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口出狂言 逼喊疯语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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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吸了口凉气,脸上亦是带着死灰般惨淡的笑容:“我为娘的死执念这么多年,这几年,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重新踏进这座富贵气派的家宅,一心想回府查明真相,为娘复仇。为了这个执念,我不顾一切,心狠手辣,甚至给自己的亲哥哥投毒。”
她语气哽咽的说着这番话,心中的压抑一层层袭来,看着大哥不闻不动的坐在那里,她心中绝望如斯地道:“我查了这么久,没有一丝头绪。却是被大哥有意引领的,查到了老夫人身上,还险些杀了她,接着又以为是霍氏,大哥让我看不清真相,险让我的这双手沾满鲜血。大哥可是要借我的手,把她们都杀掉才满意吗?”
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跳越猛,像是下一刻就会从胸腔里跳出来,她狠狠的抓紧胸口的衣襟,想减轻那种窒息的痛苦,嘴里依旧在道:“大哥是不是在娘进府,就已知道娘是你的生母,所以,为了保住你傅家大少爷身份,保住你的地位,才痛下狠心,掐死康哥儿,陷害到娘身上,是不是这样,你告诉我!”
像是被景秀的话语激中,傅景荣勃然大怒的站起,走到景秀身旁,一把狠狠捏住她的胳膊,冷冷地道:“六妹,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你就去把她们都杀了!”
第一七八回 因果循环
景秀听到傅景荣那句话,心底瞬间凉透,仿佛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大块寒冰,冷得她忍不住发抖起来。
傅景荣神色俱厉的紧盯着她眉目,看到她眉心的绝望与伤神,他握住她胳膊的手一松,但也未全松掉,力道足以支撑起她,不让她倒下,突然笑了笑道:“六妹,你肯心狠对你亲哥哥我下毒,为何就对她们心慈手软了呢?你口口声声喊着要和我相认,却是以那样的方式对我,而我,就算明知道你和徐恒勾结下药,因为你是我亲妹妹,那毒药我照样喝,也没有拆穿你,让你顺利平安的回来,还几次帮着你。你怎么不仔细想想看,如果不是我,你能有今日吗?你能斗垮母亲,能被父亲器重,管着这个家吗?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母亲和景沫害死了,你还能好生生的站在我跟前说话吗?我给你铺了一条道,让你顺当的走下去,因为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骨肉,我们流淌的的血液是一样的,都是要让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他的这番话像是针刺一样钻进了景秀的耳膜里,可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凛冽蔓延开来,她看着他,恍若不可置信的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傅景荣抬手轻柔的抹去她眼角的泪,眼神变的分外柔情,柔情到将水融化,“你方才问我,我那时不到五岁,怎么就会把自己的弟弟康哥儿给掐死了呢?”
景秀眼前有晶莹的液体漾的模糊一片,她看不清大哥的神色,却能感受到那双手温柔的滑过她眼角的泪,为她慢慢抚平忧伤,连心中那被塞进的冰块也渐渐被他融化掉,她扬起脸不禁微笑,语调变得舒缓:“你告诉我,全都告诉我。”
“好,我全告诉你。”傅景荣眼睛里闪烁着耀目的光彩,扶着景秀的胳膊,拉她坐下来。
又给她倒了杯热茶,看着她捧着茶杯慢慢喝下,他才缓缓地道来:“六妹与我不同,我一出生,锦衣玉食,富贵天成,算是被父亲母亲捧着长大,贵为府里的大少爷,自是荣华在身,前途光明。但身为傅家的大少爷,真的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耀眼?恰恰相反,我们傅家世代官宦,全凭科举才学成名,为了这傅家百年的基业,我三岁就开了启蒙,跟着夫子背《三字经》,识字练笔,跟我同岁的孩子连《三字经》是什么都不知,我却整天得捧着书摇头晃脑的背,我身上扛着的是家族的希望。”
景秀听得他话语越说越低沉,仿佛是在自嘲般,她心下难受,想起玲珑十二馆的来历,想到傅正礼所说的那些话,就可知道小时候大哥过的不易。
“读书紧要也就罢了,只是当我四岁多的时候,有一日,父亲突然跟母亲说,要把外面的一位姨娘接回来,母亲勃然大怒,坚决不允,可父亲执意孤行,还是把柳姨娘接回府。”他的话突然顿了顿,看着景秀道:“你无法想象,当柳姨娘被接回来时,母亲的样子变的有多么可怖,那个在我眼里一向慈爱的母亲,整个人就像是疯了般,在远香堂大发雷霆,连看我的眼神都变的冷冽,我也不知是何缘故。可哪个孩子小时都有不懂事的时候,我说想去前院看看柳姨娘,母亲听后,一杯热茶就向我砸过来。呵呵,至今脑上还有个伤口,且那块地方连头发也没见长,每次丫鬟伺候梳发时,那里都是突兀的。”
景秀的目光不由自主向大哥的额上移去,细看束发间却有一块稀少的发丝。
“柳姨娘的回府,把母亲逼得近癫狂,人前照旧和蔼可亲,可人后,尤其是看着我时,那眼神哪里像一个母亲应有的慈爱。后来,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母亲在睡梦中道出一切,原来我不是她的孩子,我是柳姨娘的儿子,她的孩子早就死了!在梦中她恨不得杀了柳姨娘,为她的儿子报仇。我当时在她床头听到这些话,吓傻了,就傻愣在那里。她噩梦惊醒,看到我站在床旁,问我听到了什么。我也真是天真不懂事,全一五一十的说了,还说要去找柳姨娘。她立马把我逮住……抱着我就往浴盆里扔去……”
说到此处,景秀分明听到了大哥话腔中的哽咽,再看他表情,眉头紧蹙如山峰,眼睛里的阴郁蔓延不觉,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暗里。
他目光望着跳跃的烛火,冷漠的勾起唇,笑道:“如果不是陈丰家的听闻动静,我也许就淹死在水里了……”
景秀听的心惊肉跳,嘴里不由唤道:“大哥……”
她先前也听胡婆子提起过,大哥小时候不知怎么弄的,三天两头就是伤,以为是他贪玩所致,可那伤千奇百怪,不是磕到就是烫到。
这一切,原来都是霍氏所为。
鼻尖就有酸酸的肿胀。
“柳姨娘是怀着身孕,才进的府,母亲眼里断断容不下她,可又顾及父亲的颜面,还算对她手下留情,不过是在请安时刁钻点。但是府里还有一个人也容不下她,那就是祖母。只是祖母时而精神失常,对柳姨娘没有半分顾虑,请安时的规矩,要她每天照常做,也不管她是双生子的人,再苦再累也得让她照规矩做。后来我才知,原来祖母是受母亲挑唆,以为只要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四叔就能平安无事。这等荒谬的话,全是母亲指派人告诉的祖母,为的大概是借祖母的手铲除柳姨娘吧!”
傅景荣的笑意冷凝在嘴角,继续道:“我明明清楚的知道一切,却不敢道出,时而看到柳姨娘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可是母亲在身边,我还得装作没看到。这种痛苦,六妹是不是深有体会?”
