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2)
    着我,裂开嘴哈哈大笑:
    “我还说是谁,没想到是长公主殿下啊。”
    “看来明王爷猜的还真有几分准,此前王爷说,有一成的可能,公主会来到此处。”
    我回给他一个微笑:“高副将,许久未见。”
    “记得上一次见阁下,还是父皇把阁下封为忠勇将的时候……”
    我一字一句说着,只当没听见他说‘明王’的种种,而是暗自盼望着套个近乎能让他想起之前父皇对他的礼遇。
    孰知高宁笑了笑,却道:“可不是,这一晃许多年了。”
    我看向他微微挑眉:“许多年过去,不知‘忠勇’二字可还依旧?”
    高宁眯起眼眸:“自然当得,末将如今兢兢业业,不就是为了洛家的江山?为朝廷排除异姓不轨之人。”
    “倒是不知,公主这‘孝懿长公主’五字,可还当得?”
    我咬了牙看向他:“这是自然。”
    高宁微笑:“那便请公主解释一二,这屋中可还有别人?若是有,那是何人!”
    我心里一晃。
    暗自攥了拳,我看向他,一字一句道:“高副将,你自诩忠勇,便应当知道,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小副将来命令长公主!”
    高宁微微一愣,随后却回过神,面上起了几分嘲讽的微笑:
    “不错,不错。”
    “只是公主殿下,您的梦未免也太长了吧?”
    “您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而不是被困在宫中、无依无靠的阶下囚?”
    “您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武功卓绝,而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他说得分外嚣张。
    我听着,心下却暗自有了算计……
    没错,如果正面硬碰硬,我的胜算近乎于零。
    可是,如果能够换一种方法,玩阴的呢?
    比如……
    让他轻敌。
    让他认为我武功全无,如今不过是强撑着和他斗!
    然后趁机引他入陷阱,抓紧时机,一击必杀!
    这是摆在我面前的、唯一的出路。
    心里在哆嗦,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赌一把——因为,现在不仅仅是我自己,顾君则,他就在我身后。
    我昂起头看向他:“高副将,还是那句话,你只是一介小小副将,不过是皇家的奴才,轮不到你来说本宫!”
    高宁哈哈大笑,由高向低睥睨于我:
    “拔毛的凤凰不如鸡,公主,这话你可听说过?”
    “虎落平阳被犬欺,公主,这话你可听说过?”
    “想清楚了,公主,你可千万想清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让开,你好过,我也不麻烦。”
    我咬紧了牙关。
    如今雨势虽小,但全无停歇之意,天空暗沉沉的,空气里一派燥热之感,唯有一丝丝的细雨落在面颊上时,才有些许凉意。
    “休想。”
    “想要进屋,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垂下眸子去看向手中的长刀,然后缓缓地把刀拖到面前,双手执着刀柄将刀抬起来比着他。
    高宁那一对绿豆大的眼睛看了看我,随后笑容里面的嘲讽之意更甚:“哦,不错?可是……你单手撑得住吗?”
    我狠狠一眼瞪回去:“自然可以。”
    说着缓缓地把左手撤下去。
    右手执着刀柄,晃了一下,随后稳住,继续比着他。
    高宁的嘴角扬起微笑来,却是抬起手在刀刃上一弹——
    我完全未设防备,只觉得一股力量袭来,长刀不受控制地向后撇去,而我整个人也被带得一个趔趄。
    踉跄几步出去,我再次攥紧刀柄,抬起来比着他。
    高宁猖獗大笑,抬手指着我:
    “公主,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没点数吗?”
    “连我一根手指的力道都比不过,还想和我一较高低?你觉得有可比性吗?”
    096扮猪吃老虎
    高宁面上笑意张狂,却忽而一停,反倒是皱了皱眉,看向我,眸光深深又道:“还是说,这是你的缓兵之计……你在拖延时间?哼,在等他醒了救你吗?”
    说着,他的目光往后方的矮屋溜去。
    我心中暗自发笑。
    猜出来是计谋,却没猜对具体是什么计谋。
    看来这个赌,我很可能能赢……
    只是,关于他这番话,我不敢将计就计。
    因为……如果我暗示高宁我的确是想等着顾君则醒来救我,他很有可能现在就硬闯入屋中对顾君则不利。
    他硬闯,我是挡不住的,而顾君则伤得那般重,基本不可能醒过来,就算醒了,也无法同高宁抗衡。
    所以……
    我拖着长刀向前几步去,抬头看着高宁,一字一句:
    “阁下未免太看不起本宫了。”
    “我洛氏之人,杀敌取胜,愿赌服输,何时要假他人之手!”
    高宁哈哈大笑:
    “不要假他人之手?公主殿下,您瞧瞧您这手臂,还没有刀柄粗哩,您让我如何相信,您不打算借助他的力量?”
    一口一个‘您’,却全是轻视和嘲讽之意。
    我沉了口气:“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高宁向着一比手:“离此处远些,你我再‘一战’。”
    他说的很明确,语气却很是谨慎,显然是颇为忌惮顾君则,担心他插手进来。
    不过,他这个说法,我倒是同意。
    毕竟,这屋子摇摇欲坠,恐怕也经不起打斗了。
    走得远些,碰不着这屋子,如果到时候我赢了他,在这雨天里,还能有个地方住。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走。
    高宁看了看我,随后谨慎地盯着我、和我身后的屋子,一步一步倒退出了这小院子。
    我便也如约,随着他出了院子。
    直到高宁停下步子来,抽出长刀来抬手一比:“在下让公主一招。”
    “公主,请。”
    我咬了牙,紧紧攥着那柄长刀。
    却并不使出全力来,只是装作刚刚学习武功,拿刀还吃力的样子,举起刀来冲着他劈了过去。
    高宁一眯眼睛,轻轻松松一刀回砍。
    我只觉得手上一震,随后整个人便被击向后方!
    眼看着高宁反手又是一刀劈了过来,我赶忙一歪身子躲过,孰知这一歪便是一个趔趄,后退几步,惨兮兮地跌在了地上。
    屁股摔得生疼。
    那边,高宁哈哈大笑。
    “如三岁小儿桌前以箸击碗,公主,这次你躲过去了,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我不理会他,手臂撑地想要站起来。
    不料右手往地面一摸,却只觉得一空……
    我赶忙用手肘往回一撇,又撑在了硬实的地面上。
    心下却暗暗想着……
    我身后的地面下面没有东西,是什么?
    缓了一瞬,我又站起来,对面的高宁正冲着我勾手指。
    我咬咬牙便又举刀冲上前去。
    只听‘当’的一声,高宁挥刀一挡,知道自己身后可能有个坑,这一次我稳住了身子,反身一侧躲开他回袭的刀。
    高宁回手又是一记横扫,我赶忙一蹲,一腿顺带着横扫出去。
    高宁似是愣了一瞬,随后倒也是飞快地跃起躲过。
    我趁机赶忙后退几步,比起刀剑来呈守卫状。
    高宁稳稳落在地上,看着我,眸子里冷光乍现:
    “哼,倒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废物。”
    “只可惜,终究是半瓶子晃荡,和我斗,不过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
    他的话语格外猖狂。
    可我听着他‘自投罗网’四个字,头脑却突然一个激灵。
    ——刚刚我身后,是不是就是一处陷阱?
