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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零章 箭在弦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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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景荣和景沫正巧双双赶来宗祠,临到门口时,两人互相看了眼,交换个神色,这才齐齐趋步踏入。

    一眼望去,可看到宗祠里围满了人,昨日来的族亲也皆来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是不好收拾了的!

    两人不约而同这般想着。

    景沫在围堵的人群中,目光很快寻到景秀的身影,见她着一身浅淡的紫罗裙,衣料上绣着精致繁琐的紫罗花,小小的花瓣在她身上似要绽放了般,明明是极浅极淡的颜色,在微暖的阳光下,却开的分外娇媚。她目光一热,不由低头看着自己这身月华裙,上头用几股苏绣绣着大朵大片金盏菊,为了衬托这身衣裙的华贵,还巧妙的勾了几丝金线,本该是夺目耀眼的,不知怎地,明黄的绣线在她看来却是黯淡无光的。亦如她此时的神色。

    嫡女和庶女的身份地位,大户人家都是泾渭分明,吃穿用度落差悬殊。

    景秀微垂着脸,静默等候,感受一道尖锐的目光睃在她身上,她缓缓抬起脸,正好看到景沫和大哥齐肩走来,她含笑的眼角有一抹失落悄然划去。

    她曾经无数次的在想,和大哥这样肩并肩走着,彼此述说着生活点滴,而此刻,却看到大哥身旁站立着是对她充满恨意的景沫,真真是讽刺之极!

    别去眼底的酸涩,她重新扬起脸时,面如初雪,目如墨玉,自有一股清冷淡然。

    傅景荣和景沫给族亲问好后,傅正礼正了正嗓子,对景秀道:“都来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景秀脸一垂,应了是。

    经冷水浸泡两个时辰后,她此刻的神志异常清明,一双眼睛紧紧盯在景沫脸上。

    景沫到底是经霍氏悉心调教出来的女儿,面对这么多人在场,起先的不安早已收敛,变得镇定从容,任由景秀打量,她也面不改色的噙着微笑。

    景秀笑了笑,将披散在肩上的浓密青丝拨至耳际。

    这番动作,看的在场人早有不耐烦,大家都屏气凝神的等着景秀说话,她却半天不吱个声。

    正有人表示不满,欲张口,景秀却突然抬起手,指向景沫道:“昨晚,纵火的人不是我,是大姐姐。”

    空气如胶凝脂,所有人都有不小的吃惊。

    三叔公像是料到景秀会这样说,首先第一个站出来,力挺景沫,对景秀斥道:“活了快七十多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没见到,景秀丫头的话,是我这老头子所听来最大的笑话。”

    说着,他抚着虚白的胡须,倒真的呵呵笑起来,笑声讽刺。

    景秀并不在乎,理了理衣袖袖摆,便伸手解开衣领口上的第一颗盘扣,微扬起脖子,露出昨晚被景沫掐的淤青,面无表情道:“昨晚大姐姐来过宗祠,我脖子上的伤便是大姐姐所致,而她的手背上,还留着被我用簪子划破的伤痕。”

    傅正礼神色严肃,瞥了眼景秀脖颈上的淤青,眉头皱的更深了,忧愁的目光落在景沫的双手上。

    景沫看所有人视线都投在她手背上,她也不闪躲,索性将手抬起来,定然道:“手上的伤是前儿个丫鬟们梳头时,伸手去摆弄头发,我恍惚大意了会,不小心被珠钗划伤了口子。”

    这话说来,太过巧合。

    怎么偏偏在景秀脖上有伤时,景沫手上也伤了呢?

    大家也不是个蠢的,景沫这样一解释,并未多大说服力。

    但始终站在景沫身边的几位族老却义正言辞道:“昨晚的事,有哪双眼睛看到了?我看景秀这丫头是见景沫手背上有伤,就胡编乱造一通,冤枉到景沫头上,说得还似模似样。景沫贵为府里嫡出的大小姐,素日为人性情如何,咱们这些人都看在眼底,这孩子最是个贤惠端庄的,岂会做出这等伤害手足的事?你这小丫头片子,再敢含血喷人,傅氏的家法可有得你受!”

    景秀低头苦涩一笑,不知道景沫平日都给这几个老顽童灌了什么汤,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帮腔维护,不辨是非。

    她也不急不躁的反问道:“您也说,大姐姐贵为嫡女,性情温和,我何必谁都不指,单单就指她呢?”

    “谁知你这丫头心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你对你母亲下毒,又诬陷景沫烧宗祠,你是要把这个家里的人个个都撺害了,才甘心罢!目中无人,行为放肆,胆大包天,傅氏怎么出了你这样的女儿……”

    景秀心下冷寒,“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儿,我父亲会比你们更清楚。”

    侧脸望向了傅正礼,她轻脚走到他旁边,低声道:“父亲,纵然十四年没有养育我,但却是我的生父,我回府这几个月,时常陪着父亲身边,父女骨血相连,女儿敢问父亲,父亲到底了解我吗?我真的是叔公们说的那样,不堪?”

    她嗓音颤抖着,目光殷切望向傅正礼。

    傅正礼瞧见,心里不忍,此时景秀这个模样,跟当初如眉跪在他面前,辩解自己冤枉时的神色,如出一辙。

    他已让景秀自小丧母,才衍生现今的悲剧,此刻怎么也不愿如眉的事重蹈覆辙,让景秀也经受一遍。

    所以,当景秀询问时,他只是犹豫片刻,就做担保道:“秀儿这丫头心底善良,为人孝顺,为父相信她的为人,不会做出那等事。”

    景秀听到傅正礼这句,心里的生冷逐渐被暖意所代替。

    她笑着对傅正礼眨了眨明亮的眼眸,眼底是清亮透彻。

    得到傅正礼的支持,她转过身,继续道:“方才大姐姐说手背上的伤痕,是前儿丫鬟们梳头时,不小心刺到了,那就是说这伤并不是昨晚的。我想稍微高明点的大夫,只要看一看伤的深浅,都能分辨出个时辰。府里常为母亲、还有姨娘们断脉的廖大夫医术高明,请他来鉴定一番,不就清楚了。”

    她话音刚落,外头丫鬟们就报,廖大夫来了。

    景秀淡淡含笑,拖延时间,总算把廖大夫请来了。

    景沫听到廖大夫,心里一跳,眼睛转向一直站在旁边的傅景荣,向他投了一道目光,意思是让他帮忙。

    傅景荣却像是神游太虚般,未能看到。

    廖大夫已走到景沫身前:“大小姐抬手让老夫看一看。”

    景沫无法淡定了,她知道景秀这些日子受廖大夫喜爱,不管廖大夫能不能看出,只怕都会按照景秀说的来。

    箭在弦上,所有人都盯着她的举动,她若是扭捏辩解,则昭示心虚,再三犹豫后,抬起受伤的手背,给廖大夫细看。

    这种伤确实看的出时辰,景沫是半夜被划伤,不到三四个时辰,就算敷药,也能看出来。

    廖大夫叹口气道:“是才伤的,伤口的血还没止好,断定是三个时辰前的伤。”

    景沫眼波重重一跳。

    想要张嘴辩解,却是景秀抢在她话前道:“除了被簪子划破的伤外,还有一个证据,证明大姐姐当时就在宗祠里。”

    景秀根本不给景沫动嘴的机会,唤了声白苏。

    白苏从人群中走来,手上还拿着一件烧破的衣裙,她展开来看,衣裙上的花纹样式还有做工剪裁,明眼细心人一看就知道是景沫穿的。

    只有嫡出的小姐才能穿这种富贵精致样式,庶出的小姐却只能在袖裙上简单的绣几朵花纹。

    这就是嫡庶之分。

    看穿着衣戴,便能知道府里哪些是嫡出,哪些是庶出?