景秀重重点头,就像是她回府看到大哥,想和他相认,和他多说几句话,可又不敢轻举妄动。
“外祖母也全听信了母亲,为想要柳姨娘的孩子救她的儿子,才会容忍柳姨娘继续留在府里,慢慢等着柳姨娘的肚子显现。可母亲却没有耐性等那么久,尤其是她知道我已明白柳姨娘才是我生母,她绝不会允许我们相认,就连让我们见面的机会都少的很。那几个月里,我每天看到母亲那变化莫测的脸色,害怕的不敢去远香堂,情愿拿着《三字经》背诵,也不敢在母亲跟前。我年幼无知,却会害怕这个把我养大的母亲到此番田地,害怕她看我的眼神,害怕她时不时的怒火波及在我身上。那几个月的恐惧,恐怕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
景秀听完这些,脸上的悲伤之色愈浓,忍住眼底欲要汹涌落下的泪水,睁大眼眸看着大哥,抬手轻轻覆盖在大哥的手背上,发现是冰冷的一片,她又牢牢握紧了他的手背,以自己的温热去感染他。
傅景荣眼睛只盯着烛盏上淌下的残烛,他的声音清冷如寒冰:“就在柳姨娘临盆之际,母亲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又为了掌控我,不让我和柳姨娘相认,她跟我说了一些惨绝人寰的话……要我去掐死康哥儿,嫁祸到柳姨娘头上!”
景秀眼皮重重一跳,看着大哥脸上有深翳的惨痛与悲伤,她的喉头一阵阵痛得发紧,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母亲大概是知晓安姨娘知道柳姨娘的秘密,才使了这个伎俩,要让她们两个两败俱伤,她坐收渔翁之利。康哥儿是安姨娘的命根子,只要让柳姨娘害死康哥儿,安姨娘必定会道出柳姨娘的辛秘,到时候一切都顺着母亲想要的结果来。可是,母亲的手段实在太高,她甚至不用自己出手,而是借我的手去害自己的亲娘,去害死自己的弟弟,她是要让我一辈子良心不安,一辈子都逃脱不了她的掌心,一辈子只喊着她为母亲,她要报复我和柳姨娘!”
傅景荣越说越激动,那双紧握成拳的手,又紧了紧,甚至还抓痛了景秀的手心,也毫不知觉,整个人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不可自拔,眼里的戾气益发浓烈。
景秀看着他惨绝的面色,泪一滴滴落下,滴在两人交缠的手上。
傅景荣感受到手心的湿热,抬眼看着景秀,眼睛里覆盖了一层浓郁不散的悲绝:“她的逼迫,我全都照做了……”
景秀惊闻,喉咙里仿佛又尝到了一抹腥味。
“我看到康哥儿小小的身子躺在摇篮里,他看着我,还会对着我笑,而我却把手伸了进去……”话到这里,一滴泪,缓缓从他眼底落下,落在景秀手背上,灼痛了她,也惊吓了她!
“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当时的场景,康哥儿被我掐住脖子,大哭起来,哭声惊吓到了我,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就把他掐断了气……”
“别再说了!求你别再说了!”景秀惊乱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捂住耳朵吼道,她不想再听下去!
第一七九回 怜惜眼前人
景秀捂住耳朵,只觉得心头有千金重,听着大哥那番话,心中像是被无数利抓撕扯,千疮百孔乃至痛不欲生。
霍氏好狠的心,竟会这样对待还不到五岁的大哥,她既让大哥害死了娘,又能把大哥掌握在手里,再也不会忤逆反抗她,也难怪会由着自己继续待在府里,霍氏是算准了,就算查出来,也只会让自己和大哥两人更加痛苦!她的手段太高太狠太绝!
她死死咬着牙,滚热的泪烫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拼命仰起脸,不让眼泪落下。
傅景荣坐在对面,面色如寒霜,没有一丝温度,烛火映照在他脸上,也不能化去那层霜色,“现在你该知道,那日母亲故意在我面前跟你提起那段尘封的往事,而我站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却一步也没踏进去,反而转身就走了。你可知,我看着你的背影,也想走进屋抱着你,和你相认。可是我不能,一旦我们兄妹相认,你我还能活着吗?”
景秀咬着唇,唇上几乎沁出血来,浓浓的恨意正攀附进她的眼底。
傅景荣看清景秀的神色,面色越冷的道:“自从我害死康哥儿,又害得自己娘沉塘后,往后日子总是高烧不断,浑浑噩噩,不得安宁,尽是梦到康哥儿和娘惨死的模样,每天晚上都被噩梦惊醒。可是白日还得面对杀母仇人,我要装作将那些事淡忘的样子,变得更加孝顺她,她所有的话我都照听照做,我要让她对我卸下防备,让她把我当作她真正的儿子。可我越是孝顺她,就越发不能忘记当日的情景,那些事烙印般刻在我心里,看着母亲那张慈善的脸,我就总会想起她让去害康哥儿的话。这样生不如死的过了十四年。六妹,你在外面过的痛苦,可我在这表面富贵的府里就真的过的安好吗?”
景秀心头狠狠一抽,像是被利抓撕扯后的伤口又洒上了雪白的盐巴,痛的让她更加惊觉,惊觉一切都是大哥说的这样,由不得她不去恨!
傅景荣一脸肃杀,带着感叹道:“六妹,我坚持了十几年,才等到你的回来,现在,我们兄妹两就快要把害得我们的人送进地府陪娘,你高兴吗?”
景秀情绪不受控制,重重的点头。
傅景荣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 握住景秀的手,把那纸放在她手心,温和的笑道:“这是最后一点毒药,明日你喂她喝下,她,必死无疑!”
景秀感觉到指尖一颤,整个手臂就此冰冷掉。
傅景荣感受到她的僵硬,面色依旧不改,反而将那小包药握紧的放在景秀手里,以自己手心尽存的温度感热她,笑道:“记得你曾跪在我们傅家的大门前所发的誓言吗?我已经做了这么多,现在时机都已成熟,你不想为我们的娘报仇吗?”
景秀手里一紧,更用力捏紧了那包药,似要捏的粉碎。
傅景荣透着烛火面色渐渐有了光晕,看在景秀眼里却是虚幻的,良久,她才喃喃地问出一句傻话:“我会怎么样……”
“会死。”傅景荣看着她眼睛,淡淡的吐出这两个字。
景秀心口重重一跳,一股冷气如鬼魅般直窜入她心肺,冷的整个人麻木。
“你怕吗?”傅景荣接着问。
景秀已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发了怔的看着他。
看到他温和的眸子又陡然变冷,他冷笑道:“呵呵,我当六妹的心有多狠,既肯为回府对我下毒,怎么此刻就对杀死娘,害的我们兄妹成这样的人下不得手了,原来这就是我的好妹妹!”
他说罢,看着景秀的目光移转开,顺手从她手里将那包药拿回:“六妹不敢,还是我这大哥来吧!”
