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古代架空 > 庶本荣华 > 第九十四章 口出狂言 逼喊疯语 (13)

第九十四章 口出狂言 逼喊疯语 (13)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眼底明亮的光芒黯下去,轻声道:“我临走时,不是说过有任何困难都去找城西柳巷于姓那户,你偏生总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然也不会落得这幅模样,可是存心要折磨自己?”

    景秀眉眼微动:“我在内宅,平日二门都甚少出,怎么去找?”

    邵谦被她说的噎住话,继而好笑道:“好,你总是有道理。”

    景秀眼睛一弯的笑道:“那你来滁州要做什么?”

    邵谦正按着脸颊上粘着的一圈络腮胡子,站直了身子道:“这个问题,下次再回答你。”

    景秀看他就要走出去,急着站起身道:“你不说清楚,我待会怎么跟他们交代?”

    “唔……”邵谦沉思间,已道:“你就说谈不拢,借你们家的船只出海势在必得。”

    落下这话,邵谦又道了一句:“把自己照顾好,改日我再来拜访,告辞。”略一拱手,就大步迈出去。

    景秀走出屏风,看着他矫健沉稳的步伐,心头涌起不安,嘴里不自觉的说出一句:“小心点。”

    邵谦已踏出去,但他耳力极好,这三个字稳稳落在耳中,健步一顿,眼神渐渐发亮,嘴角含笑,笑的意气风发,径自向前走。

    屋内的景秀心思变得沉重,白苏见她面带愁绪,不由劝慰道:“邵大人来了滁州,日后许多事都能请他帮一手,总比自个行事要方便许多。”

    景秀不以为意地道:“你看他来的匆忙,还隐姓埋名乔装打扮,估摸有要事处理,我怎么好让他分心。”

    白苏笑道:“看来邵大人真就走进六小姐心里了。”

    景秀瞥她一眼,“嘴碎。”

    白苏笑意愈浓。

    姜管事招呼了下人摆膳进来,想着不应大动肝火,以礼相客合该招待一番,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和气点说不定能谈拢。进屋却见得那伙计早已不在,看景秀还坐在屏风后头喝茶,忙问道:“怎么样了?六小姐都谈的如何?”

    景秀放下手里的茶盏,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

    姜管事脸色转了好几圈,终忍不住地道:“六小姐,我原以为上回白苏让我带了手信给于老板,还以为你和于老板相熟,这才请你过来谈一谈,看在你的面上,能让他们放弃那打算,怎么连你都劝不动?”

    景秀稍顿,难怪就肯松口让她和邵谦隔着屏风单独谈?

    景秀苦笑一阵:“妈妈不妨跟我实话再说清楚些?到底咱们家的珍宝斋为何要冒着犯法的事出海进南珠,母亲虽是胆大心细,但这事是要掉脑袋的事!她还瞒着父亲,难不成就没想过后果?”

    姜管事脸色一白,惊恐不定,犹豫着怎么跟景秀道明,如今事情都揭发了,索性直言道:“六小姐有所不知,那时我们老爷还是个底下的知县,府里的开销又大,还有人情往来,到处都要花银子,太太整日愁眉苦脸的算账。后就打算开间珠玉首饰铺子,刚开张是没有半点利润,太太也不大懂当中窍门,亏了不少,老爷仕途又不顺,两夫妻为这开销的事少不得动嘴。后来太太无法,才起了这个心思,出海进南珠,挽回亏损。”

    景秀打量在姜管事面上,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那这些年,珍宝斋的进账都是出海所得?”

    “可不就是,北海盛产南珠,价格低廉,去进货利润翻了十倍甚至更多。”

    景秀叹了口气,霍氏的能耐又让她见识到了!身为孝廉公的嫡长女,这等违法的事也做的出来,她也真是不惜一切代价了呵!

    景秀又道:“我看那于老板未必不是真有诚意合作,花费精力把珍宝斋的辛秘之事挖了出来,做足功夫,虽是做法不善,但诚心还是有的。”

    姜管事锤着手道:“六小姐甭被他们几句话给蒙蔽了,这打开门做生意,本来就容易引纷争,大家同行,竞争也是在所难免,可他们这样不厚道的挖咱们底,有违经商之道。这等唯利是图的小人,我们珍宝斋断断不会合作。”

    景秀听她说的是义愤填膺,本想帮邵谦的话又不好说太明,只得按捺住。

    又是暗暗怨恼,谁让他不把话说清楚,想帮他也不知从何说起?

    而另一边在玲珑十二馆院内,傅四爷也已收到京城来的飞鸽传书,邵谦来了滁州。看着那几个字,他手指捏着信笺,略一松,信笺飘落在地。

    正进屋的曾九忙弯腰捡起来,看着傅四爷坐在椅上,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忙道:“邵大人又来了滁州,爷,要不……”

    “不要轻举妄动。”傅四爷语气淡淡地道。

    曾九着急道:“上回邵大人来就坏了计划,这次他又来,咱们岂不是还得等?”

    傅四爷抬起眼,薄唇轻启,冷静吩咐道:“你去查,他来滁州,现在人在哪里,见了什么人?查清楚了再说。”

    曾九“嗯”了一声,“我这就去查。”转身便走了出去。

    傅四爷看着曾九的背影走远,目光收回,侧脸转瞬望向隔着高墙的楼阁,微微眯起眼,可以看到远处晦暗不明的阁楼顶,没有颜色……

    第一七二回 身在福中不知福

    晌午过后,景秀在退思堂和赵总管及姜管事用了午膳,不宜久留,便告辞往内院远香堂去。

    与白苏方至内外院那道垂花门,远远可望见一道熟悉身影,景秀眯起眼看了数时,白苏也在打量,突然惊疑道:“那好像是五小姐?”

    倒真似景蝶那亭亭婀娜的身姿,只是见她旁边还站着位挺拔如青竹的男子?

    不用多看,就知道是景蝶日后的夫婿季闵,可见得两人都在外院,不由揣测两人是一齐出府了?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哪知景蝶也看到景秀站在后头不动,她笑嗔着对景秀招手:“站着作甚,还不快过来。”

    景秀莞尔一笑,款步缓缓的走上前,对着季闵弯腰行了平礼,道:“见过未来五姐夫。”

    话音未落全,景蝶已扬手作势捏她嘴巴:“好你个贫嘴的,拿我打趣。”

    景秀站直身子躲开过去,笑盈盈地道:“何曾是打趣,五姐姐和季公子本就订下亲,不是我未来五姐夫又是谁?”

    说着,那眼瞥了眼季闵,见他脸色稍红的微垂脸,却溢着笑,笑容温润,唇红齿白,目朗眉秀,真是翩翩如玉佳公子,她忙止住玩笑道:“好了,五姐姐不爱听,再不说那话就是,可别冷落了季公子在一边干坐着。”

    见景秀越说越带劲,景蝶索性由着她,不再扭捏,反跟季闵介绍道:“这是我六妹妹,平日里头是个闷性子话最少不过,近来不知是被哪迷了心窍,瞧着满面春风,喜意盈然的,人是热络起来,连话也说的刁钻,没白白张的一双妙嘴巧舌。”边指着白苏道:“你快说说,你家六小姐是有什么好事呢?”

    白苏笑了笑,从容地对答道:“五小姐就是爱开玩笑,我们六小姐的好事,就是见着素日里对她照顾有加的五小姐……喜事将近,她这是替五小姐高兴呢!”

