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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口出狂言 逼喊疯语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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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卯正,怎么起这么早?”看她气色良好,要她坐下道:“来,坐下陪我用早膳。”

    景秀应声坐下,知道他一惯是卯正一刻出门,便笑道:“昨日睡了一下午,实在不应该,早上就想早些过来照看母亲。”

    “你身子不好,又要照顾你母亲,吃不消受累就多休息。”傅正礼关心道:“幸好身子没大碍,昨日廖大夫都跟我说了,手上的红疹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过几日就好。”

    景秀恭顺地道:“已没事了,害您担心。”

    傅正礼笑了笑,又敛起笑意,长叹一口气道:“本不该让你照顾你母亲,只是我听萧姨娘说这样让亲友看见,外头就会传出你孝顺侍母,昨日那些亲友看你直接用手接下太太吐了的汤药,都称赞你不拘小节又懂事。想你刚回府,太太又没把你带出去走亲访友,你几个姊妹,景沫在滁州是出了名贤德,景蝶是才气过人,只你在外头未见有传言。将来议亲……”他突然停下话,记起曾答应太太将景秀许给邓睿,便不知如何说下去。

    气氛凝滞,屋子里的丫鬟们垂首立在一旁。

    景秀见他目露尴尬的神情,忙拿起汤匙盛了碗核桃黑米粥,端给傅正礼,笑意温婉地道:“父亲这些日子劳心劳力,多吃点核桃黑米粥,补元气脑力。”

    傅正礼只觉得欣慰,笑意更浓,接过手进了几口粥,只是食欲不振,吃不得多少,放下碗,欲要从旁边的丫鬟托盘里拿巾帕擦手。

    景秀已站起身从丫鬟托盘里拿过来,递给傅正礼道:“父亲请用。”

    傅正礼道:“由丫鬟伺候就行了,你快吃点,省的凉了不好。这饭菜要不合胃口,就吩咐下人再去厨房做点你爱吃的来。”

    景秀道:“母亲病重,女儿也吃不下多少。”说完这话,低眉瞧见傅正礼脸上覆上一层阴色,她忙道:“父亲别太担心,母亲惦记着家里的事,很快就会好。倒是父亲这几日瞧着憔悴了不少,衙门公务繁重,女儿实在担心父亲身子,身边又没人伺候。”

    傅正礼这两晚都留宿在远香堂里,连平日萧姨娘那里都没去,因傅正礼已答应了季闵的求娶,只等霍氏醒来商量个好日子。萧姨娘见景蝶的婚事落成,又看自己女儿满意,亲自去瞧过季闵后,对这桩婚事大为满意。想趁着霍氏昏迷,一应自个张罗景蝶的婚事,正忙着打首饰量绸缎,傅正礼也就没往萧姨娘屋里去。

    现在傅正礼纳的妾室中,还有位顾姨娘,也就是八小姐景兰的生母,顾姨娘虽是霍氏的丫鬟,不过在生了景寿小少爷后,因那小少爷三天两头的病,非得寸步不离的照顾,霍氏则免了她来请安,傅正礼也偶尔过去看看他们母子。

    如今两位姨娘要顾暇旁的事,傅正礼寝居只有丫鬟来打理。但丫鬟也不能一应照料的好,傅正礼身边却也需要个妾室伺候。

    府里除开那两位姨娘,可还有一位姨娘,便是住在东偏院的安姨娘。

    自景秀回来后,安姨娘更是深居简出,连霍氏病重都没过来瞧瞧,不过也是因她自个的咳嗽不轻,怕病气传染,不敢出来。

    只是不知安姨娘的病是否真的严重,所以昨晚她才想请廖大夫去瞧瞧安姨娘的病症。

    傅正礼明白景秀的意思,净手后站起身来道:“身边都有丫鬟打理,怎么说没人伺候呢?”

    景秀笑了笑,走到傅正礼身边,巧笑道:“丫鬟也有照顾不周的时候,您瞧瞧您身上的这件盘领衫盘扣都扣反了。”

    傅正礼见了,低头看着外衣的盘扣,无奈的摇头道:“我真是上了年纪。”

    景秀亲手为傅正礼重新扣了盘扣,一面笑着道:“父亲心里有事,又担心母亲,难免心不在焉,细节处便忘记了。连丫鬟都疏忽了,女儿可不放心您这样就去了府衙。”

    她动作细致,指尖灵巧,傅正礼看着满怀安慰,心底感叹一声,怎么过去就把这个女儿疏忽了?

    景秀为他整理好衣装后才道:“父亲虽担忧母亲,却也不能不照顾好自己,母亲躺在床上,若是父亲又疏于照料,教咱们几个女儿可怎么办?可几位姨娘都忙碌,女儿想,不如请安姨娘来照顾您?”

    “安姨娘?”傅正礼听她说起,整个人一愣,他好些日子没见过安姨娘。

    “安姨娘一直住在东偏院,那里都是下人住的地方,环境不是太好,安姨娘身子一日比一日差,是不是该把安姨娘接出来,也好照顾父亲。”

    傅正礼不以为意地道:“你安姨娘是自己要搬去那,我和太太都劝过让她出来住,她不愿意,我也懒得去看她了。”停了停,又道:“怎么好端端的提起她?”

    景秀苦笑道:“看着母亲病重,就想起七妹妹说过安姨娘咳嗽还没见好,都是一家人,女儿也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傅正礼心里升起一股暖意来:“我过会派人去请安姨娘出来。”

    “既然安姨娘住在那里十多年,怕是不易请动,不妨女儿去请。”

    “你……”傅正礼看着景秀的眉眼,犹豫道:“过去的事,你还记得吗?”

    景秀听他头次问起这个,有片刻的怔然,见傅正礼还望着自己,很快露出真诚的笑意道:“过去的事女儿怎么会记得,女儿只想一家人平安和睦。”

    傅正礼笑容温暖,目光慈爱,听到墙上的自鸣钟摆动,是要去府衙了,就道:“好了,好了,你想去请安姨娘都由着你,快去把早膳吃了!”

    景秀送傅正礼出远香堂后,一个人吃过早膳,接着去内室看望霍氏。

    *********

    她依然安静的躺着,气色并不见得有起色,这个样子,真不知何时能醒来?

    喂药后歇息会,听到丫鬟说傅景荣来了,她面色一喜,起身去迎,就看傅景荣英俊的脸上表情淡定,看到景秀,才笑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景秀笑道:“睡不着便早早过来,也好陪着父亲一块用早膳。”

    傅正礼爱怜的看着景秀,慈爱笑了笑:“辛苦你了。”就往那扇屏风口走去,走到床前,俯下身子看着霍氏苍白的面色道:“母亲似乎还是老样子,廖大夫怎么说?”

    景秀在他身后轻言细语地道:“廖大夫说只能慢慢调理,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我想过些日子气色会好些。”

    傅正礼“嗯”了一声,并不说话,目光紧望着躺在床上的霍氏。屋子里静悄悄的,可看到他的侧脸轮廓在昏暗的帐子内投射出的一道阴影。

    景秀就这样的望着他,总会忍不住猜测,他明明知道和自己的关系,也就该知道娘是怎么死的?可是为何他会这样关心霍氏,而不肯和自己相认。霍氏病重,不是可以趁此机会表明与自己的关系吗?

    还是他并不想如此,若是捅破这层窗纱,他这个大少爷在家里的地位会不保吗?