“不!”景秀一把从他手里夺过,紧紧握住不松手,“我去,我明日就把药喂她服下。”
傅景荣的眼里这才有了笑意:“我们是亲兄妹,我们流淌的血液都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
“是。”看着大哥笑的异常明亮,英挺的五官透着彩霞令人夺目,她亦是含着笑应了是。
傅景荣赞许地握住她的那双手,笑道:“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景秀神色迷茫而无助的摆了摆头,突又重重点头道:“帮我照顾好巧娘。”
傅景荣默认的点头了。
“还有,放白苏出府,给她一笔足够的银子,让她在外面好好过活。”
傅景荣又点了点头。
“还有……大哥好好照顾自己,一定不能让自己有事。大哥和我一样都得了嗽喘,徐大哥以前跟我说,太医院的医典里有关于这种药的治疗法子,大哥要请他治好你的病。”
傅景荣机械点头时的目光里有一漾淡淡的水汽。
景秀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此时笑起来就像个天真的孩子般,在对大人奢要,“会不会觉得我的要求太多?”
“不会。”傅景荣看她在烛光中如玉般晶莹的脸庞露出纯净柔美的笑意,他发出的声音干瘪到连自己也浑然不知,“六妹只想到别人吗?自己呢?你还有什么事是为自己的?”
为自己?
景秀带笑的神情一滞,脑中突然就印出邵谦的那张威严肃穆的脸来,还有他瞪着眼,嘴里总是喊着她“小丫头”……
眼中一酸,泪不知怎地就哗啦啦的大颗直掉……
傅景荣看到,起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柔拍着她肩膀道:“若有割舍,我来吧!”
“不,不,不。”景秀带着哭腔的满口拒绝:“大哥受了这么多苦,我却什么都没做,就让我为娘做最后一点事吧!我不害怕也不后悔,只要她死了,大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所有一切我来承担……”
景秀一头栽进他怀里,伸长手臂,紧紧环住他腰身,不松手。
傅景荣眼波一刺,眉心凛然的望着桌上闪烁跳跃的烛火,看的久了,眼睛变的生疼,堪堪落下一滴薄薄的泪来。
景秀搂着他,在他怀里哭泣好一阵,哭到眼泪落尽,鼻尖堵塞,她才出声道:“大哥早些休息吧,我回去了,想和巧娘还有白苏最后说说话。”
“好。”傅景荣松开了她,一只手还扶稳在她肩上,支撑她不让她倒下。
景秀冲着她一笑,哭泣过后笑容很是僵硬,这一笑,扯的面颊胀疼。但靠着大哥的力气,她撑起了早已麻木的双脚,待脚下能动,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我回去了,大哥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我才放心了。”
傅景荣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景秀又多看了几眼他,从眉毛到眼睛、鼻梁,再到下颌,她把手里的药藏在袖子里,便不再停留的往外面一步一挪的走去。
傅景荣在后面紧跟着她的步伐, 直到见她踏出那道门槛,望着她缓慢又坚定的脚步走远,在浓浓的夜色里看不清,他身子一歪,倒靠在门扉上,缓缓闭上了目……
景秀没有掌灯,只靠着直觉在这万物静籁的夜色中摸索行走,走出了小跨院。
迎面碰到一个人影,她才停下脚,看着松音道:“帮我好好伺候大哥。”
落下这句简单的话,她就继续往前走。
松音看清景秀眼圈红肿,在后喊道:“六小姐,奴婢送你去内院吧!”
景秀摇头:“你回去伺候大哥休息,我知道路。”
松音看她这样摇摇晃晃的走路,手里连个风灯也不提着,这样能走出外院吗?尤不放心地道:“夜太暗,路不好走,还是奴婢送您出去,大少爷也才放心。”
景秀抬眼认真看了眼松音,遂莞尔笑道:“劳烦松音姑娘了。”
松音有些尴尬的笑,忙掌起了手里的风灯,给景秀在前面带路。
景秀走的很慢,松音也耐着性子好好照路,没有一点急躁。
景秀看在眼底,盈盈而笑的开了话腔道:“松音姑娘是从小就伺候在大哥身边的吧?”
松音“嗯”了一声,“自懂事起就伺候大少爷,原先还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三等小丫鬟,全赖大少爷器重,慢慢给奴婢提了等,有幸能近身伺候在旁,大少爷对我们这些下人挺好,没有一点脾气,还教奴婢们识字……”
景秀静静的听着她讲,从她的话语中对大哥又了解了许多,以及松音对大哥的情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很快就走到了内外院的垂花门,看着守门的下人,景秀停下脚,对松音道:“你回去后,帮我给大哥带句话吧!”
“六小姐有话尽请吩咐。”
景秀想了想,微微地笑道:“怜惜眼前人。”
松音一下红了脸:“这……”
“把话带到就是。”从松音手里接过风灯,又拿出对牌交递,垂花门的门扇打开,她没有迟疑的往里面去。
松音望着那瘦弱却又毅然的娇小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景秀提着风灯,脚下不停的往前直走,听着远处有四更的锣响,离天亮只剩下两个时辰,她还有好多话没跟巧娘和白苏交代,便提着灯跑起来。
夜路难走,跑着跑着,脚下不妨绊住了石头,整个人栽倒在地,她也不觉痛,立马爬起身。
却突看不远处有如烟雾丛中正站着一个挺拔的身躯……
第一八零回 传递信笺
景秀站直了身子,拍去身上沾染的尘土,那人已走到近前,冲着景秀先是一笑,又长叹了口气,“六小姐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景秀看到曾九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低头敛色道:“我没事了,先回了。”
提起脚旁的风灯,欲直往前行,曾九横插一只手臂拦着她道:“四爷有话想跟你说。”
景秀一楞,柔声婉拒道:“天暗了,不方便。”
曾九见她直接拒绝,当下脸色就不大好看,四爷好生担忧她,她却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不知好歹,言语也没得敬重道:“好歹四爷也帮过你几次,你没有感激,也不该耍脸色。”
这话语气就重了些,景秀眼神一沉,“我上回把话说的很清楚,日后玲珑十二馆我是不会进去了,别为难我。”
曾九暗生恼怒,又不知拿她如何,只得恨恨地道:“六小姐下次再有事,我再不会出面帮你!”
“这样最好。”景秀当口应声道。
把个曾九气的火冒三丈,无处发泄。
景秀赶紧提着风灯,绕开曾九往前头走去。
“六小姐,四爷提醒你,凡事都思量清楚,意气用事终会害人害己。”曾九转过身,稍提了音道。
景秀听的清楚,也未回头,一壁往清风阁的方向去。
朱婆子一夜未宿,正守着门前打盹,一听到动静,忙骨碌起身给景秀开门,请她进屋。
正值四更天,内室几间并排上屋却是灯火通明,一踏进,更有扑面的暖气迎来,好是暖棉惬意,景秀顺手解开脖上系着的斗篷。
神色间的疲惫尽展。
得了信的巧娘和白苏听说她回来,皆去内室看她。
白苏满是担心,看她平安回来,提着的心放松下来,而巧娘忧心中梅稍却染上了喜色,久久都没褪去。
景秀看的疑惑,笑问:“是有什么好事吗?”
目光移到巧娘身后站着的璞玉身上,璞玉小小的脸紧贴着巧娘,看着十分乖巧怜心。
巧娘忙牵着璞玉的手,眼里的喜悦难以抚平,激动万分地道:“真是天公垂怜,原来璞玉这孩子就是我的女儿云儿!”
景秀难以置信,看着璞玉那张脸,和巧娘的脸重合在一起,在晦明晦暗的烛火下,竟有些相似。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巧娘见景秀不动声色,上前推着她道:“我都确认过了,这孩子确实是云儿。”
景秀瞬时笑如嫣霞,对璞玉招了招手道:“那你还记得在萍乡的日子,记得我吗?你以前总喊着我容容姐呢!”
