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零章 离别之际 (5)
学的跟曾九一样,景秀欲要走出去,却被阿莽拉住衣袖,他嘴巴呜啊的张合,焦躁的看了眼傅四爷,又看着景秀。
原来不会伺候人,连给他褪衣都不会。
阿莽有些尴尬的垂了脸,这些事从来都是曾九在做,他一个大老粗,怎么会?
景秀会意,眼下也顾不得其他,帮阿莽一齐将外衣锦缎褪去,待只留下一层中衣时,景秀眼睛慌乱的向外望去,却是无意一瞥间看到他半裸的中衣前有暗黄色的一角。
她眼睛一定,眼眸放大的定定看着。
阿莽并未发现她的异样,只将锦被盖好,又嘱咐景秀好好照看,稳妥放心后才走出门,关好门扇。
景秀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她从震惊中醒觉,忙将锦被掀开,看着他胸前的半裸,露出微皙的肌肤,她脸颊生热,脑海中忽而跳出那夜在霍然屋子里与邵谦的那幕,险些就与他……
脸倏地更烫,她努力定神,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胸前光滑的肌肤,手又是一颤,将衣衫拉开,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暗黄色的皮纸。
忽而,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她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以为是他醒来,正要收回手,却见他还是紧闭着眼,她一动不敢动,右手还被他握住不放,冰凉的指尖挨着他温热的肌肤,她轻轻唤了一声。
药是从徐恒那得来,他不可能这么快就醒,少说也得睡上一天才是。
又见他良久未动,她暗暗换了口气,整个人弯着腰,探身进床帐里,伸出另一只手去他胸前去取,谁料刚一触碰,又被他伸手截住,她刚要放声时,床上的傅四爷幽幽的睁开眼,含着蛊惑般的笑意,将她两只手抓紧,一手揽住她弯着的腰间,轻而易举的将她整个人带到床上。
景秀一声惊呼淹没在他压下的手掌中,脑中嗡嗡,整个人倒在了床上,一时天昏地暗,然后就感觉自己的双手一紧,正被他用丝帕系住了手腕,牢牢不可挣脱。
“景秀,你总是忘记我的话,一次次要挑战我的耐性!”耳畔传来他低沉沙哑的气息,如洪水猛兽般的气息。
她晃了晃脑袋,让昏沉的大脑清醒,看着自己被捆绑的双手,她努力挣脱,可躺在他身边无法使力,心如死灰般,她咬着唇道:“你没有昏睡过去?”
傅四爷撑起一只手肘倚头,侧过身子俯视般的在上方看着她道:“方才着实睡了,我一惯睡眠浅,被你一碰自然就醒。”
他以这样的角度注视着景秀,金线刺绣苍龙的月白色衣袍,披散着的漆黑长发,俊雅至极的容颜……窗外的风吹进,拂起他漆黑的发丝,掩住了如夜空似的瞳眸,丝丝黑发之下,眸光竟是迷离如幻……
两人挨的如此之近,景秀能感受到他单薄的里衣下微微发烫的身子,她更是一动不敢动,可触目所及之下,见得他侧过的身子胸前一片袒露无疑,她缓缓闭上眼。
“睁开眼!”傅四爷命令道。
景秀当作没听见,他清冷的一声笑,从胸前掏出那皮纸,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想要看这个吗?”
景秀睁开眼,见得那张暗青的皮纸在他手中,她的心猛地一惊:“这是出海地图?”
傅四爷俊逸华美的容颜在微弱的光线衬映下更显清华冷峭,他微有疲惫的眨了眼,平淡无波的道:“你就是为了这地图,才答应留在我身边?”
景秀眼睛一跳,看着近在眼前被放大的整张脸孔,心口处也突突地跳动着,良久不吱声。
“不辩解,那就是默认。”
他垂首看着眼下的这张清颜,不染脂粉,长眉清眸,白玉似得肌肤,淡红的唇被她咬成一片白,他撑着手肘倚头静静看着她,另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薄唇,一惊触碰,她如惊弓之鸟的身子向里移动,眸子里放射警惕。
“别怕,我从不勉强女人。”他低声温和道。
景秀睁着眼睛盯着他道:“把地图给我。”
“又跟我谈条件?”他沙哑的笑了笑:“你已没资格再跟我谈条件!”
“不是条件!”景秀回道:“四叔,你应当清楚,从邵大人知道你藏匿在傅府,发现你后,你所有的计划都失效了。我不知道那夜我带他进来,你们都说了什么,但他回京并没上报朝廷,让你安然的待在这里。他保住了你,保住了傅府和孝廉公府,为什么你却要恩将仇报,让他死?这次他来滁州,知道你们在海上谋划什么,他只身前来,只悄无声息的摧毁你们的计划。可你说一场大火烧死了他,他要是死了,丘大人立刻知晓,他会怎么做?他不会像邵大人那样保住你保住傅府,一旦朝廷派兵前来,这场战四叔有把握能赢吗?”
“他是哪里值得你这样拼命不顾所有的护住他?”傅四爷避重就轻地反问道。
景秀心下默念,目光与他对视道:“我敬重他,就像你敬重皇后那样。我从小就仰慕英雄,和华素一样,仰慕那些为国浴血奋战的将军,他们有血有肉,我在乡下听着那些话本说书,深深的敬佩。当我有一日真的遇见时,我已忘不掉了……”
“美人配英雄……”他低哑而自嘲的笑了笑,笑声无限落寞。
景秀唇角发涩,却见他在她面前摊开了皮纸,上面果然画着地图,“这地图对我来说并无用,你想要,我可以给你……”
景秀欣然,却听他话音一转地道:“条件是……”他放下手肘,凑近她耳旁,轻柔地道:“做我的女人!”
景秀脸色瞬间惨白,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她来不及出口,他已侧过身搂在她纤细的腰间,盈盈而握,瘦削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他动作很轻柔,眯起眼看了眼她,不去看她痛苦的表情,一俯身,温柔的吻封缄的贴在她唇上,火热的气息一瞬间全部涌了过来。
景秀被绑着的双手用力推开他,激烈的挣扎着,他缠绵在她唇瓣上,待尝到芳泽,他嘴角一弯地笑道:“别再反抗,这一晚还很长……”他又低头,火热的唇吻住她小巧的耳垂,在他耳旁轻轻吹气道:“你不是要救他吗?不是要为他甘愿付出一切吗?这都无法付出,你对他真的有情吗?”