    这般想着,不曾注意傅景荣已转过身来,他看着景秀忧伤的面容,看了屋子里的丫鬟,道:“这屋子里头药味浓烈,你们去把帘帐窗纱换一换,免得让六小姐染了病气,再去花房里搬几盆花树来。”

    内室的丫鬟们应声出门,傅景荣才轻声地对景秀道:“六妹,你是我亲妹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让府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景秀听他突然这样说,有些震惊,有些不可思议,但震惊过后又是感动,原来大哥也早想认自己,不由连连点头道:“只要大哥肯认我,我都听你的。”

    傅景荣笑了笑,目光转向床上的霍氏,片刻后道:“你就先把母亲照顾好,明日我再来,自己也别劳累多休息。父亲不在家,若是有事,派个丫鬟到外院找我,知道吗?”

    景秀笑意盈盈的应了好,就送他出去,正好廖大夫来远香堂来为霍氏请脉,只说情况还是一样的,则又重新开了药方。

    景秀就请廖大夫随自己一块去看安姨娘。

    她是该去会会安姨娘了!

    第一二一回 自讨苦吃 询问真相

    安姨娘住在傅府内宅的东边角落里,因着和下人混杂,此地竟是炊烟袅袅,荒芜凄凉,与内院远香堂乃至畅春园可谓大相径庭。

    景秀和廖大夫一同前来,初到此,被守门的几个婆子拦住,她们都是三等仆妇,平日连远香堂都进不得,自然也没见过景秀。

    旁边早有引路的二等丫鬟木芙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这位是六小姐!”

    饶是这些仆妇未见过景秀,却也知道她是刚回府的小姐,回府那日不但被太太亲自从正门迎回,还入了族谱记在太太名下,算是个嫡小姐。再则听到近日传言六小姐得老爷宠爱,比之景蝶更甚,还能去太太身边伺疾,风头正劲。

    几个仆妇不由多看了几眼景秀,见她一张巴掌脸儿,轻抿的嘴角未笑却抿出小小的菱角,看着倒是个极和善软绵的主儿,不由心生几分怠意,便弯下腰简单请了安:“六小姐好。”其中一人高声道:“六小姐稀客,怎么今儿往这简陋的东偏院来了?”

    景秀朝门内瞥了眼,看着那角落里红木桌上的一摞叶子牌,瓜子果实堆的狼藉一片,不想东偏院是个这番田地。便笑道:“妈妈们玩的倒好。”

    她眼睛望着门后头的牌桌上,嘴角似笑非笑,一开口哪里是和善的,把几个仆妇唬得心有颤颤,不敢张声,暗悔竟没将牌桌收拾,现在想收好已来不及。

    有识相的连忙请景秀进去:“瞧我们这些老骨头晃了神,还让六小姐在外头站着,快,快请进来。”就将两扇朱红落漆的大门都敞开。

    一股子气味,景秀掏出帕子掩鼻,轻声道:“我来看安姨娘。”

    看出她的不满,早有妇人作请道:“六小姐这边请,老奴给您带路!”

    说着,就引往几个夹道走过,眼前出现一睹高墙,高墙外头嘈杂喧闹,围着大杂院,都是府里做粗事婆子,而里头则安静的连虫鸣鸟兽的声音都听得清晰。

    这样的落差,安姨娘这些年过的也很苦吧!

    景秀这样想着,已经走到里头一溜三间的青砖房的门口,门前沥青杂苔,破落萧条,看着这里光景,不由又是一番感叹。

    那妇人见景秀站着不语,心里戚戚然地,瞧眼色赶紧进去禀道:“安姨娘,六小姐来看您了。”

    景秀收拾好心情,请廖大夫进屋。

    门口就有两个十二三岁的丫鬟眉开眼笑的迎出来,身上穿的简朴,不过瞧着乖巧机灵,看到景秀,就忙上前请安磕头,嘴里甜甜道:“六小姐安好。”

    “别磕头,快起来。”景秀笑着把她们扶起来,问道:“安姨娘怎么样了?我请了廖大夫来给安姨娘治病。”

    两丫鬟笑的眼睛都挤到一处,惊喜道:“真的吗?我们姨娘还是咳嗽不断,也不是没请郎中,只是老不见好。”看着一旁的廖大夫,讨喜的抢着帮廖大夫拿药箱:“您就是常给太太诊脉的廖大夫吧,我们姨娘这回有救了!”

    景秀看着两丫鬟质朴纯真的笑脸,倒觉得她们虽在这里过的苦,但比远香堂的丫鬟少了那不好的心眼。

    被引进屋,屋子破落不说,还透着股药味和潮湿霉味混杂的怪味,就像她小时候住的茅草屋那样,阴暗潮湿,一到下雨刮风就苦不堪言。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知府府的姨娘会住的这样寒酸落魄。霍氏当家主母又是否晓得?

    不过看情形,也许是不知道的吧,不然也不会任由守门的妇人在那插科打挥的磨时间,霍氏许是一步都不会踏进来!

    安姨娘沦落此地步,最难受的恐怕是景璃,难怪她会总想要争取。

    叹息间,听到帐幔里头的安姨娘沙哑的问:“谁来了?”

    景秀走到床边,用银钩挽起外头幔帐道:“景秀给安姨娘请安了。”

    听到是景秀,安姨娘躺在床上猛然剧烈的咳嗽,景秀吓了一跳,急忙道:“安姨娘别急!”回头看着廖大夫道:“您快来看看安姨娘。”

    小丫鬟去端矮凳来,放在床头,请廖大夫坐下,又将安姨娘的手拿出来,给廖大夫看脉象。

    景秀听到安姨娘还在咳嗽,轻声安慰道:“安姨娘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过了会,廖大夫诊完脉沉声道:“安姨娘这病原是受风寒所致,只是小病,吃几剂药就好,不过安姨娘不肯服药,病就一直拖着,越拖越严重。”

    景秀闻言诧异,是有多不愿看见自己,才把病拖着,一直躺在床上呢?她苦笑一声,片刻缓缓地道:“安姨娘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七妹妹考虑,她过的多苦安姨娘不清楚吗?”

    安姨娘听着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旁边两个丫鬟听后一头哭倒在床头:“姨娘您为什么不服药啊?”

    安姨娘难受的只是咳嗽,话都说不出来。

    景秀请廖大夫开个药方,她则走过去坐到床头,撩开里面的一层稀薄纱幔,看着安姨娘咳的眼泪都流出来,脸颊消瘦的不成形,柔声低语道:“安姨娘是有多不情愿看见我呢?”

    安姨娘望着景秀那张与柳姨娘一模一样的面容,混沌中就仿佛看到柳姨娘就在跟前似得,她靠着落心枕头艰难摆头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景秀眼皮烁然一跃,细听之下,听她嘴里只有这句,一时又分不清是对她娘说的,还是自己?

    思虑之际,就听到后头一阵疾跑喘息的声响,“你对我姨娘做什么?”

    景秀回过头,看着景璃跑过来,神色紧张,她站起身道:“我请廖大夫来瞧瞧安姨娘的病。”

    景璃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廖大夫,心下一松,歇口气走到床边:“我差点错怪你了,多谢你肯来看我姨娘。”

    景秀只是淡淡一笑。

    景璃轻手掀开帘帐,望着床上的娘亲,见她满面泪痕,心里亦是难受,瞅了眼一旁的景秀,低声委婉地道:“我姨娘久不见客,有生人在也不自在。”

    景秀知她是要撵走自己,不由好笑道:“先等廖大夫为安姨娘看完病后吧!”

