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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口出狂言 逼喊疯语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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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昏沉着,不免叹气道:“六小姐是何苦遭这罪受呢?那几板子下来,真得把人骨头打散架了……”

    景秀未听进去,只是觉得冰凉的地面贴在身上很冷,她嘴唇动了动,慢慢吐出一字道:“冷……”

    两妇人见她说话打颤,眼神迷离,自以为她撑熬不住,赶紧去帮她找个绒毯来。

    说来,这六小姐掌家这些日子以来,府里人都觉得她倒善良,人又和气,和下人们说话全是一幅笑脸,没有端拿小姐架子。更没得太太那般严厉规矩,私底下真还巴不得她能一直理家。

    如此,使得景秀在府中下人心里的地位跃然而上,连刚才下手打的板子,都未使全劲。要不然,那五板子下去不得打的她皮开肉绽,果没这好受的,半日光景就能醒来。

    景秀身上虽痛,但也也知道那两妇人并未真用力,反而下了轻手,不免微微一笑。

    正是傅正礼让她代掌权,才使得她有几乎拉拢府中上下人心,不然那两妇人未必会轻手。

    也不知等了多久,两妇人还没回来,景秀浑身冻的如冰块,地上的大理石磨着身下,让她身心俱寒。

    忽而,感受到后背一暖,肩上一热,被一双强劲有力的双手抚稳,她心口猛地一跳,急喘起来,眼眶微热,侧脸睁目。

    一双锐利如鹰的细长眼眸映入眼睑,如刀锋般刚毅的面颊没有一丝笑意,反而结冰似得寒冷。

    “邵……”她正要张嘴。

    脑门上就有一道爆栗砸来,邵谦嗔着双目,沉声道:“你总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景秀听着他粗暴的口气,看着他冷绝的面色。忽而笑了笑,笑的明媚,又如阳光般灿烂,可消散一切雾霭迷云。

    这笑容软到邵谦心底,再气的火焰也被她的笑容化灭。

    有这样一抹柔和温婉笑意的女子,傅府的人却也下得了手去打她。

    望住她乌黑的眼眸像极了一泓清泉,透着晶莹剔透的流光……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她周身及发丝间还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从梨花的芬芳突围出来的独特味道,恍惚间只有淡淡梅香萦绕徘徊,随着屋外的风一阵一阵的荡漾进他的感官里。更有那一缕青丝飘过他鼻腔,犹带着梨花的香气。

    热热的,痒痒的,让他有冲动想紧紧的抱着她,不让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是谁动的你?”他喉头泛酸,深深攒起的眉心有自然的悲怆,黑的眸子里有幽幽的柔光闪烁,写满了担忧。

    不过才走开两日,她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得知情况后,他已快马加鞭的赶过来,可还是迟了,让她受了此番酷刑。

    感受到肩上那股热力,景秀痴痴的笑了,僵硬的身子随着他的热力活络开来,微微侧过身子,以示自己无碍,她柔声笑道:“没下重手,还好好的,能动呢?”

    此一语,牵动了邵谦所有心绪,他双臂微一用力,把景秀从地上抱起来,用自己的斗篷暖住她,双臂紧紧圈着她,乌沉眼眸如寒星般闪着冷郁的光:“什么叫没下重手,什么叫好好的,什么叫能动呢?”

    第一九二回 短暂温存

    邵谦一连几个问句,让景秀哑塞,那双粗健的臂膀环着自己脖颈间,间或能感受到他有些粗重的鼻息,她心跳如鼓,然心中却溢出甜甜如蜜饯的暖意,让她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他怀里轻缓的靠去,汲取到他结识如壁的胸腔上传递的温热。

    邵谦欣喜于她的贴近,本该顾及的礼仪瞬时抛诸脑后,只更稳稳的抱住她,暖着她冰冷的身子。

    屋内的烛火还在间暗间明的跳动着,景秀头有些昏沉,但身子却不再冰冷,渐渐有了丝温度。

    两人却都不再说话。

    她以为他还在恼火,而他以为她力气殆尽睡着了。

    相继着沉默。

    景秀却知不能让他待久,适才仰起了脸,看向他道:“你去哪里了?”

    邵谦埋着的脸,正好看到她抬起头时,露出一段粉藕般的水嫩脖颈,仰出极秀美的线条,他看的几乎痴了,淡淡地沉着音道:“有些事要调查。”眼睛却依旧盯着她漂亮秀美的脖颈。

    景秀见他锐利明亮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脖颈,脸倏地一红,忙低头垂下眼睑来。

    “别想太多了。”邵谦见她有些羞涩的模样,明亮的眸子射住一道刺目霞光,噙着笑转开视线,抬手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这亲昵的动作,他却做的熟练,毫不生疏。

    景秀不喜他这个动作,总觉得好像把自己当孩子似得,不由嗔道:“我不小了。”

    邵谦听她没头没脑的道出一句,愕愣后郎朗笑道:“是快及笄了。”

    只等她及笄,他就可名正言顺来府提亲。

    景秀听他提及及笄,有片刻的恍惚,再抬眼时,见他一双幽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锋利的好像玻璃碎片,香案上的大红火苗依旧熠熠生辉,映照着他的眼睛流光溢彩。

    “我不好久留,把事情跟我说清楚。”对视上景秀犹含着泪的眼角,他剑眉微蹙,敛色问道。

    景秀黯然的垂了眸,不发一言,靠着他刚健硬硕的胸膛,身子轻轻颤了颤。

    邵谦见此,又用力环住她有些发颤的身子,叹息一声道:“知道谋害嫡母的罪责吗?”

    他只是了解点情况,具体的事还没来得及去查清楚。但却笃定就算下毒也不会是她所为。这丫头看着胆子大,第一次见面就敢刺伤他,还敢扯谎骗他是个丫鬟,但内心怯弱,并没那胆儿去害死一个人。

    他见惯了那些杀人害命的犯人,若真是她下的毒,也不该是这幅神情。

    只是却看到景秀重重点了点头。

    邵谦食指中指一弯,冲着她脑门轻轻敲去:“你说你是个丫鬟时,脸面手腕,不是被打个巴掌,就是割破成伤,三天两头伤痕不断。可现在你也是个傅府六小姐,还能代管内宅事,怎么还是这样,傻事蠢事你就往上头顶。你真是觉得自己是九命猫妖不成?”

    景秀听得他比喻自己是猫妖,忽而嘴角一翘,笑了:“死里逃生我经历了不少,猫妖倒挺恰当。”

    邵谦听她还能打趣,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头了,这丫头鬼主意多的是,不然也不会从一个庶出的小姐,越过府里其他小姐代掌家务。

    “你不想多说,我也不逼问你。”邵谦知她心思重,她不多说,他也不多问,软了语气道:“但是,你的这条命,本官救了无数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或是缺了哪,你试试看?”

