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口出狂言 逼喊疯语 (4)
女景沫病倒,且听景蝶话意,景沫这病怕还得病上些时日,景月又要进宫,剩下的女儿当中……
她望向景蝶,疑惑道:“长幼有序,五姐姐是有何原委不用去侍疾?”
景蝶闻音双颊微红,看的景秀茫然,但好似又微解其意,目光流转,露出了然的表情,抿嘴而笑,目光望向一旁的安静坐着的景璃道:“五姐姐这是?”
景璃瞅了眼景蝶,掩袖笑了笑,只吐了三个字:“好事近。”
景秀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冲着景蝶道贺道:“那真是恭喜五姐姐了!”
景蝶嗔道:“你别听七妹妹胡说,什么好事近?”
虽是嗔怨,但眉目之间却晕染了层喜色。猜是发生了些她不知情的事,景蝶才这样的转变。
她不由来了精神,忙问景璃:“快跟我说说,五姐姐和那季公子是怎么……情意相投了?”
景蝶站起身,就要向景秀的腰间挠去:“你怎么跟着胡言乱语,还情意相投,说的脸也不臊。你才多大,就晓得这些?”
景秀看她真有恼意,忙闪躲身子讨饶道:“姐姐休恼,我不过是想瞧瞧那季公子如何配的上我才貌双全的五姐姐呀……”
景蝶知她身子不爽利,也没真动手挠她,不过听她还有心情打趣,动手不是,不动手又止不住这妮子嘴,倒气的不知何办?
景璃难得看景蝶此模样,也有意陪着景秀打趣她,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五姐姐素爱诗词,曾有一夜踌躇不能成寐,辗转在枕头上写了《百字令》长阕,只不过有些字词不通,意境不合,上下阙空了十来字,成了个未完的长阕。父亲得知后,认为作的极妙,就将此阙抄到纸卷上,装裱在退思堂的书房内。哪巧,那季公子来的当日与父亲在书房相聊,就看到那幅长阙,一个人在书房里琢磨着,竟就执笔填好那枕上书。填的是字词达意,妙不可言。萧姨娘曾和五姐姐去寺庙相亲,我们五姐姐可曾信誓旦旦的说过,谁要能将这枕上书《百字令》填词完,就嫁与那人。至今还无一人恰到好处的填字完善,直到季公子的出现。”
景秀听完,拊掌笑道:“哎呀,这可真是天赐良缘了!”
景蝶瞪了两人一眼:“平日瞧你们都是笨嘴拙舌的,怎地现在两个都是慧心妙舌,还一唱一和的编排我。”
景秀知她是羞涩,也敛起笑话,认真道:“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岂有这般巧合的事,说不定正是五姐姐与那季公子上辈子结了良缘,这辈子是来再续前缘,五姐姐莫要辜负才是。”
景璃笑道:“自然是了。那季公子已去向父亲提亲,便是要娶五姐姐了,所以我才说好事近啊!”
景秀笑逐颜开,又道了声贺喜。
景蝶也不再扭捏,和她们笑成一团。
天色愈黯,景秀吩咐下人去摆晚膳,三人一块用膳。
第一一三回 年年拚得为花愁
好似霍氏这一病,大家都轻松了不少,言谈举止都没再那样拘束。大约是霍氏管家以来规矩多,西厢院又这么多双眼睛,小姐们生怕言行有失给霍氏知晓,自不敢多放肆。如此这一晚,三人闹了许久才算罢。
后来诚如景蝶所言,景沫晕倒后情况果然不大乐观,先是有些发烧,接着脸上又起了疹子,请了廖大夫诊治,说不宜出门沾风。外面丫鬟却传是她侍奉霍氏才染了病。
原来孝名就是这样传扬的。
不过不管景沫是真病假病,她都得好长一段日子不能踏出房门。因为景月进宫的话,她这个长姐还未出阁只怕又要被人议论,未免被口水沫子淹着,只有以病避开。
而傅正礼正考虑让哪个女儿伺奉霍氏,晚上宿在萧姨娘房间时,萧姨娘就力荐了景秀,傅正礼只道景秀一身病,怎么照顾好霍氏。萧姨娘却说远香堂多的是下人,累不着景秀。还说让景秀侍疾,一来是为了缓和与霍氏的母女关系,二来景秀刚回府,外头又未见传出什么话,倘或有个孝名在身将来也不会被人轻贱了去。
一番话说的头头是理,萧姨娘也因是知道傅正礼对景秀有愧疚,这番话正中傅正礼下怀,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景秀收到傅正礼传话,一早就去了远香堂。
傅正礼就道:“让你去太太跟前伺疾,你心里怎么想?”
景秀规矩道:“伺奉母亲本就是儿女本份,大姐姐因照顾母亲累着了,也该让我们姊妹替她分担些。”
傅正礼连连颔首,细细嘱咐几句后,道:“你留在这里好好守着,今日我不去衙门,预备要送行亲友,有什么事就派人去外院通传。你身子不好,别太累着,远香堂的下人尽管使唤,莫要让自己受累,另外我吩咐下人在偏房收拾了间屋子出来,累了就去那歇歇。”
景秀应了是,目送傅正礼离开。
她才朝霍氏内室去,见到白蜜在屋子里吩咐丫鬟,她去床边看了眼霍氏,见她安详的躺在床上,额头上缠着白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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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坐一会后,丫鬟传话说二太太、三太太来了。
景秀站起身去迎,看到景月跟在二太太身后,神情漠然。
二太太见屋子里是景秀守着在,不由问:“怎么是你侍疾?”
景秀请过安后,才道:“大姐姐受累病倒,父亲让我来照看。”
三太太一面往内室去,一面急着问道:“大嫂的病怎么样了?”
