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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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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保证能瞧到那屋子,也盯着、如果有人靠近,我就马上回去。

    好在,一切安稳。

    而我在山坡附近寻到了一小片有些荒芜的田地,里面略略有些菜根和叶子,我便悉数拔了收好。

    至于野味,略略有些艰难,怕引起别人注意,不敢明着射天上的鸟,不过运气倒还可以,多转悠了一会儿便碰上了一只兔子。

    我三下五除二逮住了,这只兔子有些瘦,但是总比没有好。

    我便拎着这些东西回了那个小院,进了破屋去。

    此时,窗外又亮了不少,我走进主屋的时候,顾君则动了动身子,但是没睁开眼。

    我松了一口气,擦了把汗,转身又打算去忙活。

    谁知在外面连兔子都没收拾完,便听见主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应当是顾君则醒了。

    果然,不一会儿便听见了脚步声,然后,我看见顾君则出现在门边。

    他低头看了看我,随后几步走上前来。

    “公主,微臣来吧。”

    他低声说着,伸手想把我拉开。

    我把去兔子毛的刀放在一旁,用手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快了,还差一点就处理完了。”

    顾君则愣了愣,随后转眼看向我手里的兔子。

    “这……”

    我赶忙扯出一丝笑意,赶在他发问之前道:

    “今天早晨起来想起来没有菜了,就出去找了一点,没想到碰上只兔子,费了些力气抓住了,有点瘦,但是多少也能补补。”

    105一点儿也不委屈

    说完我低头又收拾这兔子。

    却只觉得有温热的大手在我额上抚过,小心地给我擦着汗。

    “你昨天不是说,午饭我做,晚饭就你做吗?”

    “我不会做兔子,就你来做,我总要负责把它抓来,然后处理好了。”

    我麻利地处理着兔子,突然觉得自己会的东西不少,因为小时候常常和二哥一起打猎,有时候也会一同烤些吃的,所以我不仅仅知道怎么剃毛,还知道怎么去内脏。

    忽然间却听见顾君则沉沉叹了口气,随后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声道:“傻丫头。”

    “做这些事情,太委屈你了。”

    不。

    顾君则,我嫁给你,为你做这些事,我心甘情愿——

    一点也不委屈。

    在小屋里的日子,有些提心吊胆,但是总体安稳得紧。

    不过,我和顾君则都知道,不能在此久留,于是只是略略待了两三天,等到顾君则的伤口差不多了,我们便再度上路。

    往哪里走?

    我和他大抵画了个地图,商量过,总体趋势上,便往顾君则的军队方向去,中间如果能寻到董如云家就更好了,如此,也许得到一些他们的帮助,能早些回到军中。

    “袁末和段忠平都已被杀,袁末带的那支军队,一时可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我来的路上也听说,明王还暗中派出了另一支军队,只是我至今都没看见过那个军队的人,我们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顾君则颔首:“驻军需要足够的地方,这支军队既然是暗中出兵,就不会敢闹出大的动静,如此,他们能够驻军的地方也不过几处。”

    “我在这地图上勾几个地方,我们尽量在清晨和傍晚吃饭的时候通过这里,应该就可以避开他们。”

    说着,顾君则又执起笔来,凝了眉在小桌上写写画画。

    我看他皱着眉头分外认真,又瞧了一眼那一张不小的图,心下算计着,今日还一次都不曾喂马呢,我与其在这里干等着,不如出去喂喂马,也少耽搁些时候。

    如此,我便同他讲了一句,跑出去牵了段忠平的那匹大黑马,在这院子四周寻了个合适地方,便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马儿吃草。

    却是越看越觉得眼熟。

    尤其是……这匹黑马颈子上那一个白月牙。

    白月牙……

    倏忽间明白过来,按理说军中之马都认主,为何这匹良驹眼睁睁看着我杀了段忠平,却依旧不排斥我!

    之前我只当是幸运,却没有来得及多想,现如今,却是突然想起来了——

    ‘月牙’本就是我的马。

    不过那时候它还是个小马驹,父皇爱马,尤其欢喜白马,于是他的马房里,清一色的都是白马。

    只有这一匹黑马,父皇原本不欢喜它的颜色,但是想着它是良驹之后,便也勉强留着;不过留着归留着,不喜欢还是不喜欢,每每父皇亲自去喂马,总是不待见这匹小黑马。

    以至于有一次我跑过去瞧父皇的马房,发现小黑马明显比旁的马要瘦一些,而父皇不仅不看着它不壮实而多喂些马草,还颇为不待见地、草草丢给它一点便走了。

    我觉得它怪可怜的,从旁边取了些马草放在它的槽里。

    父皇那边瞧我一眼道:

    “小心些,畜生不懂事,莫让它伤了你。”

    我看了看面前的黑马,黑色的毛皮,只有颈子处有一个白月牙,和其他马相比,它瘦瘦小小的,可是乌黑的眼睛漂亮又温顺。

    我没听父皇的话,又给它拿了些马草,顺手摸了摸它光滑的颈子。

    父皇皱起眉头:

    “你这丫头怎的不听话,当心它伤了你。”

    我看着父皇笑:“父皇马厩里面的马儿都很乖的,也聪明,不会伤人,更不会伤我的。”

    父皇微微一愣,随后笑骂:“你这丫头。”

    随后,看着我时不时摸摸这匹黑马,他忽的来了一句:

    “不若如此,今年秋日大典,朕考一考你们,你若是能拿到第一,父皇便将这马儿送给你,如何?”

    我心下一喜,抬头看他:“好。”

    父皇便笑。

    之后那一段时间里,我就当这马儿是自己的马,时不时地往父皇的马厩里跑,别的马都不管,独独喂这匹马,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月牙’。

    结果过了些时候,这匹马便从马厩里最瘦小的,变成了最壮实的,我和它也亲的不得了,每次我过去,它都会向我晃晃脑袋,我若是摸它的颈子,它也毫不反抗,乖乖任凭我摸。

    只可惜,我失手了。

    秋日大典,我头脑一卡,结果让二哥拿了第二。

    事后我气鼓鼓地说二哥为何不让一让我,我的马就这么泡汤了,二哥委屈兮兮地看着我道,他倒是不知我的马,只知道父皇那里押了他一只鹦鹉,要他拿第一才给他,于是这些天他玩命地学。

    我便也说不出什么来了,无可奈何地和我的马‘失之交臂’。

    倒也不甘心,算计着以后再来次大典,定要拿第一,把我的‘月牙’拿回来。

    可谁知……

    没过几日,段忠平立功归来。

    他到养心殿见父皇的时候,我正在一旁玩耍。

    父皇笑眯眯地看着他,嘉奖他的凯旋,随后又道:

    “朕记得朕之前和你说过,此番你若是赢了,朕便将你升为副将,再让你从朕的马厩之中选一匹马为坐骑。”

    “今日,你大胜凯旋,朕便履行诺言,随朕过来吧。”

    我听父皇如此讲,心下大呼不妙。

    朝中人皆知父皇欢喜白马,如若……这段副将讨好父皇,挑了我的黑马走,我可怎么办?