    景秀从白苏手里接过衣裙,拿到景沫跟前道:“大姐姐的衣裳,应当不会不认识?”

    景沫目光一沉,阴狠的眼神,蓦地转向身后的灵芝。

    灵芝畏畏缩缩的身子向后一退,低着脸。

    景秀看在眼底,如冰似刀刃的眼神游走在她全身,径自问:“大姐姐昨日穿的衣裳,好端端的被灼烧,大姐姐不跟大家解释一番吗?”

    当下,便是那些叔公们也无人站出为景沫说话?

    毕竟是铁铮铮的证据摆在眼前。

    景沫看周遭人失望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惶恐,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略思索一番后,蕴着温和的笑道:“六妹妹到底是从乡下长大,没经过事,没见过场面,单凭我手上的伤,还有被烧毁的衣裳就能说明我纵火是烧宗祠,便是父亲也不会如此武断断案。”

    “哦?”景秀意味深长的笑,半眯起眼,眼神明亮犹如一把利针,“那大姐姐该如何解释你手上的伤和被烧毁的衣裳?”

    景沫冷笑一声,“昨日晚上,我是去了宗祠,但并不是我一个人,我是跟着大哥一块去看望六妹妹的伤势。”她转脸,看向傅景荣:“大哥,我说的对吗?”

    傅景荣深思一凛,醒神过来,看到景沫对着她紧蹙的眉头,再看景秀淡漠冷静的表情,他木讷的点了点头:“昨晚,我和大妹一块去了宗祠。”

    景秀心里有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压下来,一瞬间,压的她有些喘不来气。

    景沫反笑道:“六妹妹接下来是不是想说,是我和大哥一块纵火,要烧死你呢?”

    第二零一回 拭目以待

    景沫反笑道:“六妹妹接下来是不是想说,是我和大哥一块纵火,要烧死你呢?”

    看着景沫洋溢的笑颜,景秀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道:“昨夜,大哥是有来看我,他先进来之后,和我聊了稍许,便离去了。过了会,大姐姐又走了进来,还与我起了口角争执,大姐姐见我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不仅恶语嘲讽,还几次对我动手。看我拼劲反抗,便顺手拿案几上的烛火,欲要烧死我。”

    景沫神色一冷:“你编造的故事真是动听!”看到景秀也在故作凄楚的神色,她冷笑道:“六妹妹不觉得这番话漏洞百出吗?你都已受到家法杖刑,躺在地上不动,我还枉费神力的去纵火烧死你,这合情合理吗?”

    景秀听她问出这句,唇角两边微翘起好看的菱角来,道:“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众人听她二人一言一语,针锋相对,全静了下来听着。

    话到景秀停顿处,景沫不出声,其他人也留神听得认真。

    旁的二太太倒突然问:“景秀的话我真是听不懂了?”

    二老爷扯了扯二太太的衣袖,暗示她少张声。这是大房的事,能避则避。

    但二太太非要和二老爷对着来,自从景月进宫后,她变得患得患失,总是担心依景月的性情,在宫里活不下去。她也从景月临走时的话中,了解到景月会进宫,全是景沫背地里捣鬼!

    她早觉得,景沫自幼长在大嫂身边,什么手段没见识过,哪能是表面看上去的心善。

    她也曾屡次提醒景月,让她少与景沫来往,偏景月一根筋,为了在大房里生存,总想着巴结大嫂和景沫,才会被景沫利用。

    转念一想,景月有今日下场,全都是她做的孽啊!

    昨日听闻府里出了大事,她就立刻赶来了。

    为的是要帮自己女儿出一口恶气。

    景秀见二太太帮腔,目光望向二太太身上,原本蜡黄的面颊变得越发暗黄,比霍氏还显老。

    想着过去二太太一心要让景月认她,回到她身边,如今景月却被送进宫,也许一辈子都看不见人,才有忧心成疾,衰老憔悴。

    二太太见景秀望过来,她勉强展了点笑,走到景秀跟前,颤抖着握住她双手道:“景秀,当着这满屋族亲,有话就直说,你父亲,还有二婶婶我,都知你是个懂事的,不会胡乱捏造冤枉人,快把你所受的苦楚,一干儿道尽了。”

    说着,许是太过思念景月,看着景秀在这家里无依无靠的景象,便又想起景月,不由眼角泛起点点泪光:“可怜你这孩子自小就没了姨娘,回了家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竟没个人帮你说话。二婶婶不懂大道理,上不得台面,不能为你做主,但总是站在你身边。好孩子,把话说清楚吧!”

    二太太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景秀着实触动,她含笑着恭敬道了声谢,转眼望着景沫道:“大姐姐之所以会想烧死我,无非是认为我对母亲下毒,却没被送到衙门逼供,反而只是在宗祠挨了五大板子,她大概是觉得这样的惩罚太轻了,便想趁机烧死我,来个死无对证。”

    “你的臆想之言,真真是荒谬之极!”景沫的身子禁不住颤抖,发出的声音也是带颤的。

    “是不是荒谬,过会大姐姐就能知道了。”景秀看她隐隐动怒之势,忽然打断她的话,脸颊上浮现出了淡薄的红晕,一抹温和的微笑隐隐若现,炫亮如光。她定定地看了景沫一会儿,眯了眯眼睛,薄唇微启,吐出了无比清晰几个字:“对母亲下毒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大姐姐。”

    这话一落,不少人暴跳如雷,若是刚刚景秀说景沫烧宗祠,还有些可信。

    但这会矢口否认昨日才承认的话,哪个会轻信。

    三叔公拄着拐杖直跺道:“满口胡诌!大伙儿听听,这丫头只怕是疯魔了,浑说一气的指摘人,昨日亲口说对韶华下毒,今儿就冤枉到景沫头上。我看她的话颠三倒四,不伦不类,简直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底,什么话都被她说尽了!”

    景沫咬住银牙,满腔的气焰发不出,憋在心里,听到三叔公出头,她适才敛了怒色,眉眼瞬间由怒转哀,“我真不知哪里得罪了六妹妹,由着她颠倒是非的冤枉我,沫儿只求几位叔公们为我讨回公道。”

    语罢,就要跪下。

    被三叔公拦住道:“别矮了气势,景秀这丫头疯言疯语的,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只当我们几个老头子真老糊涂了,好糊弄不成,还欺压到景沫头上,你眼底有没有尊卑!”

    三叔公疾言厉色,怒目瞪着景秀。

    景秀不愠不恼,反而道:“昨日的情境大家还记得吗?大姐姐拿出我亲手为母亲绣的暖膝,说里头有藜芦药草,能致使母亲的头风发作。我承认,里面确实有藜芦,藜芦能治腿寒,懂医的大夫们想必都清楚这味药草,但只凭藜芦真的能诱发头风吗?”