“廖大夫说要调养些日子,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病也要慢慢恢复才行。”
三太太看了眼床上的霍氏,趴坐在床头,心里难受道:“我这大嫂最是要强的命,为家操劳这么多,也没听她说一句累,不曾想她这一病还不肯醒来……”
二太太也去床边看了眼,眼中含着点点泪光道:“大嫂吉人自有天相,家里这么多事等着她,还有那些个听话懂事的女儿们让她担忧,这心里有事,定能很快就醒来。”
两人在床边说了会话后,三太太拉着景秀的手道:“你多用些心照顾你母亲,若是发现不对劲,就赶紧去喊大夫。”
景秀应声道:“三婶请放宽心,我会用心照看。”
“好好,幸苦你这孩子了。”三太太欣慰的拍了拍景秀的手。
景月也在床头说了几句好话,二太太就说:“听说景沫也病倒了,我带景月去瞧瞧她,她们俩姊妹过去就要好。”
景月却道:“我想先跟六妹妹话几句,以前我也在母亲身边侍疾过,有些话可以指点她。”说着,看向景秀。
景秀和景月退出内室,掀帘往一旁的耳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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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月进屋后,将整个屋子扫视一圈,手指轻轻触碰着那扇沉香木仕女屏风,喃喃般地道:“以前小时候母亲只要有客,就让我们姊妹避退在这耳房。有一次我们捉迷藏,我就躲在那楠木描金箱笼里,她们没有料到我藏在那里,都没找着我,而我却躲在里头睡着了。后来她们被妈妈们牵出去,也没注意缺了我,我就在里头待了大半日才被发现。母亲知道后将那些打扫的丫鬟全罚了,因为她们疏忽没有把箱笼锁上……”
“还有这扇沉香木的仕女屏风,我儿时贪玩,觉得那屏风上的仕女都比我漂亮,我就偷偷把仕女的脸画花,母亲气的让我跪在这里一天,后来不过是跪了半个时辰,母亲就免了罚……”
“六妹妹,你看南窗下摆着四架盛开的木兰花没,那木兰开的美,又芬芳扑鼻,我们几个姊妹总爱围着那木兰花堆积木,翻绳索……”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儿时的事。
总之,很多话,很多回忆。
景秀恍惚间明白过来,景月是在害怕。
将要嫁给一个陌生的人,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地方又比这傅府更要复杂的多,景月的心情多少能理解。
景秀虽不喜欢景月,不过看她就要出嫁,又是远嫁天家,将来怕是再也见不到面,心底到底软了下来。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扶着她坐在花梨藤心大方杌上,安慰道:“四姐姐别想太多。”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由着我随性,若是犯了错,会不会也像父亲母亲那样只惩罚我禁闭几日,我听说那地方会有慎刑司,专门惩罚犯了错的妃子,会不会用刑啊……”
景月这般说着,掩面嘤嘤地哭了起来。
景秀忙安慰的拍着她肩膀道:“哭出来就好了……”
景月缓缓抬起脸,注视着景秀那张莹玉的巴掌小脸,痴痴的笑了笑道:“六妹妹,你看我们姊妹小时候那般要好,要好到可以睡在一张床上,可以疯疯闹闹没节制,可是长大后都是在算计,以前不过是算计谁能得母亲父亲宠爱,渐渐又大些,就会算计将来能嫁的好。结果到头来,我就轻而易举的胜了,你说可笑不可笑。嫁给皇上为妃,这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试问你们谁能比得上呢?将来你们见着我哪个不是下跪叩首……”
景秀抿唇淡淡一笑。
景月看她不为所动,失笑道:“以前母亲也疼我,会为我惩罚那些丫鬟,会免了我的罚跪。我真的把她当亲生母亲一般去孝顺,可到头来,我才明白,原来我们都只是棋子……”
景秀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景月冷笑道:“六妹妹,你说你既美貌,又聪明,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话呢?”
景秀扬眸浅笑:“四姐姐说话高深莫测,我又岂会明白个通透?”
景月抚弄眉心的美人痣,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我说六妹妹你可真是好本事,上回我推你入水那件事,你那么快就让父亲知道真相,反害惨了我。你不过是个庶女,只回府两个月,父亲母亲又不待见,怎么就轮到你来母亲身边侍疾,正好家里的宾客未散尽,多要来看看母亲,就看你在床边侍奉,只怕很快就会传出咱们家里又出了个大孝女。”
听她说话总是没个章程,景秀也不想跟她多说,站起来失陪着道:“正如四姐姐说的,若是再没别的话,我该去母亲床边照顾了,也好博个孝女的名头。”
景月抑制不住的笑出声道:“哪怕你有了孝名,又能怎地,还不是跟我一样不能自已,母亲要将你许配给谁,你又能反抗吗?我看你还是省省心得了!”
第一一四回 无穷无尽是离愁
景秀没有再理睬景月,径自去了内室。
里面正围着些来探望的亲属,景秀刚要踏进去,白蜜在外头端了汤药急急走过来,顺手将托着药碗的托盘放在景秀手上,轻声道:“六小姐就说去端药了。”
景秀明白她的意思,感激的看了眼白蜜,接过汤药才落落大方的走进去。
其实她听景蝶的话来照顾霍氏,哪里就是为了得个孝女的名头,只是因在远香堂伺奉的话,霍氏病重,傅正礼要去府衙,远香堂没个掌事的人,她若留守在这里就等于掌握了半个家,而且傅正礼临去外院时还把对牌给了她,这样自己去哪都不用束缚畏首畏脚。
还有,白苏和陈胜的那桩婚事,她此时才有能力帮她。
再就是娘的死因,她必须要赶在霍氏醒来之前调查清楚……
想到这里,景秀绕过屏风,给那些族亲见礼后,道:“廖大夫开药时教过我如何熬药,我担心丫鬟们不懂药的分寸,特地去看看。”
屋里的女眷就个个望着她笑,有的道:“六小姐真是心细又懂事,有你照顾,我们就放心了。”
景秀口中说着:“应当的。”走到霍氏床边用勺子亲口尝了汤药,待汤药温热正好,从白蜜手上的托盘中换了个勺子,另要丫鬟扶起霍氏的上半身,将头靠肩上,亲手一勺药一勺药的送到霍氏嘴里。期间喂进汤药后,又吐了出来。她自己也是长年累月的喝药,以前吐药时,巧娘会用双手接下她吐出的药,所以她就自然而然的用手接着霍氏吐出的药。
白蜜惊的赶紧拿出嗽盆。
这幕落在屋子女眷眼里,看的直感动,纷纷露出称赞的神色。
景秀将汤药喂完,几个小丫鬟打了温水来,欲要给霍氏擦脸擦身,女眷们见状避退出去,景秀就起身先将她们送出去,在外头这些族亲说了几句“辛苦了”、“别太累着”等语,则感怜的往外走。
回到内室,景秀给霍氏擦了身子,片许后白蜜端了热水给景秀净手:“六小姐先歇歇,其他事交给丫鬟去做。”
在屏风外头净了手,景秀也着实有些累,白蜜看着道:“六小姐累了一上午,奴婢扶您去歇歇吧!”
景秀摆手道:“还好,不算太累。”话虽是这样说,不过她整个人已怏怏的靠在软塌上歇气。
白蜜去取了厚绒毯盖在景秀身上,景秀不由多看了几眼白蜜,她生的没有白苏那样漂亮干净,不过人实在又平和。想来和白苏交好,又让她信得过的好姊妹,景秀也自当能信。好在她几次肯帮自己,也就轻声询问:“白蜜姑娘,我跟你话没说过几句,你怎么肯多次帮我?”
白蜜飞快看了眼景秀,垂下脸眼神一黯,慢吞吞地道:“咱们这些大丫鬟在太太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旁的没学到,就会了察言观色,还有审时度势。说实在话,服侍太太这些年,大风大浪也都经受过,却还是会担心哪里服侍不周,太太就降了等,别看底下那些小丫鬟明面上喊着我们姐姐,其实背后都想踩着往上爬,做头等丫鬟,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思?我也有十八,再过两年不是配给府里的小子,就是放出去。只是瞧着白苏被太太惩罚调离远香堂,又将她许给陈胜,原本以为是桩好姻缘,可没想到陈胜都那样了,太太却一点不念旧情,还让白苏嫁给他,也有些寒了心。还有白芷、白薇两个,白芷魔障的疯疯癫癫,白薇也好不到哪去,只剩下我……我的出路还不知在何处?”