    景秀听闻,掩嘴微笑起来,冲着白苏使了个含笑的眼色,赞叹她回的好。

    景蝶登时撂下脸来,说道:“好啊,你们俩儿主仆,打量着朱砂不在我近旁,就合伙欺负我了不成……”

    季闵立在一旁不动声响,静静的聆听她们姊妹间的趣话,眼神会偶尔落在景蝶脸上,看着她目如秋水的眼眸,知味而笑。

    景秀看季闵犹不作声,冲着景蝶使了抹眼神,暗示她也关照下旁边的人。

    景蝶会意而笑,抬手扯了扯季闵的衣袖,道:“你也跟我六妹妹打声照顾吧!”

    季闵笑着“嗯”了声,旋即躬身抱拳,对着景秀施了一礼:“六小姐若不介意,我也跟景蝶一样,唤你六妹妹。”

    景秀头次见有人这般规矩的行礼,又忍不住笑起来,嘴里有些含糊其辞的笑道:“季公子客气了,理应唤我妹妹。”

    “六妹妹也勿生分,唤我季大哥便是。”季闵聊过两句后,也稍显热络。

    景秀笑道:“喊季大哥还是生疏,直接唤五姐夫就好,总是日后也得这样喊,好歹容我喊着熟悉些,也不至往后改口不便。”

    景蝶睨她一眼:“怎么有你这拐着弯排喧我的?”

    “五姐姐什么性情,我哪里敢排喧,实在是正若白苏所说,见着五姐姐和五姐夫喜事将近,替你们开心。”她是真心为景蝶开心,方才与景蝶打趣时,看到站在一旁的季闵眼神时不时望住景蝶,那灼热的目光她也曾感受过,便能感觉季闵是真心喜欢景蝶,将来会好好对景蝶。而景蝶虽是在与她玩笑,但也会顾及在旁的季闵,还有些小动作,更显得二人亲密。

    这桩婚事她们会幸福下去的……

    心中笃定,景秀已是满面微笑,只是几人还站在垂花门旁的柳树下,来来往往丫鬟下人穿梭如云,不好在此多说。便收起笑话,认真问:“五姐姐和五姐夫是出门去了吗?”

    “你好好说话,我就回你!”景蝶对景秀那声“五姐夫”很不买账。

    景秀无法,只得立刻转了口道:“五姐姐和季大哥出门去了吗?”

    景蝶这才将板着的脸收敛,微笑道:“是和姨娘出了趟门,不过是去买了几本书,路上碰到季大哥和季伯父,我姨娘和季伯父脚程慢,还在后头走着,我和季大哥就先进府了。”最末,又添补一句:“买的书太多,让朱砂找人拿进去了。”

    景秀低低的笑,本来听着这话就有问题,景蝶的书还少的了,萧姨娘又怎会陪着她一块去?再加景蝶后头补充一句,瞧着哪里是去买书,倒像是置办嫁妆。

    不过景蝶这么说,景秀只好顺着她的话点头相信。

    这时,萧姨娘和季闵的父亲季崇恩也来了,站在角门的三人赶紧先行过礼。

    季崇恩看着几个年轻人,露出和蔼微笑道:“好些时日没来府里看韶华,她的病究竟是如何了?趁着今日族学里休假,我和季闵去看看她。”

    萧姨娘自是赞同,这些日子早看得出季闵对景蝶有心,更是极力促成这桩婚事快些成了。想想人家季闵是个探花郎,将来肯拼搏前程似锦不在话下。又都是爱读书的,话也能说到一处去,定然两夫妻能相处融洽,景蝶嫁到季府,还是嫡妻,是能打理中馈。这样上好的亲事哪里找的着,只恨不得在老爷耳里多吹吹耳旁风,让两人赶紧成亲,省的拖着有变端,她也不用总想主意让这两孩子见面。

    景蝶一听这话,就知道姨娘在打的主意。她和季闵已订下亲,若总是见面,外人看了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有损闺誉。姨娘就是生怕自己不看着季闵,季闵就会被抢走了似得,弄的好不自在。

    正要张嘴,萧姨娘早向景秀打个眼色,景秀瞧在眼底,有些明白意思,便伸手作请道:“季伯父快请进。”

    景蝶冲着景秀眉头一蹙,这丫头也太会看眼色了!

    萧姨娘忙请季闵一块去内院。

    大家心照不宣的笑着鱼贯往远香堂去。

    至远香堂,萧姨娘忙里忙外的唤下人摆午膳,一早出门在外连顿饭也没吃。

    景蝶却说不饿,早挽着景秀的手往内室去看霍氏,萧姨娘瞪了眼景蝶,却对季崇恩笑道:“姑娘家脸皮薄……”

    景蝶听到这句,拉着景秀的手直往外头掀帘子出去,在外长透了口气:“我这姨娘真是……”

    景秀讪讪而笑,心中生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叹,有自己亲娘为自己操劳一辈子的事,并不是人人都能实现这个愿望?她倒羡慕景蝶有位事事为她打算的姨娘。

    见景秀不说话,景蝶望着她,见她本是笑着的脸变得黯淡,知晓是戳中她感伤,忙转话道:“你今日跑去外院做什么呢?”

    景秀回神笑道:“珍宝斋的生意出了点状况,姜管事寻我出去和赵总管商量。”

    景蝶颔首,又叹气道:“你也真是,如今你要打理这个家,不能被管事们牵着鼻子走,他们能做到管事一职都是从那些人精里摸爬打滚出来的,油头的很,什么事不能自己处理。便是瞧着你是个未出阁姑娘家,年纪轻,不经事,好说话,左右指派你,在你跟前耀武扬威,给你落个下马威瞧瞧……”

    景秀边走边听,不时点点头,见景蝶这会把说个不停,语气又有些急躁,与她一惯的性子不大同,不由停下脚,打断她的话问道:“五姐姐,萧姨娘今日请季伯父和季大哥进内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景蝶话语一噎,冷嘲笑道:“你生了双火眼金睛不成,真是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

    景秀含笑着揣测道:“那就是今日来府想和父亲商量个你们成亲的日子。”

    景蝶微一用力揪着景秀胳膊,“没得端庄,这种话随便说的。”

    看景蝶好似不大乐意嫁给季闵,她心下一惊道:“五姐姐是不喜那季大哥吗?”

    景蝶没有做声,默默走着,景秀反咬住唇,穷追不舍的问:“为什么呢?我明明看出你们两有了感情……”

    后头的话被景蝶伸出的手掩盖住,她微嗔道:“里里外外都是丫鬟妇人,你不嫌羞我还为难情呢?”

    景秀打住话,真不知景蝶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慢条斯理走着,一言一语的随便说着话,景蝶却半字不提与季闵的事。景秀暗暗着急,但又不好问的急切,引她反感,只得陪着她说其他事解闷。

    就到了霍氏内屋。

    刚走进屋,景蝶突然止住步,鼻尖好似闻到一股怪味,不由奇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气味儿?”

    景秀嗅了嗅,摆着头道:“是药味吧,屋内屋外都是药味。而且母亲近来失禁频密,虽是常换床被,但药味和那味混合一块,是有些难闻。过会我让丫鬟去拿点熏香来,散散味。”

    景蝶“嗯”了声,和景秀走进屋,只是里面味道更浓,景蝶拿出袖子里的帕子掩住口鼻,才敢走近屏风里的床榻,伸脸朝着帐幔里头望去,这一望,倒生生吓了一大跳……

    第一七三回 霍氏中毒

    安静躺在床上的霍氏面色发紫透黑,看着毫无生气,连呼吸都闻不到,这模样竟像是……像是中毒了!