    她目光从众人面前扫过,落在远远立在一旁的廖大夫身上,躬身问道:“廖大夫,还请您作解一番。”

    廖大夫是个外人,不过常年来府,早和傅正礼和霍氏交好,因霍氏常请他来府看病,对他信赖有加,所以府里上下都对廖大夫尊敬。

    他的话没有人不会信。

    廖大夫思索过后,直接道:“自傅太太昏迷不醒后,我隔两日就来府里请脉,开了不少药方,但病情一直没进展,反而越加厉害。当时六小姐觉得奇怪,曾私下里询问原因,我也觉得罕至,吃了好几日我开的的药怎么没一点起色?六小姐就留了心思,暗中观察,却是留意到,每日给傅太太熬夜的白蜜姑娘将我开的药方动过手脚,傅太太体内是中了毒。那时傅太太中毒也不算太深,六小姐认为下毒不只是白蜜,应当也是受人指使,她就没有拆穿,只是暗地里派人盯着白蜜,再趁机将有毒的药换了。”

    廖大夫娓娓道来的话,所有人都震惊了!

    傅正礼有口气堵在嗓子跟前:“这么大的事,秀儿你怎么还隐瞒着!”

    景秀听到傅正礼暴怒,委婉地道:“父亲莫要动怒,女儿是不想父亲再为家里的事操心。也想早日查出是谁背地里害母亲,才连父亲也瞒着。”

    傅正礼虽是理解,但心里还是气急道:“这种事怎可闷在心里!”

    景秀低垂下了脸。

    而景沫脸上却没了血色。

    二太太在旁听得也是胆战心惊,觉得景秀这丫头真是有胆识,这样大的事,别人都恨不得早些撇清关系,她却还瞒着,要是等有发现的一日,她自己就逃脱不了干系。

    听闻廖大夫最后那番话后,二太太悟出些眉目,惊奇问道:“既然药被换了,那我大嫂怎么还会中毒,且还中毒不浅,生命垂危啊!”

    廖大夫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长叹一口气道:“傅太太体内除了白蜜姑娘所下的毒药外,还有另一种毒,也就是藜芦诱发的剧毒。”

    在众人的震惊下,廖大夫续道:“虽说六小姐提防了白蜜姑娘,将毒药换了,每日吃的还是我开的药方,可病情却还是没有好转,一日比一日更严重,身子亏损的厉害。我行医几十载,遇到这种病,也是一筹莫展,便请了其他太夫一块研究,后经探讨,断定太太体内早就还中了一种毒,这种毒是经几味药混合一起,所以分辨不出到底是药,还是毒?这药理上,药物本就是相生相克的,药量重了就成毒。到底傅太太体内所下的是哪些药,一时分辨不出,我也正在研究,哪知太太就病发了!”

    像是听了不可思议的话,大伙再一次被震惊了!

    二太太出奇道:“大嫂体内中了两种毒,定然就跟白蜜那丫鬟有关,快把她抓过来询问,背后都是谁指示的?”

    二太太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赵总管不等傅正礼吩咐,已命令两个小厮去把早被关着的白蜜带过来!

    事情到了这步,所有人皆是心下戚戚,捏着一把冷汗。

    而景沫再听了景秀早留意到白蜜换药后,双脚就有些站立不稳,险些仰倒下去。

    幸而被旁边的傅景荣扶着,景沫抬头望去,看傅景荣眼底涌动着深沉看不清的暗流,她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傅景荣的衣袖,像是抓住救命草一样。

    下毒的整件事根本与她无关,全是大哥所为,她没理由要害怕?若是真的拆穿了,她只有全撇到大哥头上……

    那也怨不得她了。

    景秀在等待白蜜被带来的同时,微垂着的脸一直盯着景沫和大哥的方向。

    见得景沫几乎要将全身的重力压在大哥身上,她微微颤动的睫毛难以掩饰内心的失落,眼中像是被灼热的阳光刺中,还是会酸酸涩涩的。

    此时已近午时,午后的阳光很明朗,静寂的空气里隐隐传来蝉鸣,一声一声,催得惊心。

    然,这一场生与死的较量还在继续上演着……

    谁输谁赢,拭目以待!

    第二零二回 心比天高 命比纸薄

    白蜜被几个小厮押解而来,一到宗祠,就被力壮的妇人强压跪地。

    看着围满的众人,面色苍白的她倒也镇定,安静跪在地上。

    白苏看到这样的情形,别开脸不忍看。往事一幕幕绕在脑海,曾经她们几个伺候在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外表风光无尽,满府人都对她们敬重,不论在下人还是主子姨娘眼里,都有几分薄面的,从不被轻怠。

    只是当中有多少苦楚哪里是一言能道尽的,太太凡事讲究,但凡做的不周全,惩罚倒是小的,只是让人都胆战心惊,底下的丫头又各个伶俐,绞尽脑汁的想顶上来。在远香堂,她们这些大丫鬟几乎无时无刻不得谨慎小心的防备着。以免哪天被太太迁怒贬了级,成了二等或三等,那她们以后的日子将可想而知,毕竟为了秉公处罚过不少小丫鬟,都记恨着呢?

    这样的日子虽熬的苦,但也让她们五个惺惺相惜,一路扶持。而当中她与白蜜的性子最相似,交好最深。

    却没想到姊妹间会有这样一日?

    到底是为何演变成这样,白苏挖空了心思去揣测。

    也许是随着她们年纪越来越大,年纪越大就越惶恐,终日不安,自己究竟会落叶归根在哪里?因为满十八后,她们这几个要么是放出去,要么是配给府里的小厮。

    她早是打定主意想出府的,无奈太太一道婚约,就将她指配给陈胜,让她没有办法回绝。

    其实陈胜条件不差,有两个做管事的爹娘,又脱了奴籍,许配给他算是太太恩典了。故而白芷因这事而仇恨着她。

    但白蜜呢?白蜜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想早点出府呢?大家心知肚明,满十八被放出去是无妄,唯有嫁出去……

    景秀看白蜜挺直了脊背跪在地上,目光转移到傅正礼身上。

    傅正礼道:“整件事你调查过,由你盘问吧!”

    得了傅正礼的首肯,他人自不敢有异议,没有张声阻拦。

    景秀轻脚走在白蜜跟前站定,垂脸望住她,语气柔和的询问道:“白蜜姑娘,你在母亲药中下毒一事已败露,你只是个丫鬟,绝没有这个胆量,我问你,背后是谁指示的?”

    问到此处,景秀心思怅然。据她了解,相比较白苏,白蜜是个更能藏事的人,过去为回府,她曾千方百计打探过霍氏身边的大丫鬟,她知道,只要她回府,霍氏一定会派个贴身的丫鬟来监视自己。

    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她在这几个大丫鬟中,最终是发现了白苏的秘密,才与她达成互帮互助的共识。

    而白蜜则相对不易把握,她几乎没有何破绽把柄。

    也是因白苏的关系,她对白蜜才渐渐有所熟络,发现白蜜跟白苏一样,也有早日脱离傅府的打算,比如白蜜会劝白苏嫁给邓睿,比如在抄写《南华经》的时候,抄到一则庄周梦蝶,说是庄周向往蝴蝶那样自由自在,白蜜听后,眼底流露的那抹神往,景秀并没错过。

    许是这些事,让景秀留意到白蜜些许反常。

    听到景秀的问话,白蜜良久才抬起眼,望着景秀,见她平静的脸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淡淡的光泽,她失笑道:“谁能指使我呢?”

    景秀眼波微闪,“白蜜姑娘可要想清楚,一旦下毒这则罪落实,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

    白蜜仰着脸,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可也只在一瞬,又缓缓垂下脸,不发一言。

    景沫在旁冷眼看着这幕,白蜜是大哥的人,大哥怕是早收买了白蜜为他行事,今日才算露出真面孔。

    想到这里,她目光阴冷的瞥了眼身后站远的灵芝,灵芝伺候她也有五六年,她从来不曾亏待过她,给了她无尽的体面,可这丫头竟然关键时刻,背叛了她!

