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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口出狂言 逼喊疯语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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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甜一笑,从树缝枝干露出整张笑脸来,又瞅了瞅四周,对景秀招了招手,小声地道:“你快过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景秀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噙着微笑走过去,猜她可能藏在这里多时,颇有不解地道:“华素小姐有什么吩咐?”

    “哎呀,你别跟我生分了,只管叫我素素。”

    景秀知她身份不一般,但为人爽朗,言语真诚,也不客套的唤道:“素素,你也叫我景秀。”

    华素笑的凤眼眯起,却盯着景秀上下看着,好一会儿都不出声。

    景秀被她打量的奇怪,抬手摸着脸颊:“我脸上花了?”

    倒惹的华素大笑:“没有,没有,我就是奇怪,是不是男人都喜欢像你这样温温柔柔、秀秀气气、安安静静、知书达理的小姐?”

    景秀听她说的直白,倒是诧异。

    华素知道言语过白,不好意思的讪讪笑道:“我这个人口角笨,因在家里被父母宠爱,兄长也照顾我,养成了我刁蛮的性子,高高在上被人捧着,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不用多费脑筋,所以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若是哪里言语冒犯,你千万别介意,我肯定是无心的。”

    景秀忍不住低笑,这样的性子在傅府恐怕找不出一人,她有些羡慕的看着华素,笑道:“你肯实诚的跟我说这些,我岂会介意。”

    华素听了高兴,不由问:“是你说了不介意,那我可就直接问了,你不喜欢邓睿吗?”

    景秀微有一愣,不解她怎么突然问这句?看出她的疑惑,华素解释道:“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你和邓睿说的话,我就是百般不懂,你为何要拒绝他。他虽然脾气不好,口舌又毒,人又凶恶,但好歹心地善良,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你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景秀被问的不知所措,只听华素自感伤,絮絮地道:“我身边的人也总是劝我,说这种事不好勉强,可我就是不甘心,我那样喜欢他,他为何总是要拒绝我?我承认以前脾气不好,我改,再不会动不动乱发脾气;口舌毒,我也改,学着礼仪做个温婉的女子,像别人那样说话细声细气;说我凶恶,我也改了,他不喜欢的我统统都改,可为什么他就是不理我?我千里迢迢从京城来找他,他也不肯见我……景秀,你说你说,我哪里还不好……”

    原来想说的不是邓睿,而是华素她自己。

    听着华素大胆表露对一个人的爱慕,景秀有些震惊,震惊过后却是迷茫,她也不是很懂这些,但看华素眼圈泛红,很是着急的样子,她不由安慰道:“他可能不是不喜欢你,而是……而是时机不好。你喜欢的那个人说不定被别的事牵绊,无暇分心去理会感情,又怕耽搁你,所以只好拒绝。你为他改变这么多,我想……没有哪个人不动心……”

    华素听到这些,眼睛一亮,转悲为喜道:“真的是这样吗?”不等景秀回话,她自顾理解道:“还是你说的有理。他一心只想着公务,我每次去找他,他不是在看折子,就是在和下属处理公务,忙得没日没夜,我却总是害他分心打扰他,难怪他会不想见我了。”她展颜一笑,拉着景秀的双手,感激道:“谢谢你景秀,你真是个好人,只要我不放弃,他早晚有一日会喜欢我,你说是不是?”

    景秀抚额,见她心情一时雨一时晴,勉强笑着点点头。

    华素想清楚这些后,心情开朗许多,“照你刚才说的,我想你也并不是不喜欢邓睿,而是被牵绊了,他那样痴心,迟早你会被他感动的。”

    景秀笑笑不做声。

    华素却又愁眉苦脸的问道:“可是他都不肯见我,我该怎么办呢?你和邓睿至少还能说说话,我和他话都没说几句。”

    这就难办了?景秀长长叹口气,觉得华素喜欢的那男子可能真不喜欢她,不然一个姑娘家大老远连名节都不顾的找来,怎么他连面都不肯见一次?她缓缓问道:“你们可是有什么误会吗?”