    念头一闪而过,景蝶倒退一步,迅速转身望向后面的景秀,想努力让自己平静,可发出的声音依然是颤抖着的:“你快过来看看!”

    景秀见景蝶脸色倏地苍白,心头蓦地一紧,呼吸一窒,脚步迟缓而艰难地走上前。

    景蝶站在床榻边让开,给景秀腾出位置,拉着她的手到床边:“你看看,这是怎么了?”

    景秀整个身子被景蝶一拉,头就仰进幔帐里,待看清霍氏脸上乌黑的一团,她脚下一软,半倒在紫檀雕花的床榻上。

    景蝶见她这模样,心里七上八下的乱跳,如熬油煎火。

    万一母亲现下死了,景秀定然逃脱不了干系!

    再看景秀透白的脸上血色顿时,呈现一中透明的白,她心下戚戚,犹豫好半天才伸出藏在袖子里的手,手指微微弯曲,向霍氏鼻尖探去,乍一挨着鼻尖,却没感受到呼吸,她的心也随着提在嗓子跟前。可片刻,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缠绕在指尖,她长长的透出那憋住的一口气,缓过劲来。

    对景秀道:“母亲还没死!还没死,还有气……”

    景秀的慌张自不必讲,耳内依稀听到景蝶的那句“还没死”,她像是活过来般,睁开眼睛望着近旁的霍氏那张脸,却是怔怔的望着不说话。

    景蝶看她跟个漂亮的木偶人儿似得不动,弯腰耸动着她的身子,着急道:“景秀,你最近跟谁结仇了?是谁敢这么大胆的对母亲下毒,又陷害到你头上,你快想想啊!”她推搡着景秀柔若无骨的肩膀:“你要知道,若是查不出是谁?后果会是什么!”

    景秀耳内听了这话,眼内见了这形景,心内不觉灰了大半,木然的张大了嘴,话到嘴边又生生哽咽的咽下去,看着景蝶喃喃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景蝶气结,瞪她一眼:“你怎么会不知道?能对母亲投毒之人,不是恨你不可能下这么重的手,你快说啊,到底是谁?是大姐姐吗?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你还有命活吗?”

    景蝶的话刺耳的砸进她脑中,如一跟雪亮的利刺搅动的脑仁生疼,她双手捂着大脑,如死灰般面无表情地道:“我真不知道。”

    “你……”景蝶欲抬起手把她扯醒,但见她身躯柔弱的抱作一团,怕把她扯散架了,遂停下手,弯腰不顾体面的双膝一曲,坐在她旁边道:“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为了对付大姐姐,我教过你一个法子,你却没有动容当场拒绝,甚至还疏远我,觉得我和你结交,和你站在同一战线,是为利用你去对付母亲和大姐姐,你可是这样想的吗?”

    景秀茫然点点头。

    景蝶拿眼睛横她,恨不得在她额上敲一敲,又叹息道:“不过,我当初和七妹妹拉拢你和我们一块,的确是有想利用你对付大姐姐,眼看大姐姐的真面目已示人前,四姐姐去了京城,她现在在这个家没人支援,形容凄凉,我心里的结也就放下了,毕竟大家姊妹一场,都到了这个年纪,又何必再斗下去……而对母亲,我也曾想过,如果母亲真的撒手人寰了,那我姨娘在这个家会过的很容易,不必战战兢兢的惶恐。你可知道,府里所有的姨娘都不敢对母亲丝毫怨言,对她言听计从乃至推崇,那是因为母亲过去治家的手段。父亲从前有不少上峰同年送人进来,可没一个人能留在家里,你就能想到母亲治家的手腕!你姨娘进府,又岂会是母亲的对手,才让得你一出生就被赶出府,我以为你是恨她的!”

    景秀正自发怔,听到这里,也不觉道:“五姐姐想说什么?”

    景蝶顿了顿,侧脸看着床上的霍氏,脸上覆上了一层感伤,幽然叹息地道:“我现在不愿嫁人,也是因我姨娘。若不是我外祖父家落魄,我姨娘也是个高门小姐,不至于给人为妾,便是妾室,可她也算是贵妾,父亲多有照顾。可我姨娘被纳进府后,除了诞下我至今连个儿子也没,父亲常去她屋内,却再也没有孕过,无论吃多少补药都无用,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景秀眼皮重重一跳。

    却听景蝶继续在道:“还有顾姨娘的儿子为何一出生就身子孱弱,病怏怏的,你又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目光定然的看着景秀的眼睛,在看清她眼底的惊恐后,她冷冷一笑,笑声凄寒:“这就是母亲的手段!她让这个家里除了大哥是嫡长子外,都成了女儿,都是庶出的女儿,将来嫁人或是生死全捏在她手里,也让姨娘们再也不敢违逆她去争宠,只有唯命是从。所以现在哪怕母亲病重,她们还得装作慈善的为母亲祈福诵经,期盼她早日醒来。”

    景秀心里的震惊滚滚而来,这个家子嗣单薄,她不是没想过原因,可是看到那些姨娘们都对霍氏恭顺,没人敢反对她,又觉得霍氏在姨娘中颇得人心,没想到霍氏使的霹雳残忍手段,反而全把她们震慑了!

    正想的入神,景蝶冰寒的声音传入耳内,“对于母亲的恨,我不亚于你!”抽了口气,寒声道:“我想,要是有一日我嫁人了,我姨娘在这个府里该怎么办?她没有子嗣庇佑,将来全得仰仗母亲鼻息过活,我才会生出对母亲下手的想法,但前提是让你能置身度外。”

    景秀不无感激的看着景蝶,嘴唇动了动。

    景蝶看在眼底,勉强露出一丝浅薄的淡笑道:“六妹妹你姨娘早逝,虽没有姨娘在旁照顾,但这也是你的好处,因为你无顾虑,不像我和景璃都要为自己姨娘打算。我每走一步,都要顾及最亲的人。便是我日后出嫁了,也希望姨娘一个人能在府里安好福寿。”

    景秀听后,面上沉静如水,但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是啊,她们都是在为身边的人算计周全。

    景蝶见话已说的明白,再看霍氏那光景,狠下心肠地道:“我该说不该说的都跟你说的清楚,怎么选择是你的事?”她旋即站起身,挥去下摆上沾染的灰尘,冷静道:“六妹妹,母亲这毒中的深,显然下毒不是一日两日,你每日待在这里伺候,那汤药也是你在喂,依你的警觉,难道这么长时日就没发现可疑的?”

    景蝶一语戳中关键,景秀依旧是无语凝噎。

    “你既知道是谁?还是快说了,再拖延下去,等大家都知道这事,首当怀疑的就是你,到时是要把你关在柴房,还是送到官府查办,谁都帮不了。毕竟母亲是孝廉公府的嫡小姐,就算父亲再宠爱你疼惜你,他也要给孝廉公府一个交代。”景蝶看她面色镇定,有些气结,亦有些埋怨,更多的是耐着性子好言道:“你现在跟我说,我或许还能想到法子帮你,但你一句话什么都不说,到时真的没人能救你了,那下场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

    景秀怔怔地望着景蝶愈发薄怒的面庞,在听着那些话,只觉得天灵盖被人狠狠剖开,贯入彻骨寒冰,冷得她完全无法接受,却只能任由冰冷的冰珠带着棱角锋利地划过她的身体,痛得彻骨,却依然清醒。

    她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她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那个人!