白蜜语带哽咽,景秀理解她的话意,坐直身子,拍了拍她的手背,虽然不能许诺她什么,不过总会记得这份恩情。
白蜜才笑了笑。
听到外头敲门声,白蜜喊了声:“进来。”
那小丫鬟脸色苍白的弯下身子,着急道:“六小姐,十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景汐高嚷的声音道:“远香堂是要翻天了吗?你们这些丫鬟都听那个庶女的话,竟敢拦着我……”
景汐风风火火的闯进屋,一眼看到景秀,冲到她面前道:“你这小贱人,你都跟父亲说了什么,会让你来服侍我母亲,你想要害我母亲不成!”
景秀看她英气的小脸涨的通红,说话还是那样毒辣,不过倒有些收敛,不会如以前那样直接动手,她保持宁和的笑意道:“十妹妹小点声音,方才有不少族亲来探望母亲,都还没走远,你这样大声被听到传出去可不好。”
景汐听后忙掩着嘴巴,看到景秀脸上的笑意,瞪了她一眼,赶紧放下手道:“哼,你少吓唬我。你说你来照顾我母亲有何居心?”
景秀笑了笑:“我能有何居心?十妹妹怎么也不想想,若是母亲在我照料期间出了事,这担子可得我一人兜着。再说屋子里不止我一个人,白蜜姑娘,还有几个妈妈都在。”
景汐被反驳的无话可说,冷眼瞅着她,嘟囔道:“反正你就没安什么好心!”
景秀也只是笑笑不语。
外头又有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景秀寻音望向门口,看到华素跑了进来,她弯腰直喘气道:“景汐妹妹,你跑的可真快!”
景秀见是华素,笑意微收,华素也正好看到她,直起腰冲着她笑道:“景秀。”
景秀点点头,正要说话,被景汐抢在前头道:“华素姐姐,你不要理这个讨厌鬼。她可会害人了。”
华素拧着景汐鼻子,打趣道:“你就是嫉妒你六姐姐比你漂亮,才这样说。”
“才不是!”景汐瞪圆了眼睛,看着景秀,担心母亲有事,就往屏风里头跑去。
华素走到景秀身旁,使了个眼色,极轻的在她耳旁道:“他在昨日那地方等你
景秀耳畔飘过华素的那句话,疑惑的盯着她,邵谦不是今日就该启程吗?
华素冲她眨了下眼睛,见屋子人多又不好说出声,唇角细微的动了动,依稀听出说的是:“你快去就是了。”
景秀摇了摇头,眼神望向屏风后头,低语为难地道:“我走不开。”
华素气的凤目一敛,瞧她这样子果然是不肯去,跺了跺脚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强行把她拉去。见到有丫鬟端茶来,她一把接过茶,饮了半口,突然来了主意,故意手滑将杯子掉落,“砰”地一声,茶水皆溅落在她下身的裙摆,还有些茶叶也黏在那绣着金线团花的裙尾上。
她故作大惊失色的模样:“哎呀,糟了,这身行头可是我今日要穿回京的,都湿透了怎么办?其他衣裳又搬到马车上了。”
景秀看出她这一连串动作是有意为之,也未惊慌,却什么都没说。
在里头的景汐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见华素那身精致漂亮的裙子沾染了茶叶,她十分可惜的样子道:“华素姐姐,你赶紧换下来,我要丫鬟去洗好烘干。”
华素道:“那我穿什么?”
景汐转脸吩咐屋子里的丫鬟,“还不快去找件干净的衣裳给华素姐姐换上!”
华素忙道:“不用不用,我穿不惯那些粗制的罗裙,又不合身。我看景秀和我差不多高,拿件她的衣裳好了。”说着,就挽起景秀的手道:“快点吧,我午时就要赶路回京了。”
景汐忙道:“她要照顾我母亲的啊!”
华素转过头笑盈盈地道:“景汐妹妹你就先帮忙照顾着,回头我再有时间来滁州玩,我就多送些漂亮的衣裳和首饰给你。”
景汐听了眼睛一亮,看华素很急的样子,勉强答应了。
第一一五回 无情不似多情苦
华素笑着从手上取了个金镯给景汐:“那,这个送你,多谢妹妹这几日的招待。还有啊,别再欺负你六姐姐,她是我朋友。”
景汐看着亮闪闪华美的金镯,眼睛放亮,也不顾华素说了什么,就直点头。
景秀看着想笑,难怪景汐喜欢华素,原来是喜欢她的那些华服美饰,毕竟宫里的东西比平民百姓家要金贵的多,景汐看着也是眼热。
华素挽着景秀走出远香堂,一路小声地道:“景秀,我昨日说的话你还记得吗?错过了这次,不能保证你们日后还有缘分。我只最后再帮你一次,现在你就去跟他把话说清楚,就说你肯嫁给他,不然回京后,我定会千方百计要他娶我,不管他愿不愿意,反正我就要我皇兄下旨。”
景秀惊的眉目悚然,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看着华素分外认真的神情,她顿住脚步,面上晦暗不明。
华素神色变了又变,末了眼角沁出一点泪意:“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应当知道我很喜欢他。但他那样喜欢你,如果你对他也有感觉的话,那我以后……以后就和亲嫁到塞外去。可你若是一丁半点儿都不喜欢他,不愿和他在一起,那我又为何要放弃?我这几天想了好久,才发现明明口中说着祝福你们,可心口这儿却痛的厉害,我喜欢了他五年,这五年我为他改掉自己的坏习性,还偷偷跑出宫找他,甚至有一次历经千险去军营里看他,险些丢了命……”
说到这里,华素不觉泪似泉涌,咽着声道:“景秀,你跟我去吧!我真的希望他能娶个自己喜欢的人,但你的迟疑,你的犹豫,让我觉得这次你若不肯答应,将来一定会让他伤心难受,我才不得不这样逼迫你做决定。”
看着景秀茫然呆滞的一动不动,华素狠狠抹去眼角的泪,走到景秀面前,抓紧了景秀的手,牵着她就疾步往外面走去:“没多长时间了,再过会我们就该回京了。”
景秀任由她牵着走出远香堂,一时千头万绪涌在心中。
走出远香堂,迎面碰到二叔婆和邓睿来看霍氏,邓睿远远地一眼看到华素拉着景秀的手走的飞快,而景秀脸色难看的很,没有多想,疾步走到她们近前,一把拿开华素的手,挡在景秀身前,吼道:“你拉着我六表妹做什么,没看到她脸色很差吗?”
华素看邓睿把景秀扯到身后,气鼓鼓地道:“你知道什么呀,别拦着我!”就要绕过邓睿,拉住景秀。
被邓睿伸长手臂挡下道:“你再敢动手,爷就不管你是个女人了!”
华素看他浓眉大眼瞪的都出了血丝,身子不由缩了缩,却也不甘示弱的道:“我跟景秀有话要说,你别拦住我就是了!”
邓睿回头看了眼景秀,见她面庞平静如水,却也魂不守舍,柔美的眼眸中含着许晶莹泪,一阵萧萧飒飒的风掠过,眼睛的泪珠就断了线的落下,又好似要随着飞走似得。
他心中突然很不安,转脸望向华素道:“你要说什么现在就说,六表妹听着呢!”
“你!”华素气急败坏,知道自己纠缠不过他,只好按捺地道:“我只想跟景秀说,要你听什么!”
“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邓睿没好气道:“何况六表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怎么不能听!”