    景璃一楞,看着景秀乌黑的眸子闪了闪,却不知好端端的她为何来此?

    廖大夫写下药方后,交给景秀,交代道:“这位安姨娘的病已是严重,再拖下去怕是不妥,先吃几味药试试,要不见好,只怕就不易根治,落了后遗症,日后就难受了。而且这屋子不宜养病,阴气重,不见日头病怎么好得了?”

    景秀转眼望着帐子里头的安姨娘,对景璃道:“可听到廖大夫说的了,安姨娘这病不是不易好,是安姨娘自个不愿好,不但不肯吃药,还住在这嘈杂的屋子,环境恶劣,再好的人都养不好病。”

    景璃听到景秀说不肯吃药,惊讶道:“那些药姨娘都倒了吗?”目光转向床头哭泣的喜儿、雀儿,“你们平时都是怎么伺候姨娘的?竟如此粗心未发现……你们……”

    两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支支吾吾地道:“每次喝药,姨娘她都说自己来喝,把咱们支走了啊……”

    景璃气的人一歪,被她的丫鬟茴香扶着,茴香看着景秀,祈求道:“安姨娘和我们小姐都受了许多苦,安姨娘落到这般田地也是不想的啊,求六小姐帮帮她们吧!”

    景秀微微颔首,喊了身边的木芙,嘱咐道:“跟着廖大夫去抓药,抓好药就立刻煎好了送过来。”

    木芙应了是,请廖大夫出门。

    第一二二回 多少伤心前尘事

    景秀看景璃气也顺了,便坐下来直言道:“我今日前来,也是想请安姨娘搬出去住,住在这里毕竟不好养病,父亲那里也都答应了,就是看看安姨娘的意愿?”

    景璃听到这句,只觉得像是晴天霹雳般不可震惊,瞪大了眼眸盯着景秀,看她面色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悚然道:“你说得都是真的?”

    “我何必大老远的跑过来骗你。”景秀抿唇一笑:“我从父亲哪里得知,父亲原就有意想请安姨娘搬走,只是安姨娘不肯罢了!”偏头望着床上躺着的人。

    安姨娘的咳嗽渐缓,目光却空洞洞的望着帐帘上方。

    喜儿、雀儿早就抹了眼泪,雀跃地到安姨娘床头道:“姨娘听到了吗?六小姐说来接您搬走呢?姨娘再不用受气了!”

    景璃喜悦过后,却又觉得景秀来此的目的并不简单,犹豫之下才问:“你回府后,我屡屡针对你,而且你姨娘的死还是……你怎么会好端端的要帮母女俩?”

    景秀看了眼她,巧笑道:“自然没那么简单。我只是想知道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姨娘又是否知道什么?”

    景璃听后,突然站起身道:“我姨娘什么都不知道!”她看着景秀,哀婉地道:“六姐姐,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姨娘不愿再提及,甚至都不想看到你,怕看到你就会想到我那两岁哥哥的死,你就别向我姨娘打探了。”

    景秀看着景璃悲恸的样子,虽然于心不忍,但为今她只有从安姨娘这里才能知道真相,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不由刚硬了心肠,对景璃道:“事情的确过去那么多年,谁都不想揭开那伤疤,我本不想为难安姨娘,可是我们明明都是受伤害最重的人,你看看,你姨娘丧子本是委屈至极,却没受到公平待遇,还沦落至此,连下人都不如。而我娘更是死的不明不白,还被人闲话垢语,我不知道你们怎么都这样软弱,偏要掩盖那段往事?事情真相如何,我定要查清楚@”

    她脚步沉缓的走到床前,看着安姨娘只是流眼泪,她低婉了声音,凄楚地道:“安姨娘,在巧娘那里得知,您曾经是这府里对我娘最好的人,满府的人都不待见她,只有您是拿真心对她,就算您间接害她沉塘,我却从没有怨过您。如今我千辛万苦的回府,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凡您知道一点,就请告诉我,好吗?

    ”

    安姨娘躺在床上,将目光转向景秀,只是神痴的看着她,却不说话。

    景璃扑倒在床头,看着安姨娘,又转头对景秀道:“求你别再问了,我姨娘不想说自有她的道理!”

    景秀冷冷地道:“那好,你们不说,我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不过,世上可没有永远的秘密,我相信迟早都能查出来。”冷笑一声,又有意拔高声量道:“我想,安姨娘肯屈就住在这里十几年,得病又不肯服药,必然是绝了死心。我多说无用,也犯不着再请安姨娘搬出去住。只可怜了七妹妹,五姐姐婚事已定,而我的婚事,母亲父亲早将我许给睿表哥,不知道七妹妹的将来在何处?有个这样不争的姨娘,七妹妹日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语罢,再看了眼安姨娘与景璃,心里沉重面上却无动于衷的转身走开。

    安姨娘撑起了身子,沙哑着嗓子道:“你等等!”

    景秀唇角抿成一丝笑,半会才转身,看着安姨娘焦灼的面色,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等着。

    景璃拿了引枕给安姨娘靠着,听到景秀说不帮姨娘搬出去,心里既是气又是着急,心中苦苦挣扎后,不由劝慰地道:“姨娘,您不妨就把真相告诉她吧,她说的对,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就算现在不说,将来她也一定能查出来。而且,您的病,廖大夫说这里不能养病,女儿早晚都盼着您能离开这里,再不受那腌臢气!”

    安姨娘按着景璃的手臂,捂着嘴咳嗽几声,苦笑道:“我的病哪里有那么严重,不过是她撺惙着廖大夫夸大其词罢了,想诱你来劝我。”

    景璃听了,眼波一转,诧异的望着景秀道:“你……”

    被安姨娘打断道:“她说的不无道理,我在这里十多年熬过来了,再熬多少年也一样,不消再争什么,只是担心你的婚事没人做主,怕老爷太太随意给你配了人。如今景蝶也有了着落,那孩子心性高,一般人怕是瞧不上,既然她看上了,就是个好人家好儿郎。”缓了缓气,握紧了景璃的手,慢慢道:“璃儿,你和景蝶关系好,又同样都是庶女,娘却也不希望你随随便便给嫁了人家。娘知你一直想出人头地,上回还偷拿了娘的金线,想选进宫,若不是景秀帮你,还不知太太会怎么罚你?娘已经是无用的了,独独担心你会步娘的后尘……”

    “姨娘……”景璃被齐刘海遮掩的双眸堪堪噙满了泪,强忍着不落下来,道:“女儿只想让您不住在这里,其他什么都不想!”