    听着他声音陡然一变,变成切齿的寒声,景秀非但无惊,心里反而腾生起暖如春日阳光般的温暖,以手心抚握住他的手背,“不会有事的。”

    粗糙的手背感受她细腻的肌肤,他的薄唇泛着浓浓的笑意,全身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华采,反手握住她的那那只手,握紧了道:“记牢你这句话。”又迟缓道:“要是哪里需我帮你,直说无妨,我总是希望你好好的,小丫头。”

    “不用,我自己可以。”景秀噙着笑摆了摆头,有些事,只能自己做,旁人帮不了。

    见她口吻坚定,邵谦这才放松下来。

    两人又细细碎碎的说了会话,邵谦说要给她检查后背上的伤,景秀吓了一大跳,连忙拒绝:“那两个妈妈我都认识,她们没下重手,是我自己比别人怕疼罢了。”

    邵谦黑沉着脸道:“我见你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还以为把你骨头打折了。”

    “这不是为骗走那两位妈妈吗?”景秀生怕他执意要看自己伤口,脱口就道。

    邵谦听出些眉目,继而好笑道:“难不成你是知我要来,把那两个下人撵走。”

    景秀讪讪而笑,马虎的点了点头。

    邵谦笑意愈浓,见她的双颊在烛火的映照下红扑扑的带着霞光,就像是行军饥渴时遇山间熟透了的果实,让人忍不住想采撷……

    “你说说看,你怎地知道我会来?”邵谦恍惚的看着她的脸颊,不觉说出这句。

    景秀愕然,半天才回过神,小声地恭维道:“大人英明神武,又消息灵通,神出鬼没,自然无所不在。”

    这句话逗的邵谦笑声清澈郎朗,他道:“我最不爱听那恭维的话,只是头次从你嘴里说出,倒是好听。”他又笑了笑,从腰间掏出一瓶药来,放在景秀手里:“治疗伤口良药,记得让下人给你涂上。”

    景秀接下了,见得外头夜色正浓,催促着他道:“过会有妈妈们回来守着我,你快走吧。”

    邵谦笑意收起,淡淡“嗯”了声,知不好久留,让她紧张,便松开了手臂,扶着她去坐下,又叮嘱她道:“你母亲中毒的事,不是小事。按律法,该直接送去牢狱审问,却只是让你在这受罚,也是不想将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要是传到京城,传到孝廉公府的耳里,命就难保了。知道吗?”

    景秀感激他提点,郑重点头道:“我明白。”

    “还有。”邵谦还是挂记着道:“一旦有危险,立马派人支会我,你的这条命是我的,没有我允许,谁都夺不得!”

    景秀心口一热,几欲热泪夺眶。

    无数次想过放弃,但却发现内心有诸多不舍,不舍再也听不到他嘴里喊着“小丫头”,不舍他怒眉瞪目的望着她,不舍他又温情脉脉怜惜她……

    每每想到那些,她心口便揪起来的痛。

    邵谦抬手,划去她眼角点点泪光,温和了语气道:“哭什么,傻丫头。”

    景秀的热泪终是落了下来,落在他指尖,他轻轻捻去,苦笑道:“莫哭了,你哭起来的时候,像是雨打荷花,任何男人见你这样,只怕心都碎了。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跪在地上,便是哭成这模样,日后莫再哭了,特别是在男人面前。”

    景秀泪睫盈盈,听着那番话,忍不住破涕为笑。

    他已站直了身子,凝神细听后,警觉地道:“有脚步声来了,记住我的话,不要让自己有事。”

    景秀点头如捣蒜。

    邵谦这才安心,敏捷一翻身,从窗外跳出去。

    景秀以袖子点了点眼角的泪,哀伤的神色好久已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沉缓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微弱的光线中,景秀可看到那身碧水天清色的衣袍浮动,她举目望去,看到大哥面无表情的走进来。

    进屋第一句是:“六妹派人请我来,是有什么要交代?”

    景秀听着他清冷无波的话,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顿住脚道:“大哥,给母亲下了两种毒?”

    傅景荣没有想到她一张口会问这句。

    但想到此情此景,是该有话直说,不必多谈其他事。

    见他沉默,景秀心中已了然:“也就是早在我给母亲绣的暖膝里头,放了藜芦草药,大哥就预备着给她下毒,诱她头风发作……”

    “六妹把话摘的太干净了。那藜芦草药不是我放进暖膝里,而是你,我以为是你本就打算让母亲头风发作。”说着,叹气道:“六妹真的让我失望,你一心要回府报仇,可总是临到关键时刻就退缩,到底说你胆小,还是说你无用呢?”

    景秀苦笑一声,目光若有若无的望着窗外:“当初在暖膝里放藜芦,我的确是有这想法,可却觉得太蠢,万一露馅迟早会被人发现,到时我百口莫辩,还得以命赔她。后来我就想,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让她遭报应,又能让自己脱身。”

    傅景荣脸色沉了几分。

    “母亲掌家这么久,把傅家的家业打理的井井有条,明里暗里还动过不少手脚。拿珍宝斋的南珠来说,原来母亲私造船只出海,低价进口南珠,高价卖出。这件事已做了很久,却都没露出破绽,还瞒过父亲,瞒过所有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傅景荣听到这里,眼光闪了闪。

    景秀道:“前些日子管理内宅,听管事妈妈提及到的。”

    “这种辛秘的事你也知道?”傅景荣惨笑一声,“所以,你并不打算招供了。”

    景秀平稳的目光注视着他,良久,颔首道:“给我一个理由,让我招供的理由。”

    傅景荣不语,景秀脸上挂着惨淡的笑意道:“我已经无数次的试过大哥,哪怕我承认我对母亲下毒,哪怕我被满屋子人指着脸面辱骂,哪怕我跪在这里受那五板子,我都想从大哥脸上,看到你一点点的关切,哪怕只一点点,我都觉得值得了。我始终觉得,我们是亲兄妹,流淌着的血液是一样的。我若是痛了,大哥也会感同身受的痛着,可是,大哥眼里始终是冰冷的。”

    她捂着心口疼痛的位置,沙哑着嗓音道:“过去我心狠,为回府,我对你做了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可当我第一次看到你躺在床上时,你的痛我能切身感受,我就暗暗发誓,将来绝不再做一桩对不起你的事,甚至想弥补对你的伤害。就算与你相认,想着你是这个家尊荣的大少爷,我也从来不会强迫你,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想你认我就好。你和表姐的事,无论父亲还是孝廉公府都不会同意,为了你的前途,我想尽法子撵她出府。这么多年,我无数次想着和你相认的情景,想尽一个妹妹的责任去关心自己最亲的大哥。可你有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呢?”

    第一九三回 与虎狼阶前谈因果

    景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傅景荣,见他眼眸中有陌生的神色在流窜,她的背脊顿时爬起阵阵寒意,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此时此刻陌生的令她有些恐惧。

    “六妹说的话好生没道理。”傅景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薄唇微起,气华闲定:“不是我,六妹你能平安归府吗?你为回府对我下毒的事,还有你和徐恒的关系,我都帮你隐瞒。在府中你屡屡有事,我也暗中帮你,你问我有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你的眼睛难道看不清吗?”

    景秀可清晰的看见他额间跳动的青筋,眼中瞳孔呈现出充血一般的红色,她身子不禁向后一退。

    但目光却没闪躲,一眨不眨地望着傅景荣,任凭自己精致的侧脸暴露在屋内烛火中,她浓密挺翘的睫毛像是飞蛾般,眨动间如扑火般璀璨。

    忽而,笑了起来:“大哥让我回府,是想让我去对付母亲。现在母亲已经那样,她也许一辈子都醒不来,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对她下毒,只要她有事,我就逃脱不了干系!若大哥真如所说的那样,处处帮我袒护我,一直在尽兄长的责任,那就不会在我送给母亲的暖膝后,又添了其他药,诱她头风发作。”

    话到这里,喉间存有一丝哽咽,艰难的道:“是不是,从始至终大哥就是在利用我?”