他也不知为何嘴里会突然蹦出这句话,只是看着景秀这模样,好似不这样说,不宣示所有权,就感觉会很快失去她……
可是一说完他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知道六表妹不会喜欢他说这种话,尔后尴尬的笑了笑,想混淆过去道:“有话你就快说,大不了我在旁边站着,不听你们的话。”
景秀听到邓睿那句话,猛地一醒神,抬起头,望着邓睿那双带血丝的双眼,又望着华素焦急的神色,心中有纷繁的凌乱,那明明就是一直信守的信念要动摇了……
是不是真如华素所言,若是今日不说清楚,她与邵谦就会缘尽于此。将来就只能嫁给邓睿……
她算了这么多年,才算回府,才算到今日的地步,她相信真相很快就能浮出水面,虽然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却因着想查出是谁害了娘,想为娘申冤,想和亲生哥哥相认……所以,哪怕再多的人劝她,劝她放弃,她都置之不理,哪怕面前困难重重,哪怕霍氏屡次试探,哪怕那些姊妹的陷害敌对,她都咬着牙扛过来了……
就算算计这么多,连最后的终身幸福都算进去,她也不曾后悔,觉得这都是值得的,总要有付出才有收获。可是直到邵谦的出现,出现这个让她不可忘记的人,他那样诚心的说着要娶她的话,让她平静如水的心起了涟漪,也让她反复思索,如果最后一切都如她所愿,却算掉了往后的幸福,这还是值得的吗?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邓睿望着她乌沉沉的眼眸中有摇摆和无助,他急忙握着她的手腕道:“六表妹!”他那双带血丝的眼睛也蒙上层泪光,握着景秀的纤细的手腕又紧了紧,生怕自己这一松手,便再也看不到她。
景秀迷茫的目光渐渐注视到邓睿身上,她无限凄惘,沙哑地低语道:“睿表哥,你说会为我考中秀才,要我等着你,可是你为何要收买考官,让你过了第一场考试,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邓睿身形一震,看到景秀对他绝望的样子,眼中刺的一片腥红,生生就要落下泪来,却不敢再看景秀,慌张的垂下脸,握着景秀手腕的手松了力气,只听她失落般地低语道:“睿表哥,我曾经也想过,只要你肯用功念书,不再这样嘻嘻哈哈无所事事,能考个功名,做个一官半职,我都会心甘情愿嫁给你,哪怕平淡只要你肯上进,我都不怕,可是你……你却用这种法子,你明明知道我过的不容易,难道还是要让我再过那种担惊受怕的生活吗……”
邓睿的手猛地一抖,脱力的松开了景秀的手腕,猛然抬眸看向她,眸中有深深的自责,“对不起,六表妹,我真的不想这样,我知道自己蠢笨,怎么读书都读不进去,可我真的有刻苦念书,可考了这么多年,却连个童生试都考不过,我也恨自己怎么就是读不进去……六表妹,我发誓,我跪着对你发誓,就算我中不了秀才,但也绝不让你跟着我受委屈!”
他掀起下摆,双膝一弯,“砰”地一声,重重跪在景秀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六表妹,你原谅我,我发誓以后一定用功念书,你原谅我一次!”
景秀眸中波光蒙眬,低头看着邓睿几乎血红的双眼,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二叔婆拄着拐杖走过来,听到景秀说邓睿去乡下考试是收买了考官才过,气的眼前一黑,被身后的丫鬟搀扶住,才缓过起劲来,欲抡起一拐杖打在他身上,可是又看他跪在景秀面前,忙拉起他道:“亏你也是个爷们,在个女人面前跪地,你不要脸面了!”
邓睿被拉起身子,目光定定望着景秀,一眼不眨地紧紧地盯着她苍白的脸色,嘴里还在道:“你原谅我!”
二叔婆气的一巴掌打在他后背道:“你也就这点出息,去乡下考试还贿赂考官,考不好下回再考,想做官出钱捐个官就是了,景秀那是她父亲母亲都做主许给你的,这媳妇跑不掉,你竟敢不要命的去贿赂,你可知道要被发现了,你就等着蹲牢里去……”
二叔婆训斥的没个停。
第一一六回 多少英雄儿女态
华素看这情形,趁机一把拉着景秀的手就往外头跑,不时回头看邓睿有没有追过来,见后头没人,才缓了缓气,联想起刚才邓睿跪在她面前那幕,心有戚戚地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你睿表哥也很喜欢你,看他那样子,万一知道你跟着邵大哥走了,他会不会疯掉啊!”
景秀听得这句,心下一阵紧缩。
华素见她不说话,很是担心地道:“景秀,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我想如果我是你,一定也不好选择,你睿表哥一心一意待你,你和他又是经你父母指过婚的,偏偏他不肯上进,敢去贿赂考官,将来要是嫁给他,肯定得担心他的前程。邵大哥待你也是真心,你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姑娘,可是万一将来你无法改变,还是会嫁给邓睿,而他又要等着你,非得伤心不可……”
景秀心头忽然一颤,她紧紧握住华素的手,凄惶无助地道:“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华素急切道:“我也不知啊!”对视景秀茫然的神思,她沉重叹口气,悲悯地道:“原来感情的事竟是这样复杂,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喜欢他,哪怕他现在不喜欢我,我不放弃的话,他早晚会有动心的一日。可事实是,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又岂会多看我一眼。”
景秀混沌的脑仁发麻起来,她迎着风口静静地站着,想让这股冷风把她吹的清醒,吹的冷静。
这样静了良久,站的双腿也发麻,却平息了心中的繁复,看着天上的日头,她木木地道:“快过午时了,你还是赶紧回京吧!”
华素惊诧道:“难道你不肯去见他?”
景秀唇角勾勒出淡漠的弧线,自嘲的笑了笑:“见了又有什么用呢?话还是那些话,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将来的事我不能预料,唯有顾好当前。”
华素默然以对地道:“那好,话是你说的,将来你也别后悔。不过我也不再逼你,要是以后你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是听从你父母的话,嫁给你睿表哥的话,那我一定、一定要嫁给邵大哥,我就这么等着!”
景秀听后微微瞠目,情绪波动的无以复加:“华素你……”她喉咙哽咽,被她的话羞愧的几乎无地自容,勉力张声道:“你是长公主,金枝玉叶,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
华素脸上挤出微笑,像是满不在乎地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是吗?我想啊,要是现在回去让皇兄下圣旨的话,他只怕会刚硬不屈,以死谢罪了,那我大明朝岂不是少个铁骨铮铮的大将军,百姓那不得恨死我,我永清长公主在京城里可又成了大笑柄。而且看你这么为难,我再逼你不是趁人之危吗?我想只有等你嫁了人,他就该死心了,这样我才好理所应当的跟他在一起啊!”
景秀鼻翼微酸,华素为邵谦牺牲这么多,还肯一直痴心的等着他,自己又凭何资格去爱他?
“反正就这么说好了。”华素握着景秀冻僵的冷手,清脆的笑道:“还有不管以后有什么变端,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本来我朋友就少,身边又没一个真心的,不是谄媚奉承,就是敬而远之,我的心事连个倾吐的人都没有,跟身边的侍女说,她们又不懂就只会劝我,唯有你肯耐着性子听,还不嫌我呱噪,还教我怎么做……你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把我当好朋友。”
景秀郑重的点头,又道:“就快要启程了,赶紧跟我去换件衣裳吧!”