    景秀在旁看着她们母女情深,眼光中也泛起了泪,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攥的指骨发白生生地疼,才松开了手。

    这个时候怎么能心软?她努力让自己冷静道:“安姨娘的病虽没廖大夫说的严重,不过这地方哪里适合养病,病若耽搁下去,哪日不定就真的无药根治了。您病倒了,受苦受累的还是七妹妹,为了她的婚事,您只有快好起来,给她说门好亲事,了却一桩心事才是。”

    安姨娘“呵呵”地笑起来:“说话条条是理,又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比你娘真是要聪明多了,难怪回府后能安然无恙,还得了老爷欢喜。”

    “安姨娘过奖了。”景秀微微一笑。

    安姨娘看着景秀笑了笑,对景璃道:“把我扶起来。”

    景璃扶起安姨娘坐在椅子上,喜儿、雀儿和茴香忙帮忙,安姨娘坐在软椅上后,把她们三个丫鬟支走。

    关好房门,安姨娘才道:“景秀,你一直想着询查真相,我不知这对你来说到底好不好?事情过去十五年,真的快整整十五年,一切早就物是人非,你姨娘也不可复活,你又何必再执着于那尘封的往事?若我是你娘亲,我真不希望你一直调查下去,倒不如开开心心的活着……”

    景秀心中绞痛,如堵着一块硬石般透不过气,良久她才道:“我也曾想过,到底这样执着好不好?可回过头发现,自己始终无法忘记。从我记事起,我就和乡下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们都有父母疼爱,我却没有。我就问巧娘,我父母呢?巧娘遮遮掩掩地说他们都不在了。若不是我五岁得天花,巧娘无计可施,带着我重回傅府求诊治,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达官贵人家的孩子,我也本该有父母怜惜。可我娘死的冤枉,我一出生就被赶出这座大宅,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那一日大雪天,我跪在傅府大门口,一直磕头求这家人救我收留我,守门的下人却让我不用活了……那一刻我就发誓不管多久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总有一日我都要重新回到这里!我不但要为娘证明清白,还要让伤害我娘的人不得善终。我想,如果不是我这般执念,我只怕早就死了……”

    景璃站在安姨娘旁边,听了景秀这番话,不觉满面悲灼,感泣道:“跟你比起来,原来我还算不得什么……”

    景秀恍然叹息,从袖中取出绢子,揩去眼角的泪,望着安姨娘忧伤的面孔,道:“安姨娘,我想那件事不但使我过的这般,您和七妹妹同样也受了苦?到底您为何要隐瞒,那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就那样断送了,您的亲生子还那么小,您就忍心吗?”

    景璃也劝慰着道:“姨娘,过去我真的以为哥哥是柳姨娘害死的,六姐姐回府后还总针对她,不让她好过,可每次她都忍着没计较,还帮过我,您知道什么,就跟她说吧!”

    安姨娘静了静心神,看着景秀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她都已经那样了,就算你知道真相也没益处?”

    景秀浑然一震。

    安姨娘慢吞吞地说着道:“那个时候,老夫人很不喜你姨娘回府,咬定她是狐狸精,会勾引老爷不孝顺她。你姨娘回府后,老夫人就让柳姨娘在跟前立规矩,处处刁难她,哪怕是柳姨娘有着身子,也让她摆饭端茶倒水……我跟你姨娘走得近,老太太也不许我们再往来……”

    说着说着,仿佛陷入往日的回忆中,安姨娘眼中划过泪,怔然的望着窗户外头,缓缓道来道:“你姨娘虽然出身风尘,可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而我除了懂刺绣,识得几个字外,什么也不懂,偶尔会拿着诗集去问她,她没有恃才傲物反而和善对人,对身边的下人向来宽容,我们就在府里结了好姐妹。还记得她曾跟我说,嫁给老爷来傅府是为证明一桩事,却没跟我详说是什么事……她大概也是厌倦了,总不屑府里的明争暗斗。有一次我发现她跟外头的男人见面,还劝她有伤风化,她说只是知己,想倾吐心中的委屈,她身子有孕心里难免烦躁,太太和老夫人又刁难她,我能明白她的苦楚,只是不懂那些文人雅士的词赋安慰她……”

    第一二三回 歪风邪术 佛无妄言

    景秀默默听着,哽咽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很能明白娘回府是过着怎样的日子?娘在失子后断然离开滁州,不久发现自己的孩子还在世上,只是被霍氏掉包抱走,所以她煞费苦心的要嫁到傅府,甚至重新回到那个伤害她最深的男人身边,只为知道大哥是不是她儿子?

    想必那时娘的回府就好像如今的自己,只是娘不爱算计,才每每伤到最深,她也不屑反抗,才会任由别人欺压,但只为大哥,她都忍受了下来,却没料到她的回府会无辜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那一日,我看到柳姨娘见了我的康哥儿后,康哥儿躺在摇篮里就没了呼吸,可当时只有柳姨娘看过他,柳姨娘一直都很喜欢逗弄他,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就突然死了!我受不住打击,没有去想前因后果,咬定就是柳姨娘害死了我的康哥儿……

    ”

    安姨娘提起当年往事,那泪珠就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正没开交处,栽头就匍匐在桌上。

    景璃听了这些心里堵得慌,见她姨娘伤心欲绝,止住抽泣,拍着安姨娘后背道:“姨娘您别想了,有女儿在呢……”

    这般安慰许久,景秀在旁坐着神志渐渐清冷,她也早猜到会是傅老夫人,能让傅正礼咬紧牙关都不吐露的人除了他娘亲还能是谁,这也说得清,哪怕他明知道娘是冤枉的,都不肯也不能为娘洗刷冤屈。那晚老夫人在看到她时,就下手掐她脖子。可见她对娘的恨意是有多深,竟让她不惜去害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孩子?

    景秀坐的双膝发麻,见安姨娘哭不动了,怏怏无力的靠在椅上,她适才问道:“安姨娘是从何时知道是老夫人?”

    安姨娘双目赤红的望着景秀,但念着景璃,神色已稍有缓和,“老夫人是鞑靼人,是老太爷的继室,前头的几个孩子都是一出生就夭折,四爷是她老来得子。只是四爷出生后身子羸弱,请了高僧瞧过说四爷弱症怕活不过十来岁,那时老夫人便想尽法子给四爷诊治,整个人就成日里精神恍惚。后来老爷纳了柳姨娘回府,老夫人又怕万一四爷不在了,老爷给柳姨娘蛊惑的不孝顺她,就想把柳姨娘撵走。却也不知老夫人从哪听来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说四爷的弱症要个童子的骨肉去补,当时老夫人是想借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找了大夫稳婆去看,都说柳姨娘的怀相是女婴,老夫人就将主意打到了我的康哥儿身上……”

    景秀听得汗毛倒竖,这都是什么歪风邪术……

    景璃也难掩震惊之色:“祖母怎么下得了狠手啊!”

    安姨娘紧抓着景璃的手,说起这些只觉得心似滴血般,忧凄不尽地道:“我也是偶然从个老道婆那里得知,那时老夫人常请那道婆进府,稀奇古怪的作法也不知做劳什子,就留了心眼,不想被我无意知道是打了这个心思。可恨我竟然冤枉了柳姨娘,害她被冤沉塘。若不是有了璃儿,只怕我也抹了脖子赔她一条命,到底在阴司里得个依靠。”

    景秀从怀里拿出那胡婆子给的锦囊,里头有簪花小楷书写的字,递给安姨娘道:“这个也必不是安姨娘您所写?”

    安姨娘诧异的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明早来安居阁”,这字确实像她的笔迹,可她的字当初也是老夫人教识的,不由惊恐道:“这,这是从哪来的?

    我从来没写过这个啊……”

    景秀看安姨娘的神色,心中已有了答案,事实通通摆在眼前,一切都是老夫人在作祟!写这信笺给娘,引娘去安姨娘的安居阁,结果娘去的时候康哥儿已死了,安姨娘不明真相,指摘是娘所为……

    她猛然站起来,从安姨娘手里拿回小笺,告辞道:“过会木芙送药过来的话,安姨娘您喝下药就搬回原来的地方安居阁。我先告辞了。”

    安姨娘看着她双眸中涌动的恨意,急忙拦着道:“孩子,放下恩怨吧,老夫人都已这般了,你难道非要她的命吗?”

    景秀凄然一笑:“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她害的不止是两条性命,还让活着的人倍加痛苦!”