    一语成谶。

    我站在门边,最后真的看见父皇、段副将和一个侍从,牵着我的‘月牙’出来了。

    月牙看见我,还温柔地晃了晃头。

    我心里火烧火燎。

    父皇许是看出来我的焦躁,低头瞧了我一眼,随后暗自摇了摇头。

    我倏地回过神来。

    对啊,君无戏言,父皇答应过段副将的,他不能改口,否则便会浅于威严。在这件事上,我不能任性,母后教导过我多少遍,在父皇这里,撒娇可以,但是千万不能任性,尤其是在关键问题上任性,更不行。

    现如今,父皇已经如此明显地暗示我了——我咬了咬牙,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这马儿当真好看。”我犹豫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父皇面上含笑地向我点了点头。

    段忠平也笑:“陛下马厩之中,皆是良驹,当真是让段某人眼花缭乱。”

    我点了点头,忍不住几步跑上前去,抬手抱住月牙的脖子。

    106我觉得顾君则很贤惠

    月牙乖乖地回蹭了蹭我。

    就像我喂它的这么多天里,每次我凑近了摸摸它、抱抱它的脖子,它都会乖乖地回蹭我,力道还刚刚好,一点也不觉得疼,只觉得毛绒绒的,月牙是一匹很温柔的马。

    可是……

    现在就要给别人牵走了。

    我好舍不得我的月牙,我第一眼瞧见它就欢喜它,它又这么乖,我喂了它这么久,已经准备好了养它……

    我盼望着,我抱住月牙、而月牙分外温顺,能让段忠平看出些端倪来,放弃带走月牙。

    可是我终究是太天真了。

    不知段忠平是没看懂,还是看懂了但是不敢改口,他只是笑道:“经陛下之手,连这马儿都聪慧、温顺得紧。”

    聪慧、温顺个鬼啊。

    这是我一根一根草喂出来的。

    我心下又急又气,奈何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父皇抬手按住我的肩膀:

    “伏波,当心它伤到你。”

    我明白父皇的意思,他知道月牙不会伤我,所以他只是在提醒我,我该放开月牙了。

    我咬了咬牙,松开了手。

    月牙冲着我温顺地又晃晃头。

    它越晃我越舍不得,最终无可奈何地、看着段副将把它牵走了。

    之后?我再没见过我的月牙,唯一一匹我亲手喂过的马。

    而如今——

    许是察觉到我一直在盯着它,月牙抬起脑袋来,黑宝石一般地眸子看着我,忽而略略有些僵硬地、向着我晃了晃头。

    我生生愣在了原地。

    随后,不知怎的,眼眶便是一热,我从草地上爬起来,像小时候最后一次见到它那样,张开双臂抱住了它的颈子。

    月牙依旧是蹭了蹭我。

    原来啊,这么多天,带着我逃亡,躲避追兵,来回奔跑的马儿,每次我挥鞭子都会加速的马儿,是我的月牙啊。

    我紧紧地抱着月牙的脖子,脑海里有感动,却也有悲凉。

    感动于月牙,它还记得我,还记得向我晃头

    悲凉于,人还不及一匹马,马儿尚且记得我喂过它马草,人却是轻而易举,便能背叛对自己有恩的前主。

    我喂完马回到屋间,顾君则已经圈好了地图,正垂着眸子在床榻上继续打理东西。

    许是手臂上有伤的缘故,他的动作没那么快,但是很稳,以至于我进门的一瞬间,看着他的身影,竟觉得颇有一番贤惠。

    ‘贤惠’,这么个词按在顾君则身上。

    虽说和堂堂杀神不太搭调,但是形容他,也是当真贴切。

    会做饭、会缝衣服,会打理东西的顾君则。

    心下想着,表面上我几步过去,把东西拿过来,我自己叠。

    “我收拾,你便对着图和我讲讲这几处。”

    顾君则便颔首,细细和我分析着。

    真不愧是良将首选之人,他考虑得极为周全,话语也说的极为细致,不仅仅和我说清楚了哪些地方需要绕过,连同着为何要绕过、如何绕过更为安全妥帖,他都给我细细分析了,我听着,心里也是一清二楚的。

    “我可是讲明白了?”

    我颔首,心下暗暗记着他此前讲的话——毕竟路上不能反复看这张纸的。

    “记住了,那么,一会儿是我拽缰绳,还是……”

    顾君则抬眼看向我,毫不犹豫:

    “自然是我拽着缰绳。”

    我犹豫:“可是……你的手臂上,不是还有伤吗?”

    顾君则摇头道:“不妨事了,这些伤都是小伤,皮肉上罢了。”

    “但是公主,你这么瘦,拽着缰绳,跑一会儿你就会累的。”

    我一昂头:“过来的时候,我可是一路骑着马,带着你,还带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躲着追兵,从战场那里赶到这里的。”

    顾君则一愣,随后他眼圈似是红了一下。

    我顿时愣在原地,我能看出来,他是在自责,虽说我心下想着——他伤得这般重是因为我,因此完全不应该自责,可是看着他,我依旧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君则低头半晌,却忽而抬头向我微笑:

    “如此,来的时候是公主保护微臣,回去的时候,便由微臣保护公主,可好?”

    我心下暗自想着,其实可以和他说,我们一人拽一会儿。

    可是想了想,又怕我讲出来,他心里不舒坦。

    不如等到了路上再说吧。

    大不了,我到时候可以说‘前半段是你拽着,后半段便我来’嘛。

    我向着顾君则点头,便算是答应了他的话。

    我二人又简单收拾了一会儿,把一切都收拾稳妥了,便带着包裹,举步出门。

    我去突然想起来,此番我们过来,用了这户人家不少的东西,而这家人房屋破旧到如此地步,想必是个贫苦人家,怕是遭不起这等损失的,我便摸出些银子,塞在了床头,算作补偿。

    顾君则转头看着我,眉眼里隐隐带着些笑意。

    等我回看向他,他却将头转过去,简简单单只一句:“好了,走了。”

    举步出门去。

    顾君则在马背上理好了包裹,一跃上马,随后向着我伸出手来,借了我些力道,引着我也上了月牙的马背。

    他手臂一环,严严实实地把我团到他怀里,我只觉得整个人被他的胸膛裹住,头靠着他的心口,还能够听见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声。

    虽说如今漂泊在外,居无定所,但是这一瞬间,我居然莫名觉得幸福。

    可不是?身后是我欢喜的男人,驮着我们的是我欢喜的马。

    顾君则一低头,他柔软的长发便在我面上拂过,隐隐的带着沉香味。

    “走了,路上要是颠得厉害,就向后靠,靠着我再紧一些。”

    他低声在我耳畔说着。

    我点了点头。

    却是不等有什么颠簸,就往后又靠了靠他,顺带着用头蹭了蹭他的心口。

    顾君则低低笑了一声,低头用柔软的唇角蹭了蹭我的额头。

    再然后,他手臂一用力,月牙便载着我二人跑了起来。

    “路上险区不少,但是也不用担心。”

    出了院子,顾君则低声说着。

    “毕竟,过个几日,不出意外,应该就能到军队的营地了,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我点点头。

    顾君则似是又加了速度,月牙跑得又快了些……

    107迷路的追兵

    真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我和顾君则之前连地图都画好了,也算计的仔仔细细,哪里会有营地,满打满算,却是没料到——

    皇叔派来的另一支军队,他们竟然会迷路。

    所以,在我和顾君则成功地根据之前的分析、绕过了几处营地之后,在一条路的外面,听见了一旁林子里面的嘈杂之声……

    “三哥,不是说要去捉拿叛贼吗?我们这是走到哪了?”

