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口出狂言 逼喊疯语 (3)
。我还能如何反抗呢?”一面说着,一面慢慢踱出庭院,听着满庭风声萧索,肆意地穿过枝丫,自己仿佛也成了其中枯靡的一枝,任由逆风侵袭,不得摆脱。
白苏一时无话,良久才轻轻叹息道:“睿表少爷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待你,但他自己也是漂泊无依,又身无长物,没有功名在身,将来又能许诺什么?六小姐总得多为自己将来考虑清楚才是。”
景秀微微颔首,不想再多提这些,转开话题道:“先回清风阁,你去准备一番,过会就要出府,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你。”
白苏又是一声叹息。
回到清风阁,就听丫鬟们说邓睿在屋子里候着。
景秀一愣,不知他哪里来的本事可以随意进出西厢院。
去偏厅接待了邓睿,邓睿看到景秀走进屋,面色一喜的站起身,正要张口说话,只是看到她身上穿着的藕荷色褙子,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会想起昨日贺琦君躺在地上的那身,好似也是这个颜色。他脸上的喜色渐渐隐退。
景秀见他神情变化,想到昨日他突然说出的话,有些不自在地道:“睿表哥请坐。”
话语竟有些疏离,邓睿明亮的双目失了颜色,慢慢坐下身子。
景秀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
巧娘端了个漆托盘进来,薄如蝉翼的甜白瓷小碗,装着八分满的汤药,“听白苏说你方才又险些缓不过气,我就急忙去煎了药,快趁热喝了。”
当着邓睿的面,景秀推阻道:“先放着吧,我过会就喝。”
邓睿忙站起身道:“六表妹,你身子不好,快把药喝下,我听说患嗽喘,一定要注意调养,千万不能马虎。过几日我再去弄些补品给你。”
巧娘也嗔道:“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我都煎好了,听巧娘话快喝下。”
景秀经不住一言一语,接过小碗,只是放到嘴旁,闻到那刺鼻的味道,便捂着嘴胸前一阵恶心,把药碗推到巧娘怀里。蹙眉道:“我现在实在喝不下,过会就喝。”
邓睿看到景秀一闻到药,脸色泛白的模样,很是心疼地道:“那就过会喝。”
巧娘看了眼邓睿道:“睿表少爷,你是不知我们小姐的病情,那徐大夫出府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每日三次的药,一次都不得少。总是这么拖着,这病哪能好啊……”
“巧娘。”景秀喊住她。
巧娘一口气把话说完:“从前徐大夫给你做药膳,那药你倒喝的进去,现在这药喝的你每回吐了不少,瞧你的病也没多大气色,这可怎么是好。”
邓睿听言,忙道:“是不是那个治好荣表哥的大夫徐恒,我听说他医术了得,不如再请他为六表妹诊治好了。”
景秀站起来,从巧娘怀里抢了药碗,深吸一口气,张嘴就灌了进去。灌的太猛,呛的直咳嗽。
巧娘吓了一大跳,拍着她后背道:“你这是急什么,不想喝巧娘我也不会逼你,怎么非要为难自己?”
景秀咳的脸面涨红,眼泪都落下来。倒把邓睿急的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连连道:“六表妹,你别吓我啊,你快呼吸,深呼吸……”
景秀捂着嘴弯腰咳嗽,咳的猛了整个人像是肝肠寸断的样子,极其吓人。
邓睿和巧娘慌神,轻轻拍着她后背顺气。邓睿见无效果,急道:“我去请大夫。”
被景秀抓着道:“没……没事……”
好一会儿,景秀没了力气再咳,缓了下来,只是胸口急喘,从腰间掏了香囊药草来闻,气喘才好些。
巧娘捂着胸口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吓死我了。”
景秀虚弱的笑了笑:“没事儿,只是嘴里苦,您去拿些蜜饯过来。”
巧娘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每次喝药你都要吃几粒蜜饯,来的急都忘了。这就去,你好好歇着,不可再置气。”又看着邓睿,嘱托道:“睿表少爷可要帮我好好看着她。”
邓睿直点头,关切的盯着景秀的面颊。这才留意到她刘海儿下竟淤青了一块,他伸手要拨弄她的刘海:“怎么弄伤了?”
见他突然伸手过来,景秀下意识的身子向后一躲,听到他问话,才讪讪笑道:“不小心磕到了。”
邓睿心中一滞,手僵硬在那里,眸中投下层淡淡的阴影,嘴角翕翕,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景秀见他沉默不语,低头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邓睿听到这句,想也未想的回道:“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
景秀愕然的看着他,想起过去的确是有事才会记起他,又利用他请他帮忙。他纵然知晓,但也甘愿。想起那些种种,她软了语气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邓睿忽才回就觉言语有失,笑了笑道:“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我最不喜欢那个字眼。”
景秀看他笑的爽朗,也转化成微笑。
邓睿才记起正事来,朝景秀使了个眼色,景秀会意,对着屋子里的丫鬟道:“你们先下去。”
屋子里的丫鬟躬身退出去。
邓睿迟疑良久,目光晦涩地道:“昨日那位贺小姐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景秀有一丝惊讶划过,但旋即成淡然,邓睿并不蠢,他既知道昨日戏台上的事是自己出手,就算不问,他也应当能猜出一二。想到这些,她不隐瞒道:“我是亲眼看到了贺小姐落水……”
邓睿毫不意外地道:“果然如此,那这么说是大舅母害死了贺小姐。”见景秀眼睛黯然,他缓缓蹲在景秀脚旁,微垂下目,沉重的按着她双手,语调悲凉而沉缓:“昨日你找的那个戏子叫戴春,你让他在戏台上说那句词,我当时觉得奇怪,可直到贺小姐落水死了,我才知道你为何要那样做。可你做的太不明智,大舅母这两年我也有些了解,她肯定会调查清楚,所以事后,我找到戴春,又给了他笔银子,要他不要说出你。”
景秀头次听他语气中带着颤音,再看那双手骨节竟是泛白的,她紧张问:“后来呢?”
邓睿看了眼景秀,目下晦暗道:“后来大舅母真派人去找戴春,那小子没有说出你,可是他贪心不足,却反以此事威胁我,要我再给他一百两。我……”
景秀听到这些,仿佛被一桶冰水直浇而下,冷得天灵盖阵阵发寒。
第一零七回 山月不知心底事
景秀一时六神无主,惯来知道邓睿冲动,难不成他把那人……被一闪而过的念头惊醒,她头皮发麻的目锁邓睿表情,听到自己寒颤的声音道:“你杀了他吗?”