    可是,她不敢说,也不愿说。

    就像景沫所言,若是查出来,大哥一生尽毁,她已经害得他跟自己患了同样的病,再不情愿让大哥遭罪受罚。他要好好的活在世上,继承傅家的家业,考取状元光宗耀祖……

    景秀凄然一笑,心底的期盼逐渐被动摇,生了碎刺般的坚定。她以为就像傅四爷说的,她放下了仇放下了恨,努力去劝服大哥,只为和大哥和睦,和大哥相亲相惜,她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可是大哥却依然恨着她,甚至根本不容她在这个家里……

    她心头一搐,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眼中一酸,将眼泪逼在眼底不容它落下,缓缓的站起了身子道:“这毒是我下的,我不知该说谁?”

    景沫震惊,待看清景秀眼底的毅然,她神色变了变。

    为什么她会承认?她又要替谁承认?她心中一时凌乱,猜不透景秀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你说的是真的?”景沫心中不甚明,眼中凌波光亮微动,冷下脸道:“那好,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不愿自救,我又何必滥竽做好人,帮你解围。既如此,你倒不如一刀捅进母亲心口,这样死来的更快!”

    她已是气急,口不择言,想刺激景秀几句,可见她照旧面色不改,无奈的叹气道:“你愿意承认,我也拿你没办法,我现在去喊人进来,那你这几个月所做的一切就将全部覆水东流!”

    最后落下狠话,景蝶略停顿一会,等着她决议,却看她恍若不听的站立着,神色是哀伤而平静地,她转身就势便走。

    刚走到门口,却听到父亲、季崇恩和姨娘的声音逼近……

    第一七四回 兄妹残杀

    景蝶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她刚要踏出去的腿收了回来,脸上已有慌色。昨日还听姨娘说过,父亲近日公务繁忙,晚上很晚归府,怎么此刻会突然留在这里?

    再看屋子里竟然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无,父亲又正好回府,摆明是要陷害景秀。

    她心里可气,气景秀不识抬举又性子软绵,此时已关乎她性命还傻愣着一句话不吭。微蹙起眉,怨愤的瞥了眼屏风里站着的人。

    虽说心里犹气,只到底是相处了近三个月的姊妹,便未对她性格全摸清,可实诚觉得她善良重义,不该这么年轻就被冤枉着断送了性命。

    短短一会,景蝶心情复杂,不再犹豫,返身往屏风里走去,急着对景秀道:“外面父亲来了,母亲这里,暂且掩盖过去。”

    景秀吃惊将她一瞧,见得景蝶秀美的眉毛蹙隆,流露出真真关心她的神色。她心生感激,这府里真心诚意对她的人寥寥可数,景蝶也是在其中。

    景蝶看她还不动作,狠狠推她一把,低下声音道:“我这个人性子傲,又独爱钻研,不明白的事我一定要调查清楚,就像二姐姐那事一样,我查了半年,还不是让我查出了缘由。今日你要维护谁,我迟早会查出来,所以你还不能死!”

    她话音一落,就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她忙钻进帐幔里头,把霍氏的上衣解开,边低声吩咐着道:“还不快过来只把手。”

    景秀看她面有嫌弃的为霍氏解衣,也过去帮忙,两人合力褪去霍氏里衣,露出无衣蔽体的胳膊,那本该富态的双臂却松松弛弛的皱着,肌肉像是萎缩般,让人看了心口一悸。

    外头傅正礼推开门后,缓缓走进屋,边笑呵呵地说道:“……以后让季闵这孩子多来府里走动,和荣儿交流学习,他们年轻人和我们这老古板在学问上的见解大不一样……让他多帮忙给荣儿讲解文章,我要处理衙门的事,忙的连那孩子都顾及不来,他母亲又成这样,打算等过些时日就让他去京城国子监学习,明年就去报考举人,季闵在国子监念过书,有他先介绍里面的环境,荣儿过去也好尽快适应融入。”

    季崇恩道:“你不提,我也正有此意。季闵比景荣痴长两岁,在学问上两人切磋切磋,彼此有益,景荣去国子监念书,他也合该要帮一帮。”回头笑着对季闵道:“听到你傅伯父的话了。”

    季闵温声回道:“孩儿知道。”

    萧姨娘在旁附和笑道:“老爷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们大少爷一个人住在外院孤零零的,有个人做伴指点,他写文章也会信手拈来。”

    四个人边说着话,边绕过了屏风,看到景秀在霍氏床边拧着木盆里的毛巾,景蝶也在旁帮忙。

    傅正礼停下脚,眼波看到霍氏垂下的手臂露出在外,他沉着声道:“怎么屋子里一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她们都去哪了?”

    景秀回过头,故作露出平静的微笑,向傅正礼屈膝道:“屋里味重,我让她们都下去了,我来服侍母亲就好。”

    不说还好,一提及,傅正礼就觉得有一股刺鼻的气味,想到霍氏失禁的事,他脸色黑沉的变了变,当着季崇恩和季闵的面,也不好多说,只道:“韶华还是老样子,没个起色,屋子里都是难闻的药味,我看咱们出去谈谈!”

    季崇恩却道:“不妨不妨,韶华过去历来和我亲近,把我当叔父似得敬重,我来看看她病情,怎会忌讳这些。”

    说着,就要走到床前,景蝶身形一转的挡住,轻轻的低语着道:“季伯父,我和六妹妹正给母亲擦拭身子,眼下却是多有不便,还望伯父见谅。”

    季崇恩这才注意到霍氏裸露在外的手臂,忙转开眼,道:“那你们快些,难得今日沐休来趟这里看韶华,不见见她的情形,我不放心,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才安心。”

    景蝶垂着的脸,面露为难。

    傅正礼已道:“也好,我们先去外头坐坐,等这两个丫头收拾好了,再进来看看。”

    季崇恩道了好,看着景秀和景蝶,不无赞叹道:“你这两个女儿也真是乖巧孝顺,傅家儿女的家规学的好啊!”

    “哪里哪里。”听到两个女儿被夸奖,傅正礼面上也有光,但还是谦逊的说着谬赞了。

    季崇恩就多看了眼小儿子季闵,感叹能和傅家的女儿结亲。

    而季闵深知父亲意思,亦是笑着,眼睛投射在景蝶身上。

    只是看她微垂着的脸,秀眉紧蹙,且魂不守舍,他不禁起疑,景蝶在他印象中从未有过这样的神色,她惯来是有些清高的,不管遇到何事都冷静对待,保持一贯淡雅姿态,怎么现在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正疑虑着,被父亲扯住袖子道:“走,先出去,过会再进屋看你傅伯母。”

    傅正礼伸手作请,请季崇恩和季闵出去,季闵又看了眼景蝶,才要走出去,却突然看景蝶抬起脸,冲着他做了个表情,他一时蒙住没看懂,不解的“嗯”了一声。

    景蝶看傅正礼和季崇恩的背影远去,嘴里轻轻的对着口型说出两个字“晕倒”。

    季闵越发蒙了,修长的眉紧拧,愣着不知所措。

    景蝶气结欲晕。

    景秀将这幕看在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恍惚的微笑。

    景蝶却也未放弃指示季闵,做了个闭眼栽头的姿势,可看他睁大了双目,还见不懂,立马上前作势用力把他推到,嘴里惊道:“季大哥,你怎么了……”

    她这句话腔甫落,近身贴在他耳旁小声细语道:“帮我装晕厥。”

    外面的傅正礼和季崇恩听到景蝶那句高声,皆转过身,看景蝶正扶着季闵,傅正礼走过去问:“是怎么了?”