    我突然想起来,狐狸此前和我念叨的时候交代过,说这些偏僻地方,有些人家为了防猛兽,会在自己家门前设陷阱。
    而那个位置,现在恰恰好就在高宁身后!
    如果我能引着他掉进那个坑里,情况对我而言,就有利多了!
    我一咬牙,不等他打过来,举起刀,向着他又斩了过去!
    高宁皱起眉头,随后却也不犹豫,挥刀便是一击。
    我反手又劈,他便再挡。
    如此‘当、当、当’数下,这个男人力道不小,我只觉得手臂发麻。
    眼看着他一刀斜劈过来,我一侧身子躲开,翻刀上挑!
    高宁挥刀便从上面压住我的刀刃,两柄刀相交,发出‘呲——’的一声。
    手臂的酸麻之感更甚,却不能放松招架。
    我知道拼力气比不过他,于是趁机回身,蓄了力气,一脚直冲着他腹间踹去!
    ‘砰——’的一声,这一脚踹得结结实实。
    高宁向后猛地趔趄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却是抬手捂住肚腹。
    他许是不曾料到我能做到如此,狼狈趔趄着,瞪大了眼睛看向我,眸子里尽是惊异之色。
    我却无意停歇,翻手回刀紧追而上!
    ‘当!’两柄长刀再度碰撞。
    只是这一次,手臂的酥麻之感远不如之前,看来是高宁受了伤,气力不足。
    ——所以,不能等他恢复过来。
    我一咬牙,哪怕手臂疼得仿佛要断掉,也毫不留情地一刀一刀砍向高宁。
    而高宁虽说气力有损,但也只是无暇反击,他依旧能把我的攻击悉数接下。
    “只想着自己气力比不及男子,为何不想想自己的优势!”
    “你可以更灵活,动作可以更快!还有,多用你的腿脚!”
    当年师父一声声的教诲在脑海里回荡着。
    眼看着高宁略略回过力气,横刀一砍,我一咬牙,脚在地面狠踏借力,跃起躲开他的刀刃,同时飞起一脚,蓄了力直袭他的颈项!
    高宁微微一愣,倒是反应快,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砰——’
    我的腿狠狠扫倒了他的手臂上,高宁整个人向侧边一栽歪,却是动作格外快,反手便钳制住我的脚踝!
    没有着力点,腿脚收不回来!
    眼看着就要被他倒提起来!我一咬牙,另一条腿猛地抬起又蹬向他!
    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一片模糊,四周倒转。
    我下意识地稳了身形,却依旧没能在地上站稳,踉跄后退几步,狠狠跌坐在地,半晌头脑才清醒过来。
    ——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被他整个人甩过来了!
    097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浑身上下要散架一般地疼,我一边支起手臂想站起来,一边咬牙看向对面的高宁。
    ——这个空当,他居然没有打过来。
    不远处,高宁的一只手已经肿大发青,半个颈子也显出淤青之色整个人摇摇晃晃——显然是挨了我那一脚的结果,他虽然用手挡住了颈项,但是终究有些迟,加上颈项又是要害所在,所以,也许现在他的情况还不及我?!
    我狠狠沉下一口气,摇晃着又站了起来。
    如果说此前我曾经把脚步装得有些吃力踉跄,如今就真的变成了吃力不已。
    虽说没受什么重伤,但是狠狠地跌了这几跤,又和他打了这般久,气力早已不足了。
    ——我必须要速战速决,早点结束战斗,如果拖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我举着刀又冲着高宁砍了过去。
    目标却不是砍中他,而是——逼退他!
    高宁的身后,应该就是那处陷阱!
    ‘当——!’
    我几乎用出满身的力气,向着高宁狠狠一刀。
    高宁似是还没有从刚刚的击打中回过神来,举刀接下这一刀,随后竟是后退了半步——
    正合我意!
    我乘胜追击一般地又牟足了力气劈砍出去。
    孰知事情未能如我所愿,高宁毕竟是在战场上摸滚爬打这般久的人,竟是回过神来,接下我的进攻,比刚刚从容了不少!
    我心里一晃,可倏忽间他竟已一刀回砍过来!
    眼看着那寒光逼近到眼前,我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举刀抵挡。
    不了他这一击力道不小,竟是生生将我击退,踉跄数步!
    我勉强稳住身形,再也控制不住地、累得喘气发抖。
    快要没有力气了。
    这些年没有武功,闲散过来,以至于原本就不佳的气力内力,愈发弱势。
    手里的长刀仿佛有千斤重。
    而不远处的高宁,虽然有些狼狈和乏力,但是步子扎实平稳地向我逼近……
    “可笑,想要扮猪吃老虎?”
    “公主武功尚在,的确出乎在下的意料。”
    “只可惜,公主太过自信了,如今的程度,虽不至于为废人,但是想要同我抗衡,未免也太天真了。”
    “公主,扮猪吃老虎,无论如何,都不是一只兔子能做到的。”
    我咬紧牙关低下头去。
    打算假装没有武功,让他轻敌进而战胜他,还是失败了吗?
    硬拼是拼不过了,那么……我要放弃吗?
    高宁还在冷笑地说着什么,而我头脑发蒙,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能听出他话语中浓浓的得意和嘲讽之意。
    身上力气寥寥,我不自觉地已经开始盘算,如果我放弃了……
    我肯定会被他斩于刀下,然后……屋子里的顾君则,肯定也会被高宁杀掉。
    高宁会拿着我二人的首级向皇叔邀功,然后,皇叔给我二人加以谋逆的罪名,顺便名正言顺地登及帝位!
    这一切明明没有发生,可是却像真的发生了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画面,挥之不去!
    我攥紧了拳头。
    却忽而听见高宁提高了声音又是冷笑:
    “另外,久经沙场,‘扮猪吃老虎’这招,我顶多吃个开头,不要妄图以此打败我!”
    我一愣,抬起头来,皱起眉头看向他。
    高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意狰狞,许是看见我神色里依旧有几分倔强之意,他眯了眯眼眸又补上一句:
    “哦?现在开始困兽犹斗了?”
    “还是说……”
    高宁把目光转向了一侧的房屋。
    他的面色突然沉重了几分,看向我,面有厉色:“说!你是不是在等他!”
    “高宁!不许你过去!”
    “要动他,就先杀了我!”
    我咬紧牙关攥住长刀,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却是没站起来,就往前挪去,挡在高宁和门之间。
    高宁面色一凛,忽的抬起长刀冲我劈斩而来!
    眼前刀光一闪,我赶忙抬刀抵挡,却是被硬生生震出数丈!
    而高宁见我被震出去,许久没爬起来,大概是觉得我动弹不得也逃不掉了,他扫了我一眼,便匆忙往门里赶去……
    我咬紧牙关蓄起了力,提刀疾步而前,一刀横扫直袭他的右侧颈项!
    高宁一惊,似是下意识地向左侧躲去。
    如此正和我意。
    ——我回腿,狠狠一脚扫在刚刚已经重伤的、他的左手臂上。
    “唔呃!”