    灵芝感受到那抹怨怒的目光,心里头重重一跳,只恨不得隐在众人中,眼睛噙着的泪也是带恨的。

    多少次了,大小姐为达到目的,给她下那种害人的药,让她做了多少不要脸的事,连府里的护卫,她都有……

    每每想到这些,她心里越发怒恨,大小姐有把自己当人看吗?她自私自利,从来只想到自己,让所有人都替她卖命,不顾一切。

    灵芝不由重重的捏紧了拳头,同样是头等大丫鬟,反观白苏,六小姐打理内院后,白苏风光无尽,六小姐也不会让白苏去干那龌蹉的事。那一刻,当白苏找到她,让她背叛大小姐时,她没有一刻迟疑。

    此时,灵芝看到这一幕,有无限的感慨,她们这些大丫鬟,选错了主子便是一生的错!

    白苏跟着六小姐,她将来还会有无穷的风光,而白蜜效忠的是大少爷,是生是死,全凭主子一句话了,而她自己,早是不干净的身子,还能求什么?

    景秀看白蜜还不松口,又问了一番:“白蜜姑娘可要思虑清楚,把谁是幕后指使道出来,也许你还有一线生机。我知道你们在府里不容易,有许多生不由己,可现在命运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上,你若放弃了,便无人能救你。”

    景秀这句低沉的话,无疑触动了所有丫鬟的心绪。

    白苏看的暗暗心急!

    直到白蜜重新抬起眼,目光在人群中晃动,最后落在了傅景荣身上,神色变得复杂。很快,她又将目光移到景沫脸上,对着景沫磕了一记响头,“对不起,大小姐……”

    景沫脸上气血上涌,血色涨满了整张容颜,让她的脸变得难看十分。

    “你简直是满嘴胡言!”景沫激动到无以复加,虽然有料到白蜜受景秀教唆,到时会指责她,但听到白蜜咬死不承认后,她心里放松了警惕。哪知白蜜竟还是调转枪头,冤枉到她头上,她气的几乎呼吸不到空气。

    景沫此刻怒目横眼,神色结了冰寒似得,看的在场人感受到一股寒意。

    这样的景沫陌生狠戾到让人无法直视。

    傅正礼捂着紧锁的眉心,景沫的这个样子,跟她母亲发怒时,当真是一模一样。

    景沫见大家全望着她,她才晓得失仪,忙低头敛色,可心里的动荡不安,让她始终无法平歇怒火,索性她便走出来,冷哼一声,切齿道:“六妹妹,所有的话,都被你说了,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景秀无畏的望着她,含笑道:“大姐姐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便是。”

    景沫已是毫不掩饰心中的恨意与憎恶,她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景秀道:“没有做过的事,你就凭一个犯过错的丫头指摘,就全数抛到我头上,别人会轻易信吗……”

    “我只管等着大姐姐的辩解。”不等景沫给她暗下的示意,她就顺着接了口,神色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乌黑的杏眼里闪动着流光溢彩。

    景沫的眼神意思,无非就是拿大哥威胁她。

    见得景秀对这一招毫不受用,景沫呵呵冷笑,打这场较量一开始,看到景秀多次都在维护他亲生哥哥,目光又多次盯着她和大哥在看,那眼神里分明是痛苦又酸楚的,证明她不忍心伤害她大哥。

    可这一刻,景秀就像是死了心似得,变得毫无畏惧,好像不管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景秀都已心灰意冷,毫不在乎。

    景秀此时的那种平静,却是逼人的触目惊心,比激烈的情感释放更凌厉峥嵘,更直接伤人。

    景沫被她冷漠的表情逼迫的倒退一步。但她却不肯矮了气势,压低声音问道:“六妹妹不在乎了?”

    景秀唇角绽放出笑靥如花的微笑,答非所问道:“我给大姐姐机会辩解,倘或你说不出个因果来,你毒害母亲一事,人证物证俱在。”

    景沫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她极力克制着怒意,提高音道:“母亲生我养我十七年,养育之恩大于天,我便是丧心病狂,也绝不会对母亲有下毒之心,当着父亲及所有族亲人的面,我可指天起誓,所说的绝无虚言。”

    此时,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解释,叔公们都听得迷糊了,不知真假,议论纷纷。

    景秀等周围的人平静了声色,她适才道:“如果不是你对母亲下毒,你怎么会找出暖膝里有藜芦?廖大夫医术高明,都查不出母亲的另一种毒是什么?但大姐姐昨日,很快就翻查出那暖膝,拿里面的藜芦指责我,说我是有意放了藜芦,去毒害母亲?眼下白蜜的指证,就可说明,是大姐姐借机拿藜芦,另添加了草药,药性相冲,致使母亲中毒,好借此冤枉到我头上。”

    景沫听景秀此刻还在强辩,早已没了耐性,脱口直接道:“你真厉害,把真的说成假的,假的说成真的,你心计之深,实在教我甘拜下风,但我不妨直言告诉六妹妹,我会知道这个藜芦,全是大哥所说。”

    像是有无数的惊雷炸响,那惊雷在众人头顶上毫不留情的辗过。

    傅景荣始终是平静的,此刻见众人望着他,他也是不动声色的挺拔站立着,漠视一切。

    直到景沫冷漠地道:“大哥才是对母亲下毒之人。”

    第二零三回 晴天霹雳

    傅景荣始终是平静的,此刻见众人望着他,他也是不动声色的挺拔站立着,漠视一切。

    直到景沫冷漠地道:“大哥才是对母亲下毒之人。”

    这句话无疑是晴天霹雳,在场所闻之人,不觉轰去魂魄,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出声。

    也使得整件事越发扑簌迷离。

    景秀发出两声低笑,“大姐姐真是走投无路了不成,逮着人就冤枉。”

    “冤枉?”景沫皮笑肉不笑,那样子笑起来阴阴寒寒的,让人不寒而栗。

    她略一敛色,又复温婉如初,看了眼傅正礼的方向,又转脸望着族亲,长叹一口气道:“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是瞒不得了。”

    傅正礼听后,脸色已有不自在,他知道景沫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可他并没阻止,当年得知如眉是遭冤枉,更是景荣的生母,他曾多次想给如眉立个名分,可事情牵扯太多,说出来傅家的脸面不好看。太太又多番苦求保住秘密,此事也就隐瞒多年。越是如此,他心里对如眉的愧疚又多增一分,尤其是每次看到景荣孝顺的喊着太太母亲,对太太百依百顺,看在心里滋味并不见得好受。

    既然景秀回了府,他们两兄妹也是时候开诚布公,让两兄妹相认,这样,如眉地府里也能安息了。

    景沫说出那句,却没往下继续说,她停顿良久,似在琢磨说辞,又似在等着有人出言阻止。

    可看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脸上,等着她的话时,她咬了咬唇,向景秀望去,她神色淡然,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哀莫大于心死。

    景沫想到这里,没有再犹豫,凄楚地款款道:“我大哥并不是母亲的亲生子,他是柳姨娘的儿子,与景秀才是亲兄妹。”

    许是一连串的震惊让人已麻木,当景沫说出这句时,一地鸦雀无声。

    景沫面满哀伤,这件事她并不想道出,可现在摆明了景秀要将所有事推卸到她头上,大哥又一句不说,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她为自保,只得把将多年的辛秘道出。