邓睿睁大了双目,看着景秀分外的紧张的神情,嘴角翘起嗤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看着他松懈的表情,景秀憋足的气适才一缓:“把我吓死了。”只是那股忧心也没尽缓,急着道:“睿表哥,你就别跟我吞吐了,把话说清楚。”
“好好,你别急,别急,我都跟你说明白。”邓睿看她着急的时候,脸上如霞光晕染,心中倒有些窃喜,黯淡的双目这才含点点光亮,遂娓娓道来道:“要是平日,他敢要挟我,我自当冲上去教训他一顿,恨不得把他打的满地找牙。只不过当时想到你,我倒按捺了。”他一声苦笑:“我又给了他几两银子,剩下的缓缓再给他。这只是缓兵之策,我看那兔崽子是个贪得无厌的,哪怕我真给他一百两,过些日子他又要找上门。我又不好动他,又担心他会供出你,实在想不到好的主意,这才来找你,一人技穷二人计长,我没六表妹你聪明,只会动武力。”
他蹲在景秀身旁,狠狠的搓了搓脑袋,满是自责道:“六表妹,都怪我,你要打要骂我都兜着。只要你别不理我就行。”
景秀按着他双手,扶他站起道:“睿表哥,我怎么会怪你。这本是我自己找的麻烦,若不是你帮我找到他善后,只怕他早就说出我,早上我去请安也不会那样顺利,恐怕母亲就该知晓了,那我就功亏一篑……”
难怪早上顾妈妈去了霍氏内室,片刻又退出来,说是要继续去调查,原来是邓睿及时帮了一把。她暗暗惊心,这事本就是她处理不善,却要邓睿来善后,她不安道:“睿表哥也别自责,你让我先想想。”
那个叫戴春的戏子敢去威胁邓睿,且一开口就是一百两,肯定是调查过邓睿,戏社本就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之地,不知根不知底怕是不好贸然行动。
一时半会,景秀心里烦乱,不知当如何是好?
邓睿见她焦灼的模样,晓得是来错了,本来是想为六表妹分担,反让她跟着自己一块担忧。当即站起凛然道:“六表妹,这事你别往心里去,我惹出的事,我一力承担,对付这起无赖我多的是法子。”又看了眼景秀,露出开朗豁达的笑容道:“我先走了,你,你好好照顾自己。”就要往外面走去。
景秀道:“你站住。”站起来走到邓睿面前道:“我问你,你说缓缓再把剩余的银子给他,缓期有多久?”
邓睿乌黑的眸子里却是风卷云涌,景秀看这样子猜测道:“难不成就是今日?”不然他也不会着急来西厢院,让自己帮着一块想法子。
邓睿泄气的垂下脸。
看他一下失了往日的那股猛劲,知晓是猜对了。这么短的时间,饶是邓睿身上再多银子,可这一百两不是小数目,哪里是说拿出来就拿出的,再则今日能出手一百两,过两日岂不是要的更多,那戴春未免太狮子大张口!
邓睿不忍景秀烦心,急忙道:“六表妹,这事你就别操心。我自有一套对付他,就算不管用,他尽数跟大舅母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就去承认整件事是我做的不就好了。安心安心。”他浓眉大眼笑的憨厚,一转身就大步迈出去。
景秀跟在后头喊住道:“睿表哥!”
邓睿却是不理,头也不回的往前头走,后悔不该来找六表妹。
景秀还在道:“你先听我说,母亲现昏迷不醒,你先把那戴春缓住,万万不要莽撞了,我再想办法。”
邓睿听到这句,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深深看了眼景秀:“我知道了,为了你,我绝对不会再莽撞。我要好好的等着你,等着你肯嫁给我。”
景秀听这动情的话语,脸色微泛起红潮,邓睿大声笑起来。
笑声渐渐远去,景秀背靠着门扇,愁绪填满心房。
沉默静神中,外面廊庑传来狂奔的脚步声。
景秀不由困惑地抬头。
就听见脚步声停在了门前,看到一脸喜悦的华素气喘吁吁的道:“可,可算是找到你了。”
景秀站直了身子,看她跑的满脸通红,额上细细密密的汗顺着脸颊落下,她掏出袖子里的帕子递给华素:“先擦擦汗。”
华素看着景秀手里的帕子,凤眼微闪,景秀才发觉自己拿出的是傅四爷给的那方手帕,上面绣着白玉鹧鸪,一时局促,竟然一直带在了身上。她欲要收回手,却被华素抓着她手道:“景秀,你这帕子是从哪来的?”
景秀听她问的奇怪,反问道:“你见过吗?”
华素从景秀手里拿过帕子,仔细看了看,每一处针线都看好几回,心里暗惑,这不是皇兄御驾亲征之前,她为皇兄绣的白玉鹧鸪手帕吗?她第一次绣这玩意,鹧鸪鸟绣的四不像,几处针线绣的歪歪扭扭,皇兄还取笑她,说等凯旋归来之日,要她重新绣一个恭贺。
可是却再也没看到皇兄……她以后也再不肯动手绣一针一线。
想到这些,华素眼圈不禁红了。
景秀见她对着那方帕子直落泪,更是诧异道:“素素,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华素抹了抹眼泪道:“景秀,你从哪里来的这帕子?你快告诉我啊!”
“这……”景秀有些犹豫,她怎么跟她说是傅四爷给的呢?只是华素为何对着这帕子反应这么大,她很是困惑,但不好说出实情。只好道:“这是我捡的。”
“捡的?”华素通红着眼睛,张大了嘴巴,很吃惊的样子。
景秀又拿出一个帕子,给华素拭泪,扶着她往屋子里去,“你先别急,你是不是见过这帕子?”心中却思忖,难道华素认识傅四爷。
华素也不知该怎么跟景秀说,摆了摆头道:“是这帕子绣的太丑了!”
景秀失笑,她不肯多说,景秀也不必多问,顺手从桌上给她倒了杯茶,“先缓缓气。”
华素抽泣几声后,捧着茶杯细啜了口,忽才记起有急事,放下茶杯,拉着景秀的手道:“你快跟我来,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也不等景秀张口,华素就提裙拉着景秀往外跑。
景秀来不及张声,被华素一股脑拉着跑出门外。巧娘拿了蜜饯走到门口,看景秀苍白着脸色一阵风的出去了,吓的脚步不稳,扶着门口喊道:“秀儿,你这是去哪儿啊……”她年纪大了,又追不上去,想叫丫鬟过来,却看这屋子四周没一个人,只能任由景秀被人拉扯着往外跑,满是担心。
景秀跑了几步,胸口明显就剧烈起伏波动,可华素不知她身子不好,边跑边道:“我看到他进府了,还叫人把他约到凉亭里,景秀,你教教我怎么做啊,我怕又跟他说不上几句话,他就拂袖走了……”
耳畔灌着风,景秀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是捂着胸口卖力的喘息,想说什么,可一张口,就咳嗽起来。
华素听到景秀咳嗽,忙停下脚,看她惨白惨白的脸,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景秀跑的双腿无力,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华素忙撑扶着她道:“唉,景秀,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看景秀一脸虚白的神色,猜测可能是她身子不好,急道:“你身上有没有带药啊!”
景秀的手捂着腰间锦囊,华素看她意思,从她腰间取下锦囊,递到景秀跟前道:“是这个吗?这个是药。”她凑到鼻尖一闻,一股冲鼻的草药味道,赶紧放到景秀口鼻,让她嗅一嗅。
果然景秀闻到香囊,喘息渐渐缓下来,她喜道:“你可把我吓到了,你是患了什么病?跑几步就喘成这样。”看着景秀那张莹白的无血色的脸颊,目露同情。
景秀缓平气息,深深吸了口气道:“这是自小就患的嗽喘,不能跑步动气,不然就易发作。”
华素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不知你有这个病,险些害了你。”
见华素低垂着脸,景秀拉着她的手站直了身子道:“没事,你也说不知,不知者不怪。你不是找我有急事吗?是什么事我能帮你。”
华素为难地道:“你身子不好,我看还是找个人送你回去,我自己去就行了。”
景秀摆着手笑道:“闻着这个香囊好多了。你这样急着拉我出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还是我陪你去吧!”