华素掀了掀自己的衣裙,摆了摆,见摆不掉粘着的茶渍,叹口气应声道:“那好吧,这样子回京实在不好看。不过,去换衣之前,你还是得跟我去见见他,免得让他一直等着啊!”
景秀想了想道:“都这个时候了,他只怕早就走了。”
华素却不管,非要拉着景秀往桃花林那岔道口去,只是却并没看到人,华素跺了跺脚,“这人怎么一点耐性都没有?”
景秀道:“他或许根本没来。”
“啊!”华素皱起了眉,“那白浪费我一腔热血了。”她又琢磨道:“或许是他了解你,知道你肯定不会跟他走,所以压根没打算过来。”
景秀无声地苦笑:“别说这么多了,快去换件衣裳吧,时辰不多了。”
两人往西厢院去,没走几步,后头就有丫鬟叫唤着华素,两人回过头,那丫鬟跑过来,行了礼,急切道:“邵都督大人派奴婢们来请小姐。”
华素道:“我衣裳湿了,你就说我马上到。”
那丫鬟犹豫了会,急忙转身传话去。
华素看她走远,放心下来,正要跟景秀说什么,目光却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她眸中一变,定睛望过去,却好似看花,什么也未看见。
揉着眼睛再看一眼,只无奈的摆了摆头,挽着景秀的手边往清风阁方向去,边道:“将来要有时间,你一定要去京城,那里繁华又热闹,我可以带你到处逛逛,还可以去紫禁城,去看看我生活的地方。”
景秀含着笑道:“有机会我一定去看你。”
“那就说定了。”华素开朗的道:“宫里头的日子无趣的紧,我大皇兄和二皇兄又不合,二皇兄把大皇兄软禁在南宫,我连他的面都没看到,就更难过了……”她突然停下话,缓缓回过头去,向着四周望了望,只是看到两三个丫鬟匆忙的走过,她不禁喃喃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后头有人啊!”
景秀转身望着林中斑驳的绿荫苍藤,奇怪道:“是丫鬟吧!”
“可我怎么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似得。”华素低语说着,又迷惘地道:“也不知怎么就感觉背后有人在看我。”她说着,急忙喊了一声道:“是谁在那里,出来!”
林中一片寂静,只有沙沙的风吹落叶声。
华素凤目凛然,眼睛定定的望向一个方向,动也不动。
景秀看她眸子里有抹悲色,婉然道:“许是你舍不得离开,看错了罢!”
华素这才回过神,讪讪笑了笑道:“那就真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昨日没睡好的原因,才眼花了。”
回到清风阁,景秀让听春、解秋在箱笼里翻了件绣刻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这件还是霍氏生辰之前派丫鬟送来的崭新衣裙,她也未穿过。打点妥当后,两人聊了片许,华素依依不舍的和景秀告别。
景秀相送出西厢院,华素一路上道:“日后你可一定要去京城看我。”
“会去的。”景秀微微的笑,虽只和她相处几日,却真喜欢她的性子。
一路送到长廊西角门,若不是丫鬟前来催促,她们还能多聊几句。
望着华素渐远的身形,景秀站立在风中静默了好半晌,仿佛这样静静迎着凉风,才能冷静的思索。直到有风灌进衣襟里,她不禁打了个喷嚏,回神清醒过来,忙紧了紧身上的妆花褙子,才找回点知觉。
她心中憋闷,信步走到屋廊外,看看周遭的高墙红瓦,整个院落被圈的只剩下这四方天地,可一仰头,碧蓝的天空又是无边无际,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慢慢伸长手臂,却只有握不住的风沙从指尖滑过。
她苦笑一声,望着自己伸出的手掌,怔怔的发着呆。她的幸福以为能触手可及,可待她想伸出这双手的时候,却又如漏沙似得从指缝间滑过……
第一一七回 一片芳心千万绪
之于邓睿,她曾经也想过,将来要是改变不了这桩婚事,她也不会再反对,也许可以尝试跟他过最简单的生活,两人纵然性子相悖,但也可以慢慢磨合。一直以来他所做的,她不是不记得,哪怕从最初的利用他,讨厌他,甚至怕嫁给他,到后来的相处她已情愿和他多说话并接纳他。当她看到霍氏把贺琦君逼下水的那幕时,她恐惧的无以复加,却也是他在耳旁悄然的说着‘我总是会护着你’……
让她觉得不管做什么决定,做了什么事,又在何情况下,只要有个人可以义无反顾的支持你,相信你,陪着你,她就觉得足够了。
她被他感动了,那时她就很想靠在他的肩上,寻以慰藉。
之于邵谦,他的突然告白,让她情不自已,发现原来自己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对他有了感觉,这种感觉微妙而奇妙,是在什么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会是在假山的涵洞口,她伤心于大哥的退步不肯认她。是他突然出现在护着她,把她当个丫鬟,会站在她的处境怒她不争,就那样破口骂她,可却是在担心她这个“丫鬟”在府里不得生存,也不在乎她卑贱的身份,竟说出为她赎身的话,会抱着她跳窗,全是在为她的安危着想。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五军左都督,一个只不过是府里最普通的“丫鬟”,他却不同于世人那样在乎身份地位的悬殊,肯纡尊降贵的开导她帮助她。
只是那短暂的情愫却也扼杀在他掐在她脖子的那刻,她好恨他,又恨自己无法反抗。她才惊觉自己的性命卑微到可以任人宰割,在她还无法还娘清白的时候,就差点被人杀了,那她的回府岂不是再多增一条白骨,她怎么能甘心。
她那时就在想,将来一定不能再如此卑贱如草芥,她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只是这个过程太过漫长,因为她是个庶女,她想要翻身好像比登天还难。在这个家哪怕像景蝶那样得傅正礼疼爱的庶女都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她呢?
可为了这个目标她受再多的委屈都值得,而她做的只有忍耐。当她以为救了大哥就能得到霍氏信任时,她却低估了霍氏的能耐,原来除了她自己亲生子,她不会轻易信他人。最后她还是只能任由摆布,不得反抗。
如果不是看到贺琦君被霍氏逼下水的那幕,抓住她的把柄,她或许再多努力都斗不过霍氏,都不容易去查明真相。现在她已经让霍氏昏迷不醒,她这才真正踏出了第一步。
偏偏邵谦突来的告白,又勾起了她曾经对他那一丝情绪,她其实很喜欢他……她从小在乡下,读不了书,只有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讲的又多是驰骋沙场的英勇故事,她羡慕敬佩那些用血用生命换来百姓幸福的大将军,曾经也就像华素那般崇拜着这些大将军。
所以,当她面对邵谦时,哪怕心里敬畏他,却始终觉得将军就算威严却很有血性,所以会骗他自己是个小丫鬟,也是笃定他不会为难自己。到后来与他的相处中,她肯与他说笑逗趣,会打趣他,会喊着他“邵叔叔”,会去主动亲近他,原来她真的很喜欢与他这样轻松不忌讳的说话方式。
那时,在面对邵谦的告白时,她脑中一热,心里就想那般答应了。只是就如指缝滑过的风沙般,她知道华素也是深情的爱慕着他,华素没有自己这样深的仇恨,也比自己要简单。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始终是隔着千山万水般。
又在邵谦口中得知了邓睿贿赂的事,还记得他曾信誓旦旦的说他中了,不想是隐瞒他贿赂的事。她明白他这么做是想要考中后娶她,却不情愿他用这种方式到达目的。他没有真材实料的话,将来被发现他一生就毁了,她不敢轻易将终身幸福许给他!