    华素脸一垂,神情黯淡,久久不出声。

    景秀也不催她,她肯把心事掏心掏肺的全告诉自己,不是那爱算计藏心眼的人,足以证她的善良淳厚。这样的人,景秀却也喜与她多亲近。

    须臾,华素才抬起脸,小声地道:“可能是因为我……逼婚。”

    景秀吃了一惊,华素脸红道:“我知道这样很没脸面,可我当时急了,他不肯理我,我就说你要是不娶我,我就要把你斩了!他一定是生我气,所以一声不响跑来滁州。”她很是懊恼,敲打着自己额头,“景秀你说,我是不是太错了!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我还要二哥哥下命令,非要他娶我,让他颜面尽失。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理我了……”

    景秀又一次被面前这个直白的女子震惊,她的举止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

    *****

    临芳斋,傅正礼见景秀走后,吩咐人把景沫和霍婷婷送出去。

    见窗外头天色黯,霍氏没甚心情,按着脑门道:“老爷要没别的吩咐,我也回远香堂歇息了。”

    傅正礼问道:“你跟贺太太都说了什么?我们两家是世交,贺小姐又与荣儿有婚配,突然溺死在府里,不好好给个交代,不止我良心不安,怕是将来景荣也不好再议亲。”

    霍氏再怎么强干,到底也是女人。她为了儿子逼死贺琦君,倘她心肠再硬,也觉不好受,大为伤神。原不想再多纠缠此事,偏偏他还揪着要提,便是眉头一皱道:“老爷难不成又觉得我使了那腌臢的手段强逼了贺太太不成?”

    语气横撞,傅正礼听后脸色难看,“和你好好说话,你又偏生的把话说难听,你是要和我过不去,还是和你自己过不去?”

    霍氏听着傅正礼语气过重,满腹委屈地道:“老爷你可把话一气讲明,到底是谁和谁过不去?但凡家里出事,哪个不是我来解决?我明白有些事老爷你不好插手进来,那就我来出面,恶人也是我来做,绝不耽了老爷的颜面。现下你又来问我,还指责我处理不好误了景荣,难道我就没有想往深处想?”

    傅正礼听她乱说一气,心下一横道:“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你跟贺太太说了什么,你把话交代清楚了便是。”

    霍氏气极,扶着胸口直喘道:“好好好,老爷现在是信不过我了,那我还需多说什么!老爷只管去问贺太太,还问我做什么!”

    越说越混账,傅正礼脸色铁青,一拍桌子道:“我只问你跟贺太太说什么,你就扯东扯西的跟我胡搅蛮缠,是有什么难为情的话不好当着我说的?”

    屋子里的下人听到两人争吵,没个人敢上前劝一句,皆唯唯诺诺的垂着手默立一旁。陈丰家的因她儿子陈胜不大好,早请几日假回去照料,也不在霍氏身边服侍,不然不会由着霍氏这样冲撞傅正礼,早拦下来了。

    霍氏此番一股气在胸腔难以咽,犹不服软地道:“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老爷这样问我,我偏没什么好说。”说着,深深吸口气,就要走出去。

    傅正礼喊道:“你站住!”看了眼屋子里的下人,“你们都下去。”

    下人们头次听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各是战战兢兢的,听傅正礼说退下,如蒙大赦,纷纷就往外面去。

    霍氏捂着胸口,转过脸道:“老爷还要说什么?”

    傅正礼看她脸色不好,要她坐下来,沉缓道:“你先坐下,有些事我跟你说清楚。”

    霍氏闻言顿时一震,脸色又白了几分,狐疑的看了眼傅正礼,才慢慢坐下来。

    只听傅正礼道:“今日他出玲珑十二馆找我有事相谈?”

    霍氏知道指的是住在玲珑十二馆的四爷,他从不踏出,是有何事要急着出来?不由敛色,紧张地问道:“你们商议什么?”

    傅正礼抬眼望了眼霍氏,霍氏被他看的发颤,良久才听他道:“你把崔尚宫请来,是托她打点景月进宫的事宜。如今却是用不着了,邵谦过两日就启程回京,京城里的那些传言也会渐渐消散,今上不用忌惮言官弹劾,自然也用不着请我进京。”

    霍氏听得脑中一轰,急着问:“老爷这话什么意思?”