璞玉那张有些黑黝的小脸瓜子,仔细看着景秀,一派天真的摆着头,脆声脆气地道:“我不记得了。”
巧娘在旁笑的眉飞色舞,情难自禁,嗔舌道:“你这丫头混忘了不成,那时她才两三岁大,哪能记得你。”
景秀笑着以手点了点自己脑袋:“是有些晕了。”
白苏看景秀心不在焉的神色,不由道:“还有一两个时辰天亮,要不先眯会。”
景秀强撑起笑颜道:“无妨的,心里高兴,说说话就有精神了。”
白苏越看越不对劲,但看巧娘还沉浸在认女的喜悦中,也不好扫了兴。
景秀拉着璞玉坐在身边,细致问了些话。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巧娘,万一她真的有事,巧娘年岁已高,身边连个做伴的人都没有,落得晚景凄凉,那她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娘亲?如今巧娘能和璞玉相认,算是了却她最后的心愿。
又看璞玉乖巧懂事,不管她是不是巧娘的女儿,只要巧娘认定,她也不想去多查探清楚。
转眼外头的天渐渐亮了,璞玉不时打着呵欠,揉作着眼皮,苦皱着小脸巴巴地道:“六小姐,不睡会吗?”
景秀抬首看去墙上的自鸣钟,恍惚着笑道:“我还不累,你累了就去歇息吧!”
“那我也陪六小姐坐着。”璞玉强打起了精神,规矩端正的坐好。
景秀看了好笑,有璞玉陪在巧娘身边,巧娘后面的日子会好过的。
巧娘看璞玉眼皮都抬不起来,笑呵呵的宠溺道:“瞧你眼睛都眯一团了,听景秀的话,赶紧去睡!”
璞玉目光转向景秀,景秀颔首道:“去睡吧,你要没精神,巧娘指不定该责骂我留你到这个点。”
倒招惹的巧娘敲着她脑门:“这吃起什么醋来了?”
景秀笑意莹然,摸着被巧娘打中的地方,有意揉了揉道:“从前可舍不得打我,认了个乖女儿,把我的好全忘了。”说着,还故作叹了口气。
“你这丫头就是嘴皮子厉害。”巧娘好笑又好气,拉着璞玉的小手,催促着道:“走走走,云儿,快睡去,省的把她的那一套学足了,两个不安生的搅我。”
话是这么说,但巧娘面上从头到尾都是掩不住的喜悦。
景秀听言,低低的一笑,看着巧娘牵着璞玉走出去,她突然喊住道:“璞玉,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巧娘。”
璞玉回过头,不明怎么突然说出这句,但还是重重点头。
一直默不作声的白苏听了这话,眉心凝结成的忧虑益发深了。待巧娘和璞玉走的远,她去合上门,急着问:“和大少爷谈的如何了?”
景秀在白苏面前终是卸下了强撑的笑颜,瘫软的趴在了青木桌案上,口中喃喃地吐气道:“他是我哥哥,是我亲哥哥,我们之间的血肉情永远都改不了,他会站在我这边,一直都站在我这边……”
白苏听她嘴里碎碎念,神情虽是疲倦,但面色沉静如水,坚定的不起一丝波澜。
景秀趴在案上沉沉的闭了眼,白苏看了也不忍多打扰她,拿了软绒毛毯盖在她身上。
大概就过了一刻钟,外面的丫鬟说,七小姐景璃来了。
白苏见景璃突然造访清风阁,不敢怠慢,忙去把景秀喊醒。
景秀迷迷糊糊的清醒,去外面的花厅见了景璃。
倒是有些日子没见着景璃,两姊妹坐了下来。
此时天才刚蒙蒙亮,屋子的光线不是大好,也正好掩盖了景秀满面的苍白。
待丫鬟们上了道茶,景璃还低埋着脸,良久不说话。
倒是景秀等不得,直言张口道:“有话直说吧!”
景璃抬起眼,看了眼背光的景秀,见她整个人笼罩在屋内的阴暗处,看不清神色,就此吞吐了会,才道:“六姐姐近来照顾母亲,自己的身子怎么样了?”
怎就突然关心她的身体了?
景秀觉得奇,但保持谦和微笑道:“左不过那样,每日药不断,熬过一日算一日。”
话说的轻飘飘,听着像是无所谓的样子,景璃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半晌,又不开腔了。
景秀眯起眼打量她,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让她来的这么早,却半天不说重点……
景秀端起面前素净的甜白瓷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笑道:“过会我还要去侍奉母亲,七妹妹还有什么事吗?”
景璃脸色泛红,左右瞥了眼屋子里的下人。
景秀会意,朝着白苏打了个眼色。
白苏了悟,咳嗽一声,对屋子里的丫鬟道:“不用伺候了,都下去做事吧!”
三四个小丫鬟躬身退下。
景秀等了片刻,看向景璃问道:“不知七妹妹到底要说什么?只我着实没时间候着,七妹妹有难言之隐但说无妨。”话到此处,又思忖着停顿会,赶紧加了一句,“能帮的我一定帮。”
景璃听到最后一句,大为感动,眼里闪烁微光。
想到自己过去总是难为她,她却以德报怨,不但在绣屏上帮自己掩盖金线,还让姨娘搬出东偏院,请大夫诊治,如今姨娘的病大好,父亲也时而肯去看望,连下人们看她们娘俩的目光都不再是轻蔑怠慢。
一切切,全是面前这个人的帮衬。
她自己没有这个本事,而面前的人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做的事。
她不该自私的。
便没再犹豫,脱口道:“六姐姐帮的已不少,我这么早来,并不是有事相求,而是替人传话,有个人想见你。”
“谁要见我?”景秀听的一头雾水。
景璃唇角轻抿,又不说话了。
景秀看的着急,景璃并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怎么此番传个话反而支支吾吾起来?
更觉得奇怪的事,有谁会让景璃来传话,当真是匪夷所思?
白苏看在眼底,也颇觉得怪异。
景璃受不住景秀和白苏两双目光,轻咬下唇,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整整齐齐的信笺来,递给景秀。
白苏帮忙接过,拿去景秀手里。
景秀乍一看那信笺上的图案,瞬间知道是谁了?
没有犹豫的拆开来看,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心头轰然一股热气涌入,洁白如玉的纸张上,隐隐飘散出犹如竹叶清风的味道,上头写满了工整秀丽的小楷,字字清晰。
景璃一直注意着景秀拆开信封时的表情,见她盯着信纸看了好一会儿,那张隐在阴暗处有些苍白的面色微有动容,她心头一寒。
“你要去见他吗?”嘴里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第一八一回 恩重如山
景秀看毕信笺,攒拾在手,看景璃目光紧紧盯着她,脸姿潮红,似女儿娇羞。心中暗忖一番,随心便问:“你与他何时信笺来往了?”