    “十八年前,我母亲和柳姨娘同时临盆,两人难产诞子,母亲受了不小的打击,肚里的孩子到底是没能保住……一出生便夭折了,而柳姨娘却生了儿子,这个孩子是父亲的,却是个外室所孕,照家族的规定,这个孩子不能存留。母亲当时丧子心痛,看到柳姨娘的儿子,心有不忍,便硬下心肠,调走了柳姨娘的儿子,养在身边,让柳姨娘以为她生的是个死胎……”

    景沫的解释和霍氏当初所说的一模一样,不愧是母女。

    明明是自私的想要报复,却把话说得这般委婉动听。

    景秀不由冷冷的笑,眼神悄然瞥了眼大哥,这才发觉他脸色已惨白无色,心里不禁抽抽的痛起来。

    “虽说大哥并不是母亲亲子,但这几年,母亲对大哥如何,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母亲确确是把大哥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从不打他责骂他。便是我这亲生的女儿,儿时因不懂事,还曾暗暗妒忌,总觉得母亲更疼爱大哥些。长大后,我才得知,原来大哥不是母亲的孩子。”

    景沫眼底挤出泪花来,哽咽抽泣几声,接着道:“我母亲隐瞒了大哥的真实身份,总是想尽一切法子去弥补,可这对大哥而言,够了吗?”

    她话音一转,目光幽深的望着傅景荣,走到他身边道:“大哥从小便有过人的才华,更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聪慧机敏。只怕他早就得知这些事,知道是母亲让他和柳姨娘分离,他心里实则对母亲是有恨意的……”

    族亲里的人难掩惊诧之色,各个神色复杂。

    这件事道出来,自是有人欣喜有人忧。

    傅正礼是傅家长房嫡子,他成为族长名正言顺,他人不敢非议,将来族长之位也还会传给长子嫡孙的傅景荣。而景沫却说傅景荣不过是个庶子,还是青楼女子所生,这样的身份,便是往后继承家业,做了族长也压不住众人悠悠之口。

    想要族长之位的其他房,便可借此大作文章。

    “大哥痛恨母亲让他与生母天人两隔,于是便开始谋划,要让母亲遭到报应。可惜,他年纪尚轻,一个人无法对付母亲,便想让他流落在外的亲妹妹回来帮他。”

    景沫把事情说的详尽,又入情入理,让不少人信以为真。

    “六妹妹一出生被赶出府,得了天花回府求救治,却被拒之门外,她心里对母亲的恨比大哥更甚,她更想回到这个家复仇。于是,两兄妹联合起来做了一场好戏。年前大哥突发重病,众多大夫瞧过都不得治,与我们家交好的御医徐恒,闻知病情特来诊治,他告诉母亲,大哥这种病,只有亲生兄弟姊妹的血才能救,母亲得知后,为救命悬一线的大哥,千方百计去打探六妹妹的下落,甚至亲自去迎接她回门,还开宗祠写入族谱,将她记到名下,成为嫡女,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大哥的性命!也就正好解释了,当初父亲母亲为何要一意孤行的把六妹妹接回来。”

    话到此处,景沫神色变得激动,胸口直喘气,她拿袖子点了点眼角的泪,看向傅正礼,哀伤道:“父亲,女儿说的这些,可有不实捏造之处?”

    傅正礼脸色沉重,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

    得到傅正礼的默认,景沫心中一喜,转瞬又以冷冽含怨的目光逼视着景秀和傅景荣两人,慢慢道:“然而,我母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哥中毒,六妹妹回府,这一切切不过是他们兄妹两人早合算好的的计谋,他们两个早就相认,只一心要为柳姨娘报仇,要害死母亲!”

    不等众人缓神,她一口气径自道尽:“所以,六妹妹在母亲的暖膝里藏了藜芦,大哥又派了白蜜在母亲房里添置其他药,让母亲不知不觉间已身中剧毒。他们两人犹不甘心,多次对母亲暗下黑手,害的母亲昏迷不醒,生不如死。事情败露后,他们二人见我知情,又暗地谋划,将种种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栽赃到我头上,无非是要害完母亲,又来害我。他们两个已犯下滔天大罪,沫儿恳请叔公们,不要被他们的假面所蒙骗,他们是要害的我们整个家族不宁!”

    景沫声嘶力竭的道完最后一句,说完这些,立在明媚眼光下的身子摇摇欲坠,好不悲戚。

    三叔公一面安慰景沫,一面问傅正礼:“沫儿说,景荣与景秀是亲兄妹的事,千真万确吗?”

    傅正礼正了正脸色,一派刚硬道:“景荣和秀儿是如眉的儿子,太太是曾提及过。”

    “糊涂!”三叔公闻言,毫不给面子道:“这样大的事,你夫妻二人就瞒着所有族亲,把咱们这些人置在哪里?你怎么官越做的大,就越糊涂?正礼啊正礼,身为一族之长,不以身作则,反而弄出这种蒙羞的事,你教咱们族人往后还如何信任你?将族里大小事由你打理?”

    三叔公是长辈,面对他的当中指责,傅正礼脸色虽难看,但语气尚还尊敬:“家丑不可外扬,此事说来是我糊涂,我自是难辞其咎,但眼下太太病情不能再多等时日,待这件事过后,我会召集族里所有族人致歉,给大家一个交代,暂且先将太太的事查清楚。”

    事有轻重缓急,三叔公晓理,给了傅正礼台阶下,并不再追究,而是道:“正礼已承认沫儿说的话不假,也就是说,给韶华下毒的真是这对狼子野心的亲兄妹。”

    二太太张口插话道:“怎么也不听听景秀和景荣两个孩子怎么说?”

    她适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回味景沫的话,想不到当初揣测大嫂接景秀回来,以为就是为了将她许配给邓睿,却没想到还有这些曲折,瞒得倒是深!

    若真是景沫所说的那样,那大嫂算是遭到报应了!

    整个大家族里,大嫂这人是何等厉害,这几年,把族里所有人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让人说不出一句坏话来,全是对她服服帖帖,感恩戴德。可她就瞧不上大嫂那些阴狠的心眼,行事是不择手段,这样的个厉害角色,她们妯娌间相处从来没融洽过,只恐十个男人都不及她厉害。

    眼下,落得这种凄凉境地,她倒乐于其成。

    但还想听听那两个孩子该怎么应对?

    景秀静静的听完后,一字不发,景沫说的这些,想来早是她思虑清楚的,把话说的毫无破绽,让人反驳不出,又得到傅正礼的承认,和三叔公的大力支持,她该怎么解释呢?毕竟早就知道下毒的人的确是大哥,现在景沫把他们两人都牵扯在内?如此,都还不能让大哥反抗吗?

    想此,她迫切的视线透过景沫,空落落的目光落在大哥身上。

    心里始终是带着无限盼望,希望大哥能站出来说句话。

    难道景沫都已把话说的透彻明了,涉及到他们两人性命,他也是毫不在乎的吗?