    傅正礼淡淡瞥了她一眼,一幅明知故问的样子。

    第一零一回 攀龙附凤 病如山倒

    霍氏惶然,突又眉目一悚道:“难道他不打算再……”

    被傅正礼眼神深沉的望过来:“太太,我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都到此为止。那些事我们这样的人家沾惹不起,你是个内宅妇人,打理好内宅管理这个家才是正经,无需再想那争权夺利的事。相夫教子才是你的责任,不要把几个女儿都……”

    话点到为止,霍氏听得懂,但面如土色地冷笑道:“老爷也说我是个妇道人家,我做这么多事难不成就是为我自己,到最后我一个女人能落到什么好,我全是为你,为整个家。我嫁给你二十年,你想什么我岂会不知……老爷既敢把他藏到咱们家里,想必也是有那个打算,我不过是想从中帮老爷一把,却被老爷说的我撺惙着您去争权……呵呵,当年我父亲觉得老爷非池中之物,才让我下嫁给你,又一力支持你站立庙堂之上,可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不肯入内阁,请辞来滁州,我二话不说的跟过来,是觉得你能忍一时之气,不想你一回滁州就萎靡不振,还瞒着我留恋烟花之地,最后出了事也是我担着,不然老爷还能做一族之长吗?我全心全意为老爷着想,因为我始终记得你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誓要指点江山的状元爷,我觉得我霍氏韶华没有看错人。后来老爷也没教我失望,开始管理衙门公事,因治水、断案,屡有奇功,每三年的升任,老爷都稳操胜券,慢慢从一方县令升任知府,偏偏老爷的才华不能在庙堂上施展,我想这将是老爷一生的憾事。好不容易有机会,老爷却跟我说这样的话……难不成老爷早已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只肯屈就在滁州,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父亲看走了眼,我也看走了眼,原来老爷只会安于现状,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

    霍氏含泪的站起身,却突然眼前一黑,险要倒下去,好不易撑桌按着脑门,强硬道:“我妇道人家不懂你们爷们在想什么,但既是他找你商议,我多说无益,可景月进宫的事,老爷就当我是攀龙附凤吧,已和崔尚宫商议周全,不容有变!”说着,便拂袖大步离去。

    傅正礼长叹气,容色在昏暗的屋子里透着沧桑。

    *****

    景秀好一阵劝慰华素后,见她心情大好,看天色越发暗了,再不回清风阁,白苏只怕要着人寻了,就与华素相告别。

    回到清风阁,白苏已在等着她,见她平安归来,忙唤了孔妈妈备晚膳。

    景秀勉勉强强吃了点,也不想多说话。

    饭毕,景秀躺在临窗的软塌上闭目,白苏正给她铺床,景秀想起一事,不由睁开双眼问道:“冯书生在乡下考试考得如何?”

    白苏弯着的腰僵了僵,转过身笑道:“托人打探来的消息,好像是得第二的名次,我也还不确定。”

    景秀颔首:“如果真是第二就太好了,睿表哥是勉强刚过,他却得了第二名,还有两场县试和府试,想必能中个秀才,成名可望。”

    白苏笑得欣慰。

    景秀又道:“我看这些日子陈丰家的不在母亲身边伺候,恐是休假出府,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合该你也应出府探望探望,不如明日去给母亲请安时,你提一提,到时候再准备,也可趁机与冯书生见上一面。”

    白苏一惊:“不妥吧,这个关键时候,万一露了马脚……”

    “放心,今日府里闹出事,她的生辰宴不欢而散,明日恐怕有得烦心,会放松戒备。你出去探望陈胜是尽你的心,到时候或说去庙里上香祈福,你们过去如何见面,明日也一样。再就是也看看陈胜是什么情况,我们再商议。”

    白苏听后还有些犹豫,景秀站起身,握着她双手笑道:“明日上香时记得帮我在佛祖面前祈串佛珠回来。”

    白苏不解道:“六小姐怎么突然信佛了?”

    景秀不由想起贺琦君,静了静心神道:“图个心宁。”

    白苏点点头。

    到了第二日,景秀去远香堂请安时,众位姊妹皆到了,却是等候在堂屋里。

    本来霍氏生辰宴预备唱三日戏宴,因昨日之事,实在不宜再行喜事,就将畅春园的戏台散了,派管事预备车辆送行。这场热闹的宴会便如此简单的落下帷幕。

    景秀看大家坐了良久不苟言笑,只沉默着喝茶,她也端起面前的茶,呷下一口茶,见到景沫亦是气定闲神的坐在,她也静静的候着。

    白蜜掀帘子走出来,给众小姐行礼,才缓缓道:“太太头风发作,怕是起不了床,各位小姐们先请回吧!”

    景沫倏然站起来,紧张道:“母亲头风多年不犯,怎么突然发了,请了大夫吗?”