    “是啊,三哥,这已经是我们拐进的第三个林子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个有些粗重的男声响了起来:

    “急什么,别急,别急,一会儿就出去了。”

    一人马上接了腔:“出去了然后又该怎么办啊,三哥。”

    “我现在,连回去的路都记不得了,这些林子太多,绕来绕去我早就被绕晕了。”

    他的话音落下,后面的人纷纷附和。

    “可不是!我也被绕晕了!”

    “我也认不得路了。”

    “噫,王六,你不是素来最记路,怎么也不吱声?”

    “这路上全是树和草,连个大点的东西都没有,我也记不住啊……”

    ……

    一片嘈杂。

    直到那个粗重的男声猛地提高声音喊停。

    “闭嘴!还有没有规矩了!”

    “一群废物,你们不认路,老子认得!跟……跟着我走!”

    他说得仿佛理直气壮的,可是,即便是我这么个外人,遥遥地听着,都能感觉到他的外强中干,明显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我这边还在听着,顾君则已然一低头,附在我耳边低声道:

    “看来他们是迷路了。”

    “我们兜一圈,把他们绕开。”

    我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身子向后动了动,紧靠在他怀里,顾君则一拽缰绳,我二人便策马转弯……

    过了一会儿,便听不见后面的声音了,那一伙骂骂咧咧的迷路者,想必是已经被我们甩开了。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兜了这么一圈,你可还识得路?”

    顾君则似是略略颔首:“自然识得。”

    我心下不禁起了几分敬佩。

    毕竟,刚刚那一伙那么多人,都记不住路,而我,虽说之前带着顾君则应该是经过过这里,之后又和他一起画地图,如今也依旧记不得路。

    ——正如那些人所说,这路上全是草木,林林总总的,却没有什么标志和特点,并不好记。

    可是顾君则,按照他此前所说,他大抵来过这里一次,却是几乎能完完全全复刻下这里的地图,还能记清楚现在的路,虽不知他这能力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但当真是厉害得紧。

    顾君则策马一个拐弯,拐向另一边。

    孰知,就在拐过去的一瞬间,只听远处一声断喝:

    “谁!快快下马!”

    我一哆嗦,顾君则飞快地调转了马头,挥鞭出发。

    月牙提了速度,颠簸得愈发厉害,我紧紧地靠着顾君则的胸膛,他的心跳声就在我耳畔,可如今我整颗心都揪在一起!

    “站住!再不停下来,就放箭了!”

    身后的人开始恫吓于我二人。

    顾君则却是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我心下暗暗发慌——

    现如今顾君则带着一身的伤,还载着我护着我,如果后面人真的放箭了,如何躲得过去?!

    我一咬牙,想要跳下马去,虽然我心里也没底自己水平如何,但是我想试一试——也许我能挡一挡后面射来的箭。

    可是我一动弹,顾君则手臂便一用力。

    “别乱动。”

    他的声音沉稳得紧。

    我咬了牙:“他们要放箭的。”

    顾君则声音依旧沉稳:“不妨事,我听着声音,一会儿我拽你的时候别使反劲就行。”

    我心里火烧火燎:“可是你还……”

    话还没说完,只听‘梭——’‘梭——’地数声风声!

    我一愣,倏忽间,却只觉得顾君则一条手臂锁着我绕着缰绳,另一条手臂猛地向后一挥!

    我一抬眼,只看见他用马鞭生生圈住数支箭矢,卷着往回一抡歇了箭矢的冲劲,然后手又是一扬,把那些箭矢丢落在地!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心下暗自惊叹,即便他受了伤,如今这功夫,也当真是精湛!

    “坐稳了。”

    顾君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沉缓依旧。

    我咬着唇角沉了口气:“……好。”

    随后伸手拽了缰绳:“我也能驾马的,不如我来拽缰绳,你先看着后面的箭。”

    顾君则停了一瞬,随后只道一声‘好’,便松手,彻底把缰绳交给了我。

    手心出了些汗,我不知道前面的路上会有什么,只能全神贯注!

    耳边依旧是‘梭——梭——’地声音,但是都被顾君则稳稳拦下!

    时候越久,我心里越安定——

    也许,一会儿过个地方,我们就能甩掉他们!

    果不其然!

    跑了一会儿,便看见前方一个急弯。

    “当心!”

    我开口提醒顾君则,同时愈发拽紧了缰绳!

    月牙稳稳地一转,便要转上这个急弯,半点趔趄、飘滑都没有!

    我心下大喜,想着转过这个弯去,他们的箭矢就不能为难我们了!

    可是这一瞬间,只听箭矢袭来之声又起!

    随后是长鞭扬起的声音,许是因为马儿拐弯方向略歪,这一次传来了清脆的几声‘啪、啪’,是箭矢和飞速甩起的长鞭相碰的声音。

    我心里微微一紧,随后便又释然——

    罢了,总归,应当也是最后几支箭了,顾君则挡下来了,一切就稳妥了。

    谁知,马儿刚刚把弯拐过去,我依旧紧拽着缰绳,一刻不敢放松地控制着马儿想要稳下来方向,便只听两侧草木忽而传来了‘扑簌簌——’的声音,伴随着,还有‘梭——’的一声!

    我一惊,但是还是不知不觉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松开缰绳——月牙再优良,再温顺,跑起来,它也管不了背上的颠簸,我拽不好缰绳,我和顾君则就都有可能被颠下去,而颠下去就彻底完了!

    却只瞧着,一支利箭从侧边茂密的草木里穿射而出,带出来许多旋转的、支离破碎的草木!

    近了……

    我能看见这支箭的箭头,闪着寒光,飞快地向我刺过来!

    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

    108暗箭难防

    眼看着这箭根本由不得我反应,却只见眼前一团黑影倏地一闪——刚刚反手拢了后方袭来箭矢的顾君则,径直身子一歪,飞快地、严严实实地侧身抱住我。

    他用了不小的力气,紧紧地抱着我。

    他抱住我的一瞬间,我只觉得他身形一震,而我不知怎的,整个身体亦是一震。

    感觉……

    不太对。

    我被他紧紧抱住,这一瞬间却并不觉得安心。

    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地、疯了一般地跳动着,似是想要从胸口冲出来。

    “……顾君则?”

    顾君则没回我的话。

    我倏地心里发慌,可是手拽着缰绳又腾不出来碰他,只得急急地又唤了一句:“顾君则?!”

    顾君则身形动了动,方才低声道:“不妨事。”

    “当心,快些离开这里。”

    他似乎是努力地想让声音一如平常。

    可是我知道这是他装出来的——刚刚那支箭分明是射向我的,顾君则来不及把它挡下去,那么……

    这支箭,恐怕是射到了他身上。

    我心里愈发地慌了起来。

    “顾君则,伤到哪里了?”