    语罢,便决然踏出去。打开房门,阳光热辣直射的照她脸上,眼中一阵眩晕之后,她胸口一痛,几欲干呕,只觉得一颗心怦怦地跳着,顾不得这种强烈的不适,便捂着胸口大步离去。

    安姨娘拽着景璃的手道:“你快去拦着她,千万别让她做傻事。”

    景璃知道情形,叫了喜儿、雀儿进屋照顾安姨娘,便赶紧去追景秀。

    倒也不费多大力气便追上了,她跑上前道:“你打算怎么做?”

    景秀停下脚步,漠然的看了眼景璃:“你以前处处与我作对,想来也是痛恨害你哥哥和安姨娘的人,现在你听到是谁在暗地谋划,你会怎么做?”

    “我……”景璃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她现在脑子一片混沌,还不肯相信过去那个抱着她,笑的慈爱的祖母会这样陷害她们,心中酸楚,面色无助的摆着头道:”

    我不知道……”

    “那就别劝我。”景秀淡淡的说着,就往东偏院的门口去。

    景璃跟在后头劝道:“你先冷静下来,难道你现在就冲去玲珑十二馆,拿刀杀了祖母吗?”

    景秀并不作声,她以前曾无数次的幻想有朝一日查出真相的话,她决计不会让那人好过。可今时今日,当她得知真相后,却迷惘了,她竟不知该如何去报复老夫人?

    特别是那个人已经痴傻疯癫了,又被关在玲珑十二馆,她要怎么报复才能让自己觉得痛快!

    景璃看出她神色的挣扎,知道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就算口口声声的说着报仇,却还是会迟疑会迷茫。

    她低声劝道:“六姐姐,我现在心绪不宁,不知该如何劝你,我知道你的痛苦,也明白你的感受。可现在实在不能冲动,你先想清楚,或者我们去找五姐姐,她一向聪明,说不定能想出个法子?”

    景秀强自定下心神:“与他人无关,先别告诉任何人,我知道怎么做,你还是先回去照顾安姨娘!”

    景璃看着她面上悲愤褪去,拍着她的手背道:“那你记着你说的,先考虑清楚再做打算,千万不要莽撞而害了自己。有什么事,我虽人微言轻帮不上忙,但也尽可找我诉说。”

    景秀点点头:“去吧。”

    看着景璃满含担忧的目光远去,景秀慢慢走出了东偏院。

    傅老夫人住在玲珑十二馆,想让她受到应有的报应,又能让自己置身事外,当真是困难。

    因一路上想着心思,不知不觉走到远香堂也浑然不知。

    良久才缓过神来,她强颜欢笑的走进内室,看白蜜正独自伺候在霍氏身边,她轻声地问道:“有没有人过来?”

    白蜜道:“有几个亲戚要过来瞧太太,奴婢说太太要擦身子,不好会客,她们没等多久只说下次再来探望。”

    景秀“嗯”了一声,看了眼安详躺在床上的霍氏,气色依旧不见好转。但见雕彩漆的八步床床幔换成绣着九九如意花纹的透气纱幔,床头还摆着两盆竹叶青,眼瞧着倒是个好兆头,偏偏躺在床上的人了无生气的安睡着。

    知道这是大哥吩咐的,她素手摘下两片叶子,如果让大哥也知道害死娘的是老夫人,大哥会怎么做?要不要将整件事告诉大哥?

    景秀坐在床边,沉默好一会儿,突然问白蜜:“白芷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大夫瞧瞧?”

    白蜜回道:“奴婢也请廖大夫去瞧过,廖大夫开了些宁神的药方服用,不过她还是老样子,成日疯疯癫癫的,嘴里也是神神叨叨,毫不见效益。廖大夫说她这是心魔作祟,怕是不易好,得让她自己开窍慢慢恢复才行。”

    景秀微微点了点头,白芷突然疯癫是看到贺琦君的死,心里有鬼怕成这样?那老夫人疯癫是不是黑心事做的太多,才有此下场?

    当真是一报还一报,佛无妄言!

    白蜜看景秀自顾出神,不由问道:“六小姐怎么突然问起白芷了?”

    景秀勉强一笑,恍惚地道:“好好照顾她,她还年轻就疯魔了岂不可惜吗?”

    白蜜听了微笑道:“奴婢省的。”

    到了晚间,景秀喂过霍氏服药后,回到清风阁。

    径自去了内室,她整个人就像是漂浮在空中找到了落脚地,腿下一软整个人就倒在了床上。

    巧娘看她一声不吭脸色又差的回来,担心她又出了事,后脚跟着进了内室,见她倒头就睡,嗔怨地道:“晓得你也累了,听春、解秋放好了热水,先起来泡个澡再睡吧……”

    说了半天,景秀还不回应,巧娘以为她实在太累睡着了,正待走出门,却听到细微呜咽的声音,她神色一慌,急忙走过去道:“怎么了?怎么了?”

    看到床上铺着的弹墨绸缎上染了一片湿润,忙把她的脸侧过来,只见那双眼里满满都是眼泪,瞧着不忍,巧娘也落下泪道:“秀儿,你到底是又怎么了?”

    第一二四回 因果循环 仇恨蒙蔽

    景秀任由眼泪肆意而落,滴落在床上,浸染成大朵大朵的花瓣,泪眼迷离中但看清巧娘眼里的泪后,她哽咽几声,帮着巧娘揩去泪水道:“没,没事了,我就是心里不舒坦,您别跟着难过……”

    她说的嘴唇发颤,巧娘见了更是难受,“秀儿,有什么话是不能跟巧娘我说的?非要一个人承受着!”

    景秀从床上坐起来,随意抹去泪,怔怔地道:“我知道是谁害娘了……”

    巧娘听了大惊,“是谁?”

    “傅老太太!”景秀咬着牙关,嘴里生生含恨的蹦出这几个字。

    “什么?”巧娘简直不可置信。

    景秀已强撑着身子站起来,穿好鞋后就从圆角衣柜里翻出件红色的绣布,紧攥着手心,看了眼巧娘道:“我要去玲珑十二馆,回来再跟您详说。”落下话,便绕过屏风急着朝门外头走。

    景秀没有料到将红色绣布系在阁楼顶上,过了会去玲珑十二馆门口等候片许,大门就见打开,她稍有吃惊。

    开门的是曾书生,看到景秀,他斜着眼看了眼,淡淡地道:“这回又要带什么人进来?”

    景秀被他讥讽的无力回话,知道上回和邵谦进来,把这曾书生得罪的透彻,见到她自然好甚好语气。但有求于人,她不得不低声陪笑道:“我来拜访老夫人。”

    曾书生认真起的看着景秀,惑道:“你来见老夫人何事?”

    景秀没时间和他多说,径自就绕过他闯进去道:“我一没带人进来,二不是找四叔,不算坏了你们的规矩。”

    曾书生被她呛了一语,就见她直接往里头闯,他欲要拦着她,她却回过头问道:“老夫人住在哪里?”

    曾书生目若朗星的好笑道:“你倒理直气壮,硬闯进来不说,还问我人在哪里?”

    景秀实在没力气和他多说,扭头就自个摸索,玲珑十二馆就这么大,不信还找不到了!