    如果不是景沫道出暖膝中的藜芦一事,她也不知原来大哥早早就打定好那样的主意。

    此时此刻,她虽已心如明镜,照得透彻。但只要一想到这些,还是会觉得五脏六腑一阵剧痛,不堪承受的事实比起痛楚来更强大地压迫每一处神经。

    她脸上犹带着自嘲的笑容,背过手抚摸后背的痛处,越痛就会越清醒。

    待到那痛楚变得麻木,她微微扬起了脸,眼中没有温度的望着他道:“我只想知道,大哥当初对康哥儿下手,害的娘沉塘,那晚对我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傅景荣看到她冷清的眼神时,有一刹那的迟疑,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景秀别转过视线,望着窗外的夜色,幽幽地低语道:“我知道,大哥儿时受了许多苦楚,因为晓得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妾室,甚至还是出身青楼的女子所生的庶子,有这样一个亲娘,大哥是不是会觉得耻辱呢?毕竟大哥以嫡长子尊容的身份,锦衣玉食了那些年。要是被娘认了,大哥就成一个庶子,庶出的身份在府里过的如何,大哥是比我要更清楚。”

    傅景荣的眉峰蹙成薄薄川形,阴蜇的目光盯着她脸面,抿紧了薄唇,却并不说话。

    任由景秀还在絮絮的道:“我回府这些日子,虽对霍氏防备又痛恨,但却清楚的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看的出,她很疼你,很在乎你,是真的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那种疼惜的眼神不是矫揉造作能拿捏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关心你。不然她不会得知你的毒只有靠亲生姊妹的血能解后,派人去寻我回府。她明记得我曾发过的誓言,却还是让我回府,衣食住行事无巨细的打点好,还照顾好我的身子,治疗我的嗽喘,就是为了让你好起来。”

    霍氏对大哥如何,回来以来早就能看的出来。

    “她甚至为了你,逼的贺小姐跳水。当日如果不是贺小姐当着你的面说出那种疯狂的话,她不会一气之下,逼死贺小姐!”

    这些种种,都可窥探出霍氏真的疼爱大哥,绝不让大哥受到任何人的伤害,把他当作亲生儿子一样。

    傅景荣听完这些后,面上冷冷望着她,唇边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六妹觉得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景秀眼波一动,视线移到他脸上:“大哥对我的冷漠无情,由不得我不这样认为。事到如今,我早就分不清大哥心里还有没有善良?还念不念及一点亲情?那日,大哥在听到霍婷婷骂我娘,还有骂我恶心不干净时,便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可是觉得因自己也是青楼女子所生,而厌恶痛恨呢?”

    傅景荣眼中寒光一闪,似一道利剑夺出。

    景秀心中凄凉,任由无端思绪填满脑海,“我在想,大哥是不是觉得我和娘一样,都是来夺走你傅家大少爷的身份,所以,大哥会对康哥儿下手,会对娘下手,如今又对我下手呢?”

    像是听到极恶心的话,傅景荣几乎无法控制自己面部微微有些神经质的扭曲,喉咙一阵痉挛,发出了寒冰一样的声音,“六妹的这番话说来真教我寒心,你直接说不愿承认下毒就是,又何必委曲求全,摆出这个可怜的样子,口口声声还答应替我承担呢?是为了演足这场戏,让我心生内疚?”

    他冰凉的话语就像是毒刺般扎进她的血肉中。

    他只是抬了抬下颌,视线无声地聚焦在她的脸上。那种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让她感到窒息,呼吸困难。

    “我道六妹是有多在乎我这亲哥,原来也是如此自私。到临死关头,一改态度,也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就你这样,还想替娘报仇,呵呵,滑天下之大稽!”

    傅景荣笑得抖衣而颤,神色更是变幻莫测。

    景秀不顾他的讽刺,嘴角勉强扯了扯笑容:“我不想像娘那样死的不明不白。”

    这句瞬间挑起了傅景荣的怒火,咫尺间,那充满怒意的火焰瞬间似乎就要和她一起焚烧。

    景秀感受到那焚烧般的火焰,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猛地向她心脏袭来,“娘到死都不知,自己不是死在安姨娘手里,也不是死在老夫人手里,更不是死在霍氏手里,而是他一心想认的儿子手里。我重蹈娘的覆辙,如她一样,回到这个家,一心一意想认下大哥,想和大哥好好相亲相惜。可是,大哥却狠心的要将我们通通逼死……”

    她嘴唇噏动,一时间有不尽的涩意涌入心底,往事如潮,翻涌而来。她硬了硬心肠道:“可是,我并不是娘。我不像娘那样没有任何防备,不然我在这府里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既然大哥对我无情,我又何必还念着手足之情呢?”

    傅景荣嗤笑:“那六妹想怎样呢?”

    景秀冷寂了神色,轻仰首,眼波浮动,划出一道浓烈却不强烈的弧线,如深秋残荷,刹那芳华,转瞬即逝。

    她抬手抚平有些乱的发丝,平静地道:“你早早就收买了母亲身边的白蜜,让白蜜一直替你做事,自母亲病重后,在她每日喝下的药中下毒,这件事我已有察觉,觉得白蜜古怪,还让陈丰家的帮我时刻盯着白蜜。只是母亲的这味毒中的并不深,且我还请廖大夫帮忙,表面做出中毒很深的样子,让懂药物的白蜜也蒙在鼓里。但是廖大夫说,母亲迟迟不醒,气色一日不如一日的原因是,她体内还中了另一种剧毒,连廖大夫都不知那毒是什么?”

    傅景荣听到这里,脸色瞬间一变,嗤笑的面孔变的益发阴深可怖。“你竟然一直在试探我?”

    景秀见他勃然大怒,一时心如死灰,她喃喃地道:“顾姨娘抱着寿哥儿来探望母亲病情那日,我蹲下身给寿哥儿蜜饯吃,他却突然吓的嚎啕大哭起来,我以为是他是怕了我。却发现寿哥儿的眼睛不是看着我,而是望向我的身后。他那双童真清澈的眼睛里尽是恐惧,可他先还好好的和我说笑,又怎会怕我呢?原来他是在怕站在屏风后面的你。都说孩子最俱灵性,一双眼睛能辨出善恶,大哥是他做了什么,让他一个毫不懂事又身子孱弱的孩子,那般怕你呢?”

    景秀一口气道来这些,胸口急喘不休。

    傅景荣听得这些,眼神掠起了一抹深不可测的凶光。

    景秀只当未见,依旧平冷了神色道:“从发现胡婆子和大哥你的大丫鬟松音有来往后,我就觉得大哥可能早知道娘才是你的生母,后来大哥又一直躲着我,大约就是为了给母亲下毒,让她早日病发,也让我落得今日下场是吗?”

    纵然表情深冷,可话脱出口,她依旧觉得心寒,两只藏在袖中的的双手被禁锢得死死的,腕骨似乎快要碎裂。

    “六妹这番话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傅景荣忽而拊掌,似在赞赏讥诮笑道:“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我们的娘聪明多了,藏的这么深,藏而不露,心机之深呵!”

    景秀脸上有细碎的惨笑:“大哥这样对我对娘,就从没想过会有今日吗?”

    她已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哀淡了神色道:“你与大姐姐勾结,对母亲下毒,陷害于我,还是快交出藜芦和人参之毒的解药吧!不然,不是大姐姐她死,便是大哥你亡!”