华素很是感动,扶着景秀的手笑盈盈地道:“你可真是好,除了我大哥以外,可再也没有人对我好了。”
景秀是真喜欢她的性子,真实没有算计,开心时笑的豪爽,难过就放肆大哭,这样的真性情,她永远都做不到,却很希望和华素交善。
两人走出西厢院,这是往远香堂的方向去,景秀不由问道:“这里是去远香堂,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华素一脸欢愉的微笑:“是他来了,我想让你教我怎么跟他道歉,他一直不肯理我,每次说几句话就被我气着了。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他?景秀不禁一愣,认真注视着华素,他难道指的会是邵谦?
第一零八回 人面桃花相映红
念头一闪过,嘴里就不经意的蹦出话问道:“你说的他,是邵大人吗?”
华素踮着脚张望着四周,想看看他来了没有,听到景秀问话,漫不经心地点头道:“就是他。”却又咦了一声,看着景秀惑然道:“你也认识他?”
景秀唇角轻抿,看了眼远处的被丛林环绕的三角凉亭,心不在焉的笑道:“他常来我们府里作客,是母亲的座上宾。”
“也是。”华素热络笑道:“我就是知道他常来你们家,才在这里落脚的呀!
”
景秀不免失笑,亦带了一分感概:“你为他千里迢迢赶来滁州,我想他看到你总不会再拒之于千里之外,你现在跟他好好解释,把话都说清楚,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若是他言语哪里不中听的,你也别呛回去,只消听着就是了。”
华素连连点头,“还是你说的有道理,我看他们都喜欢像你这样性子温和软绵的,我就是太大大咧咧,以前大哥还曾取笑我这样将来会嫁不出去呢?现在倒好,他那乌鸦嘴还说中了,真是的!”
虽是在抱怨,但景秀听她提及她大哥时,不止神情失色,连语气都低迷了下去。
景秀带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催促道:“别想太多,快去吧,我就不去了。”
“你怎么不陪我去呢?”
景秀哑然,随后道:“男女之防,被下人看到总归不好。”
华素抬了下手,嘟着唇道:“你们这的规矩可真是多。”只好泄气道:“那我自个去了,你身子也不利落,回去好好歇着,我过会去看你。我看还是找个丫鬟扶着你回去……”
“这倒不用。”景秀摆头道:“这里返西厢院没多久,你赶紧去凉亭候着,省的他到了,你却未至,倒让他没耐性等着。”
华素这才记起来该迟了,慌的一面提裙嘱咐道:“你自己小心点,千万别动气犯病了。”一面冲着景秀挥手跑开。
望着华素一身艳红的背影跑的心急火燎,景秀无奈的微笑,直到看不到影儿,她轻微的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许连她自己都听得不太清,也未在意,便默默转过身往回走。
走到紫兰筑的枇杷院,就能看到隔着竹篱障内盛放的桃花,景秀停下步子,弯下身子走去竹篱花障的粉墙壁外,一时心境开阔,看着这里的桃花盛的格外艳,她想摘些回去插在天球瓶里。
左右张望,目下无人,就从角落里搬了石块叠着,踩上去踮着脚攀在墙壁上,一把扯下伸展在外的桃花,摘了几束之后,正要跳下去,哪知衣裳的袖子被挂在了横插的枝叶上。她扯了几下也没弄下来,使得整个人就好似挂在了墙上,又因踮着脚下不来,没撑多久腿就开始打颤。
她叫苦不迭,想大声叫唤,可这模样实在狼狈,被人看到还不得笑死。只好用里把衣裳扯破,偏她劲力不大,这身褙子厚实,极不容易。
见未果,只好放声叫道:“来人啊!”
刚一出口,背后就出现醇厚沉雅的声音道:“你这是在练功夫不成?”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景秀心里唤了声邵谦,面上立刻涨的通红,好似在这位邵大人面前自己没有一次是风姿绰约的。
第一次见面是在霍氏左稍间里,当时因双腿发麻就跪在了他面前,真真是最丢人的一次。接着是在假山底下的涵洞里,她胳膊上满是血躲在那里落泪,就撞到了他,甚是狼狈;然后又在绣楼里被他拿刀架在脖子上;最后是在流芳坞畔的船舫,她险些跳的落水,正好被他接了手,才没掉下去。现在又……
想到这些,脸一阵阵烧起来,不由尴尬的紧闭上眼,不肯说话。
邵谦环抱着臂膀冷眼旁观的看着,见她被个树枝吊在那里,多看几眼紧抿的唇角就忍不住抽搐的想笑,到底是强持的忍住。
看她能坚持多久?
景秀虽听不到背后邵谦的声音,却知道他没走,猜他是在看自己笑话,只得讨好的道:“邵叔叔……”
刚一落话,邵谦脸色就变得铁青,“再叫我就不管你了。”
景秀忙道:“你快把我弄下来,我支撑不住了。”
邵谦走上前,却是靠在墙上,看了眼她,也不知是不是在桃花的映衬下,看着那张脸竟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流光溢彩,他一时心神荡漾。
景秀看他还不帮自己,埋怨道:“邵大人,我真的没力气了。”
邵谦收回神思,抬头看了眼墙头上的桃花,就从地上捡了块石子,指尖巧力一弹,石子正好打断那枝桃花枝干,听到咔嚓的一声响,景秀被吊着的那只手臂一松,偏他也不说一声,她来不及准备,脚下不稳,双手向后一仰,整个身子就要倾斜的仰落下来,感受到腰间一紧,就被一双结识的手臂用力环住。
她腰背呈向后仰倒的姿势,以为头就要栽倒在地上,身子却被邵谦紧紧握住,她大呼一口气,整张脸又红了几分,似要滴出血来。
邵谦眉目清朗的望着她,嘴边含着笑,看她正用力呼吸,知道她患了嗽喘,不好再动气,只好稳稳的抱着她腰间,等她呼吸稍平缓些,才用力扶直她的身子,道:“有没有事?”
景秀虽能站起起身,却与他紧贴着身子,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松柏香,和着手中的桃花清雅香相混,空气中竟益出一丝甜嚅的香气,撩动着五味杂陈又无法言语的情绪。
一时之间,景秀神色凝滞,忘语飘忽。
邵谦看着景秀那双晶亮的眼眸明澈如湖,一时间心中温暖如春。
景秀看他双笑起时眼睛越发幽黑,深不见底,可那笑容里霎时有光芒骤盛,她心中慌忙,一把推开他道:“邵大人!”
这一推开,身子没了支撑力,双腿明显有些发麻,竟软软的就倒在了地上。
邵谦欲要扶稳她,只是见她坐在了厚实的草坪上,并无大碍,也放松了神色,脑中却有挥之不去的方才那幕情境,微微摆了摆头,敛下心神问:“你还好吧?”