看着她浑身颤栗着,眼波中的水花如堤坝决堤般的泛滥,他心中一软,怜惜的抬起手捧着她的脸庞,仔细端详,从秀致的眉梢,到通红地眼角,他柔软的唇瓣一路向下,蝴蝶般掠过她带着泪痕的脸颊,细擦过她瘦削的下巴,修长的手指轻轻解开她身下的衣衫盘扣:“不知何时起,你的样子就印在我脑上,我从未强迫过女人,可这一次,我要顺从本心,不愿再将这种情绪抑制,无论你是否会恨我,我都要将你留在身边……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
第二三五回 千秋万岁 与朕同眠
听着傅四爷这样的话,景秀目中氤氲着层层雾气,她双手被缚,用尽全身力气推阻他,哭诉着道:“四叔,你冷静点……”
此时已情动,傅四爷身子烫的厉害,根本听不清景秀喃喃地说什么,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吻着她光滑的脖颈,纵然身体已然动情,却依旧能隐忍克制,他一边亲吻着,一边近距离凝视着景秀逐渐迷乱伤痛的脸容,他心中虽是怜惜,可此情此景,连喘息渐渐变得粗重,亦是无法克制的停下来,他伸手擦去她的眼泪,目中尽是温情,极轻柔地道:“别怕,我会温柔的,不会痛……”
景秀脑中轰隆隆炸响,身子颤栗不停,所有感官更为敏锐的扭摆挣脱,却是这样越发的撩拨他。突然感到一双手穿入她的衣衫,轻柔地按在她腰上,那掌心的热度一波波的袭来,轻拢慢捻地抚摸着她敏感的肌肤,撩拨着她十分脆弱的神经,她身子猛地一颤,放声惊叫道:“不……不要,四叔,四叔,你放了我,别让我恨你……我真的会恨你……”
她话音刚落,唇上即被他封住,他吮着她的唇,不时用牙轻轻咬着,彼此传递着的体温随着全无规律交错着的呼吸迅速升高,他有些满足的微笑着:“只要把你留在身边,恨我也甘愿……”
他指尖一颗颗将她的盘扣解开,单薄的衣裳褪去,从她肩膀滑落,露出削薄柔美的肩膀,湿润的秀柔顺的贴服在一边肩膀,半散开来,更将她在烛光下的肌肤衬得如脂如玉。
他眼眶一热,幽深的瞳仁涌着情潮,景秀感受到肩上一凉,想要向里一缩,他却不肯放过,整个人翻身轻柔的压在她身上,俯身在她瘦弱的肩膀脖颈间,细细密密的吻瞬时再次砸落,带着湿热的气息,吻也慢慢加重,啃咬在她肩上,留下深深的吻痕。
景秀嘴里呻吟不断:“你别这样对我,我们好好谈一谈……皇后……皇后,她知道你这样会难受……”
皇后两个字听在他耳里,他吻在她肩膀上的动作缓了下来,蓦地又想起那个以近衰老的容颜,他眼睛一酸涩,她曾也是风华正茂的女子,却在南宫折磨成那样,他漆黑如夜的双眸顿时染上血红般,眼底是一片迷蒙,他看着身下的人,神情变得迷离,仿佛看到皇后就在眼前,他露出一丝笑意,深情款款地捧着她的脸唤道:“容儿……千秋万岁,与朕同眠!”
景秀见得突然唤着“容儿”,她才陡然惊觉,他是不是一直把她当作皇后的影子,在他又要俯下身来时,景秀失声唤道:“我不是容儿,我是景秀,我是傅氏景秀,不是钱皇后!四叔,你看清楚!”
他脸上只有满满柔情,看着那张姣好的容颜,他一遍遍的唤着:“容儿……容儿……朕对不起你……”
他的嘴唇又温柔缠绵地贴了上来,春水荡漾着化开,让她整个人陷入迷幻一般的晕眩里,声音淹没在他的唇里,毫无抵抗之力地只能任由他随意摆布。昏昏沉沉里,她感觉自己好像成了柔软的水,柔软的肌肤被一遍又一遍地吮吻噬咬,隐约的疼痛伴随着酥麻在里外炸开,像要将她炸的粉身碎骨,她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异样的感觉,只觉得全身软的就像一滩水,最后化作呜咽的哭泣……
她的心象断了弦的风筝,慢慢飘走,雪白的身体绷得更紧,销魂蚀骨的娇吟从她红唇间颤出……
她只觉得羞愧可耻,嘴里竟会发出这恼羞的声音,她紧紧的咬住双唇,不让自己溢出声响,咬的舌尖有血腥味冲出……
他没曾留意她的神色,抬手勾过景秀的颈项,修长的手指宛如初开的花一般半拢半展,指尖划过她耳后细致的肌肤,轻描淡写地撩拨勾画,偶尔有粗糙的伤痕擦过。薄薄的唇瓣在她身上的吻渐渐加深,直到闻到那一丝血腥味,他身子一僵,才停了下来。
景秀早已失去反抗的紧闭着双眼,脸上已经如同火烧,霞飞双颊,红润的色泽映在白玉肌肤上像是艳艳珊瑚,但身子却是冰冷的,冷热交替之下,她唇角更是有血滴落下来,甚是绮丽美艳……
傅四爷眼睛一凝,揉着昏沉的大脑,狠狠拍了拍,不住的晃动着大脑,让自己清醒,待看清身下的景秀如濒死般的状态,他神情一紧,唤道:“景秀……”
景秀闭着眼,整个人一动不动,只有泪与血在滴落,连呼吸都轻了几许……
傅四爷翻身下去,拢好那身月白衣衫,看着她红肿的双唇,脸上颈上肩上落满了吻痕,他连声歉意道:“景秀,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对你,你睁眼看看我,我不会碰你了……”
见她还不动,了无生气,他心里莫名的紧张,紧张到心底不住的抽搐,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替她抹去眼泪,擦去那血渍,轻柔道:“你要怎么样才肯睁开眼……你不是要我放了邵谦,我答应你,莫要轻生……”
话音甫落,景秀缓缓的睁了眼,眼底水雾雾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空洞洞的注视着他,蓄满的泪又盛满了。
傅四爷微松了一口气,将她被绑住的手解开,看着细嫩的手腕上被勒出的红印,他眉心一皱,揉着她手腕上的伤:“痛不痛?”
景秀被他触碰,反射性的一颤,身子惊的向床后一退,他忙松手道:“别怕,不碰你!”
景秀满是警惕的注视着他,两眼直直睁着。
看的傅四爷彻底歇下一口气,还有精力瞪着他,应当无碍。
两个人就这般躺在床上互相望着,傅四爷见她还裸露着的肩膀瑟瑟发抖,他又伸出手替她盖好锦被,景秀现下却是神经紧绷,只要他有何动作,她就下意识的向后退,已退的贴着墙壁,再无退路,她不由抱紧了身上的锦被。
傅四爷轻声一笑,侧过身撑肘的望着她道:“留在这里陪我一晚,我保证不会再碰你!”
景秀凄楚的张开嘴,发涩的道:“你刚刚的话当真吗?”
傅四爷的笑意在唇边瞬时凝结成霜,眼底仿佛笼罩着寒露,虚渺而入骨的冷,好像可以将晚夜的寒雪霜露凝结到人的骨髓里去:“又是为他?”他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很快将所有的不甘心压于胸臆中,他淡淡地道:“你可知,你越是在乎他,我就越容不下他!”
景秀的思绪一滞,只觉得心里一阵低迷隐隐徘徊:“你心里最在意的是钱皇后,不是我,你只是把我当成她罢了……”
“我分得清楚。”傅四爷俯视着身旁的她,静静地注视,带着一种半明半昧的眼神。
“不,你没有分清楚。”景秀摇头道:“在回府前,我也叫容儿,是母亲给我改了名,钱皇后可是也叫容儿,你方才无比深情的唤着她的名字,要与她千秋万岁。”
“是吗?”傅四爷暗哑低笑。笑容仿若最深最稠的湖水,将她温柔的包围:“你们虽有些相似,但又是完全的两个人,我岂会分不清谁是谁?”
