顺的大猫。
齐韵咯咯一笑,“翊哥儿要如何谢我呢?”
朱成翊听言,抬起头,目光微闪,“翊无以为报,便一直陪着姑姑可好?”
齐韵突然觉得有点尴尬,这幕对话怎生有股诡异的熟悉之感……
她搓搓脸颊,打个哈哈,拍拍朱成翊的发冠,“姑姑说笑的,姑姑希望你平安顺遂,可不是为了讨赏的。”
朱成翊抿嘴一笑,“姑姑就算不讨赏,翊也该主动给的。”言罢从怀里摸出一根玉簪,“今日路过玉器坊偶然看见的,觉得适合姑姑,便买了来,送与姑姑顽。”
这是一支和田玉发簪,通体莹白,体如凝脂,精光内蕴,簪头镶嵌两粒碧绿莹润的翡翠,搭配两粒晶莹剔透的白玉,似冬日开在雪枝上的七色花,高贵温柔、吉祥美好。
齐韵很开心朱成翊及时递出来一把梯子化解了自己的尴尬,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谢翊哥儿打赏!奴家很喜欢!”
朱成翊见她开心,也抿嘴一笑,低头一瞬,眼中一缕怅然划过。
……
王锵觉得自己像个沙袋,五腹六脏都被颠错了位,“吉达将军,在下已经醒了,可以让在下自己骑马麽?”
“没有给你的马,你是要与本将同乘一骑麽?要不,你坐前面来?哈哈!”
耳旁传来其余众人附和的低低的嘲笑声,王锵咽了一口唾沫,放弃了起身骑马的打算,乖乖维持了沙袋的姿势趴在马屁股上。
“吉达将军,凤栖回来了,跟在最后面呢,她想问将军什么时候可以来向您复命?”一骑黑马灰衣的武士凑近吉达的大红马,扬声问道。
“让她先跟着,到汝州再来回话。”一行人不放缓的兀自策马狂奔,王锵听见沉闷的声音从身前高大的黑影前传来,将军好似不大高兴……
吉达率部奔到子时,终于到了汝州城郊。安营扎寨一通忙活后,好容易安顿下来,王锵狼吞虎咽地就着热水咽下手中的馍。昨晚为了醉的逼真,醉的持久,吃了融行散,强迫自己醉了一天一夜,饿得前胸贴后背,连吃八个馍,终于缓过劲来。待要再吃,吉达派来传令兵让他去大帐。
王锵进到大帐,便见到一名发髻高束,身穿玄色劲装的女子立在吉达的左下首。凤栖见到王锵进来,轻轻一笑,便转过头不再看他。待向主座的吉达见过礼后,吉达示意王锵坐下,“凤栖,你向王大当家讲讲你看见的罢。”
凤栖颔首,转向王锵,抱拳一揖后开口道,“王大当家,在下与另两名兄弟负责打探你与朱成翊会面事发后青龙会的后续补救问题。两日前梁禛奔赴揽春院后,便将揽春院封锁控制,至今不允许旁人入内。二当家王觅立时缩回了珞锦庄,他以为缩回老巢梁禛便寻不到青龙会了麽?梁禛当日晚间便继续封锁了你们青龙会名下的五家赌场、十家铺子。可恨那王觅,直至梁禛封了青龙会最大的药铺,才想起要将青龙会的产业藏起来,现在才动手能有多大的用?迄今为止,你们青龙会在开封城的产业已被梁禛封了一大半!王爷看重青龙会除了你们的人力和财力,更重要的是你们青龙会的物资流动能力,后续保障能力。可如今呢?直接损失的财产是你们自己的事,可你们的镖行、码头、商铺被封,青龙会对王爷还有什么作用?你要王爷饿死在大宁?”
王锵越听心越沉,早就知道这四郎是个坏事的,除了逛窑子、下赌场,他还会什么!王锵将拳头握得咯吱直响,他恨恨的抬起头,望向吉达,“将军,请容在下休家书一封,致予小民的六弟王衢。六弟天资聪颖,自小随在下处置公中事务,经验丰富、手段老辣。烦请将军着人将小民身上的青龙会主事牌,与小民的印信一同交予吾六弟,六弟定不负王爷信任,将军重托,最大限度追回青龙会产业,减轻此次任务失利带来的负面影响……”
吉达只拿冷眼看着他,不置可否,默了良久,唤来小卒,让送笔墨来。他转过头,冷冷的说,“揽春院是否有一名歌姬,名唤晴初?”
“回将军,的确有一名歌姬唤作晴初。”
“杀了她,便是她向梁禛透露了青龙会的赌场、码头与镖行。”
☆、将军与姬
晴初依然住在被锦衣卫把守的揽春院,除了不能出门,其余与以往差不离。因她并非罪犯,在梁禛的口中她便只是一名线人,最多算一名证人,还是自来水性质的。锦衣卫没有理由也没有兴趣从老鸨手上强夺一名已经被利用完毕的青楼女子,锦衣卫如今守着院子,也只是为了预备日后不时之需,锦衣卫盘桓在开封城这段时间,锦衣卫均有可能随时来揽春院取证。
晴初年方十四,曲唱的好,声音婉转悠扬,舞也跳得出众,她跳的胡舞,热辣奔放,连胡姬见了也会心跳加速。她虽还是个清倌人,却已然成为了揽春院的热门头牌,每日里忙着赶场,以至于老鸨亲自出手限制她赶场的次数。晴初是个“好姑娘”,不能早早的就被工作折磨得失了颜色。
她清倌人的身份,越发激起了普罗男人出重金购买她“梳拢权”(初次)的欲望,这导致老鸨也在有意无意的押后她梳拢的日子,不寻个大阔佬都对不住晴初如此的高人气啊!