景秀这一结识的坐在地上,神思顿时清爽个透彻,深深吸一口沁凉清冽的空气,摆了摆头,说着:“没事。”
抬首睁眸,就看他穿了一身蓝色直裰窄袖蟒袍,衣襟和袖口用同色丝线绣着祥云,腰间扎着宽边锦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穿的利落简单,凭添了肃穆威严,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发现他不笑时那双锋利的眼睛让人顿时生出几分的惧意。
景秀看着不禁失神,虽然他不笑时容易震慑人心,可好像自己从未真的怕过他,反而还能和他逗趣,是不是自己打心眼里觉得能为百姓出生入死的将军都很好相处?她琢磨着,回忆起往日那些事,不由轻声笑了起来。
邵谦见她这个样子还笑得出来,心情亦是大好,双膝一敛便随意坐在了景秀身旁。
虽隔开了距离,但他身上的松柏香淡淡的飘进景秀鼻腔,她不由耸了耸鼻子,突然记起来华素来,转过脸望着他道:“华素不是约了你在凉亭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邵谦听到“华素”二字,眉头就不经意的轻轻蹙起,尔后问道:“你怎么跟她认识了?”
景秀道:“合得来就认识了。”
邵谦“唔”了一声,须臾才淡淡回道:“她把我引到凉亭去,只是到的时候没看到人,却看不远处你和她在一块,我就走开了。”
景秀有些诧异,“那你就一路在后头跟着我。”
邵谦眼眸一转,没有做声,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也就是默认了。
景秀目光落在手中盛艳的桃花,双眸微阖,口中不禁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滁州?”
邵谦侧首斜视于她,只是这一抬眸,看着对面的人,会有那么一丝恍惚,神色也起了阴晦,目光却利得逼人:“今上已派人来催,过两日就得动身回京。”
景秀“嗯”了一声,怔怔看着他,半晌后,她垂眸,唇角扬起轻轻浅浅的笑意,是该走了……
邵谦一直望着她,看她脸上的笑意,目光渐渐变得灼热,他唇角轻动,沉厚的嗓音隐约有几分飘忽:“走之前却想来看看你,所以就在后头一直跟着你,看着你……”
景秀目光错愕的望着邵谦,听着那句话语,心神惶恐不宁,如被乱麻绞成一团,再看他微蹙眉头姿态高洁,只是那神情中分明夹杂着无法掩藏的期望。
他是在期盼着什么?
景秀心中复杂,不知该如何回应?
第一零九回 入骨相思知不知
邵谦见景秀沉思不语,转过脸沉吟半晌,手指摩擦着下颌,一贯雍雅的微笑淡薄了几分,有些心不在焉,亦有些落寞。
今上早派人来请自己回京,本该今天就启程,但却寻了由头延误几日,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要延误。在军中生活十年,他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沓,却在滁州一待就待了一个多月,五军都督府的折子每日都有人快马加鞭送来,诸多军务等着他处理,实在不该再待下去。
只是每到半夜,掌灯批阅那些折子时,总会有一个身影跳跃在脑海,让他无暇凝神。后来这种现象越来越频密,吃饭时、就寝时、与下属商议时,那身影竟会渐渐放大,占据他大半的时日。
下属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心询问,他不小心透露点滴,竟被那些大老爷们说成他喜欢上那姑娘家,他觉得可笑,活了二十五年,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爱国爱民,忠君为民,保卫大明疆土,从未考虑过儿女私情。迄今为止,他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哪怕今上赏赐的美人,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介绍的姑娘,他从来是拒绝,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喜欢上人呢?
虽觉得不可置信,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不知何时,这个小姑娘的一举一动仿佛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不得不想。
会想她跪在自己面前,那幅受惊的样子,明明是埋着头生怕说错话,却原来是预算着计谋引自己帮她离开。想她躲在假山后抱头痛哭,明明哭的那样伤心欲绝,却是咬着牙不肯说出原委,又千方百计的想借口脱身,还跟自己透露霍氏的想法。到头来发现她一直以小丫鬟的身份在欺骗自己,还曾偷袭刺伤过他……
她分明就是只狡猾的小狐狸,面上却总像是受惊胆怯的兔儿,教他会忍不住猜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的多了,也曾派人去调查过,原来她的过去如此凄凉,累的一身病,却一人承受着他人无法想象的痛。让他想要去保护着她,不让她再痛……
所以才会不舍离开。
想通这些后,今日一大早赶来傅府,其实是想……
“邵大人。”景秀看他久久不说话,轻声叫道。
这语打断了邵谦的思索,他侧脸望着她,直接道:“如果我去向你父亲提亲,你觉得怎么样?”
景秀几乎要背过气去,好容易才吐出一句:“你,你说什么?”
邵谦挪动的挨在景秀身旁,扬起一边的眉,静静的看着他温声道:“我娶你为妻如何?”
景秀全身一僵,他声音低醇如耳语,热气若有若无的扑在她脸上,心头仿被猫儿抓了一下,百爪挠心,而那缕淡淡的松柏香若有似无的绕在鼻尖,仿似一根绳索将两人缠在一起,无法挣脱……
他这番话来的太直接,景秀茫然无措,连呼吸都不知该如何?
看景秀被吓呆的模样,邵谦也自觉说的太直白,他那些成亲过的兄弟还教他如何跟个姑娘家表明心意,只是他学不来那些,也不会说那些情话,一根筋直接道明:“小丫头,我没有开玩笑,明日要离开滁州回京,今日就跟你把话说清楚。本来是想跟你母亲父亲提的,但是你母亲病重,早上又碰着你,想以你的性情,我还是直接问你为好。你若是同意,我明日就到你家下聘,若是不愿……”他停下话,沉吟半刻,看着景秀的目光颇为复杂,隔了半响才缓缓道:“那只能怪我没那个福气。”
景秀脑中混乱一片,抱着膝盖望着不远处的竹篱笆,木木道:“我,我还未及笄。”
这是拒绝了,还是答应了?
邵谦猜不透,拧起眉目深沉的看着她,她皮肤很白,脸上的伤好些后更如新剥的荔枝般白嫩,浅淡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更显得晶莹剔透、吹弹可破。尤其是那双透着水汽的点漆眼眸,忽闪忽闪的,有些聪慧,又有些狡黠,令人心动。
而景秀此刻一颗心跳得出奇的快,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可是在听到他真诚不假的话语时,分明感受到心口的跳动处却有一股暖热流淌。
但又很快被周遭的风吹散吹冷,默然想了好半晌,想到过去,想到现在,又想到将来。她想,如果没有过去受的苦,如果她娘还好好的活在世上没有枉死,如果她也能像景沫一样是个嫡女,得父母疼爱,有个完整又幸福的家,她想她一定会答应!
邵谦他二十五岁就已是正一品的五军都督,前途无量,又还未娶妻,连房妾室都未纳,这样的男人世间少许,没有哪个女人会不愿嫁给他。
可是偏偏没有那些如果,自己早是伤痕累累,又有何资格累着别人妄谈幸福!