    季闵见景蝶握着他胳膊晃动,又冲他眨了眼睛,登时会意,眼里有短暂温润的笑意,旋即照做闭目做晕厥之态。

    景蝶见他终于明白自己意思,长长透口气,忙敛色对傅正礼道:“我看季大哥身子突然晃了晃,站立不稳,就过来扶他。”

    季崇恩听到这里,赶紧去看季闵,看他果真闭着眼不醒,忙唤道:“闵儿……”

    连喊几声,都不见他清醒,季崇恩正是着急。

    傅正礼以为是闻到屋子里气味,气血不通所致,算是比较镇定道:“把他先扶出去歇息,再派人去请廖大夫。”

    萧姨娘也担心未来女婿有恙,赶紧叫了身边丫鬟去请。

    季闵的装晕一时解决了霍氏中毒被他人发现的危机。

    待屋子里只剩下景秀和景蝶时,她二人皆松了口气。

    景秀见得景蝶为帮自己,不惜想尽法子,还让季闵配合,心中过意不去,正想要说出口的话,却被景蝶意识到的打断道:“什么也别说,你若真想感谢我,就跟我从实道来到底怎么一回事?”

    景秀尴尬不已,对视上景蝶逼视的目光,她心下波动,犹豫良久后才有决定,低音道:“你给我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日我就告诉你所有。”

    景蝶淡淡一笑,应了声:“好。”又道:“这里我帮你守着,明早你过来。这件事拖不了多久,你最好能找到解药,不然你我都有事。”

    景秀颔首,转身走出去。

    所有的事情是该有个了断了……

    当白苏得知这个消息时,震惊如潮水涌来,但看景秀平静如水的面孔,酸楚道:“真是大少爷对太太投毒?”

    景秀从远香堂出来后,径自回清风阁,一回来就坐在梳妆镜前,倚着头似陷入思索。

    白苏问了情况,她才喃喃地说起这些。

    “大少爷和你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他怎么下的了手对你一次又一次的报复?”白苏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很是哽咽:“六小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他让你割腕,你就割腕,他向太太投毒,你怎么也傻傻的去承认是自己做的?子女向母亲下毒,按律法,其罪可当诛的啊!六小姐,有没有想过,大少爷屡次而为,这次更下重手,就是因为他了解你,吃定你,断定你会帮他承担,他才不顾一切后果。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为你想过,他又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兄长,你绝不能再袒护他了……”

    白苏苦口婆心的在旁劝着,神情很是激动。

    刚走进屋里巧娘听了这些,手里一个抖动,端着的托盘落在地上,惊动了两人。

    巧娘赤红着双目,走进屋握着白苏的手臂摆动着:“白苏姑娘,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耳背,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景秀忙起身,拉开巧娘道:“她什么都没有说,您听错了……”

    巧娘不听她的话,撇开她的手,落泪道:“你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说,我问白苏!”

    却触动了景秀左手腕上的伤,白色的纱布上还涔着血迹。

    巧娘见了,眼泪落的更多,颤颤的握着景秀的手,满是心疼地道:“这都是景荣干的?他到底是不是柳姨娘的儿子?我要去找他理论,替你们的娘把他骂醒,叫他睁开眼看看,他的亲妹妹对他有多好!”

    第一七五回 往事成殇

    景秀见得巧娘激动的一塌糊涂,想她年纪已大,又总在为她们兄妹的事操心,担心她受此打击抗磨不住,忙扶稳她,哀声劝道:“巧娘,大哥对我有误会才会如此,晚上我就去找他谈清楚,您别操心了好吗?”

    巧娘益发伤心,热泪直涌,但看到景秀眼里也噙着的忧伤,她忙伸手握住景秀的双臂道:“你答应巧娘,要是景荣他再瞎了良心的坑害你,你就别认他。他是个畜牲,连自己亲妹妹都下的了手!”看到景秀手腕上缠着的煞白,忍不住又碎了一口,气道:“这十四年,没他这个哥哥,巧娘和你还不是好好生生的活着,便当他早随着柳姨娘去了罢……”

    “巧娘。”景秀轻声斥责地打断道:“他是我娘的亲生子,您快别说这种晦气的话了。”

    “你怎么这么傻啊!”巧娘直抚额,唉声叹气地道:“秀儿,巧娘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可依靠,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巧娘也陪了你去。”

    景秀脸上露出戚楚的神色,就是怕巧娘会这样想,她忙把脸埋在巧娘肩上,轻微低语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巧娘拍着她柔弱的削肩,沉重的眼睛又黯然落了泪,滴在景秀的颈口,顺着流进里衣,打湿一片,又冰有凉。

    白苏在旁劝了又劝,才把她二人劝的冷静,忙走出去给两人打水洗脸。

    在门口看到璞玉那张小脸探着里屋,她轻声斥道:“你这小妮子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璞玉看白苏横着眼盯着自己,弱弱的小声道:“我听到有哭声,过来看看的……”

    白苏看她一眼,见她乌黑黑的眼眸带着闪躲,狐疑的多看几眼。

    璞玉受不住白苏打量,脸恨不得垂到地底下,见白苏还不发话,拔脚就往外头跑:“我做事去了……”

    “等等。”白苏喊住她:“去打热水来。”

    璞玉得令跑开了。

    白苏也没多少心情去注意璞玉的怪异,进得屋去。

    等璞玉打了热水,伺候景秀和巧娘梳洗,天也渐渐快暗了,白苏让璞玉扶着巧娘回屋休息,自己则照顾在景秀身边。

    听景秀先前说要去找大少爷,可这会儿还不动身,不由问:“六小姐在犹豫什么?”

    景秀恍惚的听进话,看着窗外愈发透黑的天色,深吸一口气,起身道:“我一个人去就好,你留在这里。”

    “那怎么好?”白苏张口否决:“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大少爷那里。”

    景秀嘴角扯出一丝飘渺虚无的微笑,大哥在白苏心里都快成洪水猛兽了,带着微息的叹气,“许多事你去了也不方便听,我一个人去,和大哥好好坐下来单独谈谈。”

    白苏明白景秀的意思,遂点头道:“夜黑了,路不好走,我陪你去垂花门。”心里始终是担心的,大少爷做事不留情面,真会和景秀坐下来谈谈吗?

    景秀知她挂记,没有拒绝,答应了。

    白苏又给景秀加了件厚实的斗篷,掌起风灯,拿了对牌,走出清风阁。

    也未走多远,在条鹅卵石铺地的路上迎面碰到刚来西厢院巡夜的胡婆子。

    胡婆子手里拿着灯,也看到前面的人,眯起眼仔细看,这才看清,便当作没见到似得往另一条路走去。

    “站住。”景秀看她要绕道走,淡淡的叫住她:“见了我,也不知行礼吗?”

    胡婆子耳尖,乍一听景秀平淡冷漠的语气,全然没有往日的软绵柔和,结实打了个激灵,畏缩着转过脸,走上前行过礼,道:“这天也黑了,六小姐是要去哪?”

    “六小姐去哪,也是你一个下人过问的!”白苏没好气的道,听说胡婆子古怪后,自然没好脸色给她看。

    胡婆子脸上就有讪讪然的表情,低眉瞅了眼景秀,对视上她淡漠的目光,忙缩回眼,这六小姐的眼睛在晚风黑夜里亮堂像是冰水洗过似得,既亮又冷。

    “妈妈可曾记得,第一次与您见面时,您就带我去了一个地方。”景秀不假思索的问。

    胡婆子身子颤了颤,忙不迭点头:“记得,记得的。”

    景秀又道:“您还说那地方是我娘的坟墓,是您的老伴儿从水里救了我娘,葬在那里。所以,我请人去动土,打算给娘挪动个风水好的位置,可您猜我发现了什么?”