可如今,杨老鸨却陷入了深深的烦恼中,自那日锦衣卫查封揽春院后,不知为何,大当家便亲笔手书与她,三日内青龙会将派人潜入揽春院,取走晴初的命,让她做好善后事宜。
因到如今,锦衣卫还在管制着揽春院,终日有人看着院子,除了后厨做饭的,不许人进出,她已经许多天没有营业了。现在连门都不能出,想在晴初丢命前找个阔佬狠赚一笔都不可能了,可惜她娇养了十年的“上好极品”啊!把晴初当眼珠子似的藏着,这次亏本大发了!
陆离负责执行清查青龙会在开封城产业一事,这几日忙的脚不点地。开封是青龙会的老巢,青龙会在开封城的产业多到令人咂舌,这让梁禛非常满意,这也是最近一段时间唯一让梁禛欣慰的事了。
锦衣卫数日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青龙会不少堂口,这要归功于晴初。初时只当她是一名被王锵稍予青眼的小歌姬,对王锵与朱成翊的事也知之甚少,未曾想到她在青龙会各堂的人气如此之高,她整日里跑场子,对青龙会各堂口情况简直如数家珍,越审讯,惊喜越甚,果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靠着晴初,锦衣卫已然查封了青龙会好几处堂口,逾二十家铺子!
不过陆离也深知,锦衣卫握住青龙会越多产业,晴初便越危险。这两日,已经有来自不同地方的压力开始施往开封府尹头上了。开封府尹陈克礼不止一次找到自己,苦口婆心的劝他,做事要留人一线,勿要让开封连今年的税贡都交不出了。
府尹大人说,开封城被锦衣卫扰得快要停摆了,青龙会本就是当地大帮会,延时逾百年了,与青龙会做生意是开封商户的每日必修课。锦衣卫应该努力寻找有谁没有与青龙会做生意,效率一定高过现在这样……
“待得陈千户替锦衣卫租下宅子做公干场所,再考虑将晴初拿去锦衣卫宅子住的事罢,待在揽春院确实有点危险。”陆离在心里胡乱的想着。
陆离脚步匆匆来到揽春院,见院子守卫一切正常,安下心来,轻车熟路便往晴初的房间走去。
刚到晴初的房门口,杨老鸨甩着袖帕拦住了他,“大人这趟差使挑的好,整日里往我家姑娘房门里钻。可怜我藏了十余年的好肉,白白就被你们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狗给叼走了!我女儿尚未开-苞,我很想知道,我还有机会替我女儿收到梳拢礼金麽?”
陆离愣了一下,合着这只老猪狗向自己要钱来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锦衣卫替肃王爷办案,问一名歌姬的话,居然还得交钱!他懒得与杨老鸨纠缠,一掌推开杨老鸨,“起开!耽误锦衣卫办案,官家可是会治罪的,你最好拎清楚。”
他一把推开晴初的门,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朝向杨老鸨,“我问证人话,你休要来敲门!”言罢进了屋,啪的一声关上房门,复又自内上了锁。杨老鸨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房门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气哼哼地离开。
晴初坐在窗边春榻上绣着一方手帕,见陆离进门,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来道了个福,“晴初见过大人。”礼毕便引陆离坐至茶桌旁,殷勤的端茶倒水。
她喜欢陆离到她房间来,陆离长得人高马大,功夫也不错的样子,给她强烈的安全感。她原本不大拿的准自己说出的话对王锵的青龙会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但自从她帮助王锵接待朱成翊,却换来青龙会对自己的疯狂刺杀后,她便热切的依赖上了身边这名大个子。陆离跟她说什么她都愿意积极予以配合,而且陆离安排了专门的护卫保护她,也让她觉得陆离是值得信任的,跟着陆离比跟着王锵明显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更为有益。
“过两日,锦衣卫便会搬至新租的宅子公干,离此地更远了,届时我会向头儿申请,看能否将你带去锦衣卫所居住,也方便我保护你安全。”陆离喝了一口茶,说道。
晴初的双眼明显闪了闪,很快又黯淡下去,“大人体恤,晴初自是感激万分,但妈妈定是不允的,妈妈说,月底便……便是给奴梳头的日子……”
陆离哑然,青龙会遭此大劫,晴初功不可没,青龙会定会派人来劫杀晴初。锦衣卫事务繁多,不可能投入太多人力于揽春院,再加上梁禛利用完即扔的态度,压根没将晴初的安全放在眼里,自己如果不能把晴初带在身边,这姑娘能否活到月底都难说。
在梁大人眼里,女人除了那姓齐的算人,其他的都是物罢……陆离想起向梁禛提及自己想亲自保护晴初几日时的情状,梁禛凤眼一挑,“你是本官的人还是那歌姬的人?本官被青龙会劫杀的可能性比那女子大多了,为何不见你担心?那女子只是个线人,我们得了她的线索就行,干嘛还要操心那许多?如今她使命已了,我派出一队人,依旧保护她安全已然仁至义尽,再者,如若青龙会出手拿她,咱们正好顺藤摸瓜,指不定还能凿出青龙会老巢,岂不更妙!近日事多,你不能溜号,来来来,来看看我分配给你的任务……”
陆离抬眼看向面前的小佳人,她仅在脑后梳个圆髻,插一根镶宝凤蝶鎏金银簪,身穿胭脂色滚边对襟长褙子,粉黛未施,却依然眉如新月,目如秋水,如邻家小妹般俏皮娇憨,又如出水芙蓉般清雅出尘。她盈盈双目含羞带怯的望着自己,里面充满期待,也充满信任。