景秀唇角动了动,一时无话,良久才道:“有些事,强求不得……”
他只是撑着手一定不定的看着她,目若沉静的“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作声:“安静的陪我一会,让我想想……”
景秀闭上嘴,敛了目,任由上方的傅四爷静静的注视着。
外头夜沉如水,屋内的青纱帐里,两个人躺在穿上,一个平躺在最里侧抱着锦被,一个支撑手肘偏头凝视,安静的只有外头虫鸣声。
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待到景秀将要沉沉入睡时,才听到上方有声音响起:“你答应陪我去江南还算数吗?”
景秀倏地睁开眼,只听他喃喃地道:“我答应过她,待我们逃出南宫,带她去看江南风景,她此生无缘再看到的风景,我要亲口述说给她听,你可愿意陪我一同去观赏?”
景秀看着他眉目凝聚不散的忧色,她犹豫良久,适才点了点头。
他微微一笑,亦是承诺道:“若是邵谦没能在那场大火中烧死,还能活着回来,我放过他。”
景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豁然的笑意,如雨转晴,弯弯的眉眼像是一道彩虹般璀璨,唇角浮现一弯菱角,看的傅四爷一阵心悸,心中那层层叠叠的雾霭也尽散去。
原来,他喜欢她的笑容!
“笑起来很美,日后要多笑。”他温声笑道。
只是这笑容,终究不属于他……
失落的潮涌在他喉咙间堵塞,他放下手肘,平躺在床上,缓缓阖上目,“好好睡一觉,明日一切安好!”
景秀侧过脸,见着他只身着单薄的中衣平躺着,她适才将怀里的锦被挪给他,搭在他身上盖好。
他身子微微一动,睁开眼来,见到旁边小心翼翼的人儿为他盖被,他心口一暖,唇角勾起一丝笑,伸手在锦被中握住她的小手,在她反抗之际,他慵懒地声线低沉微弱的传来:“别走了……”
第二三六回 吐露真情
翌日天亮,景秀整晚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度过,眼看着窗外照进一丝光亮,她看了眼旁边的傅四爷,见他依旧睡得沉稳,锦被下还紧握着她的手,她僵硬着姿势不好翻动,这会儿酸酸麻麻,趁他熟睡轻轻抽回手腕,他也还没醒,她忙翻身下床,理了理衣裙。
收拾妥当后,她回头看了眼傅四爷,见得床头案几上放着暗黄色的皮纸,她眸光闪了闪,唇角蠕动,伸手将皮纸攒入袖里,低低说了声:“谢谢。”便轻手轻脚的踏出门。
房门被带拢,傅四爷缓缓睁开眼来,幽森的眼眸反射出沉郁的光芒。
景秀速速回清风阁,白苏正一直苦苦守在门外盼着,昨夜去了玲珑十二馆,一晚没回,她几次想踏进去,却又怕坏了她的事,只好在此等候,心里更火焦似得。
突然看到一抹倩丽的身影跑过来,白苏见她平安,忙迎上去,却见她双唇红肿,脸上脖上还带着淡青的痕迹,不用多问也知道那是什么,她心里很是紧张,刚要出声,景秀忙以袖遮脸,急着道:“进屋再说。”
白苏掩护着景秀回寝房,关好房门,白苏焦急问:“没,没事吧?”
景秀放下袖子,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侧过脸对梳妆镜一照,果见脸上尽是吻痕,她眉心一蹙,又道:“你去拿点药来擦一擦,这模样被人瞧见只怕传出难听的话。”
白苏见她虽是狼狈,不过精神算好,遂不再多问的应是,从描金雕花的匣子里翻出徐大夫留下的药,给景秀细致涂抹。
景秀则从袖子里掏出那皮纸看了看,慢慢道:“地图拿到了,过会你立刻让人追上华素,交到她手上。”
白苏给景秀涂抹好后,接过地图一看:“这真是出海的地图?”
景秀也看不太懂,但却觉得傅四爷不会骗她,便颔首道:“快去吧,勿要迟了。”
白苏郑重点头,又说,“要不然再让睿表少爷帮忙,他昨儿个留在这里等西厢院落了匙才肯出去,我看他走时脸色差劲,要不让他帮忙去这一趟,毕竟交给其他人担心走漏风声,而且睿表少爷那人机灵,结交甚广,办起事来更容易些。”
景秀一想到邓睿,脸色就有些沉,但听白苏说的有理,答应道:“眼下也只有睿表哥合适,只是……”
“睿表少爷真心在乎六小姐,可他并非良人。”白苏看出景秀难受,接着道:“奴婢倒是觉得他和那长公主性子合得来,这会让她俩一块去助邵大人,未必不可结下一段良缘。”
景秀抬眼看着她,目光悠远。
外头有叩门声,听春在外道:“六小姐,老爷来看您了。”
景秀神色有惊,父亲可是知晓她昨夜一整晚留在玲珑十二馆,所以这会突然前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青碧色的软帘一晃,傅正礼已径自踏进来。
景秀忙起身垂脸请安:“父亲怎么这么早过来?”
傅正礼眼神复杂的瞥了她一眼,坐了下来,见得桌上零星摆着的膏药,他又看着景秀:“怎么了?哪里伤着了?”
景秀无地自容,脸垂的更低,傅正礼看出眉目道:“先坐吧,为父有话跟你说。”
景秀坐在傅正礼对面,只听他沉缓道:“昨日徐恒拒绝我为他和你说的亲事,后来又跟我说想娶景璃,这事儿你知晓吗?”
景秀惊诧的抬起脸,一面是被这突来的消息震惊,徐恒要娶景璃?另一面是疑惑父亲突然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认为她在徐恒跟前说道,让徐恒改了主意,驳了昨日他的谆谆善导?
抬脸瞬间,傅正礼看的清楚,见她脸上淤青的痕迹,他脸色铁青,一拍桌子:“你怎么如此糊涂!”
景秀心口一凝。
“为父跟你说过,不要掺合那些事,安安稳稳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你怎么偏偏非要走上沫儿的道,沾惹上他,他是什么身份,以你的聪明,为父猜你也知道。为父念着往日做过他的侍读,才让他留在傅府养伤,哪里知道沫儿会偷偷跑去看他,还喜欢上他,至今都不肯出嫁。可你看看沫儿因他落到什么下场,父亲不愿你也和沫儿一样,才劝你和徐恒成亲。自古伴君如伴虎,为父深有体会,他生在帝王之家,而帝王皆薄情,他会如何对沫儿,将来恐也这样对你……”
“父亲!”景秀打断了傅正礼接着要说的话:“不是您想的那样,女儿自知身份,从未想过和他那样的人有关联。”
傅正礼深深看了眼景秀:“你昨夜又何故跑去那里,还……”叹了口气,转脸不去看她脸上的痕迹。
景秀复又垂下脸,她该怎么解释呢?
和邵谦有来往从始至终是暗地里,毕竟她未出阁,邵谦一个外姓男子,当着父亲的面,说来怕他会认为自己不知捡点,败坏闺名。更何况,邵大人现下和傅府关系不善,她却帮着外姓人坏了霍氏的盘算,父亲知晓会怎么想?
见她犹豫不语,傅正礼哀叹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六丫头,父亲愧对你,让你十四年流落在外,从没过好日子。如今你被接回府,父亲只想好好补偿你,尽到父亲的责任。可发生这么多事,太太现在清醒过来,你也看的到,她憎恶你,只要她好起来,以她的性子,会如何对你,不用多想也会知晓。我与太太毕竟是二十年夫妻情分,风风雨雨相伴走来,她这些年为整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也不会说休了她。她是一家主母,你是庶女,今后的日子更是艰难。为父这才想趁着她病榻,赶紧将你嫁出去,你怎么就不明白父亲的心呢?”