想到这些,她静了片刻,婉拒道:“邵大人恐是失言了,我不过是个庶女,岂敢高攀。更何况,母亲父亲早将我许配给睿表哥,待我及笄后就与他成亲,邵大人那番话只当未听到。”
邵谦听后倏地站起来,高大长挑的身躯俯身下来,低头望着景秀,那背光的阴影居高临下,将景秀整个人都笼罩进去。
景秀看着他冰冷的眸子,生生忍不住向后直退,邵谦抚住她肩膀,傲然朗声道:“你说的是可是真心肺腑之言?”
景秀木讷的与他对视,在他那威严硬朗的神色中,点了两下头。
邵谦眼中翻滚着情绪,但却并不生气,只一双深邃的眸子静静的盯着景秀,一字一句道:“景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能猜到你想要做什么!你姨娘被沉塘,你从小就被赶出府,才患了一身病,活到今日都在委屈。哪怕上个月被接回府,你母亲将你记到她名下,名分是嫡女,但你却比在外头还要活的卑微,就连要将你强行嫁给邓睿,你都不敢反抗。还有,那晚你在你父亲的房间被我误会,你宁愿被我掐死,都不肯说出原因,你何苦要活的这样卑贱,连性命都不要了!景秀,我不敢说让你嫁给我千好万好,但我指天发誓,今后绝不会让你再那般憋屈受罪。”
景秀听完这些,浑身发抖,他原来他早打听了她得过去,现在当面道来,就好像那些难堪的过往都被他知晓,过去的伤痕累累都一览无遗的暴露在他面前,让她无法藏匿。
邵谦看着她颤抖的嘴唇发白,心中不忍,但还是迈着上前一步,丝毫不让,淡而雅的嗓音缓缓道:“邓睿虽有慧根,但他只顾着眼前,没有为将来打算。当我知道你要嫁给他,我想若是他可好好待你,我就不会再多想。所以给过他机会,提点他去考武状元,将来才有能力护你周全。可他一口放弃,多费时间在他不喜的科举上。就连去乡下考试也是贿赂了考官,勉强录取,你跟着他的话,可想过将来?”
景秀头次听到这些,惊恐的睁大了眼睛,邓睿怎么会……
邵谦看她惊讶不定,停顿了半晌才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过去你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难道现在和将来也一样吗?我是个粗人,前半生在军营里打战,多次九死一生,从未想过要娶妻生子,怕万一哪天在战场上没了命,牵累那姑娘将来受苦,也就断了这念想,只想有生之年尽忠报国。可在滁州遇到你,竟会让我生出想照顾你一辈子的冲动。我怕你觉得我比你年长十岁,配不上你,头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老了……”
泪眼迷蒙中,景秀只看见邵谦认真诚挚的面容,他挺拔欣长的立在自己面前,微稀的阳光透洒在他身上,让他周身染上一层暖和的光芒。
她一时手足无措。
邵谦看景秀满脸惊恐的神色,他不想为难她,可是心中那丝不舍,那般明显,终想做最后一次努力。犹豫过后,他向后退一步,长身而鞠,抱拳拱手,一字一顿的深沉道:“吾愿聘汝为妻,携手相将,不与汝断,长厮守!”
景秀浑然一震,泪便如决堤的洪水连绵不断,耳畔一遍遍回响着邵谦那深情的誓言,她不是没有动心,只是这情深来的太猛太快,让她觉得仿佛是梦境一般,梦醒来就会碎。
可是心中阵阵绞痛让她清醒的明白这不是梦境,这是真的。
不由抬眸望着面前对她长立躬身的邵谦,她的脑海里飞快的掠过了恍若浮光般的片段,那些和邵谦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短暂,但总是让她觉得轻松,每每是危险的情境,却好似只要有他在,她就会感到安心。哪怕自己一次次在他面前出丑,一次次欺骗他,他却从未计较。他有着海纳百川的胸襟处处包容她照顾她,渐渐地,她对他的害怕慢慢变成信任,会对他卸下防备,会跟他打趣斗嘴,会亲切的喊着他“邵叔叔”,这些些,都深深印在脑海里无法忘却……
第一一零回 两情若是长久时
想到这里,她心潮翻涌,无限沉醉在他的柔情蜜意里,不知不觉中紧绷的肩膀缓缓松懈,深深吸了口气,与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对视,可以看到他的眼底的热忱的期盼,她扬起的笑容慢慢扩散到眼角,她止住泪,喃喃地张嘴道:“我……”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
她的瞳孔慢慢放大,分明看到那红色的衣角从眼底闪过不见。
那是华素!
神志霎时清明,她怎么能忘记华素对邵谦的一片情深。
看着那片火红在簇簇翠绿中奔跑不见,她慌的站起来,可是双腿发麻,又让她软坐下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忽然胳膊一紧,瞬间就跌落在邵谦结识沉稳的怀抱中。不知道是不是被抱的太紧了,她的胸口很闷,有些透不来气的想要挣脱。
邵谦感受到她的反抗,心猛地一沉,明白自己终是没能打动她,他更紧的抱住了她,仿佛要将她揉碎一般,喃喃道,“景秀,景秀,景秀……”一遍遍沙哑的唤着她的名字,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她若不愿意,他也绝不会勉强她。
景秀此番胸口如遭巨石击打,生生喘不来气,听着他浑厚的嗓音在耳旁,犹带着温热的气息,她沉闷的胸腔就像是被万只蚂蚁啃噬,生受折磨。
许是感受到景秀的不对劲,邵谦松了手劲,看到景秀苍白的小脸,双手正紧拽着胸口衣襟,才意识到她病犯了。
他心中着急,目光望见她腰间的锦囊,记得上回病发闻着锦囊就好些,他忙从她腰间取下,打开丝线,递到景秀口鼻间:“快闻一闻。”
景秀抓着邵谦的手,凑到锦囊中,吸取到一股清凉的草药味,她沉重的喘息才渐渐变轻。
邵谦紧锁的眉峰松开,扶着她稳稳坐在草坪上,两人肩并着肩,他目光眺望远处,虽不能带着她去外面看看旷阔的风景,但既是她的选择,就该满足她。听到她鼻尖气息缓和,可以闻到她身上飘散的清香。
至少这一刻是如此的静谧悠长,没有战争没有烦事,他怜惜的目光望着她的侧脸:“你的病我找过为我治病的军医,请他去翻医典,也许不日就能找到根治的法子。在找到法子之前,我命令你一定要给我好好照顾好自个的身子,不许再犯病,不许再这样瘦瘦弱弱。不然本将就把你派到边境去磨砺,本将一言九鼎,听到没有!”
话语虽带着威严的命令之气,但可以听到那声音里有满满的担忧,一丝温暖的感觉就这样淡淡浮上景秀心头,这种温暖是她从未感受到的,此刻却感受到了。
眼前忽然又变得模糊,冰凉的液体从脸上毫不留情的碾过,她心中酸涩,她真的不可以抛却一切什么都不顾的跟着他,至少此刻不能,他们还隔着层层的障碍啊!
她不由颤颤的低头,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手心,化成花的开散了。
落在他眼底,手腕突又被他抓住,她猝然受惊,回头看着他深沉如墨的眸中闪烁火焰,只见他低眸替她掩去手心的泪,低沉道:“还有,不许再落泪,更不许在男人面前落泪!”