    顾君则摇头:“不妨事,不是要害。”

    什么都不肯细说。

    我咬了牙,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拽过他的一条手臂来,扣在我腰间。

    “你把头靠在我肩上,往前靠着我。”

    “我要加速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一则是顾君则的伤,要赶快找个地方给他瞧。

    另一则便是……身后有追兵,也许,侧边也有,我必须加速甩开他们!

    顾君则点了点头,略微动了动身子,紧紧靠着我。

    我咬牙一挥鞭子,加了速度。

    月牙当真是良驹,它游刃有余地提了速度,一路疾驰。

    我拽紧了缰绳,心里又是慌乱,又是五味杂陈——我能感觉到,顾君则这厮又中了一箭,可如今让他靠着我,他却还是傻乎乎地、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安稳靠着我,他下意识地用身子护住了我、裹住我。

    是因为……担心再有暗箭吗?

    我咬了唇角,不知不觉眼眶已然发热。

    沉了口气,一手狠狠地捏住那条鞭子。

    顾君则,这次,我要保护你。

    虽说武功刚刚恢复,气力之流皆是大大不比从前了,也许拦下那些箭矢,有些力不从心。

    但是,这次,就算拼尽性命,我也要护!

    好在,月牙的脚力当真非常马可比,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又是几个转弯,我便连身后追兵的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我拽着缰绳却依旧不敢放松,直到跑着跑着,天空中又是‘轰隆——’一声。

    炸雷。

    夏日多雨,早就听说,这一带夏日雨水之充沛,远甚于其余地域,但是直到如今,才算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

    我在那农家借住的几日,时不时就要下场雨,或是毛毛细雨,或是倾盆大雨,但是总归是要下的。

    更惨的是,我两次逃亡,每次都要打雷下雨。

    如今我生怕这雨淋下来,旁的倒不要紧,但是顾君则——他身上,不知什么地方,还插着一支箭,再淋雨,伤口会发炎。

    后果不堪设想。

    心里愈发慌乱了。

    我根本不指望着有之前的好运气了,于是,跑着跑着,拐过几个岔路、数个弯,拐到一处草木繁茂之地后,我寻了个稍稍隐蔽的、地势高些的、又大一些的山洞,便停了马。

    此时,天空已经暗沉成了乌墨之色。

    我飞快地又打量检查,确定这山洞应是安全的,于是彻彻底底下;定了决心。

    我把顾君则带下马,扶到石壁处,如此才终于发现,那支箭射到了他的肩胛处,以至于他连墙壁都不能靠。

    “你……顾君则,你都伤成什么样子了,为什么还要给我挡箭?!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眼眶倏地就酸了,手忙脚乱地拽着他的衣裳给他瞧伤。

    孰知这厮惨白着一张脸,却是连眉头都不皱。

    看向我的时候,还眨了眨漂亮的长睫毛:

    “可是……我是公主的驸马,我要保护公主的。”

    他停了停,又扯起嘴角:

    “不妨事,这箭没伤到要害,力道不大,也没毒。”

    没伤到要害,力道不大,也没毒……

    我小心翼翼拽着他伤口旁的衣裳,看着他脊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开口的话却控制不住地凶了起来。

    “那又如何呢?”

    “你之前受了多少伤,自己心里没数吗?”

    他怎么这么糊涂呢。

    顾君则摇了摇头,随后却道:

    “这伤不妨事,处理一二,也便好了。”

    “但是……刚刚那一箭,如果射到的是公主,只怕……”

    我身子不由得一颤,低头看着他,却是说不出话来。

    顾君则扬起唇角冲我笑了笑:“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只是一支寻常的箭,上面连毒都没有染,此前在战场上,这种伤也算是寻常了。”

    ……毒?

    我心里一哆嗦。

    这箭上……真的没带着毒吗?

    我担心是顾君则没感觉出来,或者他感觉出来了,却没有如实和我讲——毕竟逞强欺瞒我的事,他也做了不少了。

    我看着他恨恨道:“念叨着毒做什么?你怎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你别乱动,我马上给你瞧伤。”

    顾君则略略前倾身子,却是低声念叨:“我没骗你,真的没有毒……”

    我动作飞快地剥开他的衣裳,碰到插着箭的地方,分外小心。

    顾君则一动不动的,一声也不吭。

    倒是我,害怕的手在抖,额头也出了一层虚汗。

    这些天,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面前这个男人,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

    外面阴天欲雨,天色太暗,我担心看不清楚伤了他,便从一旁捡了些树枝来,摸出火石来费劲地想要点火,可不知是火石发潮还是我太过心急了——来回数次才终于点着。

    顾君则在前面似笑非笑地瞧着我。

    这厮啊,难不成是在嘲笑我手忙脚乱的样子?

    我顾不得理他,赶忙借着火光,在他背后的伤口处封了几个穴道。

    “我要先把周围清干净,然后就取箭了——总归是要取的,但是现在没有麻药,可能会很疼……我封了穴,你再忍着点。”

    顾君则点了点头,又补上一句:“别担心,不妨事。”

    我伸手取了顾君则随身的短剑,在火里烧了烧,然后小心翼翼地,触及他的肩胛,除去箭矢旁边被撕裂的血肉……

    109我只娶公主呀

    我盯着他的伤口,不忍看,又不得不看。

    我看着自己手里执着的短剑来回游走,每用短剑刮一下他的伤口,我就觉得心里一颤,看着都觉得疼痛,不知不觉间,他一声不吭,我却硬生生出了一头的冷汗,眼圈也干干涩涩得疼。

    心疼,根本不忍心问他疼不疼。

    就这么一剑又一剑,一会儿过去,伤口四周清理得总算是差不多了,我垂眼看了看这柄染了血的短剑,随即搁在一旁,沉了口气,一手扶住顾君则的肩,一手扶住箭。

    “顾君则,我要取箭了。”

    顾君则点了点头。

    我便小心翼翼地将那箭矢向外取,第一次用力,箭矢向外动了些许,只觉得顾君则身形微微一震。

    ……很疼吧。

    我心里有了一瞬的酸疼。

    忽而后悔得很,为何自己从小习武学书,对于医术却是浅尝辄止,以至于如今关于取箭,我只知道最简单的、保命的法子,至于更加精湛的、也许能够痛苦小一些的方法,我全然不会。

    如若我会的话,顾君则便不必受这般罪了。

    可惜事到如今,后悔也全然无用了。

    我只得咬紧了牙关,继续、把这箭矢拽出来。

    顾君则依旧是一声不吭的、除了箭矢离开他身体的时候,他依旧是微微颤了一下。

    移开了箭矢,纵使原本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也封了穴位,却还是有鲜血渗出来,于是我手忙脚乱地又从一旁寻了东西来,给他包扎处理。

    半晌总算弄好了,我抬手给顾君则把衣裳拢上,手停留在他颈项旁,到底是过意不去:

    “我会的太少……弄疼你了。”

    孰知顾君则却只是道:“不妨事,没有多么疼的。”

    仿佛……云淡风轻的。

    我咬了咬唇角,从他身后绕过手臂去,却是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他额间是一层细密的、微凉的汗,如此……却还和我说‘没有多么疼’。