“我明白,我明白。”景秀不无动容,泪盈于睫地道:“女儿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只是……只是……”
她嘴唇噏了噏,不知该如何把话说下去。
却听到旁边噗通一声响,白苏跪在地上,贸然做声解释道:“老爷,六小姐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六小姐喜欢的是……邵大人。”
景秀脑中一轰,眼波盯在白苏身上,傅正礼目光深沉,示意白苏继续说下去。
“六小姐和邵大人两情相悦,因着府里种种牵连,才一直埋在心里,又因太太做主为六小姐订下睿表少爷的婚事,之前与邵大人断了情分。可邵大人真心实意的对六小姐,几次求娶,六小姐也不敢答应。”
傅正礼愕然,喃喃道:“竟会是这样……”
景秀看傅正礼表情凝重,心中多有忐忑不安。
良久的沉闷后,傅正礼看着景秀柔软的脸色,他眼底闪过苦涩,叹气道:“你是个姑娘家,还有些不知深浅。这入朝为官,不怕你贪墨,不怕你无能,不怕你铁石心肠是个酷吏,也不怕你汲汲营营是个权臣……怕的是你跟错了人,站错了队。现在的邵谦,不仅是跟错了人,而且还站错了队。”他的表情渐渐肃穆,“他就是再有能力,可他一心维护今上,玲珑十二馆的那位又铁心要复辟,早做好了打算,他如今四处笼络人心,父亲想他将来定会成功,那到时,邵谦只怕也再无翻身之日,还有性命之忧!”
景秀蓦然听到这些话,一口气涌了上来,堵在胸腔里,她脸色雪白,使劲摇头道:“不会的!”
见她这番模样,傅正礼缓和下语气道:“六丫头,那邵谦是个耿直不屈的人,年纪轻轻就有如今地位,朝堂之上也是威风赫赫,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里头那位复辟,那首当就会要了邵谦的性命。你嫁给他,只恐每日忧心伤神,除非他肯为了你,趁早辞去左军大都督的军权,你们将来才会有幸福!”
景秀面色忧凄不尽,喉咙哽咽:“将来的事谁也无法估料,父亲当官这么多年,是个做大事的人,官场沉浮司空见惯,您既肯帮着四叔复辟,也是知道后果。而邵大人能一路走到今日,并不只是机遇,女儿相信他知道要做什么,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女儿不过是闺中小姐,见识浅陋,那些官场甚至朝堂格局女儿一点也不懂,女儿只是本着心在做事,只求父亲能由着女儿。”
说罢,她缓缓站起身,跪在傅正礼身前,诚恳地向着父亲袒露自己的心思:“说来奇怪,女儿见邵大人的次数有限,而每一次见面都有突发意外,甚至几次不合误会斗嘴……他甚至还伤过女儿性命,按理说,女儿不该和他有牵连,可每次见面,心里有着淡淡的甜蜜……女儿仰慕他那样的人,觉得他不可高攀,女儿会配不上他,所以几次想与他再无牵连,断了这份情,可心里又总是无法割舍……”说着,她从一旁的抽屉里掏出红漆描金匣子,里头盛满着他送的南珠,她轻轻地擦挲着,“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邵大人那样既让我牵挂又让我伤心地人,也再没有一个人在自己为难时还惦记着我,并一次次帮我度过难关……”景秀嘴角含笑,眼眶中却有晶莹的泪珠在转动,“我如果连试着去爱的勇气都没有,有一天,一定会后悔!”
第二三七回 两难抉择
傅正礼看着女儿落雨梨花般残败的容颜,突然间不忍再看--他垂下了眼睑,眉心拧结成川形。沉默良久后,他亲手去扶她起来:“你和你娘不仅模样相似,连这绝强的性子也一样。傻孩子,快起来。”
景秀望着傅正礼满面慈祥神态,心里一暖道:“路是女儿自个选得,无论将来有何变故,女儿也不会后悔。”
傅正礼微有动容,拍着景秀的手感叹道:“你们个个都长大成人,真是儿大不由爹娘唉!”
景秀听着这话,脸上微有些喜色:“女儿谢过父亲。”
傅正礼却是不着痕迹的眼神一沉,坐稳了下来道:“你可知道邵谦人在何处?”
景秀目露迷惘。
傅正礼已接着道:“昨儿丘大人找父亲叙旧,言语中听得出有劝服之意,只是我们傅家和孝廉公府已拴在一条绳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有那种心思,万万没了退路。太太更是在海上建军造火炮,若是被邵谦搜查出证据,我们傅府只怕万劫不复!”
景秀一怔:“父亲是知道这些事?”
傅正礼沉着脸色道:“枕边夫妻,又能瞒住多少?太太敢有此心,多少也是指望我重入内阁,施展抱负。她做这些事,也是为我为整个傅家,我不能不念着太太这份情。”
“父亲的意思是……”景秀心里起了涟漪,原来霍氏敢做那些事,傅正礼亦是知情默认了。
傅正礼深沉的看着景秀道:“你知道邵谦下了海,一旦让他搜出那些证据,上报朝廷,我们傅府会株连九族啊!”
景秀眼皮子重重一条,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那张皮纸,父亲突然会过来,是不是傅四爷让他来的?
她急着道:“父亲居安思危,自比女儿要深谋远虑。可这件事显然邵大人已知情,而且他还早知道父亲私藏四叔一事,他若有心要上报朝廷,早早就报了,何故让自己犯险亲自下海?他隐瞒不报,可谓是想保住孝廉公府和傅府,那么这次,他就算搜查出证据,或许也不会上报?”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傅正礼幽幽叹气:“早前朝廷大幅度革员,那些曾为太上皇效忠的人,无论阁老还是六部不少已辞官归故。朝廷早有隐患动荡,更如今今上废除旧太子,改立新太子,那些尚还拥立旧太子的人早已蠢蠢欲动,而里头那位正准备抓住这个机会,笼络人心,制造更大的动乱,一旦事态演变更重,他将带领海上建军攻入北京,会有一场更大硝烟,而这场战取胜的机率不小,更有瓦剌为其助阵,所以父亲方才跟你说,邵谦怕是站错了对。”
景秀听完这些,眼里变得惶恐不安,脸色惨白,也就是说邵谦毅然下海,是为平息这场战火,毕竟朝廷内部战争一起,受苦受难的只会是最无辜的老百姓。
“可既有如此把握,四叔为何不早早夺宫,而等到现在呢?”景秀仓惶的问。
“朝廷内斗,瓦剌也想参与其中,到时获胜他们趁机分一杯羹,割占分地,那位并不想答应,他也在权衡利弊,才一直等到今日。可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霍然特意来这一趟滁州,想来是孝廉公府没了等下去的耐性。”
第一次从傅正礼口中了解这些,景秀才知道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多。
看景秀出神的模样,傅正礼又道:“这些事,为父本不该让你知道,只是你爱慕邵谦,更要为他苦苦等候着。为父告诉你这些话,依旧是要劝你别犯傻,将来跟着邵谦只会让你受苦,你这么好的孩子,至少该锦衣玉食的活着!”
听着他嘴里说“活着”两字,景秀耳膜一刺,耳鸣嗡嗡作响。在父亲心里已认为,她将来跟着邵谦会有朝一日死去?