掩去的是泪,可景秀却看到他眼中轻轻掩去的是淡淡的伤感。泪不由落的更猛了,仿佛要将一生的泪都化作柔情蜜意,将此落尽。
邵谦看着自己端正修长的大掌覆在她手心,他指腹、掌心都有厚厚的大茧,而她的手纤细修长,像玉石般洁净无暇,柔若无骨,仿佛稍一用力一折就断了。记忆中那次也是自己这只手卡在她脖颈,险些将她掐死。他浑身一震,忙放轻了动作,生怕自己动作粗鲁伤了她。
两人只是这样贴着掌心,邵谦却不忍放开她的手,看着景秀双明亮如水的眼睛,他又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不舍放开道:“过去曾险些杀了你,每次想到都会冷出一身汗来,深深责怪自己下手太重。景秀,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也不要再让自己受伤。好似从遇到你那日起,就看你一直是伤痕累累,今日伤的脸肿起,明日就伤的一胳膊血。你看看你……”他另一只手那样自然而又轻而易举地,轻轻拨开她用刘海儿遮掩的淤青,“又从哪伤了额头?”他眉一皱,重重叹息一声。
景秀的心随着他的拨动,又是一颤。只是无力去回答他的话。
邵谦也不急,以手点了点她额上的淤青,就看到她嗦了一声,身子向后一仰,他一阵清爽的笑音传来:“还以为你是金刚不坏的身子,不怕痛呢?”
你才是怒目的金刚。景秀忍不住心底诽腹。
却突然听到他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她不觉间以将话吐出,她红着脸一垂。
看着她窘迫的模样,邵谦笑的越发畅快。
第一次,她跪在自己面前,原来是因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内室腿脚发软所致,才会跪倒在地,他就觉得这丫头,真是好忍性!
第二次,她抱着膝盖在假山后头哭的稀里哗啦,手上是一片血,他救了她,却还敢对他发火,真是大胆!
第三次,那夜他蒙着面闯玲珑十二馆,被发现后无处藏身,躲进绣楼,因没有看清她,才会将刀搁在她脖子上。她却处之泰然的自报家门,就不怕是仇家寻到她,这样一报,死的更快,真是无语!
第四次,她提裙卖力的跳到船舫上,正是窃喜之际,却晃动了船舫,险些被晃下水,那样子实在……有趣!
第五次,就是方才她去摘桃花,被枝头勾住衣裳,整个人踮着脚挂在那里,扯了半会宁可贴着墙壁还不叫人来帮她,这丫头可真是……教人不得不去怜惜她!
她在他面前总是状况百出,却是让他再也挪不开注目。
他放下拨动她刘海儿的手,以手覆盖自己的眉心,那里翻涌着无穷的波浪,原来只要想到与她相处的日子,他竟然依然还是如此的不舍,是的,这一刻他还是如此不舍!连心脏都在抽搐着,似随时都会停止跳动……他害怕离开滁州后,面前这个小丫头会再也不能出现在自己眼前。
景秀转过脸,就看到他以手掩着眉目,神情却似挣扎,她心里难受,轻声唤了唤道:“邵大人……”
听到她的声音,他良久才放下手,目光若无声息的聚焦在她脸上,看见她苍白瘦弱的脸颊,他的心头又一阵抽搐,他想强烈抑制,却发现无法抑制……
景秀对视上邵谦没有温度的目光,心中油然而生的寒气,让她不敢多看一眼,不自觉的转开了脸,怔怔的看着不远处。
待心中的躁动平复,她捂着嘴吸了吸鼻子,良久才站起身来,对着邵谦福了福身子道:“出来的久了,我想是该回去了。”
“等等。”邵谦也站直了身体,面色渐渐恢复以往冷峻,他沉着声道:“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绝不会为难你。”
景秀只是埋着脸,不敢多看他一眼。
邵谦静静的望着她,看她垂脸时露出一截粉藕似的脖颈,他一时看的痴迷。过了会儿,才悠悠地道:“念着与你认识一场,你又喊过我叔叔,以后有何麻烦都可告诉我。只是我远在京城,不好及时赶到的话,你就去城西柳巷寻一户姓于的人家,你尽可找他帮助,不管你是缺银子也好,遇到困难也好,都可以想法子告之。他会尽所能的帮你。”
景秀本是平复好的情绪,又被他撩动的如乱麻,她抬起脸,红着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邵谦伸长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的一派和煦道:“你真是……”带着轻轻的叹息而笑过:“傻丫头!”
景秀僵住身子发怔的看着他,心中的酸酸楚楚不住往外流淌。
邵谦又替她理好发丝,打理好额前的刘海儿,触及那块淤青,脸上的笑渐渐褪去,带着萧索的声音道:“那么,你照顾好自己,我告辞了。”语罢,就朝景秀抱拳拱手。
却被景秀突然喊住道:“你先等等,是不是什么忙都可以帮?”
邵谦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笑意道:“你说吧!”
景秀面有难为,话一脱口就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尖,暗暗懊恼,她是傻了还是疯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过份的要求?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狠狠的咬着嘴唇。听到他“嗯”了一声,她才微笑的摆头道:“没事,没事了。”
邵谦见她眼波流转,微微蹙眉道:“有什么话不可跟我说的,你现在提出来想必是迫在眉睫,只是你是个内宅小姐,对你来说或许难上加难,但对我来说却是轻而易举,有难处就说,别跟我吞吞吐吐了。”
景秀胸间溢满涌动,良久她才道:“是有一件事压在我心头,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说清楚。”邵谦朗声道。
景秀便把邓睿那件事细数说来,事情本是因她而起,现在还牵扯到邓睿,只是诚如邵谦所言,她是内宅小姐,根本出不得府,又与那戏子相关,她更不好插手。尤其这么短的时间她实在想不到好法子,哪怕真想到主意,又担心邓睿冲动莽撞的性子万一处理不好,反而闹更大。唯有请邵谦出面,或许他能将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
第一一一回 多情自古伤离别
景秀便把邓睿那件事细数说来,事情本是因她而起,现在还牵扯到邓睿,只是诚如邵谦所言,她是内宅小姐,根本出不得府,又与那戏子相关,她更不好插手。尤其这么短的时间她实在想不到好法子,哪怕真想到主意,又担心邓睿冲动莽撞的性子万一处理不好,反而闹更大。唯有请邵谦出面,或许他能将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
邵谦神色复杂地望着她,适才淡淡失笑道:“原来是为了他……”
“不是。”景秀听着那黯然语气,连忙摆头道:“这件事是我闹出来的,与睿表哥无关,他只是帮我。”
听着她矢口否认,邵谦唇角轻轻一扯,凝神想过后才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不用多担心。”
听到他的承诺,景秀整个人似透出一口气,好像只要他应了声,所有困难都能迎刃而解,这便是他们上位者所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使然。
带着触动感叹,景秀真诚谢道:“谢谢。”声音轻柔,一阵风卷来就淹没不见。
景秀心里凄楚,亦有不舍,看着他转身欲走,她下意识的从嘴里吐露道:“以后还能再见吗?”