景璃大窘,当着景秀这一问,似羞似臊,慌乱辩白地道:“他也是关心你。”
话一出口,袒护之情不于言表。
景秀失笑,想了好半会,都想不通徐恒和景璃何来的交集?且看这信笺中字词,用语洒脱随性,想着徐恒惯来客气周全,若不相熟也不会这般,以此可见,两人写信往来已久。
曾经,徐恒也常给她写过信。
可自从他离去滁州后,就似断了联系。怎么都没想到,徐恒和景璃会有书信来往。
“他来了滁州?”景秀含着笑问景璃。
景璃听她声音镇定无波动,心里的慌乱也方安定,冲着景秀点点头。只是幅度太小,怕景秀未看清,又“嗯”了一声道:“父亲特请他来滁州为母亲看病。”
景秀听言有惊,傅正礼何时请了徐恒,她完全不知数。
念头一闪,但瞧着景璃颇有些紧张的神色,才恍然得知她为何话语吞吐,不免笑意更盛,“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何时和他有来往的?”
未料景秀话问得直白,景璃将脸儿一垂,低着声道:“你可千万别多想,他是挂记你,就写信于我询问你境况。”
还是没把话说清楚,景秀直叹气道:“你才是别多想,只因他曾为我断脉看病,可这病被他诊治也未见起色,想他堂堂太医院的御医,医术高明,却连我这病也看不好,倒埋汰他一身好医术,故而倍加惦记我的病,总想寻法把这病治好,也不枉他行医看病数载。”
希望这样解释能打消景璃心中顾虑。
偏景璃也是个水晶剔透儿心,从徐恒信中若有若无的提及到景秀,哪里看不出并不全是担心景秀病情,反而有一些道不清看不明的情绪。
只是她不知两人到底是何关系?
她也想过,那段日子,徐恒常去给景秀看病,一来二往,或许对景秀并不只是医者与病人关系。
此时听景秀这样做解释,疑惑更浓,若真是他二人互有情愫,那她……她该怎么办?
外面渐渐升起薄薄的日头,照亮了花厅,从支摘窗外洒进薄缕如烟的淡淡光线,让景璃整个人透着一股心碎焦灼。
景秀站起身,走到景璃旁边位置坐下,拍着她手背安慰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倒跟我说说,你们之间这信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吞吞吐吐的不说清楚,自己七想八想讨个不安生,又是何苦呢?”
景璃听得出景秀的关心,感受那双手按在自己手背上,有些湿热,但心里却腾升起淡淡温热涟漪。府里这么多姊妹,谁是真的彼此关心?景蝶性子冷傲,而她的性子温吞,这番心事跟跟景蝶说,倒怕招惹她笑话,毕竟是自己一厢情愿,说出去都觉羞人。姨娘那里更是绝口不敢提及。
她也没想过跟景秀提,虽说景秀也是个温和软绵的人,但还不到交心的程度。
可,她谁都不说的话,只能自己埋在心里烂掉,发不了芽不成?
景秀等了半晌,见景璃还在苦恼挣扎着,犹犹豫豫,就站起身道:“我该去母亲屋了。”
“等等。”景璃一急,抓着她的手道:“你答应我,谁都不要说。”
景秀点点头,看了眼白苏道:“你也出去候着吧!”
瞧景璃这脸红的跟滴血似得,自不愿他人多听到一句。
白苏当即走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景璃急急喝下口茶,长舒口气,这才慢慢地道:“六姐姐还记得那回十妹妹冤枉我偷了你的步摇吗?”
她这一张声,景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早是那个时候的事!
当时若不是徐恒出面解围,景璃指不定要蒙受不白之冤,想来也正是徐恒仗义之举,便让景璃再难忘却吧!
“算来,这个家我最是没用的女儿了,什么事也不成,受了委屈还得咬着压根忍了。那日,倘或不是徐大夫出声解救,以我在家的处境,那事传了下去,下人们益发轻怠瞧不起我。我还有何颜面留在这个家。”
景秀看她神情激动,双眸含悲,连声安慰道:“都过去了,你和安姨娘总算苦尽甘来了不是。”
景璃收起忿然,笑道:“这也全赖六姐姐帮衬。”
景秀淡然而笑:“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过去我娘在这个府不容易,唯有安姨娘肯照拂,念着她们以往情谊,我该替娘报答的。”
景璃听后羞愧难当,是有什么样的胸襟让她说出这番话来?毕竟柳姨娘的死,姨娘也该承担些责任,没曾想她真心在以德报怨。
景璃自愧不如,又喝下口茶,继续道:“我比不得六姐姐胸怀,但也懂得有恩必报的道理。徐大夫于我有莫大恩情,我纵然不好相报,但这恩情一直惦记在心,只盼有朝一日能还。”
景秀听的怅然,徐恒待她恩重如山,这辈子还不知能不能偿还?
景璃想着过去那些事,陷入回忆中,并未注意景秀脸上的变化,接着道:“从那日之后,心里就将徐大夫认作恩人,一心想报答他。可男女有别,不好多接触,也是有一晚,巧看他突然出现在西厢院,神色似乎很痛苦。”
景秀已收敛情绪,听到这里却是不惑,是哪一晚?
“我慢慢地跟着后面,见他急急的往梅林里走去,没走几步,就一拳头砸在树干上,低吼一句,好像在发泄心中压抑的情绪。”
景秀眸光一缩,是那晚!徐恒来给她看被景月掌掴在脸上的伤,也是来道别,还说了那些话……
“我对徐大夫不了解,但印象中,他是个温和谦逊有礼的人,不想他会在林中有这举动。只看他那悲伤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忍,鬼使神差的,竟就斗胆走上前,安慰他……”
说到这里,景璃的话渐渐低沉下去,脸上那抹绯红又晕染开来,使得整张脸像染了道斑斓霞彩,楚楚动人。
“然后呢?”景秀看她这模样,脑中猜到些什么,适时问道。
“然后……”景璃垂下半张脸,那双被齐刘海儿遮住的眼睛,愈发看不清光亮,“然后……他反身就……抱着我了……”
景秀虽是吃惊,但却并未流露吃惊的表情。
“我当时脑中一轰,吓了一大跳,他埋着我肩头说了什么话也没听清。”景璃深吸一气,一口道完。
景秀听完这些,怔然间却微微松了口气。
见景璃还埋着脸,尽是羞愧,她笑了笑道:“这就是你们俩的缘分。左右只我一个人,别不好意思了。想想看,五姐姐和季公子是如何走到一块的?也许你们真是缘分注定。”
徐恒已快二十,还未结亲,要真的和景璃有缘分,她自当是诚心祝福,总是希望有个温婉的女子走进他的心,好好照顾他。
景璃听得景秀真诚之语,抬起脸来道:“那你不介意……”
景秀乍然,看来景璃认定她和徐恒有情,遂摆着头道:“我多说无益,反倒让你心中猜忌。只需记得我接下来的话,我们一出生就是庶女,这是改不了的身份,庶女的婚姻大事全掌握在母亲手里,她要把我们许配给谁,自当无力转圜。可母亲如今病重,你此时不去抓住机会,待日后想要改变命运,就难如登天了。你也想想四姐姐,她一个人被送进宫,孤苦无依,常听人说,宫里那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断送了命。而你此时有能力去寻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便放手去追寻吧,无消多顾及,也别让自己后悔。”
看景璃听的久久不能回神,景秀看了眼外头,天色大亮,便站起身道:“我的话就这些,怎么做是你的事,我也帮不了你。徐大夫既和你有书信来往,那你就去见他吧,不过,万事小心,出了差错对你对他都不好。”
最后看了眼景璃姣好看的面容,她便拢紧了袖子,缓缓走出去。
守在外头的白苏看景秀走出来,随口也应景的道一句:“六小姐很会劝别人,可自己呢?”