她一颗心直如坠入冰凉的湖水,越发有拔凉的寒彻入骨,她哆嗦着嘴唇道:“为什么一定要有这场战呢?外有瓦剌虎视眈眈,内有朝廷动荡不安,父亲一州知府,该晓得无论谁输谁赢,受苦的只会是老百姓,到时大明生灵涂炭,不得安日。女儿始终固执的认为,邵大人没有错,他不愿挑起内斗,也不愿瓦剌趁机牟利,才会毅然出海阻止这场灾难。父亲,您也和他一样,爱民如子,就不能体谅他的苦衷呢?”
傅正礼眼神一凝,不无赞同地道:“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可事情已到这个地步,该来的迟早会来,绝无退路。”
景秀听他决绝的口吻,面上不免戚戚然,她艰难的张口道:“那邵大人是不是……唯有死路一条……”
傅正礼郑重凝视于她:“除非他能转而效忠里头那位。”
景秀摆了摆头,苦笑道:“我对他了解不多,可也知道,他不会答应的。”
傅正礼慢慢站起身来,最后看了眼景秀道:“从今日起,关在清风阁哪里也不许去,这屋子里里外外为父会派人时刻盯着,你也休想传消息出去!”
景秀骇然起身,眼看傅正礼欲要拂袖出去,她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拦住道:“父亲!”她就势俯身跪地,紧紧抓着他下摆道:“父亲口口声声说要补偿女儿,为女儿谋个好夫婿,如今女儿什么也不要,只要邵大人平安无事。”说罢,她重重磕头在光滑的地板上:“求父亲放过他!”
傅正礼闻言一动,弯腰去扶她:“你起来,身子本就不好,别再动不动跪地。”
景秀凄迷的跪在地上:“若是父亲不肯答应,女儿便长跪不起。”她话刚落,看到傅正礼扶着她的手一松,她心里一紧,知道这句话深深中伤了面前疼爱她的父亲。
“女大不中留啊,你竟要帮着个外人求父亲,让父亲为难?”傅正礼嗓音有些低沉。
景秀使劲摇头道:“女儿不想教父亲难堪,可别无他法。”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悲伤,让人心酸。
在这僵峙中,傅正礼看着噙着晶莹泪珠的景秀,他眼神复杂,“我想办法救他……”
景秀缓慢的抬起眼来,可是接着的话让她身子大震:“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许见他--就当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这是景秀从傅正礼眼中看到的答案……可即便隐隐有了这样的觉悟,但当这答案被证实时,她心里还是有如刀剜般痛苦。
她捂住胸口,嘴角翕翕,声音却被关在喉咙里,始终不能逸出来。
“秀儿,你终有一天会理解为父这样做的道理,为父已失去你娘,在得知你娘被冤死后,这些年为父心里的沉痛不亚于你,为父是真心要补偿你,保住你娘的骨血,所以当你一次次被怀疑,为父都不肯将你关到衙门去受苦,是不想让她的骨血也和她一样落得悲惨……”傅正礼老泪纵横,眼底闪动水雾:“你大哥的病还不知能拖到何时,你们兄妹俩都是她十月怀胎所产,万一荣儿……荣儿他没了救,只剩下你一个,为父都要保住你,将来不让你再受苦受罪!”
景秀如被冷水淋身,她跪在地上,紧紧拉着傅正礼的下摆,泪盈于睫。
傅正礼蹲下身子扶住她瘫软的身子道:“你答应父亲从今往后再不见他,父亲就派人出海救他。”
景秀发了痴的苦笑一声,许久的麻木之后,她最终无奈的点头,哽咽道:“我……答……应……”
一旁的白苏听着这些话,早已哭的跟个泪人似得,为何摆在景秀身上的道路,这样的难走。
“把海上地图交给我,这些事也不该是你参合的。”傅正礼紧接着道。
景秀凄楚惨笑,伸手从袖子里拿出地图,交到傅正礼手上。
傅正礼拿着地图,最后劝慰几句话,转身就离去了。
白苏忙以袖擦了泪,去扶景秀,“六小姐莫要难受了,总要相信苦尽甘来,你和邵大人只有经历这些挫折后,日后的路才更好走。你不也是见证着我和冯生这一路吗?你总说只要不放弃,一切都会好转,现在正是考验你们的时候,所以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呀!”
景秀静静的看着白苏温婉的脸庞,低低着道:“是啊,苦尽甘来,我都熬到回府了,还又什么不能熬的呢?”
白苏听着她话虽是这样说,可那神色间到底是有些悲恸流露。
傅正礼走后,这一整日景秀便是精神不济,味如嚼蜡地吃了晚饭,草草梳洗了一番就上了床。
屋里的丫鬟们见她脸色不好,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服侍。
在大红罗帐里点了一支安息香,白苏等几个丫头轮流上夜的伺候着。
而自从这日后,景秀就像是被禁足了,只能待在清风阁,她无法传消息出去,也不能得知外头的情形,每日担心着邵谦的安危,她心思重,又不肯跟人多说,终究是有些熬不住的病倒了……
傅四爷听闻这个消息后,亲自出玲珑十二馆来看她,景秀却是闭门不见,父亲突然前来劝她,又将那地图拿走,她已认定是他授意了父亲前来。
“为何不愿见我呢?”
在景秀几次拒绝见傅四爷后,他却趁着夜色悄然来到景秀的房间。
第二三八回 棒打鸳鸯
傅四爷无声无息的走到罗帐前,深邃的眼眸里是望眼欲穿的澄澈湖水,静静的望着隔着纱帐里头的人。
景秀并未睡熟,陡然听到他的声音,心口一骇,抱紧了身上的锦被,警惕地压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你病了。”傅四爷随意的坐在了榻边,两个隔着两层罗帐,“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
“不劳四叔费心,徐大夫早来瞧过,并无大碍。”景秀一想到他转眼就让父亲过来拿走地图,如此言而无信,她脱口而出的话也冷淡些许。
傅四爷修长的手指僵了僵:“好端端的要跟我置气?”
景秀捂着怀里的锦被,胸口气息不平,略作喘息之后,捂着嘴压低的咳嗽道:“天太晚了,四叔也瞧过我无事,还请回吧,被人看到多有误会。”
“你喊着我四叔,叔伯来探望侄女,有何不可?”傅四爷轻声道,见她如此压抑的咳嗽,又怜惜着说:“外头无人。”
“你……”景秀眉心有愁绪,见他有不走之意,又不敢张声喊人引起猜忌,只好翻身躺下,盖好锦被装睡,索性不理睬,“我累了,四叔请便。”
“那你好好养着身子,三日后我们动身。”傅四爷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
“等等!”景秀听言,仰身从床帐里探出脸道:“三日时间太短,我还没做好准备。”
傅四爷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柔声道:“你大哥的病能等那么长时日吗?”
大哥?景秀听闻,身子一顿,失了力气的软坐在床沿边上,她还不晓得邵谦是否平安,这个时候怎么随他去江南?而口内却是另言道:“父亲不会同意?”
“你父亲那里我会去说项。”傅四爷平静地说着。
景秀听到此处,心里又有一股子恼意涌出:“是啊,如今父亲哪敢不听四叔的话?”
傅四爷神色微变,继而好笑道:“原来是气那个。”
景秀抬起眼,乌黑的眼眸在夜里别有一番灵动。
他坐下来道:“我既把那地图给你,绝不会再要回去,对我还信不过吗?”