    只听高宁一声呻吟,他整个人猛地一震,却依旧右手提刀,回身向我打来。
    我猛地一踏地面,飞跃而起,翻身直袭他的后背!
    高宁大抵是因为左臂受了重创,反应迟缓,他似是有躲,但是没能完全躲开,被我蓄了力的一掌搡得向前踉跄数步。
    我咬着牙,落地之后勉强稳了身形,却见高宁喘着气摇摇晃晃也转过身来了!
    没有时间了!
    我一咬牙,飞起一腿直踹他腰间!
    高宁只有一只手臂,脚步还踉跄得很,勉强招架,连连后退。
    我知道,他是想要故伎重演——趁着和我对打积蓄力量,然后再陡然发力!
    所以——
    我加快了进攻的速度,生生将他逼出门口。
    高宁面色陡然生厉,这一刀猛地斩向我,我都能听到长刀落下的乎乎风声!
    这一刀,我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接下!
    ‘轰——!’
    这一瞬间,刀刃的冷光陡然消失,伴随着的是物体砸落在地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高宁的惨叫声。
    我只觉得浑身陡然无力,撑着刀缓缓坐下。
    面前……
    是我最开始发现的,那一处门口的陷阱。
    如今,高宁便落了进去,而陷阱上面的网,也恰恰好落了下去,正好严严实实地罩住了他。
    “你……你……”
    高宁在下面叫嚣着,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的。
    我看见他气得青紫的脸,突然觉得心下得意得可以忘记浑身的疼和累。
    我挑了挑眉睫,勾起唇角来,缓声道:
    “怎么,高副将,你不是说,你不怕‘扮猪吃老虎’这一套?”
    “现在看来,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高副将——你的脸疼不疼?”
    ——不错,刚刚接他那一刀被生生震飞,我没有用全部力量。
    之前站不起来,也是假的!
    这就是另一场——‘扮猪吃老虎’。
    098给你两条路
    我等的就是高宁认为我无力反抗,对我放松警惕,我便可以趁机攻击他重伤的左侧,然后趁机把他逼到陷阱处!
    ——这是在高宁得意洋洋地跟我说“‘扮猪吃老虎’这招,我顶多吃个开头,不要妄图以此打败我!”时,我脑海里突然出现的计策。
    当时别无他法,唯有孤注一掷,却是侥幸赌赢了。
    高宁在陷阱中、网罗下动弹不得,只是瞪着眼瞧我。
    我抬眼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跟着他,便索性又凑近了那个陷阱。
    “事已至此,我便给你两条路。”
    高宁皱眉看着我。
    我冲着他摆出两个手指,不紧不慢道:
    “其一,吞下噬心丹,从此潜伏在明王那里,给我卖命。”
    高宁没有动弹。
    我眯起眼眸看向他,继续道:“其二,死。”
    高宁身子一震,却是依旧没有表态。
    但是我大抵能看出来,这个人怕死。
    我笑了笑,看着他继续道:“不过,很抱歉,和你斗了半天,我没什么力气了,估计不能给你个痛快。”
    “你要是选择第二条路,我就只能先用刀砍砍你试试,实在砍不死,我就从上面用土把这个坑填了,送你上路。”
    高宁的眼睛瞬间瞪大,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不错,我跟他说的死法,相当于凌迟加活埋,肯定很不好受。
    “你这是对我的侮辱!”
    我冷笑:“侮辱?那你之前,又对我侮辱了多少句?”
    高宁一愣。
    我咬着牙继续道:“我现在留你一命,是因为我想起当年父皇格外赏识你,他甚至当着母后和我的面夸赞你,想要让你教授皇子武艺!”
    “可你呢?父皇被明王陷害,你却投靠明王,还大言不惭,得意洋洋,连父皇的唯一子嗣都不肯放过!高宁,你这难道不是对父皇心意的轻视和侮辱?你可配得上父皇当年频频夸赞的‘忠勇’?!”
    高宁身子一震:“公主的意思是……当初陛下有意提拔于我?”
    “不、不可能……他明明是看不起我的身世,所以、所以哪怕我不比袁末差,他信任的也是袁末,我也永远要被压上一头!”
    我冷笑:“愚蠢!父皇何曾看不起你?是你看不起你自己!”
    “你立功之后,他当堂夸你‘忠勇’,夸你武功卓绝,想必你自己也有印象!他若瞧不起你,怎么可能如此夸你!”
    “父皇当年的确顾及你是罪臣之后,但是他根本没有轻视你,他只是担心贸然提拔你会为人诟病,于是便先将你安插在袁末手下,等你立功方可名正言顺!这一切是我亲耳听见的!”
    “而你呢?”
    “高宁,你瞧瞧你自己都做了什么?”
    高宁一愣。
    我攥了拳,执起刀狠狠插入地面。
    “父皇同我讲过,要珍视有才能之人。”
    “所以……如今我给你留第一条路。”
    “我的耐心有限,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你拒绝,我就送你上路,让你去陪着袁末和段忠平!”
    高宁瞪大了眼睛:“什么,他们两个……是你杀的?”
    我扯起嘴角冷笑:“不错,是我。”
    “再来一个你,你们三个人,我就凑齐了。”
    高宁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我能感觉到,他在犹豫。
    可是……
    顾君则还在榻上等着我喂药,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他犹豫。
    “快点说,不然,我就当你选择第二个。”
    我抬手覆上刚刚松开的刀柄。
    “等一下!”
    “我……我选第一个!”
    “末将愿为公主殿下效犬马之劳!”
    高宁忽而叫到。
    我从袖间摸出一个褐色的瓷瓶,眯起眼眸看着他:
    “选择第一条路,可就不能回头了。”
    “三年三易主,你必须吞下噬心丹,否则——我不敢信你。”
    高宁一愣,犹豫了一下,随后点头:“好。”
    “末将的确是贪生怕死,但是事到如今,也是因为对陛下和公主心有愧意,如今公主不敢信,末将也自当吞下丹药,以表忠心。”
    噬心丹是何物?
    这大抵是整个南楚国都知道的神奇蛊药。
    传说其独为皇室所有、为皇室所用,以操纵人心。
    服药者一旦背叛,施药之人即可让其生不如死,甚至丢掉性命。
    我看着高宁点了点头,随后从瓷瓶中取出一颗,和了自己血,我从陷阱边一跃而下,将这药丸径直递到高宁嘴边。
    高宁倒是不再犹豫,直接张口吞下。
    我点了点头,心里略略安稳,寻到束缚着他的网罗一角,给他把这大网解开。
    高宁狼狈地很,总算和我一起出了陷阱。
    但也勉强算是知礼,出来便向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以表效忠之意。
    我点点头,倒也容许他先把受伤手臂的穴封上,再行交代之事。
    “公主,接下来如何打算?”
    高宁大致处理完了左臂,行礼问我道。
    我皱了皱眉:“你可知,边疆贼寇的暴乱,是真正的暴乱,还是明王指使的?”