    第二零四回 拖延之策

    傅景荣自来到宗祠后,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像是局外人一样,那样从容淡定的冷眼旁观。

    淡淡的阳光在他的的脸侧投下淡淡的朦胧。他的薄唇微启,勾起浅浅的弧线,似笑非笑的感觉,很轻很柔,也很冷漠。

    景秀看到这里,带着沉重的一声叹息道:“大姐姐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推断联想,全无凭证。”

    死到关头还狡辩,景沫面上蓄着冷笑,葱白的指尖弹去衣袖上沾染的轻尘:“父亲常说,凡事要讲证据,我不像六妹妹那样口齿伶俐颠倒是非,能说出那番话,当然是有证据。”

    她侧过脸,望向赵总管的方向。

    一直站在赵总管后面的外院护卫首领江枫,忙不迭走出来,拱手禀告道:“属下已派人去搜过大少爷的屋子,在他屋里发现麝香等有毒草药,还有松音去外面仁和堂药房买了大量的草药,这是药单,请老爷过目。”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药方来,交给傅正礼。

    傅正礼几乎是颤抖着手接下,当看到那些药单时,他眼神恍惚了一下,被日头照的眼花。

    赵总管走上前,扶住傅正礼道:“老爷,还是先让廖大夫过目。”

    廖大夫接了药单,细致一看,十之八九是有毒的草药,且药量过多,像是拿这些药在做实验,他哀叹一声,把这些话据实说来。

    景秀心口一痛,躬身按压着胸口跳动的位置,这便是证据确凿了!

    景沫听到廖大夫那番话,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是落下了。

    她从来就没相信过大哥,大哥这人隐藏太深,让人看不穿他的想法。尤其是他孩童时,就能狠下手掐死安姨娘的儿子,又害得自己亲娘沉塘。却照旧若无其事的将整件事瞒的天衣无缝,十几年都没人拆穿,他还对母亲百依百顺,一言一行都在尽长子的孝道。

    可转瞬一变,他就苦心经营着去毒害母亲,还欲嫁祸给他亲妹妹头上,这样的人心机之深,歹毒之极,毫无亲情可言,由不得她不防备着。保不齐自己也有一日会栽到他头上。

    所以,她早就让江枫去暗地调查,找出这些证据做为最后把柄。

    让这两个兄妹都逃不脱干系。

    她挑了挑弯弯的秀眉,微微一笑,倒要看看景秀还如何做辩解?

    景秀心里霎时冰冷,她想要保全大哥,诬陷到景沫头上,早就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这种紧急关头,大哥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她一点都猜不出。

    此情此景,大约终究是觉悟,大哥真的太陌生了……

    可她偏偏是狠不下心肠来,尤其是看到他时,她那颗坚定的心又动摇了……

    那是一种血肉间无法割舍的情感,无论他做了什么,他始终是她的亲大哥,血脉相连是一辈子都无法改变的,他们之间还有太多太多断不掉的亲情啊!

    景秀的悲哀不言而喻,可除了她外,当中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悲伤。

    傅正礼见了这样的场面,比他在官场上见识的那些还要残酷,毕竟全都是自己的骨肉,却闹到这种互相残杀的境地,怎能不令他心寒。

    景沫见得傅正礼还在犹豫,早冷了一截的心又拔凉拔凉,全都是他的子女,他却如此偏私。

    这个她从小敬仰尊重的父亲,却一味的袒护着两个杀害的母亲的凶手,他还不肯当机立断,教她心底的怨愤陡生。

    她心尖一硬,若有若无的目光瞥了眼三叔公,三叔公不是傅氏嫡亲一脉,却一心想长长他们那房的威风,夺取族长的位置。

    既然父亲已对她心灰意冷,她只有去另寻人支持她,三叔公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三叔公明了景沫的意思,咳嗽几声,正色道:“正礼,沫儿都拿出证据了,该怎么做,当着这么多族亲人的面,好歹得站出来给个交代。”

    傅正礼脸色隐隐发青,神色凛然,也不去看傅景荣,而是望着景秀,一番思量后才道:“秀儿,你有没有牵涉在其中?”

    意思是大哥毒害母亲已落实,她是不是同谋还有待商榷?

    景秀缓缓的抬起眼,发现他的头发有凌乱,两眼也是红红的,在明媚阳光的照映下显得苍老而颓废,心下忽明了,发生这样的事,最难过的莫过于他了。

    不等景秀说话,傅正礼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道:“昨日你一言不发,后来问你,你也承认了,是不是为了你大哥承担责任?”

    他是想保住景秀,这个家闹成这样,全是他们长辈犯的错,却报应到下一辈身上。如眉的两个孩子,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失去了,能保住一个便是一个。

    景沫听父亲这样说,气的脸色涨红,她含着怨恨的泪光,又给三叔公打眼色。不管如何,景秀都得从她眼前消失!

    便是景沫不使眼色,三叔公也不耐烦的道:“咱们傅氏世代书香,门第清白,在滁州是名门望族,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在。正礼你身为族长,又是滁州的父母官,家里的事这样都处置不好,把纲纪伦常置于何处。要再不发落这两个孩子,这族长之位,教众人如何心服口服?”

    二太太不以为意道:“三叔公,这话就不好听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毕竟这几个孩子都是大哥亲生的,哪里下的了手,把他们都送到牢狱去?”

    关乎大哥族长一位,二老爷也帮腔道:“正是,大哥的族长之位是族亲里的长辈们挑选出的,这么多年,大哥全心全意打理族内的事,哪个是不服的,只是今日的事,大哥心里难受不好判定。”

    三叔公冷着面道:“族里的家法清清楚楚,族长更应以身作则。再说闹出这么大的事,迟早会传到外面,到时候正礼这知府说不定还会遭上峰弹劾,那我们整个家族都会受牵连,你们夫妻二人担得起责任吗?”

    的确,谁都担不起责任,无人再出声了。

    傅正礼万般无奈,沉痛的挥了挥手道:“把景荣和景秀关押去牢狱……”

    他话音刚落,陈丰家的急匆匆的赶到道:“太太有救了,太太有救了……老爷,太太没事了……”

    陈丰家的来报喜讯,徐大夫从昨日起一直给太太扎针,直到现在,才把太太的毒压制了,还说过两日就会醒。

    她边跑边欣喜的唤道:“老爷,太太要醒了……”

    景沫心口一跳,怎么会偏偏在父亲就要发落他们时就来报信?

    她提裙走上前,拦住陈丰家的:“陈妈妈把话说清楚,我母亲是不是睁开眼了?”

    陈丰家的歇了一口气,摆头道:“太太身子虚弱,一时半刻哪里能轻易醒来,只是徐大夫说,已查出了毒源,不出三日,太太就能大好清醒了!”

    “一派胡言。”景沫脸色一阴:“那徐大夫是和他们一伙的,他的话怎可当真,熟知不是拖延之策?”

    陈丰家的被景沫训的顿时脸色不好看,太太的教导白费了,大姐儿还是沉不住气啊!

    傅正礼正声道:“你母亲的病情为重,徐恒岂是胡言乱语之人。先去探望病情,暂时把景秀和景荣关押去柴房去,听候发落。”

    景沫紧咬贝齿,想张口的话生生咽在了喉咙里。

    只看到几个下人把傅景荣和景秀带走了。

    她目光变了又变,直到宗祠里的人没在多说,都赶着去远香堂探望。她用力一跺脚,气郁凝滞。

    母亲的生死关乎族内大事,紧张她是理所应得,却轻易的饶过了景秀和大哥,她又用力的咬紧了下唇,感受到一股血腥从唇里冒出,才惊痛的松了牙齿。

    空落落的宗祠里残余着烧焦的味道,让她置身在这里,干呕欲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景秀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能逃脱?