    曾书生知她是个倔强的性子,不过瞧着她今日脸色僵硬,连说话都横冲,和以前那个温柔胆小大相径庭,不觉有疑。

    待细想,却看她早已走远,担心她闯错地方受伤,他忙大声告解道:“你别乱走走丢了。要找老夫人,沿着那条河一直走就是了。”

    景秀停下脚,转过身道:“多谢。”便按照他所说的,四顾一望,见得一弯河流,夕阳西下,河面波光粼粼,闪动的她的心也涤荡不平,强持按捺心口跳跃,她挺直了脊背,仿佛这样能鼓足勇气,便再无其他心绪,提裙沿着河旁一路摸索着过去。

    曾书生看着景秀背影走的急,那样瘦小单薄的身子仿佛突然有强大的力量在支撑,想她方才说话行事都冷冰冰的样子,瞧着实在不对劲,当下不再犹豫,决定赶紧回去禀告四爷,不然非要出事不可!

    景秀一路走的顺畅,眼前很快就出现一幢楼馆,高挂的匾额上写着“玲珑十二馆”,她知道这是藏书阁,里头藏书不少,却无暇去观赏这座傅府最古老的阁楼。

    绕过玲珑十二馆,一带林中隐约可看见一座院落,此地树茂地稀,清幽僻静,倒是处暮养的好地。

    她穿过林中,便可清楚的瞧见一扇朱扉紧闭的大门,她不作停留,走上前,扣动朱门,只是扣了几声还未听到回应,她手上加重力气,敲的门砰砰作响。

    此时还未到晚夜,休息也不是这个时辰,奈何里面一点响动都没有。她不由朝里唤道:“有人吗?景秀前来拜访。”

    过了许久,才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在走动,接着“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个衣饰朴素的老妇,猜她身份,应当是在这里照顾老夫人的妈妈,她微微一笑的问道:“妈妈是?”

    那人正是服侍老夫人的薛妈妈,薛妈妈年纪大了,虽眼睛不好使,但手里拿着风灯,照着景秀的脸上一晃,顿时吓的人直向后退,眼前这孩子的模样跟当年的柳姨娘简直一模一样,难怪上回老夫人在四爷屋里会要掐她了……

    景秀看着薛妈妈震惊又慌张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讥笑,是心里有鬼吧,不让怎会看着她的样子就如此慌张?

    她蕴着生冷的笑意道:“老夫人可睡下了?”

    薛妈妈瞧着景秀样子,虽然模子有九成相似,但说话神情却与柳姨娘大不相同,到底是缓过气来地道:“早睡下了,六小姐突然来玲珑十二馆是有什么事?”

    景秀盈盈笑道:“我来探望老夫人,妈妈也不请我进屋坐坐?”

    薛妈妈看着眼前的人虽笑容和善,但语气间却总觉得带着股莫名的冷意,又想她这个时候突然过来,只怕不善,便婉拒道:“这里久不接客,屋里也不干净,老夫人住久了怕是染了旁的气味,听说六小姐身子也不好,省得沾给六小姐,还是先请回吧!”

    景秀听她不肯让自己进屋,又满是戒备的样子,想要硬闯偏自己身无多大力气,还抵不过眼前老妇,正思忖间,抬起脸看着薛妈妈后头,故作惊讶地道:“老夫人怎么出来了……”

    话还未全落,薛妈妈就转过脸去,景秀已趁机挥开了她拦着的手,直接奔跑进屋。

    薛妈妈“呀”了声,半天没缓过神,眼看着景秀娇小的身影跑了进去,愣是迟疑了会才焦急跟着进去。

    景秀跑进屋,径自就往后头的内室跑去,屋子未剔灯,很是昏暗,她几次撞到桌椅,痛的背后直冒冷汗,但也阻挡不住她的急迫的寻找,这般跌跌撞撞间才好不容易找到内室。

    她一把掀开门上挂着的猩猩红软帘,晦暗不明中听到床上有呼吸声,她嗤地一笑,缓缓走近,豁然掀开那床上的青色幔帐,幽幽地道:“老夫人……”

    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听到有动静,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嘴里神神叨叨的嘤咛一声,看到床旁的人影,吓得整个人一惊,双手抓着被角,混沌道:“鬼……有鬼……

    有鬼……”

    待看清景秀那张脸时,以为是柳如眉,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伸手掐上景秀的脖子,“是你,是你这狐狸精,你又来害我儿子,我掐死你……”

    景秀像是早有预料,身子敏捷一闪,闪躲过老夫人的那双骨瘦如柴的手,抚着心口,慢慢沉静下来,盯着老夫人怒喝道:“来啊,来掐死我啊,你怎么不在我出生那刻就把我掐死……”

    被景秀的话刺激,老夫人从床头上爬下来,朝着景秀扑过去,“掐死你,掐死你……”

    景秀几番闪躲,从老夫人手里挣脱,看着她馄饨不清的神志,她的心底亦是悲凉如水,但旋即含恨地硬声道:“我娘从来没想过害人,你为何咬定她要害你儿子,为何用那样邪恶的手段害她,还害的安姨娘儿子惨死,你是这府里最尊荣的长辈,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心肠要害她沉塘,你告诉我……”

    老夫人听不进景秀的话,只晓得逮住她的手,嘴里还不停的重复那句话。

    景秀知道再说什么都无用,看着老夫人不由分说就一心要掐死自己,尚存的理智瞬间崩塌,她死死咬着嘴唇,脸上闪过一丝坚毅决绝之色,缓缓迟疑地,就从头上拔下银簪,看着伸手冲自己走来的人,恨恨地道:“杀人偿命,我曾发誓要让我害我娘的人不得善终,那么,现在拿命来抵吧!”

    语罢,手里握紧簪子就朝着老夫人心口刺去,在落入之际,却被人握紧了手腕,力度奇猛,让她不得动弹。

    她猛然侧过脸,看着抓着自己手的阿莽,在他旁边又是一身素衣白袍的傅四爷,他眸中漆黑的深不见底,淡淡的瞥了眼景秀,低着声道:“放手。”

    阿莽听命的松手。

    景秀看到老夫人已被薛妈妈扶着向后退开,又握紧了手里的簪子,心里一片凄凉。

    薛妈妈在看到景秀拿着簪子刺向老夫人时,吓得险些倒下去,这会还无法平静心境,腿下直打颤道:“六小姐,你怎么心这么狠,她是你祖母,你就弑亲,你眼底还有王法纲纪吗?”

    景秀扬起脸笑了笑,笑声肆意凄楚:“我狠心,妈妈真能颠倒是非,到底是谁狠心,害了安姨娘的儿子,陷害到我娘头上,害我娘被冤枉的沉塘?”

    薛妈妈恨声地道:“六小姐查清楚了吗?是听了哪些蛊话就栽倒我们老夫人头上?”

    听她还能红口白牙的狡辩,景秀冷笑连连,恨意益涌:“安姨娘亲口所言,我已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妈妈还要混淆我无知不分吗?”

    薛妈妈听后,亦是震惊不已:“你说是安姨娘告诉你的……”

    景秀心间早被满满的恨与痛填满,眼睛只盯着老夫人道:“我千辛万苦的回府就是来复仇,害我娘的我绝不会轻言放过,今日你们能拦得一时,也拦不住一世,不想今日来个痛快,那么他日就会教她痛苦百倍!”

    第一二五回 皆为执着 似曾相似

    听着这决绝的狠话,薛妈妈神色即悲愤又痛苦,却不敢再多说什么激怒到景秀,不由缓下语气道:“六姐儿,老夫人过去是不喜欢柳姨娘,但绝不会去害安姨娘的儿子啊!你看看老夫人都已这样了,就算她处处针对柳姨娘,她也受到了报应,你就不能念着她是你长辈是你祖母的份上,放下恩怨吗?”