    我手臂一哆嗦,侧过脸去靠在他没有伤的一侧背上。

    难过的讲不出话来。

    我真对不起他。

    顾君则却是伸手攥住我的手。

    “没事,公主。”

    “公主已经做得很好了。”

    因为我成了这幅样子,这厮却还在安慰我。

    “若是寻常女子,恐怕就直接往外拽了,那我可吃不消,能娶公主,是微臣的福气。”

    “左右都要有些疼,多一点少一点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更何况,很多人,包括我也只会公主这种方法。”

    “所以,公主也不必总念叨着什么更好的方法了。”

    顾君则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戏谑之意。

    而我头脑一抽,直愣愣来了一句:“可是青萝呢?她不是跟着你在军中,留了好一阵子么?她应当就会别的法子吧。”

    却是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只可惜,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

    顾君则却是低声笑道:

    “她会不会我不知晓,但是,不论公主会不会,我都只娶公主呀。”

    我一愣,随后靠在他后背上,不知怎的便扬唇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又不受控制地砸落了下来。

    我真的很幸运了,能碰见他,嫁给他。

    从不会被他责怪,一直被他尽力地保护着、宠爱着。

    洞外响雷声阵阵,如今已是大雨滂沱,好在我起初看到这山洞,便仔细检查过——确定它地势偏高,不会流进水来。

    时不时地有闪电划过,撕裂漆黑的夜色,倏忽间一片煞白,而不论是惨白还是漆黑,山洞里这一团温暖的火,依旧飘摇地亮着。

    伤了一侧的肩胛,现在的顾君则,总算不能和我争着做饭了。

    而如今的饭也没什么可做的,总归不过是从包裹里取出我们在木屋中备好的东西,架在火上略微热一热。

    便简简单单地吃了一顿饭。

    山洞外面,方才的闪电和雷声,已经少了许多,却依旧是天色暗沉,雨吹风骤,看来这雨一时是不会小了,我二人大抵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待我收拾完包裹,打理好行囊,再打量洞外,听着声音,雨小了不少,但是洞口外黯淡依旧,被我拴在山洞里、接近洞口处的月牙,也只能看清一个黑黑的、高大的影子——应当是彻底入夜了吧。

    顾君则斜靠在一侧的墙壁上,半合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火光里落下飘忽的影子来。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顾君则便张开眼来瞧着我。

    “伤口如何了?”

    顾君则摇摇头:“不妨事。”

    不妨事。

    不妨事。

    不管什么时候,问多少遍,好像都只能得到这一个答案。

    或许我早就该明白,问他根本没用,要自己给他探出来才是。

    我瞥了他一眼,随后转眼过来:“若是难受便同我讲,再处理一遍伤口,你千万不要强忍着。”

    余光看见顾君则摇头:“当真无事。”

    我不得不转头又看了看他。

    顾君则便用他那对潋滟的凤眼看着我。

    于是我便又将头转过去,从一侧拽了个毯子给他:

    “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我守夜。”

    顾君则皱眉:“还是公主睡吧,我守夜。”

    我皱眉:“你是个病号,守什么夜?歇着吧。”

    顾君则愣了愣,随后似是妥协了几分,道:

    “那……不若我守前半夜,公主守后半夜吧。”

    可是我心里自有打算。

    我摇摇头道:“不成,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如何?”

    顾君则愣了愣看着我,尚未说出话来,我便道: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妥协了,你若还是不同意,即便你守夜,我也不睡。”

    总算看见这厮点了点头,随后歪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睡了。

    我给他掖了掖毯子,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如今他伤的不轻,我处理的手段简单仓促,加上外面的雨,使得这山洞里也微微发潮,我不知道他的伤口会不会发炎、连带着他发起烧来。

    只是如今仔仔细细地摸,和刚刚有些匆忙的摸,感觉却是一样的,什么都没摸出来。

    顾君则估计是在睡梦里知道我在摸他,这厮兀自用额头蹭了蹭我的手心。

    一副很乖的样子。

    却偏偏不肯乖乖地、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究竟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把手放下来。

    我何尝不懂顾君则的心思,他一直以来都想护着我,苦的累的他都担着,一点苦都不肯让我受。

    但也就是因此,我才愈发不敢告诉他我的武功回来了,而我越是不说,他便越是固执地护着我。

    左右不知对错。

    如今已经几乎听不见洞外的雨声了,雨大概是停了吧。

    我坐在原地盯着山洞外漆黑的一片天,心里反复算计。

    末了转头看了看门边的月牙,我抚了抚衣衫,动了身形。

    ——我还是出去一趟吧。

    110糊弄

    给顾君则寻些草药回来——

    不幸中的万幸,如今这时节,这些草药植物应当是生长着的,而这一带气候偏温润,草木丰茂,按照医书上的记载,应该不难寻到。

    当然,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我还能顺便也给月牙寻些马草,然后给我和顾君则也找些食物回来——今日的遭遇让我明白,这路上凶险之事当真不少,有的意外根本无法避免,日后行程只怕也要耽搁,还是多备些粮食为好。

    “公主,你要做什么?”

    孰知,我还没站起身,身后顾君则不知怎的便醒了,他抬手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转眼看向他,比了比他的后背:

    “这伤口有些深了,我虽说处理了,但总是不安心,今天天气又潮湿,这洞里的条件也没有那么好,我担心你的伤口发炎。”

    “所以……我想去找点草药。”

    孰知顾君则却摇头:

    “不行。”

    “外面这么黑,还有追兵,太危险。”

    我眯了眯眼睛:“你后背的伤口发炎就不危险?烧起来怎么办?”

    顾君则却坚定地摇摇头:“不用草药也发不了炎。”

    医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可能会发炎。

    我腾出另一只手来把他的手从我手臂上扒下来:

    “没事,我去去就回,你安心等着。”

    孰知顾君则却摇摇晃晃站起来,死死地挡住洞口。

    “不能去。”

    我抬手按上他没伤的肩膀,他便和我暗中较劲。

    可是我一加力道,这厮就软绵绵地任凭我摁下去了。

    却只见这厮长长的睫毛抖了抖,随后唇角扬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没什么力气……拦不住公主了。”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倏地一酸,却也是一软。

    堂堂杀神,因为我伤成这样子,以至于我都能轻轻巧巧地把他按下去,他却固执地、还想要保护我。

    不料我愣的这一瞬,他却又死死地钳住了我扶着他肩膀的手腕:

    “可是公主……”

    “那些追兵的手段太多,夜里山上猛兽也不少,太过危险,我不可能让你出去。”

    他钳着我手腕的力道极大,我的手腕恐怕已经红了。

    我一怔愣,便低头瞧着他。

    那对熟悉的凤眼也抬起来看着我,他的眸光里,不带半分松动妥协之意。

    我和他对峙了片刻,随后只得沉了口气,顺着他的意思坐下来。

    顾君则却是得逞了一般,毛绒绒地凑了过来,好像还想伸手抱住我。

    可是这厮……浑身是伤,从心口到手臂到腰间,到处都是,如今脊背上又添了一处,抱住我对他而说,恐怕太难也太疼了。

    心里一软,我抬手扶住他,让他侧枕在我膝上,又从一侧拽了毯子来给他盖上,环起手臂来抱着他。

    “那我不出去,你睡吧。”

    我放低了声音,凑近他道。

    “当真不出去?”