    高宁道:“明王密令,让我等铲除顾君则后,平定暴乱,因此这暴乱应当是真正的暴乱。”
    我点一点头:“如此,等你回去,别人问你的左臂,你便说是为贼寇所伤,关于我的武功,还有此前袁末、段忠平二人的事,一个字都不要告知他人。那二人死了,你在军中便是大头了,等你回去,便不要让人往这边来了。”
    高宁颔首称是,随后却道:
    “公主,末将可以保证归去之后召回人手,不往这边来,但是……并不代表这边便是安全的。”
    我皱起眉头。
    高宁便道:
    “公主,据末将所知,明王还派了另一支队伍,由侯勇带兵,人数不多,却也堪称精悍。”
    我心下暗惊,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袁末带兵而来,是皇叔亲口告诉我的——可是他怎么可能把招数都对我合盘说出?
    我颔首:“明白了。”
    高宁便问:“不若末将回去,派人来照顾公主……”
    我摇头:“如今人们求利心切,一旦你派的人有异心,谁都活不了。”
    “等你回去便和那队的人商议一二,说这边贼寇众多,应付乏力,如今主力耗损,应当向远处避一避积蓄力量,把他们往远处引便是。”
    高宁颔首:“如此,便请公主千万小心。”
    099噬心丹之用
    我向他点了点头。
    心下倒也暗暗称赞,父皇当年所言当真不错,这高宁是个人才,即便不说他的武艺,就看他这心思之细腻周全,也让我赞叹。
    我思量间,高宁却又问道:
    “公主,那此事是否要同顾公子的人说明?”
    我一愣,心下犹豫一二,摇头:“暂且不必,避免正面交锋便是。”
    高宁微微一愣,随后他点头,却是皱起眉头:
    “是,只是不知公主的计划是……”
    我的计划?
    我说不出自己有什么计划。
    唯一明确的,是如今我要带着顾君则离开这里,长远些,我要救出父皇母后,推翻皇叔。
    其他的……心里隐隐有些愿想和不甘,但我说不出来。
    许是看见我沉默皱眉,高宁忙道:
    “末将冒昧,请公主恕罪。”
    我方把眉头舒展开,点了点头:
    “具体的,不曾想好,但是明王设计谋害我父皇母后,又狼子野心算计江山,我定然不会让他得逞。父皇母后,我也一定要让他们安然无恙地归来。”
    高宁闻言颔首:“末将明白。”
    “你且回去吧,便按兵不动,如若可以,便以贼寇肆虐,两位将帅折损为由,向明王申请退兵。”
    高宁皱眉:“公主,如若……明王不允?”
    我看向他:“明王也是懂兵法之人,八成会应允。”
    “如若不允,你便将段忠平、袁末战死之事告知军中,军心自会涣散,届时做做样子,也就能还朝了。”
    “如若担心明王问起,你便提前择几个袁末的亲信当替罪羊,说是你本有意隐瞒,是他们走漏了消息。”
    高宁颔首,随后却道:
    “公主,只是如此一来,以后明王定然不会重用末将,末将也很难帮上公主许多了。”
    我笑:“不会。”
    “你且算算,老摄政王薨逝,洪将军为明王所杀,如今段忠平、袁末亦死,顾君则虽为战神,但明王一心铲除,不敢重用。”
    “不算这些人,朝中还有几人堪当重任?再算上边疆守军不能轻易调动,这都城之中,便只有不出三人,其中一人便是你。”
    高宁睁大了眼睛看向我。
    “而这三人之中,你最为能干,以往战绩最能服人,于明王而言,你的身世又极为合理。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会想要拉拢你,重用你。”
    “所以,你只需要把心放在肚子里,万事谨慎为上。”
    高宁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去他身边好好留着吧,等我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联系你。”
    我停了停,随后又补上一句:
    “我来这里的时候,听见衡州的人讲,袁末的军队过去,百姓动乱,受了不少苦楚,你回去的时候要整肃军纪,不可伤害百姓,如此,一则日后你不至于在此处为人诟病,二则一来一去,你不输袁末,应得提拔更是众望所归。”
    高宁摇摇晃晃地骑上马走了,我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拐角,沉了口气看向自己手里的小罐子。
    传说中的‘噬心丹’。
    关于它的传说,一直都有,世人也都知晓。
    而我手里的这一小罐,也的的确确是传说中的‘噬心丹’,是父皇当初意识到朝中局势变化时,交给我让我用来自保的东西。
    只可惜,当初父皇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噬心丹’的毒,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这丹药根本不能毒人,只能用时不时的、无法被寻常医者瞧出来的痛楚来唬人。
    我当时嗤笑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毒药,父皇便告诉我,许多年前,苍鹭玉氏插手战事,本意是协助守卫北国,最终却随着北国军队侵略了南国,最终北国占领南国,操纵南国望族以控制南国。
    玉氏先祖看着南国战火纷飞,深知自己也是造成这一切的一份子,于心不安,便给南国存留的那一门望族留了一份药,助他们聚集人心。
    玉氏先祖不忍再伤人性命,于是这份药,实际上并不会伤人性命。
    ——正是这‘噬心丹’。
    而当初在深宫中悠游自在的我,大概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真的会用我嗤笑的、唬人的丹药,去做唬人的事。
    双腿似有千斤重,我缓了一会儿总算勉强回了些力气,拖着身体往屋中走去。
    那汤药被我留在锅里,盖得严实,加上如今是夏日,盛出来还是温热的。
    我便端着这碗汤药往屋中走去,一面走,一面盘算着,余下的干柴是够用的,一会儿该做些饭食,便用那里的萝卜、菜根和水便好,做好了饭,估计时候也差不多了,我正好可以给顾君则熬下一次药。
    今日寄住在这屋子里,用人家的东西,等我走的时候便寻个角落给他们留些银两,父皇之前跟我讲过,说‘不可伤民’。
    到了屋间,顾君则躺在榻上,依旧没有醒。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倒是不烫不凉刚刚好,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匀实沉缓,如此我便觉得安心。
    我便把他扶起来,用枕头垫着,让他靠在塌边,然后我坐在他身边,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下去。
    喂完药我收拾妥当,又去摸索着煮了个萝卜菜根汤,自己尝了一口,有些糊了,味道也凄凉得紧。
    但左右也是个吃的,于是我咬咬牙,自己喝了一碗,又给顾君则喂了一碗。
    这厮左右也没醒,便不知不觉、毫无反抗地被我灌了一碗如此味道的汤,真不知他若醒着,尝到这滋味,会不会说我是在虐待他。
    末了,我又熬上药,然后回到屋间看着顾君则。
    坐在榻头,让他枕在我膝上,他的一呼一吸触手可及。
    可是我的眼皮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不知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
    头脑里倒还勉勉强强存着一丝清醒,想着那边还熬着药,也不知外面有没有人来,我不能睡……
    可是浑身上下酸疼又疲累。
    几次我迷迷糊糊地想把眼睛睁开,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蹭着我的肩头。
    100公主,我……突然好想抱你
    我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却是一眼瞧见顾君则这厮抬着手臂,显然是因为伤的缘故撑不起身子来,却依旧有些吃力、有些笨拙地想给我盖上衾被。
    我心里倏地一暖,却也是一酸。
    反手过去拽住他的手。
    “你的伤怎么样?还……疼吗?”