陆离顿觉羞愧难当,当初自己随口应下她要保她周全,以换取她的知无不言时,是多么的龌龊与市侩。她只有十四岁,她出于畏惧被迫与自己带路,在她遇险时,恰巧让自己展示了一把英雄气概,这个心性单纯的姑娘便如迷途小鹿般对自己投以了全部的信任。自己为获情报,抱着她年纪小,又是青楼女子,不玩她玩谁的心态,胡乱给她承诺,她却当真了,义无反顾的跳下自己为她挖下的断魂坑。如今自己果真要丢下她了麽?让她被虎狼吞噬……
陆离突觉心烦意乱,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自己的武断与幼稚,在这双清澈如呦呦小鹿般的剪水双瞳前,他的决断与冷酷好似怕生的孩童,早已不知躲去了何处。他想转身便走,自己又觉不忍,他想利用她,自己却被缠裹进了泥潭……
“你住此地不安全,今晚,你莫要关窗,我亥时便来。”陆离纠结了半晌,终于决定半夜自己偷偷过来呆几个时辰,也算减轻一下自己的心理负担。自己跟部下打个招呼,半夜自己过来守晴初,有事便来揽春院寻,无事便在梁禛面前替自己遮掩一二。
为这清查青龙会产业一事,就算梁禛开拔去追逃犯,自己也一定会在开封盘桓一段时日的。在呆开封这段时间里,自己尽力照顾晴初罢,也算尽了当初对她的承诺,就算自己走后晴初发生了什么,也不能算自己失约了。这样决定后,陆离觉得心下略安,此举甚好,既没有耽误梁禛的事,也履了自己的约。
听闻陆离半夜要来,晴初甚喜,脸上都泛起了红晕,陆大人果然是靠谱的,锦衣卫把守院门还嫌不足,他还要亲自来贴身保护。她红着脸,点点头,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示意陆离稍候,转身便进了内室。
待她出来,手上多了一条玉梁宝钿蹀躞带,“奴月前跑场子,结识了罗三爷堂口的革饰匠二东子,他能做得一手好革饰。前几日,奴瞧见大人腰带磨损,也没见更换,便偷偷差了后厨的黄大郎出院采买时捎了些玉石和宝钿,交予二东子,托他给做了条蹀躞带,只说是做给王三郎的……”
晴初似是想到好笑处,以袖掩面,“那二东子得了尺寸便让黄大郎来回,说三公子可没如此壮硕,可得要改短些。奴赶忙制止了他,只说,是给王三郎冬日穿袄袍时用的……大人快些来看看,可能入您眼?”
晴初托着蹀躞带,示意陆离来细瞧,美目盈盈,似有流光溢动。陆离心中波浪滔天,内疚、汗颜、惶恐又夹杂了丝丝喜悦、甜蜜……
这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受,“晴初姑娘费心了,咱整日里打打杀杀,再精致的东西也给糟蹋了,岂不可惜……”
晴初抿嘴一笑,索性弯下腰,将蹀躞带送至陆离眼前。整条带鞓由水牛皮制成,皮面油光水滑,带銙为九枚白玉表框,框内以五彩宝钿嵌制出花卉图案,辅以忍冬形蝶蹬带饰和玉带扣。玉石温润盈秀,整条革带处理工艺精湛,煞是好看!陆离微赧,收下这条精致的蹀躞带后,只觉重达千斤,沉甸甸的压的心都痛起来……
是夜,戌时才到,晴初便早早的差了自己的两个丫鬟回房休息了。也不让人伺候,自己收拾妥帖了,便往白日里外间特意备好的软榻上铺置好新晒的被褥,又从体己钱袋里拿了几个碎银子,向后厨买了些瓜果点心,点了烛火,坐在桌边一边绣起了荷包,一边支着耳朵听窗外的动静。
果然,亥时才过,晴初便听得窗户咔嚓一声响,抬眼看时,便见陆离立在窗边。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便是自己白日里送的蹀躞带,上挂绣春刀、火石袋等物。暖暖的烛火印上他棱角分明的面庞,让他的面容也变的温柔起来,陆离冲晴初笑了笑,深眉高鼻在他脸上投下浓浓的阴影,使他的目光愈发深邃……
晴初兴奋的迎了上去,心跳的厉害,她甚至有了种与情郎私会的感觉……
她低下头,满面通红,好容易控制了自己的心跳,她糯糯的唤道,“大人先用些果子罢……”边说边给陆离倒了一盏茶,“为防妈妈知晓,奴不敢要酒,大人只能将就用些茶了……”说话间,将手中的茶盏向陆离递了过去。
陆离也觉得气氛有点微妙,整个人都有点热……也不看晴初,伸手便来接茶盏,茶盏太小,他的手太大,他倏然触到晴初的手指,温润、柔腻的触感让他的心像吊在半空中悠悠然然晃了起来……他咕咚咕咚将茶灌入口中,晴初来不及给他再添,他自己已经又灌了两盏茶水入肚。
晴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每次见大人,大人都很渴,大人果真爱茶……”
陆离抬眼看见她的笑靥,婉风流转,姱容修态,不由愣神一瞬,“姑娘莫笑,我等粗人,只会牛饮,哪懂饮茶,日后姑娘不用备茶,凉水都行……”话音未落,晴初早已忍俊不禁,“哎唷!哎唷”唤着,笑瘫在了桌上……
……
陆离躺在软榻上,双眼瞪得溜圆数着屋顶的房梁,鼻尖萦绕着丝丝幽香,耳畔传来少女甜腻平缓的呼吸,余光扫过里间,里面便是那如茶花般清香的少女……
那黑洞洞的房门内似乎长出了一双无形的柔荑,抚在他心上,让他酥麻无力,心神不宁。睡在这里真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陆离在心里自言自语,翻过了身开始细数窗棂上的格子……
寂静的夜里,无风无鸣,他久经考验的耳朵自动过滤了夜间的虫鸣鸟叫,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应属于这样一个夜晚的声音。软底鞋踩过枯叶的声音,房顶琉璃瓦上衣衫摩擦的声音……