景秀听他解释,有会愕然:“不是你,父亲如何得知地图在我手里?”
傅四爷轻描淡写地道:“你平日里还算聪明,你说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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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夜,乌云散尽,窗外已是一轮朗月和点点廖星。
另一边,陈丰家的急匆匆的来到霍氏寝房,禀明道:“太太,里头那位出来了,这会正去了六小姐的清风阁呢?”
霍氏自从被傅正礼言语过激后,那人反而振作不少,不悲不闹的,药也肯天天吃,病也好上几分,虽还不能下地,可躺在床上,也强硬的要料理家务,不再假手于人,府里下人该撵的撵,该用的用,把这整个府里弄得人人自危,不敢造次。
听到这个消息,霍氏躺在床头,让陈丰家的拿了引枕垫在脑后,冷笑一声道:“这世上男人皆如此,得不到的才知道珍惜,一旦得到了,就抛闪一旁。老爷是,那四爷也绝绝是这种人。”
陈丰家的不敢搭腔。
霍氏又道:“那丫头的病如何了?”
“起了风寒,并不太严重。”陈丰家的小心翼翼地道。
“她也真是福大命大,比她那早死的姨娘要来的好命。”霍氏冷着脸道:“我却是要看看她还能活得多久?”
陈丰家的听言不免天灵盖发麻,太太真是容不下六小姐了。
“那丫头跟她姨娘一样,生了张狐媚的脸蛋儿,把个男人都迷得神魂颠倒,邓睿被她迷住也就罢,还和邵谦那样个人纠缠不清,四爷这种后宫妃嫔成群的人,也为她把地图拱手让人。你说,她是不是她姨娘附身,狐狸精转世?”霍氏这会好像很有精神的样子,絮絮的说着这些讽刺的话。
陈丰家的觉得太太这一醒来,人变得有些刻薄,她是知道太太这回算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一手辛苦养大的儿子要谋害她,最看好的大女儿毁了清誉,教人指指点点,又被老爷罚去守着家庵,小的那个又不懂分寸,爱胡闹生事。太太虽是顶顶强干的人,可也是为人妻母,不受老爷待见不说,几个孩子落成这种光景,她岂有不难受的?
她坐在床头安慰道:“太太别想这些让自个过不去的事,这一大家子都等着太太好起来住持中馈,您要好了,那几个孩子也都好,荣哥儿只是一时糊涂油蒙了心,他如今病的……”提起傅景荣,陈丰家的掬了一把泪:“还有大小姐在家庵里受不得苦的,十小姐年纪太轻,也全要赖太太多管教……”
听着这些,霍氏哆嗦着手,眼神却坚定地道:“我知道,我倒不了,我要倒了,这一手撑起来的家也就跟着倒了!”
陈丰家的连连颔首,多多劝慰着太太往好的想。
霍氏想起一事道:“明日一早你去四爷那里,跟他说一声,就说我同意日后让六丫头进宫。”
“这……”陈丰家的有些发懵。
“他瞧不上沫儿,既喜欢上景秀,我怎能不随他的意?我还反帮了他一把,让老爷知道六丫头与邵谦的事,老爷疼爱六丫头,不会让她将来跟着邵谦吃苦,这是要棒打鸳鸯。如此成全四爷,那我就再成人之美,索性就让六丫头替了沫儿。”
陈丰家的叹气道:“太太又是何苦,六小姐不过也是个孩子。这要是将来她真的和四爷处一块,太太这番对她,她得势不是又要害太太您吗?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霍氏睨了眼陈丰家的:“那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熬到那日!”她嫌恶地道:“这女人啊,一旦死心塌地的爱上男人,就一根筋的犯糊涂。我看的出来,六丫头是对邵谦动了真心,强扭的瓜不甜,我却逼着她和四爷一块,以她的性子,就算不鱼死网破,也会奋力反抗。没有哪个男人会有耐性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却不将他放在心上,四爷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帝王,他现在尚还能容忍,日头久了,也就厌恶。那六丫头一身的病,能撑多久?”
霍氏阴恻恻的笑起来,“柳如眉的女儿,她下场凄凉,我也让她的女儿生前受尽折磨,死后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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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秀心里揣测良久,脑中立刻想到一人,莫非是霍氏?
徐恒来给她把过脉,说霍氏身体渐渐复原,只是还不能下地,自己已和她撕破脸面,她恐怕正想着法子如何要对付自己?
“想通了?”傅四爷静静的等待,见她露出豁然的表情,他慢慢道:“早些出去走一走,于你的病情有好处,拘在这里,也累。”
他口气怅然,紧抿的嘴角微微动了动。
景秀秀丽的弯眉蹙起:“我也想出府走一走,从我回府那日起,我一步也未踏出过那扇广亮大门,曾经信誓旦旦的要踏进来,可真正踏进来,回首发现这里不过是座镶金嵌玉的鸟笼,拘着的除了这具身子,还有心。”
她说话间,乌黑的眼眸像极了一泓清泉,流淌着清冷的幽光。
父亲逼迫她与邵谦再无往来,那一刻,心好像被尖锐的钝器狠狠刺入又拔出……
傅四爷幽深如古潭的眼睛闪烁暗光,仿佛感同身受的沉默着。
镶金嵌玉的鸟笼?他心中默念。
两人在黑暗的屋子里再无人说话,直到外头有动静传来,傅四爷却也纹丝不动的坐着,景秀急着道:“你先藏起来。”
“是你的贴身丫鬟白苏。”傅四爷沉稳道。
白苏就在屏风外头守夜,不过这几日照顾景秀发病的身子,很是辛苦,这夜睡的沉,朦胧间听到有声响,她忙披衣起身,在看到傅四爷时,有些惊诧,却又很快淡定,这两日傅四爷来探望,都被拒之门外,没曾想会这晚上偷偷过来。
见两人都不说话,她忙去掌灯,后又一句话不多说。自从老爷逼迫的六小姐再不跟邵大人来往后,六小姐成日七想八想的,又不跟人多说,反落得病情加重,这会儿四爷能来探望,说上几句倒也好。
屋子亮堂起来,景秀看了眼墙上的自鸣钟,已到深夜,她接着道:“那海上地图是你从母亲那千辛万苦拿到手,如今又被她拿走,我……”她以为是傅四爷反悔,让父亲来拿,所以才想也没想就交出去,这时才知会是霍氏,自知理亏。
傅四爷笑了笑道:“我拿到地图,让曾九临摹过,你交还给她,不要紧。”
听着这样的言语,景秀更是无地自容,汗颜地垂下脸。
他云淡风轻地笑着:“你安心养好身子,我们早日启程。”
他说完话,便要起身出去。
景秀忙披衣下榻:“能否再通融几日?”
父亲答应去寻邵谦下落,她要待在滁州得知他消息,才肯安心出府。
傅四爷见她赤裸着脚站在地板上,他眼神一沉,揽腰将她抱起,惹得她一声惊呼,他却径自将她安放在床榻上:“如此不爱惜自己身子?”
景秀脸颊涨红,薄薄的胸口又喘起来,看的白苏心里一紧,给景秀拿了锦囊闻一闻,又赶紧走出去熬药。
刚走到门外,就看到璞玉睡眼朦胧的站在门口,她吓了一跳,轻声斥道:“你怎么在这里?”