景秀瞥她一眼,笑了笑,哑然低沉地道:“不是常有句话叫,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吗?”
白苏有些嗔怨,“不去试试又怎么会知道难?”
本是唾手可得的幸福,何苦要为难自己?
景秀一时无语。
这时,听春急急走来道:“五小姐身边的朱砂来请六小姐去远香堂,奴婢看她神色很急的样子。”
景秀突才想起昨日答应景蝶的事,抿了抿干涩的唇角,恍惚不安的道:“是该去远香堂了!”
朱砂一见到景秀,忙不迭走在她跟前,脸色苍白又焦急的在她耳边道:“六小姐,不好了,快去远香堂看看吧!”
景秀见此,微一走神,想来是景蝶也不好遮掩了,事情败露了。
那么等着她的……
白苏心里疙瘩一跳,看景秀神色,想拦着她道:“还是先回去换件衣裳!”
被景秀轻轻推开:“该来的迟早都会来。”
第一八二回 再次相见
景秀原以为是霍氏中毒的事,景蝶眼下遮掩不住,被发现了,才急着派朱砂来回话。
但到远香堂的时候,现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是徐恒已被傅正礼请进府,要给霍氏请脉治病,景蝶担心露陷,才要自己赶去远香堂支援。
朱砂把这些道明清楚后,白苏松下口气,徐大夫这趟来的真是及时,说不定还能帮景秀一把……
进入远香堂正厅,傅正礼正在招待徐恒叙话,景秀已被请进去,隔着帘子远远看到徐恒一身靛蓝色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头发束起戴着顶嵌玉冠,端坐在楠木圈椅上,眉目还是那样温和儒雅,一点未改,只是更添了一份沉静。
待丫鬟传报景秀来时,徐恒端着甜白瓷杯的手微微一抖,险些将茶撒漏,眼波处软帘微晃,可看清着一袭丁香色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女子缓缓走进来,她腰间挂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一步一摇霎时抢眼。身姿纤细窈窕,步履不紧不慢,优雅得体,形若春风拂面,不染纤尘。
曾几何时,那个患了满面天花水泡的小女孩已出落得大有沉鱼落雁之姿……
短短三月不见,可她就好像不再是那个总是天真灿烂喊着他徐大哥的人,而已成这傅府的六小姐,一举一动都要受着府中教条规矩,连那脸上的笑容都只是勉力而为。
心中有一漾波动涤荡……
临到近前,听到熟悉的语调在耳畔,他已晃神过来,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面前的人,刹那间才知觉,她好像快要十五及笄了……
也就是到了成亲的年纪。
“徐大夫。”景秀躬身对傅正礼行完礼后,又弯腰福了福身子,对着徐恒施礼。
徐恒见她行礼时,裙裾不摇,身姿不摆,娟秀端庄,眼中有抹惊艳,当即站起身,拱手低敛,回了敬礼:“六小姐。”
两人这样算是见过了。
傅正礼让景秀落座,慈和笑道:“徐恒以前也为你看过病,两人也算熟知了,这礼节就算了,倒显得生分。”
景秀应了是。
徐恒也只是笑着点头。
傅正礼看着徐恒,却对景秀道:“徐恒才在太医院任职两个月,就已升到太医院院判官职,实在是年轻有为。自你母亲的病滁州无人能看好后,为父就写信请他来滁州跑一趟,给太太看看,到底是怎么个疑难杂症?没想到他二话没说,才十来日功夫就赶来滁州,真不知当如何感谢这份恩情。”
徐恒忙道:“傅伯父您客气了,伯母病重,自当竭尽所能医治。”
傅正礼面露欣赏,看着徐恒谦和的面色,又看了眼景秀温柔带着腼腆的笑意,心中一时感慨。
依稀记得景秀是六月出生,再过两个月,便是她的及笄礼,与邓睿的那门婚事,他是不打算让景秀结了,可却没个合适的人选为景秀说亲。
徐恒还未结亲,如今又在太医院任高位,听说一手妙手回春医术颇得太后垂爱,将来也是前程似锦,若是两人成亲,必然亏待不了景秀。
心中正有一番盘算,看何时让这两孩子多接触接触,等景蝶和季闵成亲后,就想着手张罗景秀的婚事,他是真不愿再看到府里又出个景沫。
一想到景沫,傅正礼眉头就直蹙,景沫都十七了,往日太太无恙,倒还有许多想攀亲的人家上门说媒,如今她这年纪还待字闺中,外头少不得议论,传的难听的还说她有何隐疾,一些污秽的话简直不堪入耳,这也让景沫亲事受阻,往后再想挑那等门楣高的人家就难了。滁州更是找不出好家世好人品的人来,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想赶紧送景沫去京城。
景秀低头捧着手里的茶碗,垂色时看傅正礼一会望着她,一会又看向徐恒,心里就突升起不安来。
“父亲。”她轻声张口,打断了傅正礼的思索,“昨日我身子不适,让五姐姐帮忙照顾,怕她也吃不消,我看我还是先去母亲房里换她,您和徐大夫就多坐会。”
说着,放下茶碗,站直了身子。
傅正礼忙道:“跟你们年轻人说话,倒把正要事忘了,是该先进去看看你母亲病情。”转脸对徐恒道:“贤侄快请。”
景秀看他们两人都要去,也不好阻拦,便跟在两人后面去。
白苏则扶着景秀的手臂,看景秀不急不慌的样子,这万一让老爷看到太太样子,那岂不是会……
忐忑不安之下,一行人很快到了霍氏内室。
景蝶整夜守在霍氏床边,期间傅正礼也来过,不过被她三言两语的哄骗着,又让人支走了。
如今听说请了徐恒来看脉,这下可不好掩护,她正是心急如焚,没有主意,才让朱砂快去喊景秀来,也不知她到底要到解毒的方子没,只这事,就思虑一整晚,都没睡好。
这会听到传话说父亲、徐恒和景秀都来了,她倏地起身,景秀那丫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知拦着,还一块过来?
算是白替她操心了。
心里虽是埋怨,但依旧端庄笑着出去迎接,见过傅正礼和徐恒后,冲着一旁的景秀打个眼色,见她埋着脸不动声色的样子,她眼波一横,剜在她脸上。
傅正礼就请徐恒至床前,又吩咐旁边丫鬟:“快把外头帐幔挂起来,让徐大夫断脉。”
屋子里的丫鬟莫敢不从,就要去掀开软绸帐幔,景蝶瞧见,欲要出声阻拦,却有一道沉稳的音盖过她,抢在她前面道:“先别忙。”
徐恒落下这话,对傅正礼温和道:“傅伯母久病在床,屋里又一股浓浓不散的药味,想必是试了不少药,从未间断过,只是是药三分毒,我看伯父近来气色不调,失眠忧虑,偶有咳嗽,痰多难化,应当少闻这药味,以免相撞,伯父身子不适不好抵抗。依我愚见,伯父不妨先请出去,容我为伯母宁神细诊,多花些时辰此才好对症下药。”
傅正礼见他只观自己面色,就把症状说的一清二楚,大为赞赏他医术,断然信了徐恒的话,未多想就走出去,还对景蝶和景秀道:“你们也出来吧,让徐恒静神诊脉。”
景蝶忙道:“我不碍事的,徐大夫诊脉,身边少不得让人帮忙,丫鬟们都是粗心的,我和六妹妹留下帮一帮,也为徐大夫省点心!”