陆离数了数,来者不多,只有四人,他慢慢抽出枕边的绣春刀,左手摸向腰间的流星钉……
☆、护花使者
窗棂上树影婆娑,陆离紧靠窗边,死死盯着窗户。窗边如愿映出一道人影时,陆离将身子稍微远离窗户,让自己没入黑暗。
那人影推了推窗户,窗户没上锁,人影干净利落的闪身而入,左手悄无声息的放下窗户,未及抽回左手,一道白光袭来……只听得刀剑入肉的扑哧声,如同盛满水的羊皮水袋破裂声,一颗人头落地,人影来不及哼一声便如沙袋般栽倒在地。
陆离听了听内室,那甜腻平缓的呼吸依旧绵长又规律,他没来由的开心,嘴角弯弯,他紧了紧右手的绣春刀,等待下一波攻击。
这次等待的时间稍嫌长久,陆离听见房顶传来模拟布谷鸟的口哨声,他凝神屏气……
李挺知道伍玖仔出事了,黑洞洞的阁楼一丝声音皆无,伍玖仔如同入海的泥牛,消失不见了。他向下望了望门口被伍玖仔和四仟儿放倒的数名锦衣卫军士,冲楼下仅存的一位部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没想到里面还有硬茬!这个梁禛果然有意思,一个歌姬也值得他如此费神?莫不是长得好看的女人他都要收,才跑了一个侍妾,转眼又看上一个清倌人了,果然是个眠花宿柳的纨绔公子!李挺冷哼一声,抽出腰间的飞轮刀,勾了勾食指,示意身后的三墩子出马,目标换成隔壁那扇上掀式花窗。
三墩子颔首领命,这次他并未直接冲入花窗,而是捡起一片瓦,左手一抖,瓦片直奔花窗底部那道最粗的窗框,瓦片携巧劲,并未打断窗框,而是将窗户掀了起来。三墩子右手紧跟,抛出三根月牙镖,分行上中下三路紧随瓦片直奔花窗后的内室!
听风辨位,听声辨形,陆离自是知晓此次攻击内室窗户的皆是暗器,左手内等候已久的流星钉倏倏飞出,三墩子暗器出手后,身形闪动,待听得屋内传出几声铁器碰撞声时,三墩子已如鬼魅般携风带势扑入被瓦片推开后尚未合拢的花窗……
流星钉出手后,陆离亦抢入内室,眼风扫过便见尚未合拢的花窗外扑入一团黑影,他来不及摸向腰间的流星钉,左手顺手抄起内室门边花架上的花瓶朝黑影抛过去,以减缓黑影进攻的节奏,自己则径直扑向墙根的床榻。
陆离扑上床塌,左手捂住正要惊呼的晴初那张大的嘴,右手搂住晴初的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滚至床侧床幔后,凑近她耳旁低低的说,“是我,禁声,勿要被人发现!”言毕则极速抽身离开,一把抓过晴初床上的被子扔向已避开花瓶后奔至床边的刺客,右手的绣春刀则直直刺了过去。
瞬时陆离与那第一位冲入内室的刺客缠斗起来。听得内室的打斗声,房顶的李挺与楼下的四仟儿则一人选择了一面窗,从他们分两次分别冲击过的花窗翻身扑进了屋。
冲入外室的四仟儿迅速搜寻了一遍外室,除了空空的软榻外,空无一人,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李挺身上——除了三墩子与一名劲装男子纠缠不休外,床上空无一人。
三墩子见四仟儿与李挺兀自在房间四下里搜寻,自是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他刚进屋时见过陆离曾在床边一番行动,虽没看清楚,但也知道,床榻周围定有诡异。于是他想张口唤两位同伴查看床畔,无奈陆离缠得狠,尤其两位同伴进屋后,陆离疯了一般攻他咽喉,他惊得出了好几身汗,哪有时间张嘴说话。陆离似乎打定主意要先取三墩子的项上人头,压根不管在屋内四处翻找的二人。
陆离一个斩刀再次滑过他肩膀,三墩子后退一步便要举刀格挡,不料陆离突然转身一圈,绕开格挡,原本平出的右手同时高举撩了个缠头,身形已旋转至三墩子右侧,紧接缠头刀的锋势及身形转动,陆离反手横刀一抹。只听液体高压破空声,三墩子不及说话,喉间便有道一血柱喷射而出,直冲屋顶。
见三墩子被杀,李挺与四仟儿停止了搜寻,转身同时向陆离攻来。陆离见右后侧来者手持飞轮刀,此刀成圆盘状,边缘铸一圈利刃,善防守与近距离格杀,显见是专为应付与他贴身肉搏用的。
陆离一个箭步冲向左后侧使直刀的四仟儿,缠头裹脑一个回合便将四仟儿逼至了外间。眼见四仟儿难逃被杀的命运,李挺急忙追至外间,刚至陆离身后,正要直出飞轮,陆离猛然携一人转身直扑飞轮刀锋,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部下四仟儿。李挺急收刀回撤,陆离转势间,四仟儿被陆离就势丢还了李挺,他的头软软的耷拉在李挺肩头,脖颈间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全数没入……
李挺深知对方凶险,紧握飞轮刀的双手沉了沉,不料陆离却从腰间抽出一支烟火棍,投掷于窗外,霎时窗外焰火冲天,照亮半边天,经久不灭。陆离握紧绣春刀立在窗边死死盯着他,李挺心道不好,这是锦衣卫的集合信号,自己一个人可应付不来这么多,纵身便想冲上房梁伺机逃脱,陆离哪里肯依,刀刀紧锁却不欲取他性命,显见得是要拿他活口了。
李挺心下着急,趁陆离侧身躲避时,自己一个闪身拉开距离,中指弹出两粒飞蝗石直扑陆离双眼,瞅准时机,飞身扑向花窗。来到院外,果然见赶来救援的锦衣卫奔至眼前,他应付两招飞身上墙,几个起纵,便已消失不见……
陆离赶至床幔后,便见身着雪白中衣的晴初蜷成一团,后背紧紧抵住床柱,兀自抖个不停。抬眼见是陆离,晴初猛然扑入她怀中,哇一声哭了出来,嘴里断续不能成句,“大……大人……三……三公子……是三公子……他要杀我!”