璞玉缩着脖子,小声道:“我听到六小姐惊呼的声音,是不是有事?”
白苏解释道:“没事儿,你快去睡着。”
璞玉探头探脑的朝里张望,被白苏拦着道:“你帮我去熬药来,六小姐不大舒服。”
“哎!”璞玉爽快的应了,“我这就去!”转头飞快的跑出去熬药。
白苏看着那跳跃的小身板,苦笑着摇了摇头。
里面的景秀大口大口闻着香囊,才勉强克制。
傅四爷见此,深沉道:“他被海贼救去,并无生命危险。”
这个消息无疑是喜从天降!
第二三九回 下江南
傅四爷见她听到这句,脸上露出宛若初升朝阳般的笑容,透着晶莹剔透的流光,他失笑道:“可放心了?”
景秀笑意凝结在嘴角,看他眼底分明有抹怅然若失,她怔怔的看着不说话。
傅四爷抬头瞧了眼景秀,只觉盈盈烛火下,她玉面映红,桃腮樱唇,一减病态,分外好看。
两人又出神的沉默。
忽听到白苏一声低呼,打破局面:“璞玉,越发没规矩了,进屋也不晓得敲门!”
璞玉端着烫手的药碗走进屋,一进来,就把那白底浅口的莲花瓷碗搁在桌上,一双小手揪着耳垂,急着道:“好烫手!”
说话间,才注意到屋子里凭空多了一个人,坐在景秀床头,她睁圆了眼珠子,吓的脸一白:“他,他是谁呀,怎么在六小姐的屋子?”
“别嚷嚷!”白苏拽着她手腕道:“府里的四老爷,去见个礼。”
璞玉眨巴着眼睛,看着屋子里的气氛,不敢走上前。
景秀见她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轻声笑道:“四叔只是来看看我的病情,这么晚了,你快去陪着巧娘歇着吧,别忙活了。”
璞玉低声应了是,看了眼桌上的药碗:“六小姐可要把药都喝了,病才能好。”
景秀微笑颔首。
璞玉这才放心的笑了,视线瞥到傅四爷身上,却见他转过脸,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盯上她的脸,被那双眼睛一看,她心里莫名的起了慌乱,忙垂着脸转身往外走。
景秀见她走远,解释道:“她是巧娘失散多年的女儿,没想到会在府里相认,我拿她当亲妹妹一样。”
傅四爷“嗯”了声。
白苏看桌上的药不烫手了,端到床前要喂景秀喝下。
却被傅四爷拦住,他手里已多了根银针,放进药碗里,“日后这些药用银针试过再服下。”
景秀惊疑道:“璞玉不会……”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傅四爷接着她的话,目光深邃:“你可知我的腿为何一直不好?”
景秀瞥了眼他双腿,又想起那夜看到的残忍,难道是他在南宫关禁时遭人下毒,所以他和钱皇后才得靠自己双手去挣钱买米粮……难怪他身上还随时带着银针。
以银针试过药后,并无迹象,他才放心让景秀喝下,“无毒,以后这些吃食都拿银针试过再给她吃。”转脸向白苏交代。
白苏谨慎的道:“奴婢知道了。”
傅四爷见景秀喝药,看外面天色暗下,也不再多留。
景秀让白苏去送他,自己端着药碗有一勺没一勺的喝着。
估摸着是药效起了,亦或是听闻邵谦平安无事的消息,没过多久,她就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白苏送走傅四爷,返回屋,见景秀睡的香甜,暗暗欣慰,给她掖好被角,在床边坐了会后,眼皮沉重,自个也去睡了。
再往后几日,景秀这场风寒越发见好,连气色也好多了,清风阁的丫鬟们跟着松下口气。
景秀每日还是拘在屋里,哪儿也不能去,其他小姐也不来探望,大抵是知晓她被傅正礼软禁的事。
而只有徐恒隔两日来为景秀把脉。
“近来规矩了,药吃的倒是勤。”徐恒为景秀看完脉象后,如是笑道。
景秀收回手腕子,莞尔道:“徐大夫的话,我怎敢不听?不然下回你又把药配的极苦,小时你总这样折磨我。”
徐恒目若清风的笑,听她笑语间多了丝轻快,想起前几日病时就跟丢了魂似得,问什么也不肯说,如今却是大好,他自是郎朗笑道:“哪一次你把我配给你的药全喝光过?”
景秀笑的促狭,两人一搭一唱的聊着那些往事。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她和徐恒认识快十年了。这中间,若没有他,她只怕早已不再世上。
她心存感激着说:“徐大哥,我总是盼着你能幸福,有个全心全意的姑娘爱你,七妹妹她很好,看得出对你很照顾。”
徐恒笑意上扬:“你是从哪里看出来了?”
景秀眼角瞥到他袖口上,“前几日你来给我把脉,袖口的线松了,今日却缝补的结实,看这针脚平稳,除了她还会是谁?”
徐恒恍然大悟的拿着袖口一看,低声笑了笑。
沉默了会,徐恒也道:“我听说你父亲早派人出海寻他下落,相信要不了几日就能平安回来,你要多养好身子。”
景秀重重点头,“我会的。”
景秀又问了大哥的病情,徐恒脸色沉了几分,犹豫后才道:“你要有心理准备。”
景秀听到此话,心口处猛地被撞击了一下,痛的冷汗涔涔,徐恒赶忙道:“你且放心,我会尽力救他,你母亲也派人四处寻良医偏方,总会有希望的。”
景秀捂着胸口喘气,缓了缓神,将傅四爷口中的那位神医莫愁告之他,徐恒听了连连道:“他素有鬼医之称,听说在民间疑难杂症经他诊治,多有痊愈之人,我只以为是江湖传言,不想真有此人。只不过有人道他脾气乖张,神龙见首不见尾,要寻他很费功夫。”
听到徐恒如此说,景秀心里安慰自己,这世上定有人能救大哥。
抱着一线希望,她最终答应了傅四爷,一同前往江南找那神医。
也就在五月底,他们一行人就要动身启程。
傅四爷跟傅正礼打过招呼,傅正礼虽是不同意让景秀跟着一块去,可霍氏却满口赞成,几番劝说,她也是指望着傅景荣能痊愈,毕竟这个家里他是长子嫡孙,而傅正礼膝下子嗣甚少。她这般尽了慈母责任,不仅让下人们称赞,在族亲中更落了好名声,还让傅正礼对她改观不少,赞她不计前嫌,大度有方。
可是景秀却觉得她不过是在弄些表面功夫,因为另一面,她还将顾姨娘病弱的儿子寿哥儿养在身边,虽说躺在床上不能动,却常让顾姨娘抱着寿哥儿在跟前,还教他识字念书,寻了数位大夫治他的弱症,俨然要将寿哥儿培养成傅景荣那样。做另一手打算,万一将来傅景荣不行了,寿哥儿会是这个府里唯一的少爷,继承家业。
景秀没有心情去管她在做些什么,她只一心记挂着大哥,时间已不能再拖下去,她交代巧娘和白苏留在清风阁,自己则挑选了听春和解秋陪同。
巧娘十万个不放心,含着泪想自己也跟着去照顾她,景秀早前就说让她做主白苏的亲事,这一去,少说也有大半个月。再则这一路车马劳顿,巧娘身子才复原,实在不宜再劳动。她和白苏劝了好一会儿,才让巧娘打消了这个念头,巧娘却又突然说,把璞玉带着身边,她才好放心。
景秀没想到巧娘会突然提出这个来,可为免除她担心,便随口答应了,就带着听春和璞玉一块去,解秋留下来。
走之前的那晚,傅正礼来探望过景秀,说着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话,口吻中慈父心切,景秀噙着泪的连声应好。
然后到了第二日,她早早就起来,听闻景蝶和景璃还有景兰在花厅里等候着,她忙去迎了,景蝶自是不舍,眼圈泛起红潮,紧紧拉着她的手道:“要去多久?”