    顾君则抬眼瞧着我,摇头,声音有些发哑:“不妨事了。”
    不妨事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格外笨。
    他伤成什么样我再清楚不过了,怎么可能不妨事呢。
    我咬了唇边心中涩涩然,忽的想起来厨房里还熬着药,于是我把顾君则扶到一旁,便要下榻。
    可是手臂却被人拽住。
    我一愣,转身看向他。
    倒也知道,他大概是想知道现在的情况。
    “这是那片战场旁边的一处破屋,原来的人家应该是因为战乱跑了。不过这暂时是安全的,没人追过来,你好好歇着,别乱动。”
    “我去厨房给你把药端过来。”
    顾君则听着,眨了眨眼,倒是乖乖地把手松开了。
    我便匆忙赶到厨房——我不知自己刚刚睡了多久,只怕这药熬过了。
    不过运气倒是颇为不错——熬着的药火候差不多。
    我稍稍收拾了药碗和勺子,便将汤药倒了出来,端着往正屋走。
    顾君则没再睡,我进屋的时候,他歪靠在榻上,见我进来,长长的睫毛一颤,启口道:
    “好像……动不了。”
    我回过神来,几步过去,把热汤搁在一侧,转身坐在榻上:
    “有几处伤口流血太多了,我就给你把穴位封上了。”
    我停了一下,又补上一句:
    “我现在会封穴的。”
    我犹豫了一下,想起狐狸的话,低下头补了一句:“在府里的时候我想着,总不能再当你的拖累了,所以就……”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完全相信顾君则?
    我知道自己分明是欢喜他的,却并不敢告诉他我的武功回来了。
    因为我怕……他欢喜的、想要的,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洛伏波;我怕如今他不会欢喜又拥有武功的我。
    孰知话讲了一半,温热的大手却抚上了我的头,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一愣,抬眼却对上他一对含笑的眸子。
    “从不是拖累,我的公主,很棒,很厉害。”
    他垂下眸子看着我,凤眼里光华熠熠。
    忽而又看向我,温热的手指触上我的眼睛四周,小心翼翼地触摸着。
    这样子的顾君则,真的好温柔。
    可是他越温柔,我就越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愧疚。
    我咬了咬唇角:“但是,你之所以会来这里,会伤成这样,不就是……”
    顾君则手略略一停,却是摇头:
    “这是迟早的事,不要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又揉了揉我的头,却是低笑道:
    “公主先帮微臣解开穴道可好?如今这样子,想抱你都做不到呢。”
    我一愣,他这句话讲出来,好像就留在我的耳畔,反反复复,我只觉有一股热流从心里往外流淌,遍及周身。
    “好。”
    我沉了口气,抬手解了他心口旁的穴。
    略微犹豫了一下,又探向他腰后把第二处穴解开。
    大抵是位置略敏感,解穴的一瞬,顾君则身形停滞了一瞬。
    可是第三处……
    我在他身后,不被他察觉得咬了咬唇角。
    为什么刚刚他没醒过来的时候,我就不能记着、先来把穴位解开呢?
    事到如今,这穴怎么解,怎么跟他说?
    许是察觉到我许久没动静,顾君则在前面终于开口:
    “公主,好像……还没有全解开。”
    我身形一凛。
    真话说不出口。
    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道:“还有一个穴,要不一会儿再解,汤药快凉了。”
    虽然刚刚我端过来的时候还是烫的。
    但是在他醒着的时候解那处穴真的太尴尬了。
    于是我暗戳戳盘算着,不如先给他喂了药,然后忽悠他睡一会儿,趁他睡着我神不知鬼不觉给他把穴位解开。
    顾君则乖乖点头,很是听话。
    我松了一口气,转到他正面,端起那碗汤药,刚刚好是温热的。
    ——运气不错,连汤药都在配合我忽悠他。
    我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计划很有可能能成功。
    顾君则的手臂上有几处伤,我便让他靠在枕头上,我坐在一旁的榻上喂他喝药。
    “要是烫的话你就和我讲。”
    顾君则扬起唇角笑着点点头,随后懒洋洋地歪着颈子,半闭了凤眼等着我喂药给他,一对长睫毛也懒懒地颤了颤。
    这副模样舒服、慵懒,却又漂亮的紧。
    竟是让我一时不想管其他,心神晃晃直想偏头吻上去。
    许是我盯他的目光太直接,半晌,只听顾君则低低哼笑一声,我方才回过身来。
    意识到自己刚刚当真是丢人啊。
    低头赶忙舀了一勺汤药递到他嘴边去。
    顾君则凑了凑,随后摇了摇头,像个孩子一样:“烫。”
    我把勺子收回来吹了吹又给他递过去,便看见这厮一勾唇角,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张口喝下去了。
    我一愣,随后看见他眼里略略的狡黠色彩,像个诡计得逞的孩子,我心里却暖融融地好像汇了满满的温柔。
    就这么一勺一勺地给他喂了药。
    末了我搁下碗来,回头看见这厮探出赤色的舌尖缓缓舔舐着唇边的药汁,心里忽的一晃,随后鬼使神差地凑上去,用唇蹭着他嘴角的药汁。
    药汁是苦的,可顾君则的气息暖融融、甜丝丝的。
    顾君则身形僵了一瞬,随后一如既往地,偏头过来回应我。
    我记得清清楚楚,从我在大殿里故意招惹他那次开始,每一次我吻他,他都会如此炽热地回应我。
    我的顾君则啊。
    我只觉得之前的自己太傻太傻了。
    为什么偏偏要等他为了我领兵赴险才相信他之前口口声声说的、明明白白表现出来的欢喜呢。
    好在如今明白还不算晚。
    就这么平平淡淡陪在他身边,其实也挺好的。
    我有些贪得无厌地蹭着他带着隐隐沉香味的唇,直到顾君则低低哼一声,忽而偏头凑到我耳畔:
    “公主,我……突然好想抱你。”
    101做饭之事,还是交给微臣吧
    想……抱我?
    顾君则这厮低哑着嗓音,缓缓说着,我一偏头,就对上他那对熠熠发光的凤眼。
    天知道他如此,有多招惹人。
    听得我心里,径直一哆嗦。
    他却继续说着:
    “帮我把穴解开,好不好?”