    黑色的瞳孔此时如同夜晚的海一样幽深而冷凝,吐出的气息也如同冰冷的蛇滑过皮肤那般让人战栗。

    彼时,外头的月亮又隐入了云层之中,夹杂着些许寒意的微风徐徐吹来,树梢轻摆。广袤的天幕下是望也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第一九四回 鱼死网破

    夜,冷寂黑沉,无端压迫而来,冷意飕飕,然,比之夜色更黑沉压抑的是傅景荣此刻的脸色。

    在听到景秀嘴里那句“不是大姐姐她死,便是大哥你亡”,他略显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但也只是一瞬,又恢复自然,不带丝毫情绪地道:“我不是大夫,毒怎么解,六妹问错了人。”

    景秀淡淡勾唇一笑,了然于心,“真没想到,我一心痛恨还认作仇人的人躺在那里,此刻我却得想方设法的保住她性命。大哥这样,是在惩罚我吗?”

    傅景荣冷呵出一口气:“是你咎由自取。”他面目冷淡,切齿寒声道:“你既恨她,何必救她,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景秀微微一怔,不去看他神色,转首看向窗外,目光似穿透那迷蒙暗黑的夜色,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半晌后她回转头,脸上有着一丝浅浅的笑,笑意却如屋内飘摇的烛火,风拂便断。

    “她若是死了,必须有个人赔她性命,大哥早就选好了我,让我以命相抵,你可自保全退,而我无辜牺牲,那样,大哥在府里的地位和身份再也没人会拆穿了是吗?大哥算盘敲的真是好啊!”

    缓缓抬首盯上他的眼睛,她微微提唇笑笑,笑容薄而凉,瞳眸如水无温,低低耳语道:“大哥既狠心对自己亲妹,那我也不必再顾念手足,手下留情。”

    傅景荣细长的眼眸一缩,霎时眼中雪芒如刺,射得人肌肤生痛,“你要做什么?”

    “白蜜替大哥行事已久,我让陈丰家的盯着她,已发现她几次和大哥身边人来往,还有那些毒药的来源,都能探查的清楚。明日我会跟父亲坦诚交代一切,你和大姐姐勾结,联手对母亲下毒,逼我招供,我会让你们全都受到报应!”

    听到此处,傅景荣脸色陡然大变,正要说话,却是气息一滞,胸口也随之一阵气闷,弯腰喘息不止,后又剧烈地咳嗽几声,喉间有一阵腥甜的味道涌上来,他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大哥!”几乎是在同时,景秀见此,神色一慌,上前两步扶住他。

    见他缓缓摊开了手,几点殷红的血色犹如雪天的红梅,触目惊心在他的手里盛放。

    景秀的眼睛被那几滴艳血刺中,她酸涩了眼角,以全身重力扶住他,无比心酸道:“怎么会这样……”

    傅景荣紧紧将手握成拳头,闭上了眼睛:“我和你一样都患了这种病,又还能活多久?你要去交代,便去吧,左不过一死,迟早的事。”

    景秀听着这句低沉沙哑的话,再看他脸色苍白的如同死人一样,心里又撕扯般的疼痛起来,她使劲摇着头,紧紧拽住他的衣襟,“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句,她已不知该多说什么?

    “你不必说对不起。”傅景荣喘着粗气,气息艰难地道:“你说的对,从你一回府,我就在利用你,利用你对付所有人。那些知道是我害死我亲娘的人,我要让她们再也不能张口道出,我要让这个秘密永无见天日,不然我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个阴影,一辈子活在她们的掌控中。整日都觉得她们看我的眼神,是嘲讽,是鄙夷,我在她们眼皮底下,活的没有一点尊严。傅府的大少爷,表面尊荣风光,可我却觉得自己活的窝囊,事事都得听她们那些女人的话,她们捏着我的弑母的把柄,我从不敢一句忤逆,只能逆来顺受,做个孝顺懂事的大少爷,发奋读书的嫡长子。这十几年,我每日都过的提心吊胆,怕哪一日我做的不好,她们就会把这件事让所有人知道,那我傅景荣这个大少爷还能活下去吗?只会被世人唾弃不齿!这种日子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受够了!你知道吗?”

    他几乎拼劲全力吼出最后这句,握着景秀的臂膀用劲了力道,像发泄般狠狠攥紧了她。

    景秀一阵吃痛,可看着大哥痛苦的神色,还有喘息不止的愤怒,她心里亦是悲绝。

    她知道大哥这些年过的不好受,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好一会儿,他渐渐能平息了怒火,抓着景秀的手臂,眼神锋利:“这件事知情的只有母亲和祖母,父亲后来是从母亲那里得知,认为害康哥儿的是祖母,便当她是疯了,狠下心把她关在玲珑十二馆里。可这不过是母亲使的计谋,她一面能从祖母那里夺得掌家的权利,一面还帮我向父亲隐瞒所有,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把我控制在她手里,让我感激她,一辈子只认她为母亲。就算你回了,她也不用担心,我会与你相认。”

    “祖母被关在玲珑十二馆,纵然这些年疯疯癫癫,可她的病情经大夫诊治后,也有好转,只是时好时坏,我又开始担心她会慢慢好起来,道出真相。还让胡婆子诱导你,让你以为杀娘的是祖母。”

    说到这里,他看着景秀的面目变得可憎,捏紧了她的手臂,手劲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逼近她道:“可你,可你却心软松了手!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你曾经跪在门前发的誓言全都忘了吗?你要回府报复这满府的决心也都忘了吗?若知你是个软弱无用的妹妹,我真不该让你回来!”

    景秀看着他嗜血的眸子,震惊之下,身子向后倒退,却被傅景荣狠狠抓住不放。

    “怎么?害怕了?”傅景荣残笑着,绽放的笑容像是一束毒罂粟,“六妹你虽然聪明又心思细腻,但太过心软,连对母亲也一样!哪怕我让你亲眼看到她如何逼死贺小姐,你也畏缩的不敢动手,只会用那些小把戏,吓唬她,还让自己陷进去。母亲头风发作后,觉得事有古怪,派下人去查,你也担心这事,请安后留在远香堂,大妹却直让你回去。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让你一个人留下照顾在母亲房里,你在戏台上捣鼓的把戏早就被拆穿了!多少次,你有危险,我都暗地里帮你,可你却次次手软,但凡你心狠一次,我都不会这样对你。因为我没有你这样无用的妹妹!你想要在这座傅府大宅院里生存,必须学会心狠!软弱,软弱只会被人欺负,被人踩在脚底下,你回府了这么久,还看不穿学不会吗?”

    他神情万分激动,因这激动,双手狠狠晃动着景秀的身子。

    景秀听完这些,脑中轰得一下炸开了,被他耸动的身子,身剧烈的颤抖起来,那神色好似一潭不起任何微澜的死水。

    “六妹。”看着她这幅神情,傅景荣微微松了手劲,低声的笑道:“你已知道了这么多,想把我如何就只管来吧。大哥我死在你手里,比我这样因病折磨死要好多了……”

    他醇厚低语的话犹在耳畔,景秀一阵心惊肉跳,再看大哥惨然的俊颜,眉眼在昏黄的烛火下,有着异样动人的华美。那近在咫尺的面容,让她恍惚间又想起了傅正礼挂在书房的那张画像,娘也是这幅忧愁哀伤的神色……

    她心头一痛,泪水如断线一般流着,流着,很快流到她的嘴里,苦涩的……渗透喉咙……多的……渗透了那几乎说不出话的声带。

    傅景荣等了良久,都没见她发话,不由冷笑道:“娘要是知道你这样无用,在地府里也不得安息了……”