见她如此害怕,陆离心中苦极,懊恼,愧疚汹涌而至。他紧紧揽住晴初的纤腰,左手不住轻抚她的背,嘴唇贴紧她鬓发,温柔又炙热的呢喃自他唇间逸出,“我在这里,你莫要害怕……我在这里……”
……
梁禛乜斜着眼,看向立在堂下的陆离与站立不稳的晴初。娇弱无力的晴初歪着身子靠在五大三粗的陆离身上,让梁禛觉得像小鸡靠上了大野狼。尽管有靠山,可她腿上无力,依然不住的往地上滑。陆离捉住她左臂,她便滑右边,捉住她右臂,她便滑左边……
陆离捉的心烦,索性一把将她揽至怀里,两人严丝合缝的贴在了一起,终于不滑了……
梁禛一口噎住,面色黑如锅底,“你,先将这女子送去耳房,再来同我说话!”
“大人,晴初姑娘不是人犯,耳房不妥,可否占用一下客房?”
梁禛无言,直想这次如若成功返京定不会在奏章上写上陆离这两个令人望而生厌的字眼,他摆摆手,示意他快去,便转过身去不想再看。
待得陆离返转,梁禛不及等他见礼便将桌上的卷宗劈头盖脸的朝陆离扔了过去。“本官可曾告诉过你,如若青龙会出手,我等可埋伏跟踪伺机而动,力求查出青龙会老巢?”
“大人您说过!”陆离俯首。
“可你为何故意打草惊蛇?青龙会一击不成必不再出,定会寻求其他迂回方式,届时还想再抓,则更是难上加难!”梁禛已是咬牙切齿。
“大人!晴初姑娘对我锦衣卫查扣青龙会立有大功,如若不是她的坦诚相告,锦衣卫如何能查得青龙会如此多的堂口!咱不说投桃报李,但咱至少不能以怨报德啊……”
“放肆!本官还需得你来教训?”梁禛双目喷火,真想把这大傻子的脑子剖开看看里面塞的都是些什么,“晴初乃青龙会私有娼妓,他们堂会内部要杀要剐干锦衣卫何事?你不想利用此机会为我所用倒也罢了,为何要将那青龙会的娼妓带来卫所?”
陆离心中难过的快要吐血,梁禛一口一个娼妓,让他觉得心痛如绞,“大人,属下心悦晴初,属下不忍晴初姑娘含冤赴死……大人,此事罪责在我,陆离愿承担所有责罚,只盼大人勿要再以晴初作饵,留她一条小命,陆离在此拜谢大人大恩!”
梁禛无力的看向伏倒在地的陆离,陆离是他非常倚重的一把利剑,他武艺高强,人也机灵,并非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鲁莽之辈,在锦衣卫的暗卫里最为出众,却不知为何看上了一个雏妓……
他也知道自己再说已无益,他颓然坐下,“晴初乃妓籍,你不可私藏抑或硬夺,如若青龙会的揽春院老鸨一纸诉状将我锦衣卫告上衙门,咱们便可以立马收拾包袱回京了。你可尽快向揽春院老鸨交涉支付晴初的赎金,我看照晴初的姿色,那老鸨不收你七八百两银怕是不肯放手的。你将你身家都搜出来看看,可有如此多银两?或许你可以考虑将你自己卖给本官做个护院。”
梁禛摇头晃脑的坐在上座,冷眼瞧着面色苍白的陆离,“看在你跟我多年的份上,本官可勉强给出伍佰两银。本官今年没俸禄,之前好不容易囤起来的老婆本又被齐韵给挥霍一空了,这五百两还是从我母亲大人给本官的零用里抠出来的,本官也要穷的当裤子了……”
陆离的头越伏越低,眼看就快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了……
梁禛咳嗽了几声,止住了话头,“夜间你来我房间取银子罢,的确只有五百两,本官尚需预备出三个月的嚼用,不然没等到回京,本官就该饿死在路上了。”言罢便挥袖离开。
陆离东拼西凑好容易凑了八百两,揣着热乎的银子,他找到了杨老鸨。杨老鸨正坐在春榻上嗑瓜子,她擦擦嘴角,藐视的看向陆离那身杭绸直缀,“我说陆大人,您四下里打听打听,晴初在这开封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现在还只是个清倌人,等着替她梳拢的人可都排到了归德府!她还未曾梳拢,奴本想月底给她梳头时给她收个三五百的,未曾想被大人您给抢了先!这姑娘我调养的好,大人您想必是知晓的,如若大人与晴初实在两情相悦,奴也不能棒打鸳鸯,但老身这把老骨头全指望晴初给老身养老,这样罢……”
杨老鸨剔剔牙,装作不情愿的模样,“老身忍痛割爱……”她伸出一根手指摆在陆离眼前,“一千二百两银。晴初归大人一人所有……”
陆离没这么多银子,杨老鸨倒也不意外,她也没指望陆离能陡然甩出一千二百两现银,她只收了500两订金,让陆离尽快凑够剩下的七百两后再来。