邵谦一双幽黑的眼睛好像冲破雾霭,熠熠生辉,他大笑道:“自然能见。虽不知期限几何,不过要来滁州三天三夜驾马前来也未曾不可。”
景秀微微一笑,那笑容映衬的眉梢眼角皆是春意。
两人一会儿相对无言,只听见风卷树叶声的轻动。
“好好保重。”景秀打破了这份宁静。
邵谦敛笑端容,一股凛然的气势油然而生。他慢慢走近景秀,弯下身子,在她耳旁轻轻的说出几个字,字字都带着他身上的松柏香。
景秀听后,秀丽的面庞有着难掩的惊诧,脸微微变得灼红。
他眉锋一挑,响亮的笑声惊吓了桃林中的鸟儿,鸟飞四窜,扰了林中人。
直到那笑声渐行渐远,景秀颓然的跌坐在地上,目光茫然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一滴清泪悄悄溢出眼角,湿了鬓角。
“我等你。”邵谦在耳边的那三字长久在脑海徘徊。
*****
景秀不知是怎么走回清风阁的,丫鬟们看到她像是失了魂魄的模样都不敢张嘴,以至于她踏进堂屋时,看到那一身红火的身影坐在那里,她浑身一个激灵。
华素凤眼遥视着景秀,嘴角浮起一丝淡淡浅浅的笑容,那笑容却是苦涩。
景秀静静的伫立在屋中不动,她心乱如麻,已不知该怎么跟华素说话。
就看华素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含着笑道:“我十岁那年第一次看到他,人群之中,他坐骑白马,一身烫金戎装,鲜花驽马,本是受着全城百姓的膜拜,他却不苟言笑,巍峨的坐在白马上。我看其他将领都是带着笑意的姿态,只有他不动声色,我就奇怪为什么他大获全胜,却这般不开心?后来才得知因为那场战争是十万将士用生命牺牲换来。而在庆功宴上,本是歌舞升平,美人在怀,却又只有他一个人沉默的喝酒,对身边歌姬不理不睬。那一晚他喝的酩酊大醉,我悄悄的跟着他后面,看到他发疯似得跳进荷花池,在池水里狠狠发泄,嘶吼的喊着他那些出生入死的弟兄名字……那一晚我蹲在角落里哭了一晚上……”
“后来,他打的战多了,人也变的冷漠血腥,因为他脸上从来没有笑容,不管对谁都是怒目相瞪,在京城里人人都怕他,对他退避三舍,还把他称作怒目的金刚。”
“直到那一年,我的兄长大哥也带兵出征瓦剌,可是他那一去却全军覆没,他甚至还深陷囹圄,受着非人的待遇,而我再也没看到过大哥……我总在想若是他也在战场上,我大哥就不会有事了!我甚至还跑去找他,求他去瓦剌救我回大哥,他没有去,他的冷血让我好怕,我从十岁起就把他当作战神一样的崇拜着啊!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瓦剌军已打到了居庸关,欲要侵犯至北京,当时京城里米粮缺失,险些陷入围城的困境,我看到他一身血衣的带着那些将士杀出一条血路,而当时我却趁乱调动大内侍卫跟我去瓦剌救我大哥,不想路上却被瓦剌兵捉到,若不是他救了我,我只怕就没了性命。也是那次,我看到他怒红着眼,一刀斩下瓦剌将领的首级,鲜血溅了我一身,他却温柔的牵着我的手,要我不要怕,原来他也是有柔情的一面……”
景秀凝神细听,眼泪又一滴滴滑落下来……
华素看着景秀眼底的泪,担心她又要发病,才停下话,站起身扶着她坐下道:“你的身子不能动气,别难受了。”
景秀无语凝噎,不知该如何面对华素?
华素给她倒了杯热茶,看着她喝下才出声道:“我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一定要好好爱他,好不好?他一路升到都督大人,真的很不容易,外面都说他不近情面,说他凶神恶煞,人人都怕他,可是我却知道许多事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为百姓为朝廷奉献很多,身边却一直连个照顾他的女人都没有。他还总拒绝我不肯见我,我都快以为他没有七情六欲,或是喜欢男的呢……”
听到这里,景秀破涕为笑,颇有些哭笑不得的窘迫。
华素见她脸上有了笑容,也笑道:“我刚刚听到他对你表白的那句,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看错,感动的我眼泪直掉。真想不到他也有一日会对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我想他能这样说,一定是很爱很爱那个姑娘家。虽然这些年我总是在梦里希望他能跟我说,可是却都是我一厢情愿……”
说着说着,华素忍不住红了眼眶。但看到景秀眼红鼻子红,硬是强逼的不让自己落泪,落落大方地笑道:“我看你感动的热泪盈眶,想必也是喜欢他来着。难怪你表哥邓睿对你一番心意,你却要拒绝。你和邵大哥是两情相悦,我不该掺合进来。景秀,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没听见,我保证日后再不烦他,只把他当作救命恩人和英雄一样的崇拜,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幸福。”
看着华素闪烁的凤目中透着真挚的神情,景秀嘴角苦涩的别过脸道:“他明日就回京了。”
“啊!”华素大惊失色的站起身道:“你怎么……你怎么要拒绝他?”
景秀拿帕子点了点眼角的泪,转过脸时已含着得体的微笑道:“我是一个庶女,婚姻大事只能由父母做主。我与邵大人哪怕两情相悦,未经父母许可说媒,他突然去提亲的话,落在旁人眼底那就是我们私定终身,是要被人家说闲话的。邵大人官居一品,功名显赫,万一因此而受弹劾,对他名誉有损。何况我在这个家里……本就不受父母待见,邵大人又是当朝重臣,我哪里配的上他,我父母又岂能让我嫁给他……”
她一回来,霍氏就急着订下邓睿那门亲事,是想要把她赶紧嫁出府。霍氏了解邓睿为人性情,这门亲事说不上高攀低就。只是这就是霍氏为她找的亲事,又怎么肯同意让她高嫁给邵谦这样的人物?
华素急着道:“可他不是那种重视门第的人,而且以他的地位哪个敢得罪他,弹劾他。若是你担心你父母不同意的话,大不了我让我皇……让皇上赐婚就是了,难不成你父母还敢违抗圣旨不成?”
景秀哂笑一声道:“你不了解我的处境……”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又不好跟华素多讲明。只是突然会晤出华素的话,她说她能调动皇宫大内侍卫,还可以让皇上赐婚,她不由眯起眼打量着她道:“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华素张大了嘴,“我……我……”
“莫非你是公主?”景秀缓缓猜道。
她记得在霍氏生辰宴上听霍婷婷谈起过,永清长公主倾慕于邵谦,还在城楼上示爱,难道面前的华素就是那位公主?
华素被景秀识破的讪笑道:“我的确是长公主。”又立马解释道:“我绝不是有心欺骗你,只是我怕告诉你身份后,你们都拘着礼,不肯跟我这样说着话。”
景秀待听她承认是长公主后,忙站起来,敛衣欲行叩礼,被华素伸手拦下道:“我就说了吧,最怕你这样见着我就要跪拜,我才隐瞒身份。这里又不是皇宫大院,你千万别跪下了,给外头那些丫鬟瞧见。”
景秀左右为难,虽知她不拘小节,可到底是尊贵的长公主,礼不可废。
华素急着道:“那免礼免礼,快起来。”华素扶稳了景秀的身子。
景秀知她是长公主后,果然就有些不自在。毕竟她这种平民小百姓,与那些生在皇宫最尊贵的人是天差地别,又怎么能像先前那样不识尊卑的说话?