    景秀猛然抬头,看到他的笑意淡漠在嘴角,直至消失,继而转变成深冷。

    他冷冷的瞅着眼前一副伤心模样的景秀,眼中雪芒如刺,“你既然学不会心狠,那就为此付出代价吧……”

    景秀如遭雷击,一时心神激荡,想要说出口的话,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忽觉得背后似有一股凉意袭来,使得她的身子不由一颤。

    在那一瞬颤抖的同时,她发现脑中一片昏沉,整个脑仁像是麻木掉一样,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混沌不清,她想睁开眼,努力的睁开眼,却怎么敢都看不清大哥的面孔,想张嘴,却发现说不出话,只能呜呜的唤着:“大哥……大哥……”

    傅景荣听到她含糊不清的话,嘴角微翘,双手便轻而易举的一松。

    “砰”地一声,景秀整个人没了支撑,就势直落落的软倒在地……

    她却不觉得痛,整个人已变得全身麻木,蜷缩在一团,巨大的悲伤犹如车轮碾过她空落的心灵。就在倒地的那一瞬间,那个空空的地方,一股酸楚的盘根错节地迅速蔓延开来,缠紧她的心脏。

    她犹不死心,余下一双点漆的杏眼狠狠瞪大,瞪到瞳孔涣散,空空的眼眸里,猛然盛满了悲伤。

    手抓着傅景荣的衣袍下摆,死死的拽紧,不肯松手。

    傅景荣弯下腰一把挥掉她的手,退开两步道:“久病成良医,卧床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医术,你中的只是蒙汗药,死不了。但是却醒不来,不过等你醒来,也许再也看不到太阳了……”

    景秀听到这句,使劲撑起了身子,向大哥爬去,嘴里还在不停唤着,想抓住他的腿……

    只是,却看到那双腿渐行渐远……

    第一九五回 宗祠着火

    看着大哥一身天清色的衣袍消失在门外,景秀朦胧意识下,眼中残存的点点星光已逝。

    一股巨大的昏沉袭来,让她缓缓的闭上目。

    闭目瞬间,贴在冰冷地面,忽听到有轻缓的脚步声逼近,她倏地强睁开了眼眸。

    “看了一场好戏,相爱相杀的好戏。”景沫趋步走进来,边拊掌边含笑道。

    景秀听到景沫的声音,唇角轻轻勾起一丝隐秘的笑,笑意如夜色模糊,重新阖目,耳际处一缕发丝落下,掩起了半边脸。

    景沫见她被发丝遮掩面容,看不清神色,她轻拂了袖摆,蹲下身子,叹了口气道:“你也真是可怜……”

    景秀听到她幸灾乐祸的口吻,复又沉重的抬起眼皮,撑起一口气,杏眼微睐的定定盯着她。

    景沫看她这幅狼狈的样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冷声道:“你们兄妹俩联手对付我们一家,迟早是要遭受报应。看到你这样子,真应了一报还一报,因果循环的道理……”

    景秀瞳仁微缩,艰难张口道:“我等着你的报应……”

    景沫端的温柔面目一沉,抬手一巴掌挥在景秀头上,“嘴硬,临死还逞强,如你大哥所言,真真是咎由自取,活该。”

    景秀脑门被她煽中,原本混沌不清的神色,立时清醒,她深吸一口气,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睛,唇角展开一丝讥笑,柔弱无声地道:“你也可怜……”

    景沫看着她嘲弄的神情,再听她讥笑之语,好像受了刺激一样,双肩剧烈抖动。

    “你赢了,又能得到什么……到最后,还不是众叛亲离的下场……跟你母亲一样,不得善终……”景秀气息微弱的吐字,一字一字发声艰难。

    她要让自己撑住,绝不能被蒙汗药的药效晕厥过去,不然等她醒来又会变成怎样?她不敢估计。

    景沫听着她幽弱无力的话,脑中仿佛被银针冷刺过,生生触动她连日来紧绷的心弦。

    “母亲没救了,父亲要把你送去京,你外表贤惠内里阴狠的性子被你妹妹们识破,没有一人肯亲近你……”景秀依旧是含着笑颜的数落她,“我真是替大姐姐可怜,你都快十八了,待字闺中,无人登门说媒……成了老女人,还嫁的出去吗?”

    看到景沫因羞愤难当,眼中弥漫的狠厉杀气已是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景秀笑了笑,鄙夷的望住她,感怜她:“也难怪四叔不理你,拒绝你的一片真心了……你十八还嫁不出,四叔又怎么会看上你……”

    她的话音未落全,一记耳光顺势打在她脸上,打的她眼冒金星,耳膜刺鸣,却也将她打的清醒,抵抗药效发作。

    她唇边渐渐浮起了一抹残忍冷淡的笑容:“我觉得大姐姐是府里最可怜最可悲的小姐……嫡女又如何,还不如我这庶女呢……呵呵……”

    “你闭嘴!”景沫果然最受不住这话,她瞳孔一缩,恨意陡生,抬起一双涂满丹蔻的艳丽指甲掐住景秀的脖间,狠狠掐住厌恶憎恨道:“她们都喊你贱人,庶女果然下贱,这种没得羞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真是下流卑贱!跟你姨娘一样,都是下作的贱人!”

    因愤怒,她艳红的指尖深深掐进景秀细嫩的肉里,一股血腥从脖颈间溢出。

    景秀只感觉到窒息般的痛,可越是这般,她的痛楚越能抵御药效,脖脖间被她掐的越紧,她就越觉得清醒。

    再听得景沫嘴里辱骂娘的话,景秀眼底泛冷,不顾全身无力的身子,强撑起上半身,挣扎从头上取过簪子,胡乱向景沫刺去。

    景沫料不到她还有劲对自己动手,见得那簪子向自己刺来,她眼疾手快,松掉掐住景秀脖子的一只手,挡住身前,雪白细腻的手背正被簪尖刺中,划破一道血口,鲜红的血顺着手腕,一滴滴,滴落在身上地上。

    她嘴里溢出一声呻咛,将手吃痛缩回来,另一只手赶紧捂着疼楚,没让血往下流,可怒火瞬间燃烧了她的所有理智:“贱人!”抬手一巴掌又向景秀的脸上掌掴去。

    景秀知她还会动手,举手挡住脸面。那响亮清脆的巴掌落在她手腕,还打落了手里的簪子。

    景沫看利器落地,冷冷一笑的站起了身子,抬脚将那簪子踢开,又抓住她头发,将她发髻间的别钗珠玉通通扔掉,侧目阴冷地道:“你可真有能耐,中了蒙汗药还能强撑不倒!”

    景秀觉得自己这样蓬松凌乱的发丝,定然难看至极,可再难看,也比不得景沫此刻近扭曲的脸,她咬了咬嘴唇,忽而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大姐姐都没倒,我怎么能倒?我还等着看大姐姐的下场呢……”

    景沫本待平静的心情,又被她这话激怒,明知道她此刻虚耗剩余体力,不过是强撑着最后一点劲,可看着她那张脸,还有她的笑容,她还是会不受控制的被激怒。

    她从来没有这样厌恶一个人的嘴脸!

    想到这里,她憎恨的抬脚向景秀身上踢去,“你倒不下,我就让你再受点苦的倒下!”

    景秀盯着她脚下动作,眼见她毫不留情向自己腹中踢来,她拼劲最后一丝力翻身向旁滚去,后背撞到青木案桌。

    看着案几上冒着白烟的烛火,火苗忽而熊熊忽而低伏的燃烧着。

    她大喘一口气,在景沫还要踢脚过来时,伸长手将那盏烛火勾住,有腊滴在手背,一阵灼热,她便顺手将烛盏甩在景沫身上。

    景沫身子敏捷,闪躲开去,看着景秀捂着胸口,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冷笑道:“你找死!”