因为她想要将来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想不再这般卑微的活着,邓睿如此给得了她吗?她彷徨而无助,或许她想要的邵谦可以轻而易举的达成。就好像那戏子戴春的事,她和邓睿一筹莫展,而凭邵谦一句话,就能轻易达成,这就是位居上位的权利。
她苦笑一声,望着自己伸出的手掌,怔怔的发着呆。她的幸福以为能触手可及,可待她想伸出这双手的时候,却又如漏沙似得从指缝间滑过……
缓缓闭上眼,静立片刻,仿佛是在回想什么,想的久了,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她正茫然中,一转头,蓦然看到一袭雨过天青色锦袍的人茕茕而立在她身后,她眸光如刺,定睛的望着他。
他的嘴角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笑容温和的像一条孱孱溪流,流进心田,可是在那笑容中却有着她看不懂的落寞与悲伤。透过她的眼睛,他的目光平缓无焦距的落在她身后。
景秀看不懂他的神思,犹豫是否要上前请安,只是看他动也不动的站立着,徘徊再三后,隔着几步向他福了福身子,欲要转身走开。
他的叹息却如尘埃般无声无息的飘进了她的耳中:“你还是放不下么?”
景秀惊诧的与他对视,不明他从何说出这种话,问道:“四叔……”顿了顿,想他并不是自己的四叔,又不知该唤什么,含糊道:“想说什么?”
他静静站立,目光注视着景秀的眼眸,黑漆漆的一片,微凉的风吹过,拂起两人衣袂,哗哗作响。
良久后,他才平淡的开口道:“放不下邵谦。”他声音凉薄如冰,不复以往的那样温和若流水。
景秀定神看着他,“呵呵”地干笑两声道:“四叔真是……真是无所不知啊!”
“嗯。”傅四爷淡淡的应道,面上似笑非笑,似嘲非嘲,最后化成出一抹玩味的笑:“知道的是比较多。”
景秀微微一笑,眸光一转:“那四叔知道这么多,能否告诉我怎么抉择才是对的呢?”
他的眼底蓄着和煦,沉吟良久,才道:“你心里已做出了选择,问我又有何用?”
景秀抬眸看一眼他,唇略微抿,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我也是怕自己将来后悔……”声音低沉连她也听不太清。
就听到他郎朗的笑出声,“自己做的决定后悔也无用,怕后悔你现在追出去也许还来得及。”他的笑声连头上日光都为之掩盖,一双墨玉深黑的眼睛似乎永远都是那样清明而理智。
景秀有刹那的失神,只是听他说的轻巧,想他又何能明白自己的事情,便不想再多问。转眸时才发现自己在这里站了一个钟头,却连个人都没见着,她疑惑的问道:“四叔神出鬼没,从玲珑十二馆出来,这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清走了不成?”
他微微展开眉头道:“景沫得了病,我出来看看她,自然这里没什么人。”
景秀“哦哦”了两声,点点头明白道:“难怪,难怪。”想到景沫也去看过他,而且早就觉得景沫不肯出嫁,定是心里有了人,而这人可不就是面前的四叔吗?
这也更加确定四叔压根不是府里的傅四爷,嘴里不由问道:“四叔,到底是什么人呢?”
傅四爷好笑道:“你喊着我四叔,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景秀无语凝噎。
却见他已转过身,清浅的声音飘过来:“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跟我过来。”
景秀犹豫再三,默然跟在他后面。
第一一八回 有情无意且休论
华素踏出傅府大宅,看到邵谦穿着一身朱红绣雄狮蟒袍,坐骑白马,身形挺拔如山,只是微微闭暇的垂着目。经身边的副将索超点醒,他才睁开眼,转眼看到华素,轻轻叹息一声,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走到华素面前,微微拱手低声道:“长公主,请上车。”
华素痴痴的看着他坐在马背上的身姿,仿佛又回到她偷偷跑去战场那日,亲眼看到他在战场上引领千军万马驰骋,手中仅一把宝剑,就足以将迎面而来的长箭斩断,气势恢宏的带领将士杀到最前方,多少次面临险境,他都能化险为夷,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战无不胜的战胜。
看着他已走到自己面前,华素依然会脸红心跳,露出女儿家的羞态,只是对视他泠然的眸子,脸上有几分凄楚,他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像对景秀那样温柔的笑着,她喉咙紧涩地道:“你有没有去桃林?”
邵谦眉峰微蹙道:“已经耽搁不少时辰,先上马车。”
华素不依,又问了一遍,邵谦才沉着声道:“没有去,她已说的清楚,我不想为难她。”转身吩咐身边的侍女,“扶她上轿。”
“那你会那样一直等着她吗?”华素甩掉扶着自己的侍女,走到邵谦面前。
邵谦目光炯炯的仰望着傅府大院雕栏画栋的屋顶,面色晦涩,半天才道:“我不会忘记她。”
华素只觉得胸口一痛,忘不了就是会一直将她放在心底,会一直等着。她眼中泛酸地道:“那我也一样。”
邵谦闻言不由移目看去,待看到华素眼角的泪花,他那看不出表情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无奈,嘴唇紧紧一抿,肃穆道:“你屡次偷跑出来,回京后,我会请皇上将你禁闭。”
“你……”华素听了气的嘴唇颤抖:“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啊!”
周围的人听到华素高亮的声音,都垂下脸默不作声,大有见怪不怪的势头。
这次跟随邵谦来滁州的皆是身边最信任的下属,他们当然是见过华素,知道她长公主之身,也知道这位长公主对头领一直是穷追猛打,不管这位公主会说什么话,他们早练就的处变不惊了。
邵谦沉下面孔,眼神阴冷,手中握着缰绳,对两个侍女吼道:“把她扶上马车!”
两侍女一看邵谦怒目吓的直哆嗦,冲着华素恭敬道:“长公主,快上轿吧,邵大人在这里已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华素暗自懊恼,怎么每次跟他说几句话就会惹怒到他,她并不想这样,可是自己已经低声下气了,他为什么总是漠视冷淡,她不明白。
只是见他已跳上马,她跺了跺脚,扶着侍女的手坐回在朱轮华盖车上。
马车不疾不徐的行驶,华素坐在宽敞富丽的马车里,左右烦躁,一时趴在软塌上,一时又撑肘,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掀开纱窗的软帘,招唤旁边的丫鬟去请邵谦:“就说我不舒服。”
邵谦驾马在前头,听到传话,半天不回应。旁边的索超笑道:“永清长公主的性子,你又不是没见识过,现在不去,过会她非得又要折腾别的事,这样下去,半个月都到不了京城。大哥你还是去瞧瞧得了!”