杨老鸨打得一手好算盘,晴初是三公子要杀的人,三公子绝不会等到晴初梳头后再杀的,能从陆离手上得来多少算多少。而且陆离看上去功夫不错,指不定真能带走晴初远走高飞,自己能得全那一千二百两倒也不亏了。就算陆离交齐赎金前,晴初被杀了,也不关自己的事,自己该得的这五百两,陆离也没脸再要回去,是陆离自己没本事,保不了晴初。
……
吉达端坐茶桌旁,脸色怪异,他望望下首的李挺,“你说梁禛安排了个高手贴身保护晴初?这晴初又有何特别让梁禛青眼相加呢?”后面这句话却是对王锵说的。
“呃,回将军,这晴初颇有姿色,在开封名气颇大,因长期跑场,对各堂口比较了解。可这已经被梁禛利用过了,如果说还有什么……约麽梁禛是想收用那晴初罢……”王锵也回答的磕磕巴巴。
“哦?听闻梁禛也收用过齐韵?这小儿当真风流啊,出京办差与掠美两不相误啊!这晴初可美过齐韵?”吉达那鹰睢的双眸中破天荒带了一丝好奇与狎戏。
王锵惶恐,自己也没见过齐韵啊,看将军好像兴致颇高,说谁美比较好呢……“呃,小民人微,未曾见过齐姑娘容颜,但这晴初倒是当得开封城的第一美了……”
吉达那阴沉凌厉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唤来凤栖,低声吩咐了几句,转过头对王锵笑道,“晴初的事便留待本将军来解决,宁王爷对你青龙会未能成功拉拢朱成翊很不满意,便让本将来替你添一把火吧!”
☆、争执
岳州守备严戈很早就接到锦衣卫指挥使梁禛递来的肃王爷的虎符,与虎符一道的还有梁禛的手书一封。信上,要求严戈在城防上做到宽进严出,外松内紧,发现持京城路引或蒙古人便告知岳州府锦衣卫卫所千户,再由卫所千户通知锦衣卫。
很快,岳州守备便等来了梁禛想等的人,朱成翊与齐韵。朱成翊为逃难,准备了数十套规格统一的标准路引。凡事追求完美的朱成翊一定想不到,太过正确和标准化的路引也是带来麻烦的引线。严守备很快便发觉了朱成翊与齐韵的不妥,待得严戈发现朱成翊与齐韵想出城时,严守备适时的发起了一场城防大整顿,整顿持续三日,三日后依旧恢复以往较为宽松的城防措施。为安全起见,朱成翊也决定了三日后再走,于是这对逃难二人组便在不自知中再一次被梁禛堵住了。
同时被堵住而不自知的还有吉达,吉达此番倒是没进城,而是驻扎在岳州城北部一处山庄。为了能最大限度的“靠近”朱成翊,朱成翊不走,吉达自然也不会走。因滞留开封的锦衣卫为了清查青龙会的产业,压根就没挪过窝,所以吉达并不知自己在嘲笑梁禛见钱眼开时,梁禛的爪子已经伸到了他身边。
梁禛收到岳州发来的信后便连夜整队奔赴岳州,陆离被留在了开封,继续处理青龙会的事宜,并麻痹敌人。齐振作为“人犯”也留下了,不过这个人犯比较特殊,因齐韵的特殊关系,他并不像普通人犯那样被限制了人身自由。齐振并不慌张,他与以往一样好吃好睡,甚至还帮助陆离做做跑路抓人,夜间警戒此类力所能及的事。因陆离救了他,齐振与陆离因此还成了关系很铁的哥儿们……
梁禛一路急行军,只用了两日便到了岳州。此次梁禛学聪明了,他不住客栈了,客栈不易警戒,之前几次在客栈都发生了刺客事件,看来客栈确实不适合办案,他住严戈的守备府。呼啦啦一大群锦衣卫涌入守备府,将本就不大的守备府塞了个满当当。虽不方便,但严守备依然为能亲近朝廷来的大员而欢欣鼓舞。
此时已至初夏,暮色低垂,齐韵绾个小髻,穿一件薄纱衣,坐在客栈的凉亭里吹风。丝丝清凉迎面拂来,带来空气中点点水汽,宛如夏日里母亲微凉的手为自己轻拂,为自己执扇。齐韵舒服的喟叹一声,闭上眼睛,靠上躺椅,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耳旁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翊哥儿罢,这里没有旁人,她便也无所谓形象礼仪了,齐韵依旧不动,任由意识逐渐深陷混沌。
随着那脚步声渐进,齐韵只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逐渐靠近,让她心慌不已。躺不住了,便要睁眼,她听见朱成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军且随我来……此乃韵姑姑,贪凉于此地吹风,将军见笑了。”
将军?齐韵倏的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鹰睢的眸子,这双眼给人一种无时不有的聚焦与压迫感,仿佛随时都要被它们盯穿。齐韵沉下脸,便要发怒,身前闪过朱成翊天青色的背影,将那双聚焦得过分的眸子彻底的挡在齐韵视线外。