    非要让景秀受点苦楚,她已逼向了她,又要动脚时,却突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她睁大眼睛回过头,看到宗祠的帷纱布迅速燃烧起来,似一串火苗般瞬间将相连垂下的帷布灼烧,大火铺盖而来,屋子里一股浓烈呛鼻的烟味。

    她一时看傻了眼,想到这里是宗祠,祖宗牌位皆在,她忙去灭火。

    可到底是柔弱的身子,面对熊熊燃烧的大火,她一己之力哪里能灭。

    火光刺热了眼睛,身上也几处险被灼烧。屋内烟雾呛的她不断咳嗽,四周已被火光包围,她无路可走。

    不由转头看了眼躺在火光中的景秀,想想她这样烧死了也罢。

    便放弃救火,循着未燃烧的地方跑了出去。

    景秀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眼睁睁的看着火光逼近,她却没了一丝力气站起来,任由烈火如蛇蝎子般吞来。

    在她受不住眼熏睁沉沉闭眼,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葬火中时,却蓦然感受到身子一轻,一双温柔有力的臂膀抱起了她。

    她嘴里溢出一丝笑意,想睁开眼却是一股黑暗卷来,沉的她再也抬不起眼皮,只晓得一双手牢牢握住那臂膀的衣料,不肯松手,身子向着那温暖的怀抱靠近……

    景沫没有停留,大步跑离宗祠,忙去找灵芝,走去外院偏院里,吩咐灵芝拿件干净的衣裳换上。

    灵芝看她身上一股烟熏味,还有衣角被烧糊,惊讶道:“大小姐怎么了?”

    景沫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锣鼓“咚咚咚”的敲响,外头接二连三的高声唤道:“宗祠走水了,走水了!”

    灵芝听到这句,大吃一惊:“大小姐该不会是放火,烧死了六小姐吧!”

    被景沫一记狠戾的目光望来,“少胡说八道。”

    灵芝赶紧闭嘴,麻利给景沫换衣。

    此时已到子夜时分,夜色正浓。

    傅正礼就寝在退思堂书房里,白日的事搅的他上半夜未宿,坐在寝房里,一直看着墙上柳如眉的丹青图。

    正是无尽忧思中,赵总管焦急赶来,叩门道:“老爷,宗祠走水了!”

    听得这一句,傅正礼身子猛地一僵,恍惚过来,他赶紧披衣,大步开门走出去,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宗祠走水了!”赵总管看傅正礼脸色不虞,耽误之急,没有迟疑的重复一遍。

    傅正礼听全了这话,身子遥遥一晃。

    被赵总管扶稳:“老爷当心。”

    “快!还不快去救景秀,她还在宗祠里,快去!”傅正礼沙哑的嗓音吼道。

    赵总管忙不迭应了是,“已派了所有下人去灭火了……”

    傅正礼站稳了脚,埋着头疾步往宗祠去。

    赵总管快步跟着后面,不时搀扶住傅正礼不太稳健的身子。

    外院所有下人早就听候差遣的赶去灭火。

    只是到的时候,大火熊熊之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整个宗祠都在燃烧。

    几位管事前前后后张罗着救火,下人们络绎不绝的向里面大桶洒水,管事们还吩咐矫健的下人进去保住祖宗牌位。

    许多下人却还不知道景秀白日在宗祠里受罚。

    约莫一刻钟后,好不容易等火势渐小,傅正礼和赵总管赶来。

    傅正礼看着乌烟瘴气烧的残破的宗祠,深深蹙起眉头,张口第一句问的是:“六小姐呢?哪个看到六小姐了……”

    面面相觑,却没一人回答他。

    傅正礼心底一沉……

    第一九六回 缠绵之吻

    漏夜时分,夜色正浓的天像泼了浓墨的水墨画,夜上空唯有一轮明月当空辉照,月光落在枝叶树梢,反射出一层雾般迷蒙的银光,那银光便悄然流进傅府这座深庭大宅院。

    与月光相辉映的宗祠大火刚被消灭,只余下满庭下人重重的喘气声。

    好在是保住了祖宗牌位,让不少人长透口气。

    傅正礼听到下人说没见到景秀,心里像是有块巨石压着。

    他正准备踏进去,听到声嘶力竭的哀嚎声传来:“秀儿,秀儿……”

    巧娘一路从内院狂奔来外院,听闻景秀出了那样大的事,她心急如焚,四处寻人帮忙,可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插手进来。一时又急又气,气火攻心,撅去了。待清醒时,就听闻宗祠走水,景秀还罚跪在宗祠里。

    她疯了般一鼓作气冲来,看到烧焦垮塌的宗祠,脚下不稳,踉跄一步身子趴倒在地,双眼通红的盯着烟雾朦胧的宗祠,一时老泪纵横。

    白苏连忙扶稳她,哽咽道:“巧娘,别担心,六小姐多少风风雨雨过来,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巧娘泪流满面,哭的双目红肿,以手狠狠砸在地上,泄恨般的道:“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你娘被冤枉的沉塘,死的不明不白。你回到这个家,怎么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叫你不要回来,你偏不,这家人狼心狗肺,心狠歹毒,能容得下你吗?那歹事脏水都往你身上泼,你怎么是她们的对手……你跟你娘一样命苦,都是这般被冤枉的去了,你让巧娘怎么办?苍天无眼啊……”

    巧娘一口气撕心裂肺道来,双手还不停的砸在地面上泄恨。

    白苏怎么都劝不住。

    一旁的璞玉小小的身子搂住巧娘,泣零道:“有我,还有我呢……”

    巧娘看了眼璞玉,昏暗的光线下瞧着璞玉的眉眼,脑中又想到景秀那张精致聪慧的脸蛋,一时哭的更汹涌,把璞玉紧紧抱在怀里,嘴里不停的唤着景秀的名字。

    下人们看到这情境,皆有黯然之色。

    六小姐好好一个人儿竟就这样没了……

    傅正礼在听了巧娘那番话后,脸色沉得比夜色还黑。

    赵总管小心翼翼道:“在宗祠里没发现六小姐的尸首,也许还活着……”

    说出口的话也没多少底气,毕竟六小姐白日还受了那五大板子,以她的体质怎么在火难里逃出生天呢?