邵谦眼神微闪:“你去看看。”
“我可不敢。”索超笑道:“长公主看到我,万一更不舒服怎么办?”回过头就看华素伸长了脖子张望过来,低声笑了笑,好言劝道:“长公主这样抛头露脸的,传出去不好听。”
邵谦回过头,喟然长叹,“吁”了声,牵紧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华盖车驾去。
华素见他骑马在旁边,只要勾起软帘就可看到,心里笑了笑,不由道:“这马车驾的颠簸,担心马夫驾不好,路上翻滚了,邵大哥护送我回京,能不能就在旁边保护我,不然我会不安心。”
邵谦看了眼马夫,一本正经道:“我派人换个马夫。”
“唉,不,不用麻烦了。”华素急着道,看他又要驾马而去,忙道:“我很无聊啊,这样坐在里头快闷死,邵大哥就不能陪着我说会话吗?要不然你也给我找匹马,我想骑马了。”
邵谦面色凝重地道:“你是长公主,街上男子这么多,就不能安分坐在里头,贵为公主抛头露面又成何体统?你看看街上有哪个女子是骑马的?”
华素被他训斥的一愣愣。
“我来滁州是奉命行事,不是玩闹。你从宫里出来,要不是遇到崔尚宫,这一路路途遥遥,有个损失谁能担当?你宫里的婢女因你偷跑出来又会被皇上仗庭,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样任性。我早说过午时出发,你偏要迟到,让这一路人马等候你,你是长公主,他人不敢多说,现在又要换车夫又说要自己骑马,你这样耽搁路程,要大家也都陪着你,但请你多顾虑他人。”
华素被他重口气说的面颊涨红,一阵酸楚苦涩,“我……我……”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气着道:“你这么说就想让我讨厌你,是不是在你眼底,我什么都不好,她就什么都好?”
邵谦听她提到景秀,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刚硬的面色柔和几分,看着华素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跪在我面前,会用袖遮脸,生怕被男子窥探了容颜,不会像你这样在大街上掀起车帘子吵吵闹闹。”
说完,叮嘱两个侍女:“好好照看她。”扬鞭驾马,扬尘而去。
华素气的挥下软帘,转脸匍匐在软塌上,嘤嘤哭起来。
*****
景秀默默跟在傅四爷后头,眼看着要走进玲珑十二馆,她忙叫道:“去那里面做什么?四叔不是说过再不许我踏进去,不然后果自负吗?”
傅四爷回过头,笑道:“你记性倒好。”
能不记得吗?景秀暗自腹诽,上次她把邵谦带进去,自觉有错,见他是隐忍着没有发怒,还有些侥幸,便再不敢触犯他。更何况那晚又遇到傅老太太……
想到那幕,脖子有些冰凉,她不禁拢好衣领,止步道:“我不进去了。”
“老夫人这个时辰已睡下。”傅四爷凝视着她的举动,浮起一丝浅浅的笑:“陪我去钓鱼,若能钓到鱼,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钓鱼?景秀眼眸一片灿亮,这个时候还有闲情去钓鱼?
她正要张口时,却见他已脚步轻缓的走进去,她也没有想太多就跟了上去。
只是不往他所住的别居去,而是绕去另一条僻静小道,但见蜿蜒小径彩石铺开,石缝间长着青藓苍苔,便有一股清新潮湿的气味,走到尽头,四周古木葱笼,万卉吐艳。
过去她来这里大抵都是晚上,只觉得恐怖阴森,大有凄凉落寞之态,头次白日前来,原来玲珑十二馆有这般繁华绮丽之景。
正值感叹之间,眼前出现万株杨柳,绕着一濯心池,池塘里新荷才露尖尖角,簇簇丛生凤尾竹。
傅四爷笑道:“走了不少路,先坐下歇息吧!”
景秀被这里景致所吸引,置身在此,只觉心往神驰,心境也开阔不少。
傅四爷看她半点反应没有,用手理了理袍子下摆,自顾自的坐在了一块光亮平滑的石块上,微眯着双眼看着前方的花丛,声音平平说道:“会钓鱼吗?”
景秀回过身来,见着旁边还有一块石头,弯下腰随着他坐着,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两鱼竿来,递给她。
景秀茫然接过来,看着濯心池平静无波的水面,她眉心一跳,冷不防呵呵地笑出声,笑的胸口直喘气。
她怎么突然忘记了,这才近四月的天气,水里有鱼才怪了!
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她转过头望着他,冷笑道:“鱼谁都会钓,这个天气,四叔钓一条我看看。”
他听言,目中绽放琉璃般的光彩,好似静谧的古井被投入一颗石子,霎时波光流彩,他将鱼竿优雅平缓的放进水里,作了个止声的动作:“静待。”
第一一九回 当时共我赏花人
景秀嘴角泠然上翘,冷眼旁观的瞧着澄澄清澈的濯心池,那池面透澈的就像一面宝镜,映出蓝天白云的秀姿,还映着两人的倒影。风吹树叶发出的轻微声响,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吹起的浮萍荷叶带着淡淡清香,嗅进鼻腔,细细碎碎的抚慰着心中的躁动,犹让人神清气爽。
她倚着脑袋,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水面,等了片许,平静的池水只泛起一圈圈的水纹,未见动静。她没多大耐性的问道:“还要静待多久?”
半天没听到他的回应,景秀侧脸望着他,只看他光洁漂亮的下巴微微仰起,宛如流水一般宁静,目光紧盯着池面,那屏气凝神的样子像是很快就能掉到鱼。她顺着他目光望着池水,不好出声打扰,只得安静闭上嘴。
这般又待片刻,也不知是被此处怡人景色所迷,还是被清风拂的全身舒软,亦或是她实在太累太疲,连日来睡的不安稳,早上又要照顾霍氏,身子就有些吃不消,接着华素、邵谦的离开,让她身心俱疲,不过是人前强撑着罢了!此时只消闭目寸刻,眼皮便沉重的再也睁不开,也不愿再睁开,环抱着双膝沉沉入睡了……
这一睡,竟是安好无梦,有多久没有这样睡着过,好像从她回府开始就没有一日睡的安稳,以至于她再次睁开眼时,会有一种不知此时在哪的错觉。
只是天色昏暗,远看日头西落,她才惊觉自己糊涂的睡了一下午,她慌张的站起来,身上披着的那件狐皮大衣落在地上。她侧过脸,身旁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她怔然片刻,视线望着水面,一把捞起鱼竿,眼眸一定,那线上分明缠着的是几根稻草,却不见有鱼饵!
她紧咬着嘴唇,果然是上当了!
正是气恼之际,转身却见傅四爷靠在一株柳树下倚头熟睡,她诧异的望着他,不明白他究竟想怎样?
夕阳从枝缝间投射在他眉梢鼻眼上,将面色染得昏暗而柔和。可看清他闭着的双目眉峰蹙起,薄薄的唇角紧抿,额上有晶莹密密麻麻的的汗水,呼吸也是粗重而绵长的,这个神情,难道连睡觉都不安稳吗?