齐韵的火气就这样被截在了半空中,她腰背挺直,杏眼圆瞪,却对上的是朱成翊和煦的笑,“姑姑且回房罢,翊晚些时候再去姑姑房间。”言罢,他直起身,领着鹰睢眸子的主人向书房走去……
吉达饶有兴味地看着朱成翊与齐韵的互动,他想起梁禛那张风清朗月的脸,突然特别想笑。他觉得越来越有趣了,他抱着胸认真的看着朱成翊的脸,觉得自己的计划实在是太高明了,这次不怕朱成翊不落入宁王爷的网。
齐韵实在不喜欢吉达的眼睛,夜间,朱成翊来到她房间解释时,她对朱成翊都一脸嫌弃,仿佛朱成翊与吉达对视了这么久,也被吉达的眼睛给染污了一样。吉达的眼睛让她不自觉的涌起那次梦魇里看见的鬼魅武士的感觉,糜败、腐朽,带着地狱修罗的气息。她本能的抗拒这种感觉。
“你答应吉达要与他合作了?”齐韵厌弃的望着朱成翊。
“没有,我只是说我还需要再考虑。姑姑,吉达说他会将我们安全送至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只要我开出一张召宁王爷勤王的天子手谕。”朱成翊眸光闪动,显见得是动心了。
“翊哥儿,你认为你开出这张手谕后便没你什么事,你擎等着坐山观虎斗了麽?”齐韵厌弃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惊讶,惊讶于朱成翊什么时候变这么笨了。
“你能开出勤王手谕,宁王爷便能明目张胆的全国搜寻你,抓捕你,将你禁锢,做他的傀儡。像献帝刘协,你逃不脱,推不掉,宁王爷就像一个枷锁,牢牢的锁住你,而这枷锁还是你自己带上的!肃王爷仅派出梁禛私下抓捕你,你便已经焦头烂额了,那宁王爷派出十万大军奔赴云南勤王,直取你的一生,你又该是怎样的感受呢?”她紧紧的抓住朱成翊的手,“翊哥儿,勿要一叶障目……梁禛是匹狼,那吉达却是一只虎。”
朱成翊静静地看着齐韵,“姑姑,我没有人,没有力量,如果仅等我自己壮大,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窝在云南某个小山村里面了,姑姑希望我一生顺遂,便是这样的顺遂吧?”
齐韵无言,她呆呆的看着朱成翊说不出话来,神情恍然。半晌,她木木的开了口,“翊哥儿,你心里是怎样想的呢?”
朱成翊轻轻的揽住她的腰,他语气轻松,笑意晏晏,“要是有姑姑一直陪我住在小山村,我便是不去想皇帝爷爷的遗诏也不是不可以,我过的顺遂不顺遂端看姑姑的意思了。”
齐韵一口噎住,刚才的凝重气氛如坚冰破裂般悄然融散,她一把推开朱成翊,含嗔带笑的望着他,“少贫嘴!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朱成翊敛了笑,捉住齐韵的手,牵至春榻前坐下,“姑姑,我何尝不知道那吉达就是一只虎,但我不想等太久,我也不能等太久。我要尽快的壮大,就必须与人结盟,与人结盟则必会有所失。只要是我能把握,能承受的,我不介意失去它。姑姑,吉达要我一封勤王诏,我与你便能摆脱梁禛,摆脱肃王,我要吉达护送我们入滇后即撤,我有白音,护送我们甩开几十个宁王卫军,不算难事罢。吉达亦是暗地南下,后继力量不足,总强过甩那梁禛不依不挠的车轮式的纠缠。”
齐韵看着朱成翊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发呆,逃难不容易,特别在有难缠的追兵一路纠缠时,对人的精神折磨亦是成倍的放大。她抬起头,“翊哥儿,要是吉达不按约定及时后撤呢?翊哥儿当如何应对?”
朱成翊眨眨眼,“还没想好呢……再说,我还没答应吉达要给他勤王诏,给了勤王诏,天下势必大乱,百姓丧夫失子,民生凋敝,皇帝爷爷定然也是不愿看见他流血打下的江山被自己的儿孙折腾成这样。我受点委屈不要紧,我不想让爷爷失望……”
齐韵望着朱成翊,心疼难耐,翊哥儿总是这样对自己的罢。从小到大,他仅仅因受自己爷爷错爱,自己的叔叔们哪一个不视他为眼中钉,他受过多少委屈了,上天依然如此不放过他。她叹了一口气,放软了口气,“翊哥儿,我不反对你与人结盟,但结盟的对象,一定不能是宁王。你不能给宁王他想要的任何东西!莫怪姑姑偏执,姑姑见到吉达便恶心的慌,与这样的魔鬼般的人,没有任何谈判的必要。”
朱成翊望着齐韵,看她如此坚决,无奈的以手扶额,“好好好,咱不与他结盟,省的姑姑不喜,那青龙会呢?”
“那王锵,捉奴兄长以护你安全为由诱你与之结盟,亦不能考虑。”齐韵斩钉截铁。“此人心眼太多,办事亦恣意妄为,一看便知没按好心!”