    我从他面前退后回来,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开口。
    顾君则却抬眼看着我,那目光竟然有点可怜兮兮的,好像是我故意不给他解穴不让他抱一般。
    ……虽说我也的确是故意不给他解穴。
    我被他盯得心里愈发不是个滋味,自知糊弄不过去了,这计划流产了。
    于是沉了口气,硬着头皮道:
    “那你……”
    “先把裤子脱下来。”
    顾君则身形一滞,有些愣怔地看着我。
    我彻底放弃了自己此前算计的——事已至此索性该说都说了吧。
    “伤口在你左腿上,一刀斜砍到了内侧。”
    “所以封的穴就在旁边。”
    我说完了抬眼又看顾君则。
    这厮却是低低咳了一声,看着我眸光闪了闪,然后他有些别扭地转脸过去。
    “你不是要解穴吗,你脱下来,我给你解穴。”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我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话语也越来越干脆。
    孰知顾君则停了停,却是眯了眯凤眼,沉着嗓音开口:
    “可是,公主。”
    “下面封着穴,我动不了。”
    我心里一哆嗦。
    他的意思是……
    顾君则看向我,手臂一抬便执住我的手腕。
    毕竟他人高手臂长,我根本退不及。
    这厮便引着我的手到系带旁,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微臣做不到,所以……只能再劳烦公主了。”
    左右也是对顾君则这厮无可奈何。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醒了,我心里当真安稳、舒坦了不少。
    而当初王先生和我讲的,我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比如……晚饭。
    我给顾君则处理好了伤口,转身想去处理晚饭,他却执了我的手。
    我愣了愣,只怕他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便转身去瞧他。
    不想顾君则却伸手出来,温热的指腹轻轻触上我的眼眶。
    “都一片乌青了,歇歇。”
    我把他的手拂开,摇头:“总要吃饭的,我去做晚饭。”
    顾君则却又拽上我,修长的手指便顺着我的手臂到了我的手腕下。
    他碰上了,我才觉得疼,下意识地一哆嗦。
    低头一瞧,才发现竟然是被烫红了。
    估摸着是我中午忙活来去,心里又紧张,所以没察觉到。
    顾君则垂眼看着我的手腕,叹了口气:“……委屈公主了。”
    我心里一哆嗦。
    只是烫红了,如今不碰也不会疼了,我不忍心他这种自责又失落的声音。
    我向他笑了笑:“哪里委屈了,是我太笨了。”
    顾君则的手从伤口处移开,却依旧执着我的手,他抬头,眸光深深地看向我。
    对上他的目光,我心里又是一哆嗦,便又笑:
    “你要实在觉得委屈我了,回去了就多陪陪我。”
    “我喜欢逛街,喜欢都城铺子里的小玩意儿,喜欢路边的点心,到时候你不能再拦着我。”
    此前顾君则陪我上街,我想吃些路边的,他便不情不愿,说车马来往食物上落了不少灰,后来看我太馋才给买了一点;我看上铺子里的小玩意,他又不情不愿,说喜欢首饰他回去送我,这里的太便宜,恐怕品质不好,带着伤身体,这一点上他固执地要命,我怎么说,他都不答应。
    顾君则愣了愣,随后从一侧取了包扎带,低头给我处理本不用处理的手腕。
    “……好。”
    “都陪你做。”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分外温柔。
    他的手法娴熟得紧,一会儿就包扎好了,我低头一瞧,带子的尾巴处理得很是好看,扎得好似一个花骨朵。
    我美滋滋地瞧着,顾君则却执着我的手又道:
    “公主,做饭之事,还是交给微臣吧。”
    “公主便留在这里好生休息。”
    我一愣,看向他:“你行动不便,还是我来。”
    顾君则亦是看着我:“公主没生过火,动火容易伤到。”
    “此外……”
    他停了一瞬,又道:
    “公主大抵也不会做饭。”
    “还是交给微臣吧。”
    我理直气壮:“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就是稍稍烫到了一点,远没有这么严重。”
    “更何况,我也会做饭,中午我做了汤,你和我都喝的那个汤。”
    顾君则一愣,抬眼看着我,竟是一时没说出话来。
    我强撑着面子看着他。
    心里倒是一清二楚,自己做的汤,味道真的很是神奇。
    顾君则能喝下去,是因为他没醒,我强给他喂下去的,而我自己能喝下去,一则是因为饿,一则是想着,自己做的饭,跪着也要喝完。
    我二人互相瞧了一会儿,顾君则却是先扬唇笑了:
    “午饭公主做的,所以,晚饭就该微臣来做。”
    我一愣。
    没反应过来这是个怎样的转折,但是……好像挺有道理的?
    可是……
    顾君则看向我又补了一句:“放心,小时候跟过军中的厨子,大致也学过一二,微臣做的味道还算不错的。”
    我皱眉:“我不是说好吃不好吃,但是你浑身都是伤,还是别乱动为好。”
    顾君则笑:“做饭不是什么重活累活,何况公主包扎得很结实。”
    他说着动了动身子,披了件外套便下榻来。
    我回过神来,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
    顾君则愣了一瞬,随后转头过来看向我:“不妨事,能动弹,也能走。”
    “厨房应该就在外面,或者隔壁?”
    他伸手又触上我的眼窝:“公主休息去吧。”
    我摇头,固执地扶着他的手臂,引着他到了那个小灶台旁边。
    顾君则走的不快,但是步子很稳。
    他低头看向灶台,灶台旁边放着剩下的一部分萝卜和菜根。
    “一会儿就好。”
    顾君则低声说着,弯腰伸手就开始忙活。
    可是他腰上腿上手臂上心口上都有伤啊,为了……为了我的解药而落下的伤。
    看见他不加犹豫地就开始忙活,我心里倏地一酸,几步上前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眼泪倏忽间就溢出了眼眶。
    102那个人,不是我的父王
    顾君则身形一滞,随后他放低了声音:
    “怎么了?”
    我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来,只是把脸颊埋在他的后背。
    顾君则停了一瞬,随后转身过来,手臂一抬抱住我,温热的手扣着我的头。
    “没事,不哭,不哭。”
    “今天便先凑合一顿,明天等我的伤再好些,出去给公主打只兔子,再不济打只山鸡,再用羽毛给公主做个小玩意儿。”
    “别担心,过些日子,总会好的。”
    他像哄孩子一样拍着我的背。
    可是顾君则,你知不知道,我哭不是因为难,而是因为你。
    我摇着头,有些发咽,模模糊糊地说着:
    “我不要兔子,也不要山鸡。”
    “我们就吃萝卜就好,你别乱动弹,你要好好的。”
    顾君则揉了揉我的头:“我在,我好好的。”
    “不哭了,公主,放心。”
    不会做饭的,和会做饭的,差距真的很大。
    顾君则没醒的时候,我一个人摸索着忙活,手忙脚乱的,而如今他醒了,来这里拾掇灶台,我只觉得处处都井井有条的,而我想插手也插不上手,好不容易寻着个空隙,想帮忙递个东西,他便又交代我,到一旁休息,不用来忙活。
    于是我便拿了个矮凳坐在一旁的角落里瞧着他。
    不知不觉间,眼皮却又开始打架了。
    有一瞬间,我强撑了一下精神,可只是眨眼的功夫就知道自己撑不住,于是眼睛一闭,靠着后面的墙角便睡了过去。
    我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隐隐约约记得,睡着睡着嗅到了香味。
    直到我听见些响动醒过来。
    发现我身上盖着顾君则的外套,而他就在面前,忙忙活活地拿着些碗筷收拾着。
    “醒了?”顾君则回头看了我一眼,眸子里隐隐带着笑意。
    “刚刚好,饭菜都在正屋的桌子上。”
    我心下倏地有些懊悔,顾君则受着伤忙活,我却在一旁偷懒睡了过去,连收拾都不能帮着收拾,只能醒过来就吃。
    拿开衣服站起来,略略缓了缓有些发麻的腿,便举步向正屋走去。
    屋子里斜角,原本极为不起眼的小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食物有限,顾君则做的是蔬菜汤和炒萝卜,刚刚好可以就着吃。
    我二人便坐下,顾君则笑着冲我一比:“公主尝尝看,味道如何。”
    我点点头,其实即便不吃,就看着这一桌子菜,再想想自己中午时候弄的那混乱的一锅菜粥,我就觉得羞怯。
    用筷子夹了一口萝卜,又喝了一口粥,也不得不承认,顾君则的手艺当真是不错。
    虽说比不及小时候宫里那些精雕细琢的大厨做的,但是他做的饭香喷喷的——即便用的食材如此简单。
    “你刚刚说你在军中跟着过大厨,我还没来得及细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君则在对面笑了笑:“那时候我才十岁,有次伤的有些重,不好动弹。”
    “虽说父王一直想多多磨练我,但是因为伤的重,他也不敢安排我上战场。”
    “于是便安排我跟着军中的大厨,安排我去之前,他跟我说,一则是学学做菜,二则是对军中的人数,还有每个人的饭量有个大抵的知晓,这样子,日后我若是领兵,碰到粮草的事,也不至于焦头烂额。”
    “我当时伤的有些重,也有些麻烦,便整整跟着大厨一个月,一开始每天看着他们忙活,后来自己渐渐也能搭把手了。”
    他便这么不慌不忙地同我讲着。
    可是我听着,明白他为何会做菜之余,却又想起来另一码事。
    我想起了老夫人,想起来那天早晨。
    我去佛堂给她请安,想陪着她礼佛的时候。
    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说摄政王是‘骨血相残而亡’。
    等我出来,又从门外隐约听见她的哭诉。
    一字一句,都明明白白地指出——是顾君则,亲手杀死了他的父亲,老摄政王。
    可是……
    从刚刚顾君则那番话听来,他对老摄政王,颇为敬爱遵从。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如何会在老摄政王生死未卜的时候和我同房暧昧,又如何会——亲手杀死老摄政王?!