    白蜜恭敬道:“许是昨夜没睡安稳,早上头痛得厉害,奴婢已派人去请大夫。大小姐请放心。”

    景沫仍不安心地道:“我去内室看看母亲。”

    还不待话说完,景汐已往内室跑。

    其他小姐也站起来,言说要去看望。遂跟着景沫一块往霍氏内室去。

    内室几个丫鬟正伺候着,鲛绡纱的帐子里,霍氏神色怏怏地歪在引枕上,两个丫鬟坐在床沿边服侍她喝药。霍氏披散着头发,目光浑浊无神,一夜之间皮肤干涩枯黄,竟是苍老了许多的样子。

    景秀闻到屋子里浓郁药味,心下恻然。

    景沫看了难受,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严重?她屈膝请安,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母亲,女儿服侍您。”

    霍氏看是景沫,艰难地笑了笑:“没事,不过是老毛病犯了。”看了屋子里的女儿们,对她们道:“这些日子不用来请安了,跟着穆先生多学学礼仪,她也待不了多长时日。”

    小姐们屈膝应了是。

    霍氏将药一饮而尽,景沫忙从丫鬟手中接过装着水晶冰糖的甜白素面小碟递到霍氏面前,霍氏用指尖摄了糖放入口中,缓缓闭目。

    景汐看到这幕,忍不住哭道:“母亲,您会不会有事啊!父亲呢?父亲怎么不来看您?”

    提到傅正礼,霍氏眉心一皱,捂着脑门。

    景沫看出端倪,忙道:“父亲忙于公事,这个时候估计去衙门了。”

    景汐急着道:“那派人去把父亲喊回来啊,母亲病成这样,他都不来看望……”

    景沫看出母亲这病来的突然,怕是因与父亲争吵有关。心里难受,但还是强颜笑道:“你别在母亲屋里吵吵闹闹了,父亲自会晓得来看望。”

    景汐嘟囔一声,闭上嘴。

    霍氏看了眼景汐,“你也该懂事了,多听你大姐姐的话,跟着穆先生把礼仪学好,再要顶撞穆先生,日后不用来见我。”

    景汐咬着下唇,道:“只要母亲好好的,我再不敢就是了。”

    霍氏听后,这才露出笑脸,又对景沫道:“沫儿,这些日子家里大小事交由你打理。”

    景沫道:“女儿还要在您跟前好好服侍,陈妈妈又不在您身边,其他几个大丫鬟呢?”看屋子里都是几个二等丫鬟,她忙问白蜜:“白芷、白薇几个呢?母亲病成这样,她们去哪了?”

    白蜜吞吐道:“她们两个也不知是怎么了,竟都病了,白芷还高烧了一晚上。”

    景沫奇道:“怎么好好的全病了?又是在母亲发病的时候。”

    霍氏道:“这些日子忙着寿宴的事,丫鬟们也都累着了,由着她们歇息几日。”她按了按额头,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让我清静会。”

    景秀看霍氏真是病来如山倒,连同其他小姐一齐躬身退出去。

    唯有景沫还端着汤药坐在霍氏床前:“母亲还未用早膳,屋子里缺人,我留下来服侍。”

    景秀踏出门前看了眼景沫,景沫早是贤名远播,这贤名如今看来也没有吹嘘的成分,她倒真是个孝女。

    待屋子里的人全退出,不一会儿,粗使的婆子就搬了彭牙方桌安置在霍氏的床前,上了几小碟清淡的膳菜,景沫挑了酥油白糖熬的马奶子喂霍氏服下,又上了枸杞百合麦冬粥,一口粥一口粥的服侍。

    吃毕后,景沫要屋子里下人把桌子撤退,待只剩下她跟霍氏两人,景沫才问道:“您是不是跟父亲吵架,心里不痛快,才发了病?”

    “瞒不住你。”霍氏看了眼景沫,重重叹了一口气:“我跟着你父亲二十年,凡事都有商有量的过,从未曾争辩的脸红过,如今说不到两三句就翻了脸。他是老爷我是该顺从他,可他越活越糊涂,现在什么事都不跟我商量,景月进宫的事早是定局,他却突然说用不着了,还说我……他的意思就是说我卖女求荣……”

    想到昨晚的事,霍氏的头痛的似要炸开般,双手紧攥成拳头砸在脑门上,被景沫制止道:“母亲,您别这样,还有我和大哥不是吗?您要保重好身子,这个家都靠您了!”