    我低下头去看着他,颔首道:“你枕在我膝上,我怎么出的去?”

    我说的面不改色,真是一个完美的糊弄。

    顾君则许是觉得这个解释颇为合理,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一呼一吸便均匀了起来。

    我微微闭了眼眸听着,只觉得如今自己抱着的这个男人,就连呼吸都是分外温柔的。

    不知不觉便已低头下去,用唇角轻轻巧巧蹭上他温热的后颈。

    顾君则身形微微停滞,睫毛颤了一颤,随后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继续睡了过去。

    我却还不打算睡。

    顾君则口口声声说不会发炎,我之前仅是怀疑,如今却是彻彻底底地不信——毕竟,他刚刚连同我抗衡的力气都没有,恐怕就是因为有些发烧。

    这一趟,我是一定要出去的。

    不过,要稍微等等,免得他再醒了,又拽着我不让我走。

    可是,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凑近他待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他在发烫,我心里愈发不安稳。

    半晌,总算鼓起勇气,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顾君则依旧睡着,没什么动静。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放下他,放轻声音打理了一下衣裳,决定出去把草药寻来。

    把武器都找齐带上了,我转头把当初从战场上捡的那副铁甲给顾君则披上,把山洞里最后一丁点火星也熄了,我狠狠沉了口气,举步出了山洞。

    平心而论,我身为长公主,自小长在楚长宫里,困难遇到过不少,生死关头也遭遇了不少,但是孤身在野外的夜晚,当真是头一次。

    山洞外,黑漆漆的一片,抬头能看到天空的星光,低头能看见些萤火,还有……偶尔一晃而过的、也许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我突然想起去年秋狩,那只吓住了诚王夫妇的兔子,当时我竟也被自己编的故事吓住,而当时……顾君则他在我身边;那时候不知怎的,他离我近些,沉稳着声音同我讲一句话,心里便安稳了。

    而如今,只有我一个人。

    看着那些晃来晃去的,我又想起来自己编造的故事,甚至在那个故事以外胡思乱想起来。

    这里会不会埋过什么人,是传说中的鬼火?

    或者说,这一带这么乱,这里会不会有冤死之人,他们……

    单是想想就觉得心里哆嗦,吓得我想要打道回府。

    也许回到顾君则身边靠着他,就不会害怕了吧。

    可是……他很可能会发烧,只有我能救他,我绝不能退缩。

    我咬了咬牙,回头大概记了一下地点,随后举起步子又往前走去。

    遥遥的听见一声狼嚎,还有不知名的动物的叫声,直叫人汗毛直立……

    我摸索着找到了一个草坡,点起微弱的火光来,低低地趴在地上寻找着。

    倒是运气不错,我寻的那几味草药,这里能寻到不少。

    我便把手里的布包打开,一手拿着顾君则的随身短刀刨,另一手拔出草药来往袋子里装。

    周围风声、狼嚎声依旧时不时传入耳中,让人毛骨悚然。

    我加紧了速度,拼命让自己不去关注这吓人的四周,全神贯注地找草药挖草药。

    谁知……

    倏忽间,风声骤紧!

    ‘沙沙’之声起,似是有人在快速地向这里靠近……

    111公主殿下,幸会

    我心里一哆嗦,手也是一抖,下意识地想收了东西准备起开。

    可是手边的东西太多,一时难以马上离开,于是……只是眨眼的功夫,一柄坚硬的东西,便抵在了我的后背上!

    隔着衣裳,我都能感觉到,那东西冰凉冰凉的!

    准确地说,那恐怕是一把刀!

    “公主殿下,幸会。”

    用刀刃比着我的人,不紧不慢地说着。

    这个声音……

    又是很熟悉!

    和之前的段忠平、袁末、高宁等人一样,都是曾经我认识的人。

    那八成也就是……父皇信任的人。

    可显然的,他们都已倒戈相向,投奔至皇叔麾下。

    突然就觉得,父皇为帝,真的很……失败。

    我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一点:“幸会。”

    “你的声音本宫很熟悉,看来是老熟人了。”

    身后人微微一滞,我能感觉到,他的刀在我的后背上也僵滞了一瞬。

    随后他的声音却不似此前那般轻松了,而是低沉着声音道:

    “公主,对不住了。”

    我一动不动,只是接下他的话:“如何就对不住了?”

    此人沉声道:“陛下于在下有知遇之恩,但如今,以社稷为重,在下不得不取公主性命!”

    我冷笑:“社稷为重?笑话!”

    “狼子野心,其心昭昭然!洛文初那奸贼一心谋逆,辅佐他便是所谓的‘社稷为重’?”

    身后人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不错,狼子野心,其心昭昭然!”

    “自摄政王、到顾君则何尝不是一心觊觎帝位,想要趁虚而入?公主选择帮助他,残害宗亲,谋害自家天下,与逆贼又有何异!”

    “相比之下,明王大人乃是匡扶洛家!而公主,则是为虎作伥!”

    我紧紧攥了拳头:

    “洛文初是匡扶洛家?!你听清楚了,若不是他暗动手脚,父皇母后如今又岂会被擒,朝廷又岂会动荡不安,又岂会有人想要趁虚而入?!”

    “算计信任自己的皇兄,谋害他的家人,惦记他的江山,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这就是你口中的‘匡扶洛家’!这种背信弃义的奸诈小人,根本不配当得天下!”

    比在我脊背上的刀一停,身后人的声音冷静了几分:

    “……公主此言是何意?”

    我狠狠沉了一口气,等着他把刀剑放下,转头过去。

    借着月光,面前人的模样格外熟悉!

    是当初那个伏在殿下,对着父皇三跪九叩、誓死效忠父皇的青年男子。

    “你是……徐文起!”

    此人皱了皱眉,倒也不否认,只是重复道:

    “公主方才那番话是何意?”

    我径直瞪着他:

    “就是我话里的意思。”

    “如若洛文初当真如你所言那般正气,前一阵子,是谁给我下了毒,又说我是‘重病’?又是谁害得二皇兄惨死异乡?如今贼寇未除,又是谁意图趁火打劫,派你们来铲除剿灭贼寇的军队?!”

    对面的徐文起皱起眉睫来。

    随后,他却是摇了摇头。

    “公主一面之词,且恕在下不敢轻信了。”

    我咬着牙看向他:“你不肯信,便是下定决心要同我为敌了。”

    徐文起皱了皱眉,随后点头道:“徐某忠于洛氏,还请公主恕罪!”

    洛氏,洛氏。

    我心间凛然凄怆。

    可是倏忽间,只见徐文起的长刀在月光下一闪,冷芒直晃人眼!

    杀气陡起,风声骤急!

    ‘当!’

    我飞快地提起自己手中原本用来挖草药的刀,飞起一刀直扫过去,硬生生地挡住了徐文起劈来的刀刃!

    徐文起似是一愣,随后却是加了力道,生生把我向后逼退,我咬着牙,随着他的力道后退几步,随后猛地一个偏头,硬生生躲过他径直向前的刀刃,翻手一刀直砍他后腰!