    许是我皱眉太久,顾君则在一旁低低出声:
    “怎么了,公主?”
    我回过神来,抬眼看向他。
    心里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明明白白地问他比较好。
    “只是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事。”
    “顾君则,我听你刚刚说的话,感觉你很敬爱老摄政王。”
    我皱了眉头:“可是,为什么我在宫里的时候,当时老摄政王刚刚去世,你和他之间……却有些怪异。”
    顾君则看着我,长长的睫毛抖了抖。
    我犹豫了一下,又道:
    “并且……”
    我犹豫了。
    我不敢说出来,当初其实是我先扇了一巴掌,又用椅子打老摄政王,他才倒地不起的。
    但是我又想说,这件事疑点颇多,在我心里也憋了太久了。
    这是一个心结。
    我踟蹰了。
    顾君则却眨了眨眼睛看向我:“并且……怎么了?”
    我看着他那对温柔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顾君则,其实……”
    “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敢告诉你。”
    “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你,我和老摄政王……”
    顾君则却皱起眉头:“等一下。”
    “我似乎忘记了告诉公主一件事。”
    我咬了唇边看着他。
    却听他缓声说着:“之前那个人,不是我的父王。”
    我一愣,瞪着眼睛看着他:“哪个人?”
    顾君则道:“之前要娶公主的,死在宫里的,不是我的父王。”
    他的声音很是坚定。
    我眨了眨眼。
    这句话我并不敢信,因为……宫中人都管那个人叫摄政王啊。
    顾君则继续说着:“公主也许不信,但是不妨想想。”
    “之前摄政王的名声是如何的?就说公主小时候。”
    我皱起眉头。
    顾君则继续说着:“之前关于摄政王,只有战神一说,根本没有那么多闲言碎语——贪财、好色、残暴。”
    “而之后的闲言碎语其实也不是假的。”
    “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父王。”
    103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兄弟
    我愣愣地看着他。
    顾君则便继续道:“是大抵五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父往有一个副将,名叫刘疆,他贪财好色,为人残暴,此前因为带兵过处强抢民女而获罪,父王念他尚有将才,盼他能改过自新,便依旧留在了军中。”
    “可是有一次酒宴之后,父王大醉,刘疆便趁机刺杀了父王,事后还派自己门客中的异士揭下了父王的面皮,加之于自己面上,从那时开始,他装了这么多年摄政王。”
    我愣愣地看着顾君则。
    顾君则咬着牙道:“他便顶着父王的面皮和名声为所欲为,为非作歹。只可恨当初他动手的时候我带兵在外,不在营中,回去之后,方才听见一个侥幸从刘疆手中逃出的、父王的侍从讲出真相。”
    “但是当时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跟着他,而他为了避免被人怀疑身份,也不得不继续重用我,对我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
    “我就这么忍了许多年,这个秘密我根本不敢和旁人讲,身边的人,只有临风知晓。”
    “我连母亲都不曾告诉,倒不是因为别的,我只是担心她听说父王不在了,太难过。”
    “直到那次他见公主。”
    “公主,你可知晓,我惦记了你这么多年,我当时早就打算好了,如果他碰你,我只要听见屋里有响动,我就冲进去杀了他。”
    “只不过我没想到,冲进去,公主没什么事,倒是他自己倒下去了,到底是作孽太多了。”
    他这一说我倒是真的想起来了。
    ——当初我没有生疑的一件事,我一叫喊,最先冲进来的不是皇宫的侍从,而是带着人的顾君则。
    然后他没有管‘摄政王’,直接过来把我抱起来。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那天,他就是冲着我来的。
    “其实,接下来那一晚,我也不完全是忽悠公主,我想着,如果公主是我的人了,也许就不会嫁给别人了,但是想了想,又怕万一公主不得已嫁了人,被人发现了,为难公主,所以最后就忽悠了公主一下,让公主以为自己已经是我的人了。”
    顾君则眨了眨眼睛,继续讲着。
    我心里却是越来越明白。
    当初那一晚,顾君则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跟我讲的这么清楚过。
    顾君则又沉声道:“然后,那一晚,其实刘疆还有救,但是我根本没有打算留他性命,便趁机杀了他。”
    “他死了之后,我揭下来他的面皮,总算能让父王安息了。”
    “只可恨刘疆那具尸体名义上还是摄政王,我不得不给他留个全尸,装装样子。”
    “并且,他留下来的麻烦也不少,比如说……公主可曾记得,此前宴会之后,我总是不得不离开,去料理一些麻烦事?”