像是感同身受般,景秀轻烃叹息一声,有些迟疑的,弯下腰捡起狐皮大衣,轻手轻脚走到他近旁,盖在他身上。
她轻微的动作好似惊动了他,就看他睫毛微微一颤,突然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腕,口中不小心溢出一声呓语,低沉而无措。
只是她受惊的抽回手,并未听清他说得什么。他却更用劲的握着她手腕,不肯放松,嘴里难受低语地说着:“……别走……我好累好累,真的累了……”
他声音有几分缥缈,夹杂着一抹无法掩藏的痛楚与凄凉。
只是景秀被他勒的手腕生疼,见他如在梦魇般神色痛苦,她用力推开他。
这猛然的动作已把他惊醒,他陡然睁开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汹涌,透着一股锐利的锋芒,景秀不寒而栗,站起来,身子向后一退。
他眸子半眯,眸光射向面前的景秀,待看清楚她,会有片刻的恍惚,但瞬间又是明亮而冷静。脸上的森冷戒备尽褪,轻轻缓过一口气,脸上依然如白玉般柔和,眼眸含笑道:“醒了?”然后优雅而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拂去身上的尘埃落叶,目光平静而温和的看着她。
景秀并未错过他脸上复杂的变化,那样如冰般明澈深邃的眼中满是戒备,她不禁暗疑,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天这么晚了,你快回吧!”他以手抚着眉心,不急不缓地道。
景秀收回深思,问:“四叔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他抬首看一眼她,神情依然一片淡然。
“四叔用稻草做鱼饵,这样钓的到鱼吗?”景秀接口道。
傅四爷笑了笑,笑声清扬:“我记得我说的是你若能钓到鱼,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可你并没钓到。”
景秀气的想笑又笑不出声:“难道四叔就钓到了?”
傅四爷“嗯”了声,眼睛停留在景秀身上,浅笑依旧。
景秀突然明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钓的难不成是自己?却又一阵苦笑,把自己引过来,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睡一会?
她猜不透他想做什么,也不想猜,只知道是该离去了,冲着他弯下腰,敬声道:“景秀告退了。”转身走开。
听到他在背后幽然沉重地道:“有时候太执着未必是好事,你想知道的不一定会是你想要的结果,累了便躺下来静一静心神,许多事就能想通些。”
跟着就有轻轻叹息一声,那么的轻,那么的淡,却清晰的响在景秀耳里。
景秀面色变得晦暗不明,只是脚下不作停留,毅然决然的走开。
傅四爷望着景秀娇小的身影渐渐不见,转身弯腰捡起地上的狐皮大衣,轻拍下上面的尘土,就有清雅的茉莉香传来,竟然是进贡的百濯香粉,嘴角微抿成一丝笑,转而望着平静无波的池面,喃喃地叹息道:“有多少年没睡这么久了……”
景秀径自去往清风阁,整个下午都没去远香堂照看霍氏,还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端?
刚进屋时,守门的朱婆子瞧眼色,小心禀告道:“刚才老爷和十小姐来过了。”
景秀眼皮一跳,大步走进屋,在正厅时,看到巧娘、听春、解秋几个坐在那里,几人都有些没精打采似的,她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巧娘听到景秀的声音,惊得站起来,却看景秀好端端无碍的站在那里,气色比早上好多了,才放心下来地拂了拂胸口道:“你这又是跑哪去了?我真是把整个院子都找遍了也没见着你。”
景秀走去扶着她坐下道:“我这不没事吗?”知道这些日子,跑的四处不见,害巧娘操碎了心,忙安慰道:“以后再去哪都跟您汇报清楚,保证不再让您担心。”
巧娘嗔了她一眼:“总会捡这些好听的话哄我。”
景秀莞尔一笑,问道:“进来时,朱婆子说父亲和十妹妹来了,我一下午没守在母亲身边,你们是怎么圆过去的?”
巧娘道:“亏你还记得这回事,你平时不是个马虎大意的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到处乱跑,害这屋子里的人都跟着担心。”
听春看巧娘着急的样子,忙道:“六小姐不是好生生回来了,您别太担心。”上了热茶,斟了杯给巧娘,又斟了杯递给景秀捧着,解释道:“幸亏是白蜜姐早派人传话给我们。原来十小姐向老爷告状,说六小姐您没有在太太床边侍疾,还把老爷请过来。”
景秀刚咽下一口茶,听得此话,放下茶杯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白苏姐又不在屋子里,咱们几个都慌了,想万一六小姐不在远香堂,又不在清风阁,怕会徒惹出旁的事。瞧着十小姐又是个不肯善罢甘休的,所以还多亏了解秋想了主意。”
景秀将目光望向解秋,解秋笑咧咧地道:“奴婢躺在六小姐床上,装作不舒服。因为懂些口技,能模仿六小姐说话的声音,倒是把老爷给蒙骗过关了,还把十小姐唬着了,她就要掀帘帐,看到奴婢手上起的红疹不敢靠近,生怕传染给了她。”想到十小姐吓得不轻的样子,还把茶水往脸上抹,那样子滑稽又可笑,解秋忍不住大笑起来。
景秀缓下口气,又感叹道:“真是难为你们了。”
解秋止住笑意道:“六小姐可是折煞奴婢们了,这本就是分内事。何况十小姐过去没少欺负咱们,在远香堂伺候太太时,她就爱动手打人,奴婢身上还有她弄得伤痕呢?能看到她出丑,这回真是什么气都解了。对吧,听春。”
听春也笑出声,却又担忧地道:“只是,老爷知道六小姐您不舒服,去请了给太太诊脉的廖大夫来,只怕马上就要到了,这可怎么掩盖过去?”
景秀颔首道:“这个不必担心,我会请廖大夫帮忙遮掩一二。”
果然须臾后,廖大夫被请进屋,背着药箱急忙走进,看到景秀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哪里像是被说的患了重症似得,抚了抚灰白的胡须,问道:“六小姐哪里不舒服?”
景秀讪讪笑道:“没有,没有。只是我十妹妹不大喜欢我,所以就……”垂下脸。
廖大夫也是与傅府常往来的大夫,向来与府中交好,对府里的小姐姨娘都相熟,上回听到那屋子里的事,应承当作没听到。听景秀这样说,自然明白是她们姊妹之间斗嘴玩闹罢了。
廖大夫呵呵笑道:“你们这些小姐啊,可别玩的太大了,省的我白跑一趟。”
景秀不好意思的道:“下次不会了。”想起一事,又道:“廖大夫不算白跑,府里安姨娘一直咳嗽还没见好,可否请廖大夫明日能去瞧瞧?”
廖大夫没有拒绝的答应了。
第一二零回 兄妹齐心 其利断金
到了次日一早,景秀赶在傅正礼出门前先到远香堂,到的时候丫鬟们说他在偏厅用早膳。
景秀被引往偏厅去,撩开红绸幔帘,看到傅正礼端着碗筷却不动筷,出神的望着不远处。她闪到一旁站立,默默的不出声,就看傅正礼两鬓生出几缕白发,眉头紧蹙。犹记得初入府见他时,戴着乌纱帽,身穿威严官服,俊雅之中透出勃勃英姿。
想他年轻时就是风流倜傥,如今却是一身简单的浅褐色纻丝罗云雁补子盘领衫,虽才四十,却面容清瘦,皮肤松弛,看上去倒像五旬老人。
沉吟间,景秀面有愁容的走过去,弯下腰屈膝请安道:“父亲。”
傅正礼恍惚后,看到是景秀,立刻绽开出温暖笑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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