    徐文起一愣,猛地向前一扑,反手便是一刀横扫!

    他反应当真是快得很,只可惜,真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经过之前和高宁的对打,如今和他再打,我明显能感觉到,徐文起的力量、技巧和反应,都和高宁差了太多!

    我径直一个后仰,仰头的一瞬,只觉得徐文起的刀刃直接从我颈子上方划过!

    背后尽是冷汗,却是来不及惊吓,我咬紧牙关,猛地一个反手直接抬起长刀狠狠地击向徐文起的手腕!

    徐文起许是之前那一刀的力道太大,一时未能刹住,如今瞧见我直袭他手腕,大抵是自知躲闪不及,便直接扭刀迎击!

    而这正中我下怀——

    我猛地蓄了内力,以不小的力道直接击到徐文起的刀刃上!

    只听‘当’的一声,哪怕我早有准备,也是加了不少力道捏紧长刀,也感觉到了一种极强的震动!

    而徐文起仓促之下的转向迎击,更是落得连刀都被击飞出去,他踉跄着后退几步。

    我趁着他失了武器,陡然加了挥砍的速度,长刀挽了个花,映着月亮的冷光便向他直袭而去。

    徐文起显然是有些惊讶,但是匆忙之中依旧是尽力躲闪。

    直到我看准了时机,猛地飞起一脚,径直踹向他的膝盖——

    ‘噗通——’一声,徐文起径直跪在我面前。

    我反手起刀架在他的颈项旁。

    居高临下地睥睨于他。

    “你是当年父皇提拔的人。”

    “所以,虽说你拒绝过我,我也想要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徐文起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轻车熟路地伸出两根手指:

    “给你两条路,一则是归降于我,二则是死。”

    徐文起不吱声。

    我便继续道:

    “如果你归降于我,我总会告诉你,我之前所说的,都是对的。”

    “我会让你知道,你帮助洛文初,就是在为虎作伥,帮助伤害父皇的罪人,你就是忘恩负义之徒;跟着我,才是对的。”

    徐文起咬着牙依旧不吭声。

    我低头看着他,心下继续思量着。

    父皇此前说过,徐文起的功夫一般,但是计谋为上等。

    而如今我倒是懒得管什么计谋不计谋,我只想着,如果我能把他收入麾下,我就能顺利地引开明王的另一支追兵,这样下来,以后的返程就安全了。

    那么……

    如何能让他信?

    我思量了许久,继续道:

    “此前父皇同我讲,说你谋略甚佳,甚至问过我的意见,是否有意招你为驸马,我想这件事,父皇应当也问过你的意思吧?”

    112得寸进尺

    这件事情,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事到如今,提起来也是不妥当——

    当年父皇赏识徐文起,我虽不太情愿,但也没能细说什么所以然来,是最后发现徐文起自小定了亲事,即所谓‘娃娃亲’,父皇才遗憾作罢。

    徐文起许是不曾想到我说这茬,但还是点了点头。

    “事情没成,但我想你也能明白父皇的意思,他想让我嫁的事怎样的人?还有之前他留给我的如意,父皇是希望我能觅得如意郎君,这一点,徐大人应该想得明白吧?”

    徐文起犹豫了一瞬,随后又是点头。

    我冷笑:“徐文起,你不是谋略甚佳么?为何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呢?”

    “你便说,如若洛文初真的尊敬父皇,为何会趁着父皇被擒,安排我嫁给那老摄政王!”

    徐文起一怔。

    我咬着牙瞪了他许久,半晌收回目光来,晃了晃架在他颈项上的刀:“你决定吧,但是,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徐文起眉头依旧紧蹙,半晌,总算点了点头:

    “微臣……愿辅佐公主,永不背弃。”

    我笑。

    永不背弃。

    事已至此,我早已看清了这些人,口头上的‘永不背弃’,太容易被推翻、遗忘了。

    我翻手取了装着噬心丹的瓷瓶,取出一颗递到他嘴边。

    “永不背弃,就吃了它。”

    徐文起一怔:“这、这是……”

    我道:“噬心丹,当初父皇意识到朝中情况怪异失控,亲手交给我的。”

    “徐大人博闻强识,多余的,便不需我解释了吧。”

    徐文起的眉头又紧了几分,随后终于舒展开来,他一张口,把噬心丹吞下:“徐某愿辅佐公主,永不背弃。”

    好,这一次,我肯信他了。

    我反手收了刀,抬眼看向天边——还不到天亮的时候。

    我摆一摆手,示意徐文起可以站起来了。

    “你可带了纸笔?”

    徐文起颔首:“回公主的话,怀中应是有的。”

    我点头:“便好,你且将你知道的,你原本所在军队的营地都画下来,交给我吧。”

    徐文起点头,这里月光其实是明亮的,但是写画还是有些看不清楚,他便点了一小支火把,借了光飞快地画着。

    我继续道:

    “今晚的事,你应是有分寸的。回营地去之后,要小心谨慎,莫要被人瞧出端倪。”

    徐文起颔首:“微臣定当注意,请公主安心。”

    我道:“如若那些人肯听你的,你便试着引着他们往东边走一些,如果他们不肯听,也不必强求,安生留着便好。”

    徐文起又颔首。

    “日后若是有事,我自会寻你,其他时候,你按部就班即可,只是注意着,听到的事,都要记得清楚些,你可明白?”

    徐文起点头:“微臣明白。”

    说着,将画好的地图递给我。

    我垂眼大致一扫,倒也不得不承认,父皇当年说徐文起是个人才,当真是不错,在这幅简单的地图上,他的才华已然可见一斑。

    “便好,回去吧。”

    我看着地图,向他点了点头。

    徐文起颔首,便要行礼,我头脑一激灵,却是补了句:

    “且慢些。”

    “给我写几个治外伤的方子,然后,随我挖些草药、马草,摘些野果你再走吧。”

    两个人干活,当真比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忙活,要快得多。

    我回到山洞的时候,天边暗沉依旧,没有一丝亮光。

    徐文起虽然回去了,但是我不敢保证这一带没有别的追兵,于是,我摸索着走到山洞里头,才终于战战兢兢地点起火把来。

    热乎乎的火把,一瞬间便照亮了这个山洞。

    我把火把竖在一侧,急急地低头下去打量顾君则。

    只见他安安静静地靠在石壁上,洞外微弱的亮光斜斜落在他的面颊上。

    我蹲身下来,放轻了声音凑近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我不大会试额头,但是觉得他在发烫。

    ——还是先把药熬上吧。

    我凑到火把下面,仔仔细细地看着徐文起给我写的字条,然后从包裹里寻来东西,小心翼翼地掂了草药,取了水,先泡了一会子,趁着空当寻了一些稍稍干燥的树枝,勉强做了个架子,又点起另一堆火来,总算把药熬上了。