景秀苦笑道:“我也不太清楚,要把大哥的病治好才行。”
景蝶安慰道:“会没事的……”说来眼中已闪烁着泪光,别开眼去。
景璃上前轻声细语道:“路上好好照顾自己,平安回来。”
景秀微笑道:“你也是,我还等着早日回来,喝你们的喜酒哩!”
景蝶拧了她的胳膊一下:“又浑说话了不是。”
景秀嘻嘻笑了两声:“可别恼我,不然我那份喜礼才不送了。”
“谁稀罕你的了!”景蝶嗔道。
几姊妹这般斗闹一会,外头管事领着粗事婆子抬了软轿来,要抬她出府。
和巧娘、白苏依依不舍的别过,她坐在轿中从清风阁去远香堂,再从远香堂到二门垂花门,掀开帘子一路看着傅府内院的景致,在这庭院深深内宅,所有泪也好,笑也好,争斗也罢,她脑中一一走过,所有的往事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跳跃着,心蓦地平静,这里印着她的成长与希望、亲情和爱情,那些她十四年前不曾经历和拥有的一切,在这里,她一一拥有过……
泪便悄无声息的落下了……
到了外院,她放下帘子拭泪,当轿子终停落在那扇高高的广亮大门前,她掀开一角仰望着上方门梁上的八座金蟾纹角替,和四枚雕以“吉祥富贵”的菱形门簪,仿佛又回到她初次踏进府的那日。
泪眼朦胧间,她看到从正门走出来的傅四爷,一身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显得颇为轻盈,丰神俊朗。
他大步走出来,脚下不带一丝迟疑,脸上是柔和的笑容,与坐在软轿中的景秀视线相撞,他回以更温和的微笑,如阳春三月。
景秀眼底挂着泪痕,见他笑意,不忍扫兴,忙收回目光放下软帘,抹去眼底的残痕。
过了片刻,傅正礼和霍氏亲自送傅景荣出府,他也是坐软轿,傅正礼语重心长难免不舍的多说了些话,再三嘱咐身边的下人好好照料。而霍氏更是强撑着身子坐轿出来,一幅慈母模样含着泪,那泪中真假只有她自己知晓。
辰时已过,他们换乘翠盖珠缨八宝车,一行人往码头行驶去。
傅景荣身子不好颠簸,只好走水路下江南。
第二四零回 再见陌路
景秀与傅景荣同坐一车,沿路也好照料他。宽敞的马车内,傅景荣平躺在里头,景秀坐着他身边,好些日子未见,她只从徐恒口中得知他的情况,如今一见,又觉他消瘦好多,十分不忍地道:“若有哪里不适的,只管告诉我。”
傅景荣缓缓睁开眼,混沌的目光悠扬的流转在她脸上:“那晚我跟你说的话,你同意与否?”
景秀眉心微低,“我只想治好你得病,其他事不去想。”
傅景荣嘴角抿成淡笑,眼波一挑道:“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你却不要,非要屈就在这家里,由着他们欺负你摆弄你?我如何得了你这么个蠢笨的妹妹?娘在地底下也不会安息。”
景秀抬起眼,平稳瞩目于他,心平气和地道:“大哥且认为,荣华富贵就能幸福快乐?”
“至少有了那些,不会活的身不由己,如此憋屈。”傅景荣振振有词地道:“你是个庶女,我是庶子,我们庶出的身份如何都改不掉,亲生母亲还是青楼女子……这样的出生,你以为你真能高攀到好的人家?哪怕真有这样的家世肯娶你,外人只觉得你高攀,压根瞧不上你。你二姐姐景颜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可你又知道他丈夫林泰虚有其表,且还是个无用的,至今连孩子也没有一个,那林家当年隐瞒这事,才肯委屈低娶景颜进门,不然真以为景颜高攀的上吗?而林泰有这等辛秘,她母亲却还反说二妹妹的不是……拿父亲来说,母亲是低嫁给他,他们自外人看来夫妻和睦,可这些年无论母亲如何做,父亲也未曾真心爱他,他在官场上被他的同年说笑,暗指他能有今日全是攀上母亲。父亲当年好歹金科状元,又一表人才,威风凛凛,文字狱后被贬来滁州,官场失意,要不是娶了母亲,他绝无今日,所以免不得被人嘲笑说靠女人发家,他心里因这种种早生隔阂。而相反,三妹景薇与魏明皆是庶出,身份相近,他们夫妻来府时,你应看的出十分恩爱。”
景秀沉默的听着这些,不置一词。她当然知道自古结亲讲究门当户对,嫡庶之分更是一道鸿沟,她才会觉得她自己配不上邵谦……
“大哥跟你说这些话,是让你认清楚,你是庶女,你口中所谓的幸福快乐,不靠你自己去争去抢,还等着母亲父亲给你安插吗?他们只会为家族利益着想,全为这个家的荣华,才给各个妹妹挑选好的家世,那林泰、还有季闵,若非有用,也不会结亲,还有四妹进宫,不过都是为景沫将来有朝一日能母仪天下铺路,以巩固她的地位。”
景秀猛然一顿,几不可信的盯着大哥满是嘲讽的笑脸,陡然间想起景月进宫时所说的一句话,她们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
傅景荣见她脸上有了丝觉悟的表情,他适才强撑的支起身子,将有些枯瘦的手搭在她手背上,语重心长地道:“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你面前,景沫没了可能,家里的所有小姐你最合适,他不是也喜欢你吗?你又还在坚持什么,六妹?”
景秀被他冰凉的手指触碰,瞬时冷了半截心,她冷笑道:“大哥让我认清自个身份,我是庶女,皇室如何敢高攀!”
“他既要你,自会给你安排好的身份,摆脱你低贱的出生!”
景秀甩手一巴掌轻打他脸上,她隐忍的颤抖着声道:“她是我们的娘!”目中含着几许冷意。
傅景荣强撑的身子软倒在塌上,脸上刹那变得冷白,毫无血色,却看着景秀连连嗤笑,不住喘息。
景秀见他又似病情发作,面色缓了缓,坐在他身边低声道:“大哥,别想太多,是你的躲不掉,不是你的如何争取都无用。”
傅景荣冷冷看着她,翻转过身子,不去搭理。
景秀暗暗叹气,捂着面坐回原位。
马车摇摇缓行,景秀心思低迷,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大哥改变那些想法?
这样赶了两日的马车,他们才来到渡水码头,而这两日景秀和傅景荣一句话不说。
傅四爷下马车后见他们两兄妹气氛照旧不合,也未多过问,使唤下人将傅景荣抬去早雇好的一艘两层高红桐漆木大船,又见景秀靠在车舱里纹丝不动,他打起帘子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此时临近傍晚,码头上人来人往,景秀回过神,由听春和璞玉伺候着,披戴上斗笠和面纱,适才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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