    傅正礼按压住眉心,一句话不说。

    这时,有下人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捧着烧的黑黢黢的银簪珠钗,“禀老爷,未发现六小姐,只找到这些……”

    傅正礼脸色一变,正要从下人手里拿过来,被一双枯瘦的手横插抢了过去。

    巧娘看着那烧的变形已分辨不出的簪子,又是绝倒而哭:“这就是秀儿头上的簪子,是她的,不会有错……这么说,她真的,真的……”颤颤巍巍的直哆嗦,一想到景秀真被活生生被烧死在这里,巧娘气郁胸闷,再也受不住这打击,彻底昏死过去……

    白苏和璞玉不约而同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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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与此同时,邵谦抱着景秀一路疾走出宗祠,找到一处僻静无人的丛林里,适才停下脚。

    看到怀里的景秀紧紧闭着目,那双细弱无骨的手还紧紧抓着他衣袖,如抓着救命草般不肯松,他原本阴沉的面目变得渐渐柔缓。

    若是,他迟一步赶到,迟一步踏进宗祠里,她只怕会被火舌吞没……

    想到这里,他神色俱变,目光冷得吓人,一股无法抑制的深重恐惧从他的心底涌起,眉心缠绕一抹深深的心痛,挥之不去。

    本已离开傅府,走在暗路上,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总是想到方才和景秀谈话那幕,想着想着,他才回味过来,她支走下人,是要等人来。

    想那丫头心里总是藏着秘密,又不肯多说,总不让人省心,便再不多想,立刻折回去。

    刚刚赶到傅府,见宗祠方向火光冲天,他心里一紧,健步如飞的冲进去,冲到宗祠内,看到景秀虚白的脸,蜷缩着身子倒在火里,那样子无声无息,就像是断了气般……

    那一刻,他只觉得有一种前所未闻的恐惧袭来,深沉的,冰冷的,刻在骨子里再经由血脉流遍全身。

    他颤抖着手试探她鼻息,好在尚有气息,让他整个人神经一松。

    可眼眸陡然失去温度,冰冷如霜,寒蝉刺骨,这丫头在府里怎么总是有事,又到底是谁要害她性命,不惜纵火?

    当时冲进去,敏锐如他首要将整个宗祠内打量一圈,发现屋内起火是从房梁上挂着的锦幔始起,帐幔高挂,若无人以火点燃,不可能燃烧。再看景秀倒地时披散长发,凌乱不堪,脖上脸上还有伤痕,显然晕倒前与人有过激烈斗争……

    种种都可看出这场火起的诡谲。

    邵谦眼中闪着冷酷的微光,想知道这丫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又是被仗打,又是险些命殇火场。

    只恨不得把她摇醒问清楚。

    可触及到她紧闭的双眼,眼睫宛如蝴蝶的双翼轻轻翕动,昭示着她的不安和害怕,那双手还抓着他衣袖不放,心里不禁柔软起来。

    他将景秀轻轻放倒在地上,长臂一伸,单手环抱着她,便将她整个瘦弱的身子圈住在怀里,他面色稍霁,忽然伸出另一只手,修长骨节带着厚茧手指缓缓触及到她薄薄的眼皮,又缓缓拨开她被青丝遮掩的脸颊。

    月色下,她白皙的脸在如同月光石一般透明晶莹,像黑夜里盛开的花朵,没有丝毫脂粉的污染,长长的眉,清清的眸,玉似的肤,淡红浅白的唇,有着淡淡悲伤的味道,却带着最诱惑的姿态。

    双手忽一使力,将那个娇躯深深贴在胸膛口,再不松手。

    只觉得胸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抓住心,正里应外合的挑逗着他的心。

    他双臂更紧的抱住了她,仿佛要将她揉碎一般,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这样近的距离,不断诱惑着他心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下一刻,他就将唇覆上了那片柔软。

    唇瓣柔滑,一经触碰,覆水难收,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舌尖迅速滑入她唇齿间,如大海深处的波涛,在她唇舌间缠绵翻涌。

    暗色的夜空中,两个人的影子紧密重合在一起,撞击出绚烂的火光。

    一阵风过,周遭被夜风吹落的树叶,混合着冰凉的露水,幽幽的散落在两人四周。

    感受到怀里的人儿微微一动,他更用力的将她圈紧在怀里,以自己燃烧着的体温温暖她。

    两人之间的吻更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缝隙。

    令人窒息的吻,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般,他不停辗转流连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不受控制的想要索取更多,直到怀里的人薄薄的胸口阵阵喘息,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那片柔软。

    如吃蜜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令他的整颗心都亢奋起来。

    偶有风过,一片淡粉的花瓣歇落在她唇上,他整个人就如同一根被拉到满满的弓弦,想强抑着内心的纷乱如潮,却抵不住这诱人的景色,略一俯身,含着她唇上花瓣又覆在她淡粉的唇瓣。

    不同于第一次的粗暴,这次蜻蜓点水,只在她唇上轻柔辗转,又细又密。那片花瓣在两人唇齿间绽放出诱人的清香,萦绕不散。

    许是他的轻柔,怀中的娇躯从那微微僵硬慢慢变为柔软而贴近,那双纤手也不知何时绕在他腰间,螓首渐渐靠近……渐渐靠近他,微微轻启了柔唇,丁香小舌透过花瓣,正滑进他嘴里……

    感受到她的附和,他的唇畔不由勾起一丝微笑,可那笑还未来得及展开,便察觉到她的舌尖正试探的汲取他的……纤小的喉咙咽了咽……

    他脸色陡然一沉,这丫头竟然在……在吸取他的……

    景秀从喉咙里溢出一道呻吟,她此刻虽昏迷不醒,但却感受到唇上有冰凉柔软的东西滑过,许是一直未进水,又在失火的宗祠里昏倒,她此时极度缺水,当那片冰冷覆在她唇上上,她干涸的唇如遇冰水,忍不住想要更多汲取……

    邵谦感受到她唇瓣的湿滑,虽是蹙眉,但却也不忍松唇,两双舌尖便轻轻的触碰,挑弄着彼此,唇瓣密密麻麻的结合在一起。

    正待这时,他并未放松的神经,突然听到有几道脚步走来,他耳尖可清楚的听到,忙松了唇。

    景秀一经松掉那片冰凉,又觉得口干舌燥,双手不由自主的勾出,将唇贴近。

    邵谦一阵失笑。

    只是听到脚步渐渐靠拢,他警惕大起,忙将景秀轻轻放在地上,迅速起身。

    就看到周围已围满了着家丁服的下人,他们面前领头人正是曾九。

    曾九看到邵谦,再看地上躺着的景秀,他眉峰一拧,转瞬拱手作礼道:“邵大人,别来无恙,幸会!”

    邵谦也略回礼,镇声道:“幸会!”

    曾九笑意微敛,指着地上的景秀道:“交出六小姐吧!”

    第一九七回 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时初月弯环,星河皎洁,仰望间碧天如洗,分外清华。俯视间流烟澹沱,幽光朦胧。然四周茫茫旷野,黯淡无光,风吼草动,人声寂静。

    邵谦衣冠齐楚,腰悬佩剑,长身而立在丛林中,见得周遭围满了人,横堵无空隙。不由冷声一笑:“府里高人甚多。”

    围着的这些人武功皆不凡。

    曾九笑笑拱手:“邵大人可曾记得答应四爷的话?”

    邵谦神采愈奕奕有光,眉峰一挑:“那四爷又记得答应在下的话?”

    曾九脸色微变,再抬首目光变得犀利:“我一向敬重邵大人有勇有谋,国之栋梁也,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奉劝邵大人一句,束手就擒,四爷也许会饶你一命!”

    邵谦眼睛半眯,低头时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景秀,唇角微微一笑,再抬头时目光清冷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四爷既来此隐居,不过是求往后安稳,不该再有所图谋,让百姓受苦。”

    曾九听言,眼神微闪:“邵大人好一番慷概陈词。新帝篡位登基后,对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他只想巩固皇权,拉拢群臣,罢黜言官,忠言逆耳,一概不听。为皇位丧尽天良,将兄长关押南宫,宫门长锁,锁上还灌铅,难出一步。如此心狠手辣,指望他会爱民如子吗?邵大人忠君为国,为百姓,却没看清忠的是否是明君?”

    邵谦紧抿唇角,脸上不怒自威:“四爷又是明君?”