说着,走到景秀跟前,轻轻捏了她手腕,让她搭腔。
景秀手臂一痛,看清景蝶眼神示警,这才道:“昨日就没能好好照顾母亲,我也和五姐姐留下吧!”
傅正礼看着景秀,当下就答应了,也好,让景秀和徐恒多待一会,两人过去也熟悉,今日再见,说不定互有话可说,便正了正声,对徐恒道:“贤侄若得闲,也给我这六女儿看看脉,她这病吃了不少药,不知何时能痊愈?”
徐恒笑着答应:“应当的。”
傅正礼这才放心,只是看屋里还有个景蝶,他轻轻咳嗽一声道:“景蝶,你也累一晚了,精神不大好,快下去休息吧,屋里有景秀照顾就行。”
景蝶听这话怪异,正想说什么,被傅正礼一个眼神看过来,好歹也曾是傅正礼最疼爱不过的女儿,景蝶瞬然就明白意思,连声带着笑道:“好,我和六妹妹说会话,马上出去歇息。”
傅正礼颔首,便负手走出内室。
景蝶长长舒口气,对着屋子里的丫鬟挥了挥手,让她们都出去。
目光移到景秀脸上,正要说句话,却看徐恒已单手挑开了帐幔,她心口一提。
“这毒中的深,想解已很难了。”徐恒只看了眼霍氏的面色,有些晦涩暗哑的吐字道。
景蝶听徐恒这样说,又见他一进屋就把父亲支开,显然是要帮她们了。
“徐大夫你一定要想想办法,这毒并非我六妹妹所下,只是自从母亲病重后,母亲吃穿用度全数都由六妹妹照顾,若是母亲有事,她决计逃不脱干系。”景蝶无法,只好避重就轻的道。
徐恒“嗯”了声,转身看了眼景秀,微不可及的叹口气,好半天才艰难地道:“暂且遮掩一时,也非长久之策,这毒药下的虽少,但也是每日按量在下,看来是个懂些药性的人所为,且毒深种体内,倘若这两日还找不出解药,最多三日则暴毙而亡,我也没有办法。”
景蝶听了这些,暗暗着急,拉扯住景秀道:“你昨日说今天就把事情告诉我,你快说,这药是谁下的?”
景秀听完徐恒的话后,抿紧了唇,看景蝶急色,苦笑道:“是白蜜。”
“白蜜?”景蝶惊讶,说来,从昨日起就没见过白蜜那丫头,她伺候在母亲身边,怎么这两日倒不在了?
除了景蝶惊讶外,白苏更是吓白了脸:“怎么会是白蜜呢?”嘴里喃喃念着这句,很是不可思议。
景蝶看景秀轻而易举就说出下毒的人,且语气笃定,是不是她早就有所防患了?
那母亲为何还会中毒?
她真是不知景秀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了?
第一八三回 引众观病情 俏女欲发落
一时,霍氏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只听得到粉墙上的自鸣钟“滴答”走动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景蝶已没了精神去想那些弯弯绕绕,委顿坐下来歇口气,看了眼景秀,又望向坐在霍氏床边把脉的徐恒,转过脸,无奈的对景秀道:“我能帮你的都帮了,有些事你既不想让我知道,我这人也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便不多问你,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着,扶着朱砂的手,便走出去。
景秀未拦着,任由景蝶踏出去。
白苏想要喊住,被景秀拉住,低声道:“别了,别把五姐姐也牵扯进来。”
白苏只得作罢,反问景秀,语气有些沙哑:“白蜜与我相处多年,她的性情为人我是清楚不过,她怎么可能会给太太下毒呢?六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
景秀摇了摇头道:“每日用药全是她经手,她又懂点医术,不是她我想不到别人?”
白蜜和白苏两人要好,正是这个原因,自己才肯信任她,尤其是在霍氏昏迷那日,她挑选了白蜜帮忙,白蜜没有推辞一口应下,事情才能进展顺利,不然单靠她和白苏两人也不能让霍氏昏迷。原以为白蜜也有所求,才会背叛霍氏,如今看来,她是早有预谋……
景秀想到这表面的一层,白苏也是聪明人,很快就能想通这些。眼下太太中毒,白蜜突然就消失了般,不得不让人怀疑白蜜。
只是多年感情摆在那里,也还是不愿相信白蜜会变成这样?
可又一想,若不是自己与白蜜关系,景秀也不会轻易的重用她?
徐恒给霍氏把完脉象后,静了片刻,才侧过脸,沉着音问景秀:“你想要做什么?”
景秀诧异的与他对视,碰到那双依然温和的眼睛,长眉秀目,他还是老样子,没有一点变化,微笑着慢慢走过去,像是与熟悉的亲人般呢喃道:“唉,你以前说的话应验了。”
听到她在自己面前放下拘谨这声叹息,徐恒蹙着的长眉略松,笑了起来道:“我说过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景秀揉着疲惫的眼睛,强撑起的精神在徐恒面前有所松懈,淡淡扫了眼躺在床上的霍氏,可看到她一双唇已近乌黑,面色更是虚白。
“你说,怕他有朝一日会恨我……”她鼻尖酸涩的张口说出这句。
徐恒听后神情镇定,不无意外,“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在给他看病时,觉得他有些深不可测,并不像是你所想的那样什么也不知情。但你一心想要与他相认,我如何劝你都没用,才没将这些想法告诉你。”
景秀以手掩住鼻尖,不让那酸涩侵透到心里,“是我错了吗……”
徐恒听到这句,平静的面色大有动容,低声唤道:“景容……”
他接着的话还没说话,看到景秀从袖子里掏出傅景荣给的那小包药,面无表情地道:“罢了,我该喂她吃药了。”
徐恒看着景秀手里的药,正准备将那药要来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接着,就听到外头的门“砰”的一声被踢开,徐恒站起身,将床纱幔帐放下。
可看到景汐一阵风似得绕过四扇屏风冲进来,她整张脸通红,眼睛里还噙着泪,再看到徐恒也在屋里时,她楞的停下脚,但视线转到景秀身上,脸色勃然大怒,伸长了手指着景秀大骂道:“你竟敢对我母亲下毒!”
白苏猛然一惊,身子险些踉跄的栽倒。
想上前拦着景汐冲过来的脚步,却被景汐一把推开:“别挡着我!”
她哭过的双目赤红,泛白的嘴唇抖了抖,像是有些害怕的样子,冲到景秀面前,抽了抽鼻子,双手猛地将挡在床前的景秀推开:“让开,我要看看母亲!”