    要等不到半个时辰,药便能好。

    我便坐在一旁,一面看着顾君则,一面等着药。

    却是单是闻着这药的味道,就觉得苦。

    我的嗅觉没有骗我——等到时辰差不多,我取了药,自己先试了一小勺,可是这药一入口,就苦得我、控制不住地、脸变了形。

    不过,时候倒是够了。

    于是我暗戳戳算计着——

    不如趁着他没醒,给他灌下去。

    这样子,他也就在意不着苦不苦的了。

    我当真是这样做的。

    半晌总算忙活完了,能歇口气,我把顾君则的脑袋又放回膝上,然后懒洋洋地往石壁上一靠。

    有点累,但是我既不肯叫醒顾君则,也不能睡。

    四下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于是我瞟了半天,忍不住低头打量起顾君则来。

    先是伸手摸上他的额头,感觉温度在下降,心里便松了几分。

    谁知随后鬼使神差一般,手刚刚离开他的额头,就忍不住反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说起来,这么久了,从一开始相处到如今,大概始终没变的一点就是,我始终、都莫名其妙地想摸他的脸。

    俊美,轮廓分明,并且手感顶好顶好的。

    于是我想着,他的烧快退了,我不如趁着他没醒,多揉一会儿他的脸——毕竟等他醒了,我可就不好意思摸了。

    他这脸也是神奇,摸着摸着,我就不觉得那么困了。

    倒是愈发贪心了,得寸进尺地想多碰碰他。

    眼光溜了溜,又瞧上他的下颌和颈子了,我初见他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这两处,当时就欢喜得紧——他下颌的弧度颇为完美,硬朗漂亮得紧,修长的颈子如白玉,中间凸起的喉结微微颤动着,便惹得人想凑上前去。

    我的心思四处游荡,愈发过分了,半晌,想着总归四下也无人,顾君则又没醒,不如……

    113心闲手闲

    心闲手闲,这个词形容我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趁着顾君则还没醒,我玩了玩他的下巴,摸了摸他的颈子和锁骨,又暗戳戳地把手探下去,戳了戳他开着的衣襟里的小半个胸膛。

    手感颇好,手感颇好。

    感觉就和摸猫一样停不下来。

    困倦之意倏忽间就全溜走了,我专心致志地低头玩了起来。

    ——直到听到耳畔低低一声哼笑声,我一个激灵,硬生生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

    可惜手却被半路抓住,一只修长的手拽着我的手,径直扣到他滚烫滚烫的心口。

    可是,丢人的,这等时刻,除了尴尬以外,我竟然还颇为没出息地——觉得这厮的手,骨节分明真是好看,后悔刚刚没有趁机摸一摸。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我就在脑海里,很不友好地给自己‘加’了一个很不文雅的形容——狗改不了吃屎。

    “拿开做什么?”

    顾君则半张着眼眸,长睫毛颤了颤,嘴角噙起一抹笑意来。

    墨色的凤眼里隐隐带着戏谑之意。

    做这等事被抓了现行,当真是尴尬到了极点,可是我洛伏波从来都是一个厚脸皮的人——

    “刚刚你有些烧,我是试试温度。”

    我面不改色道。

    顾君则似是怔愣了一瞬,随后他的目光不知往那里一瞥,又飞快地转回来,看向我,可此时他的目光里,有了几分我看不懂的东西。

    仿佛是潜涌的暗渊,让我心里打起鼓来。

    ……他是想到了什么、或是猜到了什么吗?

    头脑里钻出太多念头,一时间我发起愣来。

    倏忽间却只觉得温热的大手触上我的面颊。

    我回神一低头,却见顾君则唇角笑意更甚方才。

    “微臣一早就迷糊着,有些清醒了,许是公主给微臣探温度太过用心,不曾发现。”

    他微微停了一停,长睫毛一抖,面颊上漾起愈发惑人的笑,声音低低哑哑更是撩人:

    “微臣……多谢公主挂心。”

    他说得格外自然,恰恰还是顺着我的话讲的,却显然是在调笑,暗中地告知我,我刚刚对他动手动脚的时候,他醒了。

    ——希望他知道的仅仅是这件事,我暗自松了口气。

    但是放松的同时也有几分窘迫之意,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心里又有一股力量在提醒我,不能怂。

    于是我看向他,挑了挑眉睫:“本宫可就你这一个驸马,自然要多加关照了。”

    人不要脸则无敌。

    我这句话说出来,顾君则竟是愣了一瞬,随后他唇角一勾,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他的大手温热修长,碰着我的头发,我便觉得心下安稳又舒坦。

    半晌他终于又开口:

    “那便按照之前说好的,接下来,我守着,公主歇歇吧。”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烫了。

    既然如此,我睡一会儿也好,免得白天犯困,留他一个病号应付这么危险的环境,于是我不再和他争执谁守着。

    顾君则便直起身子来,格外自然地一抬手臂,把我团到他怀里去。

    “睡吧。”

    我冷不丁被他抱住,身子陡然一凛。

    顾君则却是缓缓抚过我的额头:“别担心,睡吧。”

    他手心的温度……好暖。

    原本就潜伏在身体里的困乏之意便侵袭而来,加上他怀里不仅舒服,温度也刚刚好,不一会儿的功夫我便犯起了迷糊。

    隐隐约约地,好像有人用手小心翼翼地打理着我的头发。

    我听见他低声念叨着。

    “傻丫头,弄了一身草叶,刚刚还是瞒着我跑出去了。”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

    心里却突然又念叨起来自己的顾虑。

    刚刚那一瞬间,顾君则的目光我看不懂,他想的真的只是我跑出去的事吗?还是猜透了更多东西?

    我是胆怯的,是患得患失的。

    或者说,现如今我拥有的太少了,其中最多最触手可及的,就是顾君则待我的好,所以我担心他知道一切后不欢喜我了,如今这种畏惧和纠结越来越厉害了。

    ——所以,还是继续瞒着他吧,关于追兵营地的事情,明早是要告诉他的,但是,还是寻一个合适的理由吧。

    比如……

    就说我是碰见一个念旧情的军中将领,他为了保我性命,给了我这张图。

    我便一面犯困,一面心如乱麻地算计着。

    头脑最后腾出一点力气,是在想着,我一定要闭紧了嘴巴,千万不能迷迷糊糊地把念头嘀咕出去。

    顾君则的手依旧缓缓地抚弄着我的头发。

    其实从小到大,除了母后的疼爱,我并不欢喜旁人触碰我。

    但是如今,莫名其妙地并不排斥他。

    甚至还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形,往他怀里又凑紧了些,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结实的胸膛,舒服得紧。

    顾君则的身形似是停滞了一瞬,随后听见他低低哼笑一声,随后温热的大手便覆上我的额头。

    好暖和……

    这些流亡在外的日子,对我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充实。

    以至于每次睡觉,醒来时我都觉得自己还没有睡够。

    比如今天早晨。

    我醒的时候顾君则已经利索地打理好了一切,招呼着我去吃饭了,可是我不管是收拾、吃饭、把昨晚徐文起画的地图给顾君则,还是之后的打理好东西上马,一种浓重的困倦之意都包裹着我。

    以至于,等我上了马,偏偏他怀里牢靠又暖和,和着今天雨过天晴刚刚好的风,更是舒服得紧了,不知什么时候,我便靠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被顾君则盖了件外套挡风,月牙被拴在一旁,悠哉悠哉地低头吃着草,却不见顾君则的人影。

    我猛地一激灵,霎时间刚刚睡醒的迷蒙感便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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