    曾九颇显得不自在,四爷过去在位时,确实无功。只因他年幼九岁登基,上有太皇太后把持朝政,下有三杨阁老住持政务,四爷手中无权,使得宦官当道,其中王振奸言撺惙,四爷御驾亲征,上前线与瓦剌对抗,结果兵败被俘……皇位被夺。

    “四爷在位时功过相抵,虽无大功,但也无大过。为政时既不能知人善用,还宠信奸人,荒废政务,谈何称明君?”邵谦无畏的郎朗评价道:“但他却是个难得的仁慈君主,对上对下皆有善心,可生在帝王之家,光有仁慈却无治国谋略,让国家陷于危难,百姓生在水火,如何堪称贤君?”

    邵谦语气平平,但这番评价让四周的下人已是不满,他们全都是誓死效忠四爷,助他重夺帝位。

    如今听得邵谦胆敢话无敬意,一时无穷无尽的杀意升起。

    “别跟他废话了,咱们兄弟们一起上,还怕逮不住他!”

    话落,皆等着曾九示意。

    曾九犹豫半晌,还是劝道:“最后好言劝邵大人,还是尽早投诚我们四爷,四爷对你器重,念着你当初在瓦剌救他一命,几次手下留情。他并不想为难你,反而欣赏你的智勇,若你能投诚,四爷必定以礼相待,他日若重登帝位,更会加功进爵,让邵大人宏愿达成,名垂青史。”

    邵谦只是一笑置之:“四爷逃出南宫,藏匿于傅府,我从京一路追查到滁州,才发现汝等踪迹,回京后也没上报朝廷,是给四爷时间想清楚。今上皇权在握已成事实,若你们冥顽不灵,妄想起兵造反,我即可带军围剿。这傅府私藏之罪,一经定罪,满府抄斩,霍氏娘家孝廉公府将受连坐之刑。此等重罪,只会牵连无辜。”

    曾九神色一变,可看到地上的六小姐被邵谦褪下的衣袍团团包裹住,正昏迷不醒,心里暗笑,目中却是镇定,唏嘘地道:“皆为佳人。”

    邵谦并不上报,也有六小姐是傅家小姐的原因。

    其余人等见曾九还跟邵谦啰嗦,早是按捺不住的道:“快动手!让他逃了,四爷命危。”

    不待曾九发话,所有人已拔刀相见,气势汹汹向邵谦过招而去。

    面对四周十来人,邵谦倒也镇定,毕竟是在军中见过大场面的人,以一抵百,他都能获胜,何况是这些人。只是顾及到躺在地上的景秀,刀剑无眼,生怕会伤了她,只得守在她旁边不时护住她。

    如此行动受阻,动手起来却有几分吃力。只能用巧劲防守,不好进攻。

    而这些人全是在瓦剌战役中保护傅四爷所剩余的精英士兵,皆是铁骨铮铮的勇汉,出手利落迅猛,毫不留情。

    十来个人围攻邵谦一人,不过半盏茶,邵谦体力虚耗,有些难以支撑,但依旧是寸步不离景秀,挡住刀剑。

    曾九远远看到邵谦在刀光剑影中的矫健雄姿,目露欣羡,战场上的战神,果然不同凡响。

    他微微一笑,提高音道:“挟持六小姐。”

    所有人听令,飞身向草地上躺着的景秀攻击。

    邵谦一把将景秀搂在怀里,见她如此还不醒来,不知是哪里受了伤?手中短刀与十来人抵挡,几个回合后,邵谦肩膀上略有血迹斑驳。

    曾九凝眉,邵谦能在战场上扬名立万,凭的是他这股拼劲与顽强意志,无坚不摧,倘若再以寡敌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委实不妥。

    念头一闪,不由及时高声道:“六小姐中了毒,才迟迟不醒,再不救治,只怕有危险。邵大人还是速速放开她,我会救她醒来,保证性命无忧。”

    听了这袭话,邵谦一边奋战到底,一边将手搭在景秀细腕上,脉象虚弱,再看靠在肩膀上的她面色透白,他动作渐渐停下来。

    “都住手。”曾九适时令道。

    所有人停止了动作。

    曾九走到邵谦面前道:“六小姐遭不白之冤,被傅氏族人在宗祠动用家法,此时宗祠着火,都以为她葬身火海,但过了今晚,待天亮后,有官兵来查访,就能查出她已逃出生天。那时她再不清醒,于她不利。”

    简明扼要的道理,邵谦自然明白。

    但,他并不放心把景秀交给曾九,还有那人。

    面色瞬时硬冷道:“她中了何毒,我自有办法救她。”

    转身就要抱起景秀跃身离去。

    被曾九迅速拦下道:“邵大人,眼下离天亮不过两个时辰,邵大人是隐姓埋名乔装打扮来滁州,这样的身份将六小姐带出傅府,若是他人知道,六小姐名声不保。”

    邵谦面色一沉,曾九拱手道:“我是为六小姐着想。”

    见邵谦沉重的面上有一瞬间的犹豫,曾九已快速出招,掌风只取景秀,他招式巧妙,近身灵活,景秀已迅速被他抢了过来,稳稳扶住她身形,继而命令周围人动手阻拦。

    蜂拥而上的十来人又快速投入到与邵谦兵刃中。

    邵谦见曾九阴损,暗骂一声“该死”,却只能与这些人刀剑纠缠。

    而曾九早抱好了景秀疾步离去,径自往玲珑十二馆的方向。

    ******

    那边厢正是短兵相见,激烈的很,而宗祠这边厢前却显得冷清寥落。

    傅正礼还立在宗祠门前,一言不发的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的整顿。

    景沫换好衣裳,和灵芝赶到,看傅正礼满是沉痛的样子,她心里一阵酸楚,她看得出父亲疼爱景秀,却没料到会疼爱到这个地步。景秀都已承认了害死母亲,如今受到报应,父亲还有何怜惜的?

    虽是不满,但想到景秀已被烧死,她眉眼一弯,讥诮的笑了笑,吩咐下人去拿貂裘披风来。

    拿着披风走到傅正礼身前,景沫亲自为他披好,神态哀婉道:“父亲节哀,保重好身子。”

    傅正礼听到这柔声,以为是景秀在为他披衣,沉缓的面目有抹惊喜,眉眼深深的皱纹舒缓,转过脸去,正要唤景秀。

    却看到的是景沫一脸温婉的面容,张开口的话转变成了叹息:“是你啊!”

    景沫眼波冷光掠过,竟把她当作景秀了!

    她咬咬唇,面上依旧保持温柔道:“六妹妹已亲口承认了对母亲下毒,她这样心狠,父亲却还流连在此感伤,而不顾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又中毒病危的母亲,父亲这样做,对吗?”

    她话语低沉,露出揪心般痛楚的神色。

    傅正礼见了,总觉得她这样子是故作姿态,便挥了挥手,淡淡道:“你下去休息吧!”

    景沫忿然,欲要再说,被一道低音打断道:“父亲,大妹。”

    傅景荣听闻宗祠走水,也赶了过来,“六妹真的……”

    当着傅正礼的面,他语气哽咽颤抖。

    傅正礼看着傅景荣忧思之色,觉得比景沫表露的真诚,拍着他肩膀劝道:“你这几日身子不好,也去休息吧,景秀到底如何,等天亮我派人来查。”

    景沫惊疑,还不信景秀被烧死的事实?

    感受到傅景荣投射来的目光,她会意,告退道:“父亲也早些去休息,女儿告退。”

    就和傅景荣一齐离去。

    至无人处,傅景荣忧思已变,淡淡问:“她真的烧死了吗?”

    “大哥什么意思?”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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