    景秀的情绪难以控制,捂着心口的位置,吃力地道:“今时因,他日果。既有当初害人,就当想到迟早会有报应的一日!我放不下也忘不了,这十几年我活的有多么痛苦,就会有多恨,要我放下简直痴人说梦!”

    薛妈妈一字一字的听着,焦灼不安,已不知该如何劝说,看着傅四爷在一旁,急忙地道:“四爷,您快帮忙劝劝六小姐,我们老夫人不会害人的……”

    傅四爷看到景秀几经痛苦悲戚的神色,久久不说话,见薛妈妈请他发话,他也未直接张口,因腿不能长期站立,径自就靠坐在紫檀靠背椅上,安静的望着景秀。

    直等到她情绪稍有缓和,气喘略平息,才压低声音温和地道:“单凭安姨娘片面之词就认定老夫人害了你娘,未免会有些草率。”

    景秀将视线投射在傅四爷身上,嗤鼻一笑,漠然地道:“枉死的是安姨娘的孩子,她那时初为人母,若没有证据,她岂会胡说,她和老夫人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冤枉到老夫人头上,我绝对相信安姨娘所说都是真相!”

    傅四爷叹息一声:“景秀,你先冷静下来。你是判官,老夫人神志不清无法回话申辩,案情还未定判,便要杀了她,不是成贪官污吏一样屈打成招么?”

    景秀眼底有波浪翻滚,“她不招供,我就只能由着她逍遥法外吗?”

    傅四爷看她情绪又激动起来,眉峰轻微一蹙,但依旧镇定如斯的劝道:“事情隔了十五年,要查起来谈何容易,谁都没有亲眼看到老夫人害人,就连安姨娘也一样,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冤枉是你娘?如果事后真的凶手为掩盖证据,捏造假象蒙蔽,那你今日要杀了老夫人不也是无辜害了一条性命。”

    景秀听着他缓和温柔的声线,心头涌起的情绪被缓缓抚平,但也只是瞬间,她脑中便乱成一团。

    事情过去十五年,她知道不好查,可总总迹象都指向了老夫人,胡婆子给的纸条,安姨娘口中那番话,还有傅正礼的隐瞒,若不是老夫人,傅正礼何以要把她关在玲珑十二馆这么多年,这些些都由不得她不信。

    看着景秀纠结的深思,他脸上掠过一丝惆怅:“有时候亲眼看到的都不是真相,更何况是听来的,你想要调查整件事原委,不可放过凶手,但也不能草率冤枉无辜。”

    景秀冷漠的脸上也略有动容,垂眸片刻,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可是耳中听到老夫人还在神叨的说着“狐狸精”,她冷笑一声,老夫人连疯癫了都在骂娘,甚至看到她的脸就想要掐死她。她不由攥紧了手指,愤恨的看着老夫人。

    傅四爷含着怜惜的神色瞥了她一眼,他看着自己手指关节,表情却始终淡定。

    静了会,顺手从旁边的阿莽腰间拔出短刀,轻放在桌上,滑到景秀眼前,沉声道:“若你已认定了老夫人便是害你娘的凶手,那就拿起桌上的匕首。”说着,看了眼屋子里的曾书生。

    曾书生诧异地道:“四爷,这……”

    傅四爷扬了扬脸,曾书生不敢不听,走到老夫人面前,反手掌控着老夫人,让其不得动。

    这举动吓得薛妈妈惊呆了:“四爷!你怎么能任由她杀了你母亲……”

    看着老夫人挣扎反抗的样子,薛妈妈恨不得跪下道:“四爷啊,老夫人一辈子都念着你,好不容易能母子重逢,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这样不是伤了老夫人的心么……”

    傅四爷坐在那里依旧无动于衷,漆黑如夜的眼睛只是望着景秀道:“动手吧!

    ”

    景秀看着他清冷的瞳孔幽深无尽,片刻的迟疑,她低下头,慢慢拿起桌上的匕首,一步步就向老夫人走去。

    薛妈妈冲到景秀面前,拦着她道:“六姐儿,老夫人没有害你姨娘,更不会害安姨娘的儿子,她一向都喜欢小孩子,怎么会下手去害那孩子,这当中有误会,你要现在真杀了老夫人,将来会后悔的啊……”

    景秀眼睛直盯着老夫人,胸腔里一阵躁动。她紧紧握紧了刀柄,看着几步之遥的老夫人,只差一点这锋利的刀刃就能刺穿那人的心脏。

    可是,偏偏她脚下沉重的不肯再向前走一步,她下不得手,她知道自己早已分不清真相假象,万一真的像傅四爷所说,到最后她报错了仇,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心底挣扎数番,以至于胸口一痛,手上失了力气,匕首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转身,不愿再多看一眼,大步跑出去。

    傅四爷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泰然,随着匕首的落地也跟着轻微松了口气。

    听到外头传来触碰的声响,他吩咐道:“照看好老夫人。”缓缓起身,拂去身上衣饰的褶皱,起身走出去。

    薛妈妈也跟着缓口气,曾书生放下老夫人,看着傅四爷远去不见的身影,他笑道:“薛妈妈且放心,四爷怎么会真让六小姐杀了老夫人呢?只是六小姐这仇怨积淀太深,又认定是老夫人害死她娘,要是今日她自己不肯放手,他日还会再来。以六小姐聪慧手段,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薛妈妈搀扶着老夫人去床上躺着,双手合十的念着:“老夫人已落得如此凄凉惨景,到底是谁要陷害她?你要四爷也帮忙查清楚,不然哪天六小姐又来,我可挡也挡不住。”

    曾书生反问道:“真不是老夫人害的?”

    薛妈妈焦灼地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过去这么多年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老夫人向来疼爱府里的子孙,是怎么也不会掐死安姨娘出世不久的孩子啊!”

    ***********

    景秀一口气跑出这宅院,外头天色已黑透,她愣愣站在了那里,仰头望着天空点点星光,复杂思绪便如同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压迫而来,令她不知如何是好?如果真不是老夫人,那她调查的一切不是突然中断了……

    此刻满心的无助与惆怅笼罩心扉,让她不知如何继续走下去。

    背后有轻缓的脚步声,听这脚步声就知道是傅四爷,她没有转过身子,背对着她垂下脸,默默将眼泪逼近眼眶里,只是喉咙干涩的不想多说一句话,略过一会,她就抬起脚径自往前面去。

    傅四爷也只是静静在后面跟着她,不多说一句。两人隔着数尺之远,一前一后的走着。走到那条蜿蜒小河旁,景秀也不停步,侧眼却可以看到河面倒映出身后的人一身素洁的白袍。

    她多看一眼才停下脚,回转过身道:“四叔还要说什么?”

    晚风起,吹起了两人的发丝衣袍,似纠纠缠缠,不得摆脱。

    傅四爷眸中蓄着煦风般温柔的笑容:“还以为你不愿再跟我说话了?”

    景秀听着他说话总有种置身云端的感觉,他说话眼神处处温柔,如沐春风,但太过冷静,好像很多事都看的很透彻,却也太过透彻,让她不敢多询问,怕被他看透心思。

    傅四爷见她不肯多说话,犹豫片刻道:“你不肯忘记仇恨吗?”

    景秀抬起眼,定定望着他,就听他接着道:“我曾跟你说过,你想知道的不一定会是你想要的结果,也许当你知道真相后,会比今日还要痛苦,那样,你还愿意查吗?”

    景秀听他话意,身子一震,不禁问道:“四叔已知道真相了?”