    难道真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而她是失道寡助,只有她一个人。

    忽而,面前有一方青色汗巾伸到眼前,景沫烁目一睁,欣喜的移开目光。只是看清那张脸后,明亮的神采黯淡开去。

    江枫恭谨道:“大小姐的唇破了。”

    景沫挥开了江枫面前的手,冷清道:“不关你的事。”

    江枫面无表情的眉目变得有些复杂,坚硬的手臂却还伸的笔直:“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不管太太是否醒来,大少爷和六小姐逃不过谋害一罪,现在老爷不发落,要是太太醒来,更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两人。”

    “你简直愚蠢!”景沫喝道:“父亲正要下令,陈丰家的就赶到,显然是徐恒使的拖延之策,为了要救景秀编造出的话。再说母亲中毒成那样,徐恒就是华佗再世,也不可能短短一夜就解了毒。可笑的事,父亲心里清楚,还要护着那对兄妹。”

    景沫说到这里,眼中强忍的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江枫看了看四周,见周遭无人,走上前壮着胆子为景沫擦泪。

    景沫吃惊,退后一步,用力挥掉他的手,怒目道:“你再敢放肆,明日就给我滚出傅府!我一手提拔你做护卫首领,你却一点用都没有!”

    江枫脸色一沉:“今晚属下就去把六小姐杀了!”

    第二零五回 坐以待毙

    景秀和傅景荣被三四个护卫压着去柴房,说是柴房,但也整洁干净,不大不小的平屋子简单摆着两张小圆几,一张红木漆桌,桌上零星茶碗,再无他物。

    护卫们上了锁,在屋外把守候着。

    傅景荣扫视屋子一圈,哂笑一声,掀了下摆席地而坐,后背靠在白墙上,环抱着双臂,闭上了眼,一言不发。

    景秀唇角轻轻一颤,转开脸,坐在小几上,倚着手肘思忖。

    两人安静坐了近半个时辰,屋内的空气像是如胶凝脂,沉缓而压抑。而窗外此时日薄西下,更显得屋子晦暗,偶有漏窗外洒进点点稀光,犹自能看清彼此。

    景秀再好的耐心,此刻也坐立不安,抬脸望向靠在墙上的傅景荣,唤道:“大哥。”

    傅景荣闭暇的眼睫微微闪动,景秀看的清楚,知道他未睡熟。

    “我真是看不懂大哥了,母亲都已中毒,怎么屋子里还会留下那些毒药,还让大姐姐抓到把柄?”景秀看他始终沉默,把话讲明,一针见血。

    傅景荣一听此话,眼睛猛地睁开,望向景秀,嘴角一翘笑道:“一时疏忽!”

    景秀见他这般口气,倒也不忙,只淡淡道:“这样的疏忽,不像大哥的作风?”

    “六妹想说什么?”傅景荣直言道。

    “我想知道大哥要做什么?”景秀顺其自然接住话。

    傅景荣轻轻一嗤,又复沉默。

    景秀唇边凝了一点笑涡:“那我陪着大哥坐以待毙好了。”

    旋即轻松的抬起手,拿起桌上小茶炉,斟了满满一杯茶,茶杯刚碰到唇角,大哥的声音蓦地传来:“别喝!”

    景秀被惊吓的手腕一颤,杯里的水全漏了出来,顺着手肘湿透了右手水袖。

    她忙放下茶杯,拿出腰间的手帕擦拭,边道:“大哥有这样的警觉,那些毒药怎么都不该被大姐姐发现才是。”待擦去袖上沾满的些许茶叶,她凑到鼻尖细细一闻:“没毒,若我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大姐姐,她不会这么傻吧!”

    傅景荣沉着脸,一句似呢喃的话轻微跳出:“真不知说你天真还是什么?”

    景秀耳朵好,听的分明,身子颤了颤,侧脸看着大哥,见他那一双幽黑眸子,在幽闭的室内看来,亦有暗转的光泽。她从容不怕的轻叹道:“我若不是天真,便不会被大哥再三玩弄于鼓掌了……”

    傅景荣脸色变了变。

    门口传来嘈杂的响动。

    “让我进去!”

    一听这口气,便知是霍婷婷。

    景秀咬了咬唇,转眼望向门外的方向。

    “我进去看表哥,你再敢拦着,当心你们的脑袋!”霍婷婷语气拔高。

    两个守门的护卫,纹丝不动的站立,任凭霍婷婷如何言语不敬,他们也都不吭一声。

    让屋里的景秀颇感欣慰,傅府的护卫也算尽忠尽责了!

    听着外头霍婷婷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傅景荣终于忍不住喝道:“别闹了,回去!”

    霍婷婷听到傅景荣的声音,焦急的高声唤道:“表哥,你怎么样啊?我马上就让人把这门砸开,放你出来!”

    霍婷婷的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话也随之传来:“把大小姐拉走,关起来。”

    是霍然。

    霍婷婷见了霍然,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般,这几日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出现!眼下哪肯依,极不情愿地道:“二叔,表哥身子本就不好,这里湿气重,他怎么受得住,你去跟姑父求情,求他放了表哥吧!”

    “胡闹!”霍然眉峰一轩,凛然道:“你知道你姑母是怎么中毒了吗?一个女孩子家成日缠着你表哥,你也不害臊。”

    霍婷婷从来没见过霍然这般发怒,这个二叔一向好脾气,却会当着下人面吼怒,瞬时不自在的垂了脸。她也听说表哥给姑母下毒的事,可她始终不信表哥真会那样对姑母,所以才着急赶过来询问清楚。

    霍然吩咐两个丫鬟:“把她拉走。”

    霍婷婷见霍然真有怒意,不敢多说,只得半推半就离去。

    “打开门!”霍然见霍婷婷走了,站在门前命令道。

    两个护卫互相对视一眼,奈不住霍然此时的气焰,赶紧拿出钥匙开门,让霍然走进去。

    随着一道强烈的光线照进来,霍然挺拔贵气的身姿立在门前,一双桃花眼已是结满含霜,他脚步沉沉的走进来,看到坐在墙边的傅景荣,如刀削般英挺的轮廓泛着冷冽的光。

    站在傅景荣身前,他一语不发,却握紧双拳,重重挥在他脸上,“畜牲!”

    景秀看到这个情境,眼睛一跳,快速站起身,走上前拦住道:“二舅,你冷静点。”

    看到大哥嘴角滴落下的血渍,她紧紧抓着霍然的衣袖不放。

    霍然冷冷瞥了眼景秀:“你站开点,伤到你休怪不我手下留情!”

    景秀看霍然双目似喷火,她乌黑的眼眸微微一转,有难过的阴翳蔽住了她澄澈而清郁的眼,却坚定的挡在大哥身边,紧抓着霍然的衣袖,依旧不肯松手。

    霍然嘲讽地道:“我长姐怎就养了你这样的儿子!做了这等事,躲在个女人身后算什么!”

    霍然迟迟不带霍婷婷离开滁州,无非也是要调查整件事起因,救她长姐性命。现在证据确凿,他哪肯轻易放过他!

    傅景荣随意抹去嘴角的血渍,把挡在中间的景秀推开道:“六妹,你让开!”

    霍然便又是一拳头打在傅景荣脸上,“我姐姐瞎了眼,养出你这种白眼狼!”

    说着,又雷厉风行的一拳头砸在傅景荣身上,且每一次力道更重,打的傅景荣气喘吁吁,吐血不止。

    景秀看了眼睛酸涩,看霍然恨不得几拳头打死大哥的凶狠模样,她没有想太多的冲过去,伸手护着他道:“你打我吧!”