华素看她这般拘谨,叹口气道:“果然你还是要和我生分吗?”
“不敢。”景秀垂下脸道。
华素一跺脚,就挥袖往外走,又几经停下脚,回过头道:“我虽然是长公主,难道长公主就交不到朋友了。还有,你和他的事要想清楚,错过了这一次,不能保证日后你们情深还能在一起。”
景秀抬起头,就看华素一身艳红的飞快走出去。
第一一二回 天荒地变心虽折
景秀萎靡的倒坐在椅子上,眼睛也是酸涩,脑袋昏昏涨涨,不由趴在紫檀桌上,将整张愁绪的脸埋起来。
她和他们本就悬殊太多,至少现在她在这个家里的身份地位,是如何都高攀不上,连爱情、朋友都怕是奢望。
听到脚步声传来,她泪眼迷离的抬起脸,看到白苏就在近前,她赶忙擦去泪水,嗓音沙哑地道:“你还没出府?”
白苏摇了摇头,拍着她肩膀安慰道:“刚才你和她的话我都听到了,邵大人既有心要待你,你怎么能拒绝了?长公主说的对,错过了这一次,不能保证日后还能有缘呐!”
景秀苦笑道:“她说的太想当然,也太过容易,你也觉得我能和他在一起吗?”
白苏面有犹豫:“我当然知道很难,不过却可以试试,以邵大人的地位,又有长公主出面的话,老爷太太恐怕会答应。”
景秀低眉巧笑,带着一缕叹息道:“太太现在昏迷不醒,我又未及笄,婚事老爷一人怕是做不得主。若是真有缘分,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她站起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现在还不合时宜,你不该劝我,你知道我为何进府,那件事不查清楚,我定然不会放弃。别为我的事烦心了,你快些出府吧!”语罢,就往内室走去。
白苏看着景秀摇摇晃晃的身影,嘴角溢出一丝悲悯,她该也是喜欢邵大人,不过是在强持的克制罢了……
*****
景秀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听春在旁边问道:“六小姐醒了吗?”
景秀“嗯”了声,“什么时辰了?”
听春撩起了帘子,轻声道:“酉正了。”边伺候景秀穿衣,边道:“外头五小姐和七小姐来了,正一直坐着。”
“她们来了,怎么也不早些把我喊醒?”景秀嗔怪道。
“奴婢看六小姐连日来都睡的不安稳,好不容易睡会午觉,不敢打扰……”听春声若蚊蝇地道。
景秀笑道:“难为你有心,不过日后她们再来,就直接叫醒我。”
“是。”听春扶着景秀去床衣镜前梳妆:“书槐送白苏姐出府了,水桃在外伺候五小姐、七小姐,就让奴婢给六小姐梳头吧!”
景秀颔首,看着听春指尖灵活的给她盘发,不由笑道:“我还以为只有水桃会梳这百合髻,没想到你也很会梳。”
听春听了抿嘴笑道:“奴婢是跟着水桃学的,她们家生院里的,都跟着老子娘学了一门手艺,水桃会梳头,书槐懂研磨看字,白苏姐又什么都懂,不像奴婢和解秋是买进府的丫鬟,只会端茶倒水伺候主子,白拿了二等丫鬟的分例……”
“怎么这么想呢?”景秀转过头道:“会一门手艺固然重要,可这伺候人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好,你们能做到母亲身边的丫鬟,定然都是百里挑一的能人,可别妄自菲薄数落自己。”
听春听了这番安慰的话,鼻尖一酸跪在地上道:“奴婢想如白苏姐那样什么都懂,能好好伺候六小姐。”
景秀微诧,白苏到了许配的年纪,她屋里只有她一个管事的大丫鬟,若是她走了,就得提携一个二等的上来,听春这是在毛遂自荐吗?
“奴婢的娘身子好多了,听娘说是六小姐请了徐大夫给娘看病,这份大恩奴婢铭记于心,只求一辈子好好伺候六小姐!”听春感恩戴德道。
景秀扶她起来,“我从小就没了娘,所以听白苏说你你娘病了多时,就想请徐大夫去瞧瞧,医者父母心,徐大夫的这份恩情你不需要记在心里。快起来吧!”
听春抹去眼泪:“于六小姐是举手之劳,可于奴婢却是大恩,奴婢只有娘亲一人亲人,奴婢在府里拼命干活,省吃俭用,都是为娘的病,如今娘身子好多了,奴婢自当好好服侍六小姐。”
景秀笑了笑道:“你有心就好,若有时间就多陪陪你娘才是紧要的。”
“是。”听春重重点头。
景秀在偏厅见了景蝶和景璃。
景蝶看她面色憔悴,不由关心问道:“没睡好吗?”
景秀失笑道:“这几日母亲生辰,那锣鼓敲的震震响,听得我脑仁有些疼。”
景蝶挑了挑眉,笑道:“我看你是看到贺小姐死的那样凄惨,心里不好受才这样子吧!”
景秀吃了一惊,就看景蝶对她使了眼色,她看懂意思,让丫鬟都下去了。
待屋子里人告退后,景蝶一本正经的端正面容道:“你是不是看到贺小姐是怎么死的?”
景秀不知她想说什么,并不出声。
景蝶才幽幽地道:“贺小姐并不是失足落水那么简单,我们三人都听到表姐说喜欢大哥,还说不让贺小姐嫁给大哥,她有意把贺小姐支走,哪会善罢甘休?你当时不是担心贺小姐安危,出去寻她吗?可有看清什么?”
景秀垂下脸,她不想再多想这些事,遂摇了摇头道:“不管贺小姐怎么死的,都告一段落,五姐姐就别多问了。”
景蝶了然一笑,“我现在来找你也并非要谈论贺小姐的死,只是听说今早母亲昏迷不醒,连大姐姐都晕过去了,还有白芷那丫鬟疯癫被关起来。这件事可是你做的?”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聪明的景蝶,景秀不承认也不否认。
只听景蝶又道:“母亲昏迷不醒,连大夫都说不好诊治,又正好大姐姐晕厥,身子怕也是不好,现在母亲身边没个女儿侍疾,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什么意思?”景秀眉目烁然一跳。
“我的意思是,这个是你最好的表现机会啊!大姐姐这一病估摸着得好些时日才好。因为四姐姐下个月初一就要被送进宫,她若不找个病的理由,怎么能阻止外面悠悠之口呢?”
景秀细细琢磨景蝶的话语,很快明白她意思,笑了笑道:“我当怎么做?”
“你当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我只好意提醒你,把自个身子照顾好了,去母亲身边侍疾可不容易。”
景秀赧颜道:“远香堂里那些妈妈媳妇子丫鬟又不少,能多累着我?”
景蝶微笑道:“这倒是,不过远香堂那么多双眼睛,你多加小心就是了。”
景秀颔首,傅氏女以《女论语》为戒条,当中有明‘父母有疾,身莫离床。衣不解带,汤药亲尝’。霍氏重病,自当有女儿在床边侍疾,以显大户人家的孝道。不过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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