“姑姑……那你认为翊应该如何方能摆脱梁禛纠缠?难道任由他与我们一同入川直至云南?”朱成翊眸色渐冷。
“翊哥儿,奴自会想办法助你摆脱梁禛,你且勿要理会他人诱惑……”
“姑姑!你唤梁禛为夫君,如今你告诉我你会助我摆脱被你唤做夫君的梁禛,其余人等皆对我图谋不轨,切莫相信。姑姑,翊是男人,你觉得我会更容易接受谁的意见呢?”朱成翊抽回手,直起身来,打断了齐韵的话,冷冷的说。
齐韵惊呆了,她第一次见朱成翊对自己如此冷眼相向,她抬头望着朱成翊,脑子转不过弯来。她伸出手想牵朱成翊的袖子,朱成翊沉着脸,避开齐韵的碰触,拂袖而去……
两日过去了,朱成翊依然没有给吉达任何回复。大帐里的吉达狰狞的笑了笑,唤来凤栖,招呼她,可以按计划行事了。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齐韵已是两日不得安睡了,朱成翊终究还是与自己心生罅隙了,如此下去自己还能怎样帮助朱成翊?因自己与梁禛的过节,朱成翊口上说的不介意,其实还是介意的很罢……
她焦虑不已,那晚争吵后,朱成翊已经两日未再来见过自己,也不知他答应了吉达没有,如果朱成翊一头扎进了那个明显是为他量身定制的陷阱,自己应该怎么办?齐韵很想去问问朱成翊,但是她不敢,她深知现在去问这种事定然更加刺激朱成翊,说不准他本不想答应吉达的,自己去一刺激,他便答应了。
不过齐韵很快便知道了答案,因为她看见自己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这是一名刺客,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发髻高束,身材纤细,修长健美。“他”很轻松就擒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齐韵,不及齐韵开口,一张散发着异香的巾帕便覆上了她的口鼻,刺客将齐韵禁锢在自己怀里,用黑巾蒙了她的头脸,纵身便带着齐韵离开了客栈。
齐韵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又看见了那双鹰睢的眼。吉达饶有兴味地看着齐韵,“本将军发现,你的用处还挺多。还请姑娘恕罪,请姑娘来,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翊公子如此不听话呢。”
齐韵心下慌张极了,她曾被朱成翊掳走过,被梁禛掳走过,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了,但此二人对她都极好,她自是不害怕。只有这吉达,浑身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修罗气息让她不寒而栗,她凤目圆瞪,警惕的看着吉达,“你们抓我一点用都没有,你莫不是魔怔了?如此逼迫翊哥儿,他会将你们推的更远。”
吉达挑眉,“姑娘口齿挺伶俐嘛!有没有用,过些日子自然就知道了,只要朱成翊能屈服就行,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
齐韵惊讶极了,这是在肃王爷的地盘,后面还有梁禛在追,吉达便要准备明抢了?她心跳如雷,要是吉达拿自己威胁朱成翊就范,自己便当着朱成翊的面自我了断吧,既不让吉达得逞,也能提醒翊哥儿勿要再轻信他人了,自己的命就此交代了也算值得。这样想着,便觉得轻松了许多,她狠狠的盯着吉达,“你身后还有梁禛,这里还是肃王爷的地盘,当心玩脱了!”
提及梁禛,吉达立马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腆着脸,“姑娘还有脸提梁禛?你是如何玩弄人于股掌的,你忘记了麽?不过梁禛也有了新欢,啧啧,你们二人倒真是登对的紧,皆是死都不忘风流一场的人物。”
他看着齐韵惊异的双眼,咧嘴一笑,“你的夫主最近在开封城逍遥的紧啊,他迷上了一名歌姬。你抛弃了自家郎君,还不许人家抛弃你?”言毕,他挥挥手,着凤栖将齐韵关押到西跨院。
☆、营妓
西跨院的房间并不是齐韵想象中的审讯室、牢房的模样, 她没有看见满目的刑具,也没有牢房必备单品镣铐、锁链。相反, 这里的房间却是典型的客房格局,装点的挺有格调,油光水滑的花梨木桌椅, 正宗汝窑青花瓷茶具,雕花鎏金拔步床,大红织锦被褥。恍恍惚惚让齐韵有种自己是来做客的错觉……
齐韵心下狐疑,转头便见凤栖招呼仆妇抬了木桶, 热水, 显见得是要让自己沐浴,尾随而入的两名侍女低眉顺眼, 手上捧着大红镶金丝线的衣裙。齐韵狐疑更甚,茫然望向一脸冷漠的凤栖。凤栖不知怎的好似心情不佳,只冷冷的对她说道, “沐浴更衣后, 速速去前院, 如若太慢惹了将军不悦,有你好果子吃。”言毕转身便走。
房间里只剩了两名侍女如木雕泥塑般端着衣裙,齐韵满心狐疑的洗完澡, 终于忍不住了,趁侍女上前替她穿衣时开口问道,“请问二位小姐姐,让我穿这身衣裳去前院是为何事?”
“姑娘恕罪, 奴只是奉命侍候姑娘更衣,旁的一概不知。”一位侍女低头只顾手上动作,并不看她,张嘴便如此回话。齐韵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这名侍女,但见她衣领开得甚低,连脑后都露出一大截光洁白皙的脖颈,从自己这个角度看去,可见她连肚兜也无,胸前连绵玉峰若隐若现……
齐韵心跳如擂鼓,她似乎猜到了吉达想做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除了两片嘴皮能说会道,旁的什么都不会。她的狡黠也就在梁禛面前可以使一使,那也是因为梁禛愿意这样对她,在绝对的武力前,自己的小聪明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齐韵两腿发软,瘫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这是一件胡服。大红色小袖袍,薄如蝉翼,领口极低,内里自己眼明手快坚持穿上的月白色绣荷花肚兜若隐若现,腰身紧窄,将纤纤细腰绷得直如三月杨柳,裙摆高开叉,行动间,两条玉腿若隐若现。她想将自己的亵裤穿上,可亵裤早已不知所踪。脚上一双小头长革靴,衬得两腿越发白皙修长……
齐韵死死抱住茶水桌脚不撒手,她害怕极了,自己绝对不能穿成这样出门,宁愿死在这间屋也不能出门,穿成这样出去那帮饿狼堆里,自己哪里还能有活路。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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