    霍然的一拳正好砸过来,景秀赶紧闭上了眼,那道强劲的拳风正落在她眼睫前,她感觉到睫毛一颤一颤的,随后听到霍然冷声斥道:“我从来不打女人。”

    他放下了手,冷眼看着傅景荣弯腰屈膝的捂着胸口直喘息。

    景秀缓缓睁开眼,感激的看了眼霍然,转身扶着大哥,心痛道:“大哥……”

    看到大哥喘气时的模样,她心里难受,从腰间取了药囊,凑到大哥鼻尖,他们兄妹怎么会都患了这种折磨人的病?

    霍然看在眼底,冷笑道:“你们兄妹毒害我长姐一事,罪不可赦,最好是祈祷着她这两日能清醒,不然我会亲自把你们送上断头台!”

    落下这话,霍然转身大步离去。

    接着房门被带拢紧锁。

    傅景荣的喘气也有所缓解,景秀扶着他坐在地上,看着他脸上被打的鼻青脸肿,心里十分不忍的道:“还是拿出解药吧,你自己调的药,一定有解药。”

    傅景荣“呵呵”冷笑:“我说过,让你不要心软,你总是不长记性。”

    景秀双眸轻轻扬起,清澈而澄明,蕴着十足的关切:“道:“一命偿一命,这样好吗?如果她死了,你和我总有一个人出来承担。”

    傅景荣听闻,神色一变,甩开她的手道:“你去跟父亲说,与你无关,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父亲绝不会为难你。”

    “是啊,我完全可以跟父亲这样说,可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一起关进来,无非是我想让你平安无事。你当初既想要让我替你承担,那为何大姐姐指出你的时候,你一句话不说,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是亲兄妹,你不要再瞒着我欺骗我了,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你想让母亲死,有许多方法,而这一种却是最蠢的法子!”

    景秀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发泄出。

    傅景荣有些疲惫的抬起眼,正欲张口,却看到门口立着一个黑影。此时天已快暗,那黑影无声无息走过来,手上正握着一把锋利的利刃。

    景秀感受到傅景荣陡然变得紧张的神色,一双手还按压着她手臂上,手劲变得越来越紧,再看他眼神里满是警惕,她正要回过头,却被大哥用力推开身子:“你快走!”

    黑衣蒙面的江枫举刀向景秀砍去,被傅景荣一推,那刀刃偏离,没能坎中,却险些砍到傅景荣身上。

    景秀被这幕吓得倒抽一气,“你是何人?”

    她感觉到自己腿都软了,但却还能面无惧色的道出这句。

    江枫哪容得下她多话,只管握刀走向景秀。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什么事都可以为她做到!

    没有一刻犹豫,江枫举刀坎向景秀的脑袋。

    景秀看到这幕,迷茫而清澈的眼波中似有无尽黑暗涌过,迷乱没有一丝光点。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就死在他刀下了,无法反抗的闭上了眼。

    却感受到身子一沉,有血腥的味道充斥在鼻息间,她身子不由剧烈一震,猛地睁开眼,看到大哥挡在她身前紧紧的抱住她,而他的后背满是血,那血液还在不停的流淌着。

    她眼睛刹那变得血红,眼泪翻滚落下,失声叫道:“大哥……”她怒吼着喊破音,瞬间天旋地转般,让她一阵晕厥。

    傅景荣唇角的血流的更多,但那双不太足劲的臂膀却紧紧圈住景秀,不肯松手。

    景秀眼里的泪越流越多,直到那锋利的刀刃又毫不留情的向她坎来时,她眼前一花……

    第二零六回 谋定而后动

    那江枫眼也不眨,手起刀落间,直取景秀首级。

    景秀无力反抗的闭上眼,闭眼那刻,她脑海中忽地闪过许多画面,那画面景象支离破碎,模糊不清,然画里的人却无比清晰……

    忽而,耳际听到“叮”的一声巨响,她倏地睁开眼,看到霍然闪身进屋,手中握有兵刃,身形一展,飞身挡住江枫落下的尖刀,两柄刀刃触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景秀看霍然和黑衣人武力搏斗,顷刻间还不分胜负。

    她慌乱中醒神过来,看到倒在她身上的大哥,俊逸如玉的面容虚弱苍白如上好的宣纸,她心里有无数的情绪翻滚着……

    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在他鼻件,若有若无的热气缠绕在指尖,让她如坠冰涧的心房有了丝温度。

    大哥舍身救命,是否他真的人性未泯,也在乎着她?

    想到这里,她忙撑起发软的双腿,搀扶起大哥。

    那边霍然还在和江枫交手,几个回合下来,江枫已知霍然功力深浅,再打下去未必讨得好,可看景秀还活生生的站立起来,他眼里凌光一闪,六小姐不死,大小姐永不安宁。

    心下一凛,当即气沉丹田,全劲拼搏,发招猛攻,以刀口直逼近霍然脖间。

    霍然桃花眼微眯,本以为这黑衣人无心恋战,未料到他后劲十足,变招快速,当刀锋袭来时,他举刀相抵,忽觉一股强力从手握的刀鞘上传了过来,一时手臂剧震,如中电掣,但逼得他向后急仰,立足不定。

    江枫眼见得势,斜身闪避,右手疾如闪电,一刀逼近景秀脑门。

    景秀正欲扶起大哥时,忽而听到霍然大喝道:“小心了!”

    一个“了”字刚脱口,景秀闻音一颤,看到一道寒光闪过她眼睛,快逾电火石光,直指她的咽喉。她心口一提,满是警惕的心脏又紧张起来,身子本能向后大退,那刀锋正好划断她面前的一缕青丝,她眼睛倏地睁开,瞿然而惊,恐惧在心头蔓延开来,那刀锋削铁如泥,又急速斩来。

    她已被逼在墙角无退路,顿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刀锋正砍在墙壁上,白墙上的粉尘扑簌簌直落。

    这一举给了霍然缓劲的时刻,霍然提气上前,三两下功夫又与江枫纠缠上。

    霍然武功不弱,但江枫也是个中高手,两人对武可算不分上下,刀光剑影中,只听得嗤嗤声响。江枫鼓足气拼劲全力,出手又毒又辣,便是连霍然也不予放过,招招致命。

    霍然见黑衣人狠辣的手法,势必要取人性命,也不敢轻怠,全身投入到博弈中,总算他武功卓绝,拼杀中暗查黑衣人弱势,多以虚招乱眼,趁黑衣人无防备之际,握住刀柄,连刀鞘向他肩头砸去。那黑衣人沉肩一痛,手中刀柄落地,便迅速回掌,去抓落地的刀鞘。便在此时,霍然运劲,一刀坎向黑衣人手臂。

    江枫百忙中急退两步,猛觉手心一震,双臂隐隐酸麻,左袖已给短刀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那袖子被划破,露出里面一截白袖,霍然眯起眼睛,猛然道:“你是府里护卫!”

    江枫眼见身份欲暴露,忿忿看了眼景秀,展身向门外窜去!

    霍然追出去,却见黑衣人的身形隐没在浓浓夜色中。

    他也不去追,返身进屋,看景秀瘫软在地,面无血色,吓的嘴唇颤抖,他并无好脸色地道:“扶你大哥去我屋里。”

    景秀抬眼看了眼霍然,见他脸色差劲,忙扶墙站起身,去扶大哥,可受了那番惊吓,她浑身无一点力气。

    霍然见此,躬身背起傅景荣往外面去。

    景秀跟了上去。

    夜色稀疏,寒露重重,他们三人只能朝着黑暗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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