    她说话很慢,是一字一字的在说,但听到胡婆子的耳里像是雷鸣一样刺耳。

    “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且还是前几个月才在那里动土堆的小山丘!我说的是也不是?”景秀陡然拔高了音道:“胡妈妈,你骗我过去,骗我那里埋葬着我娘,无非是想将那小笺给我,让我将调查的方向定在老夫人头上,可是这个原因?”

    胡婆子听后震惊,身子微抖了一下。

    景秀又道:“妈妈不说话,我只当妈妈承认了。”定睛看了眼胡婆子,顿了顿话,她续道:“还有,大哥身边的大丫鬟松音想必是您的孙女儿,是翠萍的独女吧!”

    胡婆子再也受不住的厉害颤抖,“六小姐……”

    “念着翠荷曾伺候过我姨娘,我看松音也有十六七的年纪,大哥病重那些日子,无暇顾及几个丫鬟的事,如今父亲让我当家做主,我理应给府里满了年岁的丫鬟寻个好亲事。”景秀侧脸对白苏道:“府里的小厮,你看有哪个与松音合适的?”

    白苏听懂意思,附和她道:“倒正好,守着马肆的石双全是个忠厚老实的,年纪也有二十,也到了给他配个丫鬟的时候。”

    胡婆子一听,要将松音配给石双全,吓的腿都软了。那石双全是个瘸腿的,什么老实,那是傻气!怎么能给让松音嫁给他,她当口拒绝道:“六小姐,松音好歹是大少爷身边的大丫鬟,您这样就随意给她配了人,就不过问大少爷……”

    “如今我掌家,正像是母亲一样,府里所有的丫鬟婚配都得由我做主。”景秀不容她把话说完,径自道:“何况大哥要进京去国子监念书,身边自当要挑选最妥帖的丫鬟,这人选我已有数,松音是去不得了,当然得快点帮她找个好亲事,全了她和大哥一场主仆情义。”

    胡婆子听傻了眼,看景秀全然不像是随口说说的样子,登时屈膝跪在地上,痛哭道:“六小姐,你可不能这样对松音啊,她早是大少爷的通房丫头,就算没个名分,可大少爷说过要纳她为妾的啊……”

    景秀脑中一轰,松音是大哥的通房丫头?

    转念一想,大哥近十九,别的人家像他这个岁数都已成婚有子,大哥却还未结亲,本来他与贺家小姐琦君有婚约,可因霍氏下手,贺琦君无辜断命,更使得大哥被外面传克妻之嫌隙,将来的亲事更不好定。

    再就是,还有个霍婷婷从中作梗……

    白苏看景秀突然走神,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景秀回神,看着地上跪着的胡婆子,依旧是冷淡地道:“大哥是傅家嫡长子,他要纳妾也不会纳一个丫鬟,父亲母亲不会允许,除非松音有了大哥子嗣。可是,按规矩,嫡妻未娶进门,通房不容有孕,就算有了也会流去,那松音日后在府里还有地位吗?”

    胡婆子被景秀一番话语砸的天灵盖发冷,她知道这个规矩,也劝过松音不要在大少爷身上钻心思,可松音是真喜欢大少爷的啊!她怎么劝这个孙女都没用。

    景秀看胡婆子面有动容,也不再拐弯抹角多扯,直接道:“松音一直伺候大哥,妈妈您又是松音的外祖母,那也就是说,您也是大哥的人,在帮大哥做事,想必对大哥了解颇多。您把这些年发生在大哥身上的事,通通一字不漏的告诉我。若有一丝隐瞒,您知道后果!”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不了解这个大哥,而大哥却已把自己清楚摸透,他又到底藏着多少心思呢?

    景秀那番话已是把话说绝,胡婆子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景秀,才一抬头,就看到景秀面无表情的道:“不肯说我也不逼妈妈。”

    语罢,挥起袖摆就走。

    被胡婆子膝行在地的拦着道:“老奴说,全都说,只求六小姐放过老奴唯一的孙女儿……”

    景秀明眸微睐的眨了眨眼,等着她的话。

    彼时夜沉如水,夜幕下的周遭已是黯淡无光,只剩天上零星点点的光,西厢院就笼罩在这夜色中静的骇人。

    未免被人听取,白苏领着两人寻了个僻静的凉亭里坐着。

    胡婆子一路也思虑了会,便一五一十从实到来。

    景秀听的分外认真,不肯漏听一个字。她曾幻想过,大哥会这么对她,是因为她过去十四年从未进入大哥的视线,对他来说,她是陌生的。可突然她的回府,还给他下毒,致使他缠绵病榻良久,甚至诱发他的嗽喘之症,和自己一样每日药物不断,他心里一定在恨他!她能理解大哥为何要报复自己。

    所以,在去和大哥谈话前,她想先了解大哥的过去,她要走近大哥的心。

    时辰缓慢而过,胡婆子人啰嗦,但说的却详细,这一听,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待她听完后,感觉到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滚动……

    第一七六回 精心陷阱

    白苏见得景秀感伤,对胡婆子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胡婆子觑着眼望向景秀,咽了咽口水,犹豫半晌,还是说来道:“大少爷在府里也不容易……”

    “还不下去!”白苏冲她低声吼道。

    胡婆子咕噜一声,拿了风灯,忙不迭跑开。

    白苏看胡婆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等景秀平静了心情,才道:“过会垂花门落了匙,就不便出去了。”

    景秀“嗯”了声,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站起身扶着白苏的手,缓缓往内外院的垂花门去。

    取了对牌交递,垂花门守门的下人莫敢不从,当即开门让景秀入内。

    白苏被景秀留在门口,她心里忐忑,“要不,奴婢跟着去暮苍院,就在外面站着,绝不打扰。”

    景秀摆了摆头道:“你回去照顾巧娘,我自会平安无事的,别担心!”

    白苏无法,只得止步在外,看着景秀纤细的身姿在晚风中渐渐远去,心中腾生起不好的预感,且右眼皮跳个不停,左跳财,右跳灾……她立刻转身疾步往回走。

    临到大哥的暮苍院,景秀心情沉重,只靠深深吸气,才能压下那些翻腾的情绪,径自走进去。

    暮苍院守门的妇人,见她来了,忙站起身去打开门,嘴里恭顺地道:“快请进,老奴这就去禀告大少爷。”

    “这么晚,外头谁来了?”妇人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嗔怒的声音传来。

    “是六小姐。”妇人如实回话。

    门拴一拉开,景秀身姿如柳的立在门前,看到妇人后头站着的松音,她微微一笑,走进去打招呼:“松音姑娘。”

    松音长得不算特别漂亮,只堪堪称的上秀气雅致,眼细鼻小唇薄,五官却是玲珑。

    只不过大哥身边伺候的丫鬟都不是那么漂亮,怕是霍氏有意安插。

    松音见到景秀,一丝诧异过后,忙中规中矩的蹲下身子,请安道:“六小姐好,奴婢松音见过六小姐。”

    景秀走上前,虚扶起她:“起来吧!”