徐恒眼疾手快的扶住景秀,对景汐道:“十小姐,莫要胡闹。”
“我才没有胡闹!”景汐哭的一把鼻涕,好不悲伤,“你们让开,我要看看母亲是死是活……”
说到这里,有些恐惧的眼泪越流越多,怎么都止不住。
“汐儿,什么是死是活的乱嚼舌根!你简直说话毫无分寸!”傅正礼的声音随着景汐那句,也蓦然出现在屋内。
但是可听得出傅正礼厉声中有那么一丝微妙的颤动。
“父亲别跟十妹妹怄气,她也是紧张母亲。”
不无意外的,景沫温柔的话语也响彻在屋内。
景秀听到景沫出声,原本呆滞的目光才缓缓移动,这才发现,内室里已渐渐挤满了人,想不到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人,当中有认识的也有没见过的,她却很快从屋内找出景沫那张漂亮的脸孔。
她婷婷而立的站在傅正礼身边,一双手正稳稳扶住傅正礼,见景秀望着她,她抬起脸,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向上翘起的弧度。
只是眼睛却如锋利的尖刀一样,剜在景秀脸上,往日一贯大度娴淑顿失。
“六丫头。”傅正礼松开了景沫的手,迈着不太矫健的步伐走至床前,以父亲慈和的声音平缓对景秀道:“有人禀报说,太太病重全是你暗下黑手,是你要为你娘亲如眉报仇,还在她每日服用的药物中下毒……”
他的话透着沙哑与沧桑,是不相信这个懂事孝顺又乖巧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差点背气过去。
“为父问你,有没有这回事?”到底还是将这句话问出来。
只是说出时,声音显得分外严厉,看到景秀身子一颤,以为是把她吓到,立刻和软了语气道:“只要你说你没有做过,为父相信你,定会将真相查出,证明你清白。你就当着屋子里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清楚。”
景沫听到傅正礼最后这句,心里陡然一跳,想不到父亲一向公正严明,可问及景秀时,却准备要袒护她的意思。
景秀才回来多久,这么短时间,竟然已让父亲那般器重她,怜惜她。
而她却花了这么多年,在父亲面前永远保持知书达理温婉贤惠的模样,就是为占取在父亲心中的分量,只有这样,她这个大小姐在府中的地位才无人能撼动。
可自景秀回来,她居然会事事败给她,还要被父亲送到京城去。
教她怎能甘心!
想到这里,心中的绝情益发刚硬。为对付景秀,她和大哥联合起来对母亲下毒,可那人毕竟是生养自己的母亲,自然不如傅景荣来的狠心,多次想放弃,犹犹豫豫的。
可现在听到父亲这些话后,那一点点的柔软全殆尽,为让景秀永远消失在自己面前,她可以不惜一切!
景汐在旁哭不出声了,趁着景秀和徐恒不敢动时,她迅速走上前,小手一挥,纱帐被掀开来,看到母亲那张虚白的脸,乌黑的唇,她一声尖叫,软趴在床前,声嘶力竭的叫唤道:“母亲……”
屋子里的人听到景汐声音,纷纷望向床头,更有的当中指责道:“真是狼子野心,对自己母亲下毒,有这等女儿,速速送到官府发落……”
傅正礼听到这句,眼皮一沉,眉头拧结成川形,瞥了眼床头,看到太太那张快辨不清的脸色时,他面色变得乌青,握紧的手指一颤一颤,当着屋子里族亲的面,疾言厉色问景秀:“为父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给你母亲下毒?”
话语里再无护犊之情。
方才出去后,他坐在外头和几个管事对账,却见族亲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前来,说是要来看望太太病情。这些日子时不时有族亲来探望,可今日一来皆来了。正觉古怪,景沫也突然来远香堂,还一语道出这骇人的消息,而景汐哭着喊着,立刻就往内室冲进去。
闹的族亲皆知。
他是怎么都不愿相信景秀这孩子会这样心狠,纵然他对这些个女儿了解不深,又错看了景沫性情,可他自认不会看错景秀。这些日子,陪着他这个父亲用早膳,又耐心劝慰,学问上的不懂也虚心请教,帮着管事们理家,一言一行,断然让他不可置信。
可他已将话问过两遍,景秀却始终不做声,沉默的埋着脸,瘦弱的肩膀颤栗着,浑身都流露一股悲戚。
突然记起在绣楼里,冤枉她毁掉景月的刺绣那幕,明明不是这孩子做的,她却也是这样独自承受着,不发一词。
有过上次那件事,他再也不想冤枉这自小被他抛弃的女儿。
所以,耐着性子开导的问道:“秀儿,为父知你性子,是个心地善良的,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当中是有什么误会和隐情,你尽数跟父亲说来,你这样不说一句,让父亲如何帮你?只要你说不是你,父亲就信你的话,不然,当这么多族亲在场,为父只有送你去大牢盘问,你的身子受不得那种罪过的……”
听到傅正礼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着相信她,景秀感动如潮水,她没有想到父亲竟然已这样的信任她。可是……
眼底蒙上了一层死灰,缓缓抬起眼,泪眼迷离中,她脑中昏沉,轻启唇角,“是……”
“不是她,是我!”突然有一道急切声音吼出来,把众人唬了一跳。
第一八五回 针锋相对 证据确凿
却道那吼声,正是邓睿从外头横冲进来所发出,他不顾周围众亲,义正言辞地道:“与六表妹无关,毒害大伯母的是我!”
这番意外,令满屋人不知所措。
景秀听到邓睿声音,越过众人,目光定在邓睿身上,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想是一路跑来。好不容易等邓睿也望见她,她微微摆了摆头,暗示别乱说。
邓睿却当没看见,别过视线,迈着大步往里头走去,对傅正礼伸出双手闭拢:“大伯父,你抓我去牢里吧,大伯母的毒是我下的。”
傅正礼看到邓睿炯炯有神的眼睛,沉着脸色道:“把话说清楚。”
邓睿想了片刻,道:“自从上次我和陈丰家的儿子陈胜闹事后,大伯母就不待见我,不许我来府里找各位妹妹们,又没好脸色给我看,想我这几年把大伯母当自己亲母样的孝顺,她却为了个下人和我大动干戈,我心里头不是个滋味,好不痛快,趁着大伯母昏迷不醒,暗地里给她下毒。便是这么简单。”
“你胡闹!”傅正礼疾言厉色,兜着邓睿脸面骂道:“下毒岂是儿戏,由得你猖獗性子作祟。”
“大伯父,我说的都是真的,信不信由得你们。”邓睿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
把傅正礼气的脸都绿了。
“睿表哥说说看,我母亲中得何毒?你又是如何给母亲下的?”景沫适时张声道。
又略带鄙夷的目光望着邓睿,出现的正好,想替景秀圆过去自己顶罪,真是好心办坏事。
邓睿听得景沫问话,一抬眼,怒目瞪着她道:“下的什么毒,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那就是为他人顶罪。”当着屋内族亲人的面,景沫并未被邓睿的无礼激怒,反而容色变得益发温柔,声音益发沉缓:“众所周知,我六妹妹是母亲早早就欲许配给睿表哥的,睿表哥待六妹妹的心意,旁人不知,但我这个做大姐姐,还有府中少许知情人,都是看在眼底,万分清楚不过。方才睿表哥一进来,就直言说他对母亲下毒,可他一个外院男子,何曾能自由进出内宅,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顾自己安危以身犯险,无非是要为他想保护的人脱罪。”
景沫话意明显,直指景秀,又说得合情合理,在场中人纷纷点头。
邓睿气结,想反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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