    我颔首:“临风同我解释过,说是你的一位兄弟……和你之间,似乎有些矛盾。”
    顾君则颔首道:“不错。”
    “只是,说是兄弟,也不是兄弟,毕竟既不同父也不同母,我和他心里也都是一清二楚;可说不是兄弟,对外而言,每个人又都觉得我二人是兄弟,连名字,也就只差了一个字。”
    我愣了愣。
    顾君则看我一眼,继续缓声道:
    “父王当年其实只有我母亲一人,奈何战事颇多,他不得不来回奔波,因此不能常伴母亲左右,加上那时候老祖母尚在,老祖母严格,念及母亲的身份,颇不留情,于是父王辗转多年,左右周旋,却一直未来得及堂堂正正娶她过门。”
    我皱起眉头,可是脑海里却想起当初听到的传言。
    说顾君则是老摄政王的私生子,一个南疆名妓的儿子。
    如今听他这番话,看来当初的流言,也是有几分对的。
    顾君则道:“我长大些之后,父王便在营里带着我了,接上我的那次,也是他和我母亲的最后一次会面。我随着父王入营时,已经不小了,我记得不止一次听见父王念叨,许久不见母亲,愧对于她,我都这般大了,他却还没能给她一个名分。”
    “而那些年,我也从未见过父王碰其他女子。”
    我颔首:“那……你的那位‘兄弟’?既然如今能同你闹起来,他和你的年纪应当差不多大吧。”
    年纪差不多大,按照顾君则所讲的、老摄政王遇刺的时间,顾君则的这位兄弟,应该是在老摄政王去世之前就出生了的。
    顾君则道:
    “他的名字叫顾君启。”
    “顾君启其实是刘疆的儿子,是刘疆在伪装成父王之前,他的正室为他生下的儿子,原名刘启。”
    “刘疆原本也是个有心人,所以我入营之后不久,刘启也被安排进入营中历练,当时父王看着我和他年龄相仿,便让我与他一同玩耍操练。”
    “虽说小时候他只在营里留了一年,但是一同练习,我和他熟悉得紧。别的记不太清,我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后颈上有一处黑色的方形胎记,这种胎记太少见了。”
    我点头。
    “刘疆刺杀父王、用面皮替代他之后,更是许多年都不曾让顾君启出现在军营里,直到我和顾君启都长大了,有一次刘疆顶着父王的面皮,正式让顾君启入营。”
    “刘疆和我讲,这是他许多年前,在西边邂逅了一个女子,留下的一个儿子,是我的亲兄弟。”
    “许多年过去,早已看不出什么小时候的样貌来了,但是因为我知道父王是刘疆假扮的,所以我怀疑,这个‘顾君启’,就是小时候,和我一起的、刘疆的儿子,我不动声色地看他的后颈,发现当真不假。”
    “但是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当时没有足够的力量,我不能同他们撕破脸,只得隐忍许多年,直到我杀了刘疆,顾君启方才意识到问题,正式开始抢夺兵权,方才有了我二人相争之事。”
    “一直争斗,无休无止,好生麻烦。”
    顾君则沉了一口气,随后又道:“不过,也罢,我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杀了那个刘疆,也算是为父王报仇了。”
    他说完这句话,屋中安静了一瞬。
    我咬了咬唇角。
    “顾君则,那……你还想不想听,我刚刚想说的话?”
    104打只兔子补补
    如今顾君则把话讲明了,我心里舒坦不少,毕竟,当初我打的……不是他真正的父亲。
    顾君则皱了皱眉头,随后似是回过神来——刚刚我是说有话要告诉他的。
    他向我点头。
    我便道:“其实这么久了,这件事也一直悬在我心里。”
    “我一方面觉得对不起你,一方面……又觉得有些怪异,还有老夫人同我说过的话,让我更想不清楚了。”
    顾君则略微皱眉。
    我便继续道:
    “其实那天我在大殿里见他,他不是自己倒下去的。”
    “那天他凑近我,我觉得……很反胃,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起来就扇了他一巴掌。”
    “当时我以为自己完了,没想到下一瞬他却倒在地上了。”
    我咬了咬唇,又道:
    “然后……我怕他再醒过来,说是我打的他,就用椅子继续打他,直到他抽搐然后不动了……”
    “那天大殿里混乱,我衣服乱糟糟的,其实也都是我自己撕扯的,为了不让赶过来的人生疑。”
    “瞒了你这么久,其实……”
    顾君则垂眼看着我,末了对上我的目光,却是扬唇笑笑。
    “没什么。”
    “公主其实没有做错什么,更何况他也不是我的父亲。”
    他停了一停,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倒也是歪打正着了,若不是公主让他倒下去,那天许还要多谢波折,没这么顺利。”
    其实,即便他说清楚那不是他父亲,我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担心他怪我——
    毕竟,我在自以为杀了他父亲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瞒了他这么久,全全接受他对我的好。
    可如今,我看着他一如既往温柔的目光,面颊触碰到他温热的手掌,心里便倏地安定暖和起来。
    可是……
    总觉得,我还忘了什么事。
    我皱眉思量一二,忽而又道:
    “对了,顾君则。”
    “当初我随你去西南边陲之前,去瞧老夫人,有一天早晨,我过去陪她礼佛,她似乎也在同我说起这件事。”
    “老夫人说,她日日礼佛,是在为你祈福,她说老摄政王死于‘骨血相残’。我当时以为是我杀的,可是又不敢明说,所以只能模模糊糊地否定了她的说法,她却不再多讲了,等我出了门,便听见她在屋中哭诉,说是你杀了你的父亲……”
    再抬眼,顾君则皱起眉头来。
    “如此说来,的确是我考虑不周。”
    “当初只想着怕母亲伤心,结果瞒了太久。”
    他沉了口气,又道:“等下次我回去的时候,便同她讲明。”
    我向着他点头。
    想想当初老夫人的模样,我都觉得心疼。
    我二人聊着聊着,聊清楚了事情,也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
    末了收拾好了,我便随着他在榻头坐着,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直到最后夜色沉沉。
    关于这一路是如何过来的,我趁着这一会儿,大致也同他讲了,只是关于我的武功,我心中犹有犹豫,思来想去,还是没跟他明说。
    于是我略去了高宁的事,只是单单说了段忠平和袁末的死。
    段忠平是因为我从后面偷袭,勉强打倒了他,而袁末是因为我用了绊马索,还用了他给我的弩箭,加上运气好些,如此而已。
    顾君则便安安静静地听着,末了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伸出手臂来抱住我,径直把我团到他怀里。
    “你心口不是还有伤吗?”
    我动了动,想移开。
    他手臂紧了紧:“不妨事,碰不到,不疼。”
    忽的又放低了声音道:
    “我白天就说,公主,我好想抱你。”
    我心里倏地又是一暖,便不动弹了,任凭他抱着。
    如今是夏日,可是赖在他怀里,一点也不觉得闷热。
    第二日,一早。
    窗外的鸟儿在叫。
    我张开眼,透过那扇破旧摇晃的小窗子一瞧——天刚蒙蒙亮。
    日光的亮度刚刚好,不觉得刺眼,只觉得明朗,鸟儿一声一声叫着,清晨的空气微微发凉,可是我窝在顾君则怀里,暖和舒坦得紧,他均匀的一呼一吸,还有周身的沉香味便围绕着我。
    这一瞬间,我突然有些没出息地觉得,要是就这么过下去,就在田野农家,我和他两个人,没有别的事情,就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也很好。
    可是,也不过是想想。
    我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出来,算计起我昨晚想的事情。
    ——趁着他还没醒,出去弄些菜回来,如果可以,打些野味就更好了,他伤得重,应该好好补补。
    如此想着,我小心翼翼又看了一眼熟睡的顾君则,随后轻声下榻,打理好衣裳,到门口又摸了些武器,便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自然也不敢走远了,便在四周转悠,时不时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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