    松音谢过,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的看了眼景秀,忙伸手作请道:“六小姐这边请。”

    景秀直接道:“我来找大哥,还请姑娘带路。”

    松音顿了会,才回话道:“大少爷眼下怕是不方便见六小姐。”

    “怎么不方便?”景秀狐疑的问。

    松音低垂着的脸,细小的眼睛闪烁一丝光亮,旋即请景秀往另一条路走,“请六小姐跟过来。”

    景秀未能留意松音的神色,也没犹豫,跟了上去。

    穿过里面的回廊道道,景秀已不知这里是暮苍院的哪里,她上次是跟霍氏坐轿前来,去大哥寝室时,并没走这条路,不免停下步伐,问:“这里是去哪里,大哥的睡房并不是这个方向。”

    松音未回头的道:“六小姐跟过来就是。”说完这句,就领路直往前走,且越走越快。

    景秀站在原地,看松音转过回廊弯道,已看不见人影。四面漆黑静谧,连个走动的下人也没有,只有廊檐下挂着的羊角风灯,正发出微弱的光。

    她略一思索,拢好了身上的斗篷,提裙跟上松音。

    弯过这道回廊,跨进一个小跨院,眼前这跨院三面房屋挨连,正中堆砌的假山形态千奇百怪,却是连颗树影花草也未有,更显得周遭冷清肃穆。

    她四处张望,哪里还看得到松音的人。

    正预转身往回走,却依稀有女人的笑声传来。

    她停下脚,凝神细听,笑声是断断续续,还间杂着男子浑厚的喘息声。

    心口蓦地一跳,这喘息声……

    寻着断续的声音,她趋步入内,在跨院的南面,可看到一间小巧正屋,上面悬挂隶书匾额,微弱似有似无的烛火光亮从里透出来,可看到窗纱上投射出的模糊人影。

    里面的声音时有时无,但喘息却逐渐变的浓厚。

    景秀听着,面颊生热,亦是有些透不来气。

    脑中不禁想到那晚,邓睿和灵芝在梅林里的画面……

    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咒语般的定住不动,里面霍婷婷的呻吟一浪浪传来,她眉头紧蹙,攥紧了手指,狠狠捏了捏,直到掌心传来灼痛,她才松开手,她想直接推门而入,可脚如定住怎么都动不了。面如死灰的闭了眼,不想去听里头的动静。

    “表哥……”霍婷婷娇声娇气的唤道:“表哥,我们私奔吧!好不好?”

    景秀听闻这句,眼睛一瞬睁开。

    “表哥,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可是,我们是表兄妹,不管你是不是姑母的儿子,你是傅家的大少爷,我是孝廉公府的嫡长女,我们将来在一起肯定会被人闲话。我想过了,只有我们私奔,才能永远在一块儿,我不想这样偷偷摸摸的……”

    霍婷婷说完这话,里面良久都没传出声音,须臾才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表哥。”霍婷婷看傅景荣穿衣起身,一把从后抱着他道:“你不是也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吗?现在不是时机到了,姑母病榻,姑父也不管家,只有景秀那小贱人爱多管闲事,我真是厌恶极了她,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不如趁此离开,你就带我走吧!”

    傅景荣面色阴沉,一把甩开她的手,穿好鞋袜,站起身道:“你快回你住的位置去,晚了出不了门。”

    “表哥!”霍婷婷满腹委屈,眼圈半红地道:“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你说过,只要贺琦君死了,就跟我在一起的。她和你有婚约,你不想娶她,证明你心里有我。可是,可是……

    霍婷婷鼻尖带着哭腔:“可是,到底是我们把她害死的啊!我害怕她回来报仇,姑母昏迷不醒,不就是贺琦君冤魂回来索命吗?她要是知道,其实是我们害死了她……”想到这里,霍婷婷打了个冷颤,抱紧了身上的锦被,神色紧张,哆嗦着道:“贺琦君死后,我这几日睡也睡不着,晚上总梦见她,梦到她掐我脖子,要拉着我一块去地府。我还听说府里来了个马道婆,她一进府就说府里冤魂盘踞,下人们都传是贺琦君的冤魂。我要再留在这里,真快疯掉的,而且二叔早不耐烦,不停的催我回京,再不走,他就该拿绳索把我绑走……”

    立在外面夜风中的景秀听到这里,不觉震惊到了极点。

    脑中有许多片段闪过。

    霍氏生辰宴正日那天,她和景蝶、景璃在假山里头听闻了霍婷婷对大哥的情意,霍婷婷更扬言不会放过贺琦君。所以她担心贺琦君,果见霍婷婷在席宴上对贺琦君百般出言不逊,又故意引贺琦君离席,她也跟着追出去。在院子里找了半天,正是看到大哥的身影,才找到了贺琦君。

    当时,在芙蓉水榭旁,贺琦君明显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见了大哥,不管不顾就对大哥出言难听,誓要取消婚约,定是霍婷婷说了些刺激她的话,才会如此。可贺琦君疯狂的那幕又正巧被霍氏发现,霍氏看大哥受辱言,当即痛下杀心,逼迫的贺琦君跳水身亡……

    这一串串的画面曾在她脑中不断出现,记忆犹新,毕竟一个活生生年纪轻的小姐死在自己眼前,她看到了却没能去救,这恐怖的画面时常出现在梦中。

    她也曾想过,霍婷婷到底跟贺琦君说了什么话逼迫她成那样,又想过为何偏偏在贺琦君对大哥说那些话后,霍氏正好出现,而她就像是螳螂捕蝉般的,把这些通通看在眼底,亲眼目睹了霍氏逼死贺琦君。

    正是她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带着对贺琦君的不平,才会在正席上有意做戏恐吓,把霍氏吓的不轻。

    此时想想,若不是贺琦君的死,让她捉到了霍氏的把柄,继而一步步打击霍氏, 她也不会这么快斗跨霍氏……

    原来这些都是大哥和霍婷婷精心设计的陷阱……

    可是,大哥为何要这样做?

    想到胡婆子方才说的话,他是不是也恨着霍氏的……

    念头是一闪而过的,听到里面传出大哥冷淡的声音:“怕什么,不是有我吗?那贺小姐要报仇也是找我,你有何怕的?”

    霍婷婷听闻这句,诧异的看着傅景荣,对视他眼底的冰寒无惧,她心里一冷,总觉得表哥变得有些陌生,从前的表哥总是温柔的笑着,眼里不会有这般冰冷的神色,可这一病,整个人都病的冷漠,又捉摸不透。

    “表哥。”霍婷婷神色一秧地道:“表哥到底有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

    傅景荣看她神情低迷,走过去,轻拍着她肩膀,笑起来道:“别怕,万事都有我,等府里的事结束了,你想怎样我都由着你。”

    霍婷婷听着他温和怜惜的话语,仿佛又像是从前那个会逗她开心的人,整个人沉醉般的倚在他怀里,喃喃地低语道:“表哥,我为你已经什么都没顾了,你千万不要辜负我,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傅景荣眼眸微微一动,圈着霍婷婷的肩膀,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唇角悠悠扬起好看的弧度,笑容带着薄薄透明的淡光。

    第一七七回 执着代价

    景秀静静立在门外,晚夜里四周静的有些骇人,风穿过耳畔发出低沉的嘶吼,刺磨的耳膜生疼,可这疼楚到底抵不过心头的震撼。大哥到底想做什么,她没有一丝头绪,心中乱作如麻。

    想转身离去,可又不甘,她要和大哥把话通通说清楚,清楚了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这般站立良久,站到双腿僵硬,全身没有一丝温度,才听到里头大哥温和声音响起道:“太晚了,快回去。”

    “我今晚就留在这里。”霍婷婷不依,只想温存的靠在表哥怀里。

    傅景荣把她推开道:“听话,回去好好歇息。”

    霍婷婷看他执意,只好坐直了身子,但又忍不住埋怨的娇声道:“表哥就不想和我多待一会吗?”