    傅四爷微微笑了起来,摆了摆头道:“我只是想劝你,不要太执着,免得最后伤的最重最深的……还是你自己。”

    景秀苦笑一声,恍惚了片刻,曾经很多人劝过她,徐恒临走时劝她放手,他知道也了解她不肯,便默然离开了。邓睿也含糊其辞的劝过,她依然没有听劝。就连邵谦也劝过,那时她曾有那么一丝动摇,可这么多年的信念,那些东西已滋长在她体内,跟着她一起成长,眼看着真相将会一层层拨开,她怎么能轻易放弃。

    现下,这个仿佛看透一切又高深莫测的傅四爷同样在劝她,她彷徨了,难道要揭开真相就这么难吗?

    她心中无限酸怅,不由深深吸了几口冷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可越是如此,却越是无法平息这股子滋生蔓延的怨气,钻心的痛楚漫遍四肢百骸。

    傅四爷看她这样挣扎,沉沉叹息一声,看着她的样子也有些恍惚起来,觉得有些似曾相似,旋即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弧线,竟微微笑了起来:“知道劝你无用,夜深了,快回去吧!”

    第一二六回 进宫在望 姊妹离别

    出了玲珑十二馆,景秀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清风阁,倚在卧榻上沉思着,巧娘在旁想问什么,她现在却不知从何说起。

    的确细究起来,十五年前的事没人亲眼看见,安姨娘也只是猜测,就连那张小笺也不能全说明,可因偏偏老夫人涉嫌其中,还成了疯癫痴傻之状,她也问不出什么?这样子,难道真的无法查下去了?

    如此一晚又不得安睡,第二日身子虽沉还得照常起来,水桃和书槐就给她梳妆,要水桃化了飞霞妆,才能掩盖脸上的苍白。

    梳头之际,两丫鬟聊起了白苏,她出府快三日,还没回来,不知交代她的事情办妥了没有?

    去远香堂的路上,记起今日正是四月初一,没记错的话,是该景月预备去京的日子,所以到的时候,不无意外的看到傅正礼也留在府里,为景月进京打点一切。

    景月入宫选妃本是桩大喜事,自然族亲里有分量的长辈都到了,小姐们则在厢房里陪着景月。

    景秀先去给族亲里长辈们规矩请安,大家都笑着称赞了几句懂事,她就露出几分羞涩的神情来。

    傅正礼在当中清了清嗓子,嘉勉了景秀几句,当着族亲的面免不了夸赞些话,就和景秀到旁边无人处说道:“太太那里我交代了几个妈妈照料,今日你四姐姐要进宫,若是选上了,以后怕再也见不了面,你去厢房陪着说会话,算是给她践行吧!”

    景秀点点头:“女儿明白。”

    正要去内屋厢房时,目光突然看到邓睿,他正和二姑爷林泰、三姑爷魏明还有霍然在一块,虽是长身而立,远远看着却憔悴了不少。

    邓睿也看到了景秀,从景秀来远香堂,视线就一直绕在她身上不转,见到她安然无恙在族亲面前能谈笑自如便放心下来。两人目光相遇这刻,他眼底有懊恼有歉意,正要向她走过去,却看她已由着丫鬟们簇拥进了屋。

    隔着人群之中,邓睿就那样望着景秀渐渐远去的身影,直至看不到,脸上瞬时黯然失落。

    在旁的二姑爷林泰见他走神,拍着他肩膀道:“看什么呢?今日我也要回京,睿兄弟过会要多陪我喝酒。”

    邓睿回过神笑道:“自然。可就怕二表妹怪我灌醉了你,回头要跟她的妹妹们说了,我就惨了。”

    三姑爷魏明在旁搭话笑道:“二姐脾气好,你多心了。”

    林泰趣味笑道:“睿兄弟是怕六妹妹怪罪吧,什么时候能喝上睿兄弟那杯喜酒,那咱们日后可就成连襟兄弟了,到时候再多聚在一块划拳喝酒,岂不美哉。”

    邓睿一阵失笑,他们这些人几日时常聚在一块喝酒,听着林泰和二表妹景颜、还有魏明和三表妹景薇夫妻间的一些事,而自己孤家寡人又一事无成便有些眼热,听说五表妹景蝶和季闵也在议亲,他和六表妹之间却弄成了这样,不知道这亲事还成不成,不免伤感地道:“我答应要中了秀才才能娶她,还早着呢?”

    林泰敛笑道:“考秀才?我看你也不是做学问的料啊,学那些做什么,就算高中了不得也只是在县里当个八品知事。睿兄弟,我看你这人豪爽又知趣,要不你跟着我去京城里,我给你在督察院里插个官职,以你交际能力,几年之后就能在都察院升任六品经历,那是肥缺既风光又清闲。要不然就像三妹夫这样,做门生意,我早有这打算,你交际广脉,不如我们合伙做得了,定能一本万利。你好好考虑我这两个法子,看是不是还要考秀才这条路,哪怕你真中了秀才,到后来就像元若(季闵表字)兄弟那样,在殿试上中了探花郎,不也一样进不了翰林院,翰林院清贵之地,不入翰林院就入不了内阁。听说他还得外放几年,那就是放到边外去吃苦的。”

    林泰一番话字字恳切,邓睿听了犹豫不觉,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他本就不喜欢作那些文绉绉的文章,如果不弄些旁门的东西,秀才哪里好中。他也考虑过邵谦的意见,去参加武举,可武举也不是那么容易考中,同样要死记硬背兵书,没个几年功夫拿不下武状元。若去经商,他父亲也是知府,怕是不会同意他经商,自古重文轻商,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选经商这条路,又担心六表妹跟着他个生意人要四处奔波。他只是想安定下来,想照顾她一辈子。

    见他苦恼的样子,林泰和魏明相视不说话,霍然在一旁挑眉笑了笑:“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喝酒去!”

    *****

    景秀被引进偏房里,看到景月穿着蜜合色交领如意纹短襦,琵琶窄袖,披着玫瑰紫金银鼠比肩褂,下着葱黄色绣月季花的马面裙,看去不觉奢华,却是难得的精致典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身妆扮相得益彰,如画轴中人。

    看到景秀进屋,景月露出妥帖的笑容道:“六妹妹也来了。”

    笑不露齿,眼颦秋水,袅袅婷婷,大有端庄的淑女之姿。

    几日不见就已流露出这般稳重的情态,听说这些日子虽是被傅正礼关在闺阁不许踏出,不过却由穆宝仪单独传授礼仪,几日下来初见成效。

    再看其他姊妹也都是笑语宴宴,景秀微微纳罕,但也很快明了,傅家的女儿们哪怕私底下再怎么斗,但关键时候不论真心假意都自然摆出一幅大家闺秀的模样,且毫不扭捏做作。

    她也就自然而然的笑着回应道:“四姐姐去京还不知何时能回来相见,多多保重。”

    景月始终面带微笑地道:“瞧六妹妹说的,我这是去京里做贵人,怎么被你说的好像受苦似得。”

    临走时也不忘挖苦几句,景秀见她眼脸深处的一抹黯然,随之淡淡一笑,便自责地道:“妹妹从没见过这仗势,失言了,四姐姐勿怪。”

    “跟你玩笑罢了,看你这拘谨的。”景月笑意愈深,见屋子里头的姊妹都看着她,很快转了话题道:“适才去瞧过母亲,看着还是不见好,劳六妹妹辛苦多照顾着。临走时也想去见见大姐姐,不妨咱们姊妹一块去看看吧!”

    怎么突然提起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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