    “我很累了,过会好要看书,你快回去睡吧!”傅景荣单手抬起,揉了揉眼皮,脸上果见苍白,大有疲惫之色。

    霍婷婷不忍,听话的站起,给傅景荣稍稍捏了捏肩膀,关心的道:“表哥大病初愈,该好好歇息才是啊,别再看这些书了。”

    傅景荣苦笑道:“父亲隔两日就会过问学业,不看书怎么从善如流。”他拿开霍婷婷放在肩上的手,冲她笑道:“小心点回去吧!”

    霍婷婷只得应了声,三步两回头的走出屋,依依不舍。

    走出屋,外面有些凉意,霍婷婷冷的打了个喷嚏,环抱紧了身子,忍不住搓着双臂取暖,心里却是暗骂,见鬼的天气!刚一想完这句,一阵阴风拂面吹来,吹的她汗毛倒竖,然后眼前就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飘过来,她以为是走眼看花,待睁大了眼睛看去,眼前就被那东西实实挡住,贴在脸上。

    “啊!”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声尖叫从霍婷婷嘴里发出。

    里面的傅景荣听到这声音,立刻冲出来,问:“怎么了?”

    霍婷婷整个人吓得愣在当地,浑身颤栗,嘴里只知道害怕的尖叫:“鬼啊,鬼啊……”

    傅景荣走上前,按住她肩膀,霍婷婷如惊弓之鸟,感觉一双手按在她肩上,她更是慌乱的跳起来,嘴里胡言乱语地道:“贺小姐,放过我,放过我……”

    傅景荣脸色大变,一挥手,凌厉得将一巴掌打在霍婷婷脸上,也顺带打掉了贴在她脸上的一片树叶,吼道:“别叫了,一片树叶就把你吓成这样!”

    霍婷婷脸上被煽,一阵热辣痛楚才恍然醒觉,看到傅景荣薄怒的双目,她心中一慌,忍痛道:“表哥,怎么办?我总觉得贺琦君好像在缠着我,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真的……”

    傅景荣脸色沉的铁青,“再胡说八道,我明日就派人送你回京。”

    霍婷婷懊恼的闭嘴,心口堵得慌,半天不发一言,只还觉得身上冷的紧,就像是被浇了盆冷水。

    傅景荣眼见霍婷婷这模样,知她真是吓到,脸上慢慢转变柔和,轻声安慰道:“世上哪有那些神神鬼鬼的,都是心鬼在作祟,别怕了,听话,回去吧!”

    霍婷婷低着脸,目光恐惧,战战兢兢的,颇有些魂不守舍,也未把傅景荣的话听进去。

    傅景荣也没耐心,冲着外面高喊一声:“松音!”

    很快,松音迈着碎步,从外面疾走进来,看了眼大少爷,又瞥了眼霍婷婷,目光多有不屑,后才躬身问傅景荣:“大少爷有何吩咐?”

    “扶她回去。”傅景荣简短的道。

    松音明白,就伸手去扶霍婷婷,霍婷婷一被触碰,就想着火似得抗拒打掉松音的手,“滚开!”

    松音脸色骤然变差,但也只是一瞬,面上依旧是恭敬地道:“表小姐,今儿天也晚了,再不回去被人看到,总归对您名誉不好听。大少爷身子才好,也得早些休息,您……”

    “闭嘴!”霍婷婷一听着什么名誉不好这种话,气焰陡升,“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

    松音细小的眼半垂,竟是十分委屈的模样。

    傅景荣看到这里,压低声喝道:“休得再闹!”指着松音道:“把她拉出去。”

    霍婷婷还想说话,可是对视上傅景荣有些生气的样子,一跺脚,也只得跟着松音出去。

    傅景荣见霍婷婷走出跨院,在夜色里看不到人影,站了良久,弯腰捡起地上的那片翠绿的树叶,拿在手里转动叶根把玩。

    又是一阵风迎面吹来,吹乱了他的竖发,吹起了他的衣袍,也吹掉了手里的树叶。

    他转过身,不无意外的看到一双和他有些相似的眉眼,看到她雪白的小脸需得微微扬起,才能与他对视,看到她眼眸如如月光般的清明,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心里亦是一冷。

    然面上却是含着温絮的微笑,唤道:“六妹。”

    两人隔着几步之遥的站立,景秀心底的微凉如同被月光映照,有种凄寒而明亮的冷。嘴里喃喃地道:“好冷,进屋吧!”

    落下这几个字,景秀转身就踏进里面屋,有一股热气扑来,她顺手将头上的帷帽取下,露出整张脸来。

    环顾四周,一间宽敞的书房,屋内是整洁雅致的,靠墙的两架紫檀博古架上堆满了书籍,透着古书尘封的气味,还有墨汁的淡香味儿,以及一丝绮丽的异味参杂,胸腔就有苦水在翻腾叫嚣,更是阵阵恶心。

    强压下那种不适,她尽量不去看那西面凌乱的床榻,径自走去东面的书桌古架前,随意翻起一本大哥的临摹。

    直等到大哥踏进来,她手一停,抬头望去,看到瘦长的人影慢慢走到自己跟前,依旧是带着笑容地道:“六妹,这么晚来,有事?”

    “大哥的字很漂亮。”景秀顾左右有而言他,又重新翻起一本,暗哑的笑了笑:“楷体、颜体、柳体、瘦金体,大哥各种字体都会写。”

    傅景荣微微一怔,温然道:“想说什么?”

    “所以,大哥让胡婆子带给我的那字迹是大哥模仿的吗?”景秀直言不讳。

    傅景荣神色微变,随意的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坐在景秀跟前,赞道:“六妹聪明过人。”

    听到他的承认,景秀心口像是被刀锋狠狠剜了一块,痛的血肉淋淋,艰难的发出声音道:“所以,害死我们娘的,也是,大哥……”这句话,不知何时就藏在她心中良久,想问又害怕问,问出来是胆颤心惊的。

    傅景荣眼眸跳跃一烁,比之屋内燃着的烛火还要明亮涔人,脸上有无尽翻涌的冷意,源源不绝铺盖而来,屋内刹那间,犹如被冰雪覆盖,寒意不屡。

    景秀看的清明,但并不无畏惧的与他对视,只是看到他眼中的寒意越演越浓,那双和她多么相似的眼睛,此刻却泛着嗜血般的恨意看着她,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大哥为何不否认?”景秀不顾他眼中有赤红的血丝,伤怀地道:“大哥那时不到五岁,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怎么可能掐死得了安姨娘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康哥儿,你告诉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景秀几乎是拼劲全力的吼出声,想把他吼清醒,以至于肩膀一颤颤的,浑身也在颤栗不止,立刻就感觉到一股气息不稳的袭来。她一手紧紧揪住胸口的位置,眼睛死死盯着大哥的脸面,企图从他的表情,看出自己说的都是错的!

    可是,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有的只是更冷更绝的神色,就像是噩梦中,他推她下水时的冷漠与残忍。

    瞬间,她如遭雷击,一颗心冰冷的就像是沉入湖底,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也透不来气,身子向前一倾,撑手扶住桌角,全身的重量都只靠双手在支撑着,手背上有薄薄的青筋跳起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