    景沫急着给霍氏太阳穴上轻轻按摩,她手法娴熟,不轻不重的缓缓按着,像是经常做过。

    渐渐地,霍氏眉目舒缓地道:“我倒不了,为了你和荣儿的将来,我怎么都不会倒下!”

    景沫不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会说这种话?”

    霍氏怅然道:“能让老爷改主意的,除了玲珑十二馆那位,还有谁?”

    第一零二回 母女话心 表亲畸恋

    景沫浑身剧烈一震,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看景沫惊讶的神色,霍氏强撑起身子,景沫拿引枕垫在她后背,听到霍氏语重心长的道:“沫儿,母亲落成这样,算是悟出一个道理,男人靠不住,你想要什么只有靠你自己!”

    景沫眼角湿润:“母亲,您想说什么?”

    “母亲说什么你明白。”霍氏苦笑,爱怜的望着景沫:“我以为老爷满腹雄心壮志,那位也一样,不想他们爷们都是无胆无识!他既能煽动京城里的谣言,只要景月进宫,又有我父亲的外应……这是个大好机会,可是却放弃了。他的身份也被邵谦发现,若是邵谦回京禀明今上,我们傅家……”

    “不会的不会的!”景沫慌乱摆头道:“母亲,您别想太多,他曾说过会保我们傅家一世平安。”

    霍氏失笑的望着景沫:“傻孩子,男人的话不要当真!你父亲当年不是也说要重新堂堂正正的立于庙堂之上,可现在呢?他早淡了。而那个人,错过了这次,他还有机会吗?”

    景沫想不到事情突然有了变端,心中焦灼不安。

    霍氏抚了抚她的头发,“沫儿,别在痴痴傻傻的等了,你想要什么样的人家,母亲都可以为你说个好亲事。他不值得你这样等着。”

    景沫终究情不自禁的落泪,“我相信他会有那一日,母亲,您别想太多好吗?他把邵大人放走,必定和邵大人达成了协议,邵大人重守信义,定然不会揭发我们傅家。”

    霍氏看着自己女儿坚毅的面庞,痴痴的一笑,这样的决心和自己当初嫁给老爷一模一样,可是到头来,她换得了什么?不忍看着景沫重蹈自己的路,霍氏强硬的镇声道:“你为他跟着徐恒学医,治他的腿伤,你做了这么多,你觉得他当真看上你了?不是在利用你?”

    景沫神色一黯,霍氏虽是不忍,但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当着女儿面把话挑明了道:“他未必看得上你,反而是对景秀上了心。”

    景沫陡然一凛,一颗心直直地坠落下去,像是坠进了无底的黑渊里。

    “要不是景秀把邵谦引到玲珑十二馆,他怎么会在第二日就出来跟你父亲商议?你往细的想,因个女人就放弃他的计划,这样的男人算有什么担当?若不是知道你中意他,我又岂会花那多心思去帮他,还被你父亲误会……沫儿,你听母亲一言,莫要再执迷不悟,他从那个位置下来,经过这么些事,还是这般优柔寡断,只怕是成不了大器!你别被他利用了!”

    “我不信,母亲您别再说了!”景沫捂着耳朵,浑身都在发抖的哭诉道:“他怎么会因景秀而放弃他筹谋已久的计划呢?”

    霍氏见她难受的伤心欲绝般,终究不忍再多说什么,捂着额头道:“你素来聪明,回去好好想想,母亲的话怎么会有错?”

    景沫眼泪直落,心如捣碎般的痛,她握紧了双手,站起身道:“我要去玲珑十二馆问他。”

    被霍氏拦下道:“别犯傻了,问又有什么结果,只让你痛心罢了!听母亲的话,待过些日子,母亲身子大好,就带你去京城看看,京城的那些王孙贵族,总有入你眼的。”

    景沫眼睛里已经蒙了一层雾气,正要摇头回绝,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她忙止了抽泣,揩去眼泪,茫然地道:“进来。”

    有个妇人急急走进来,请过安后,看大小姐在这里,她有些支支吾吾。景沫看了她一眼,“有话直说。”

    那妇人瞥了眼床上的霍氏,得霍氏首肯后才道:“太太,老奴去调查了,戏台上突然出现那声音,只是巧合。”

    “巧合?”霍氏坐直了身子,昨日戏台上闹成那样,她直觉背后有人捣鬼,恐是旁人看到那幕,她立刻派人去调查。

    妇人小心翼翼地道:“听说戏台上突然出现那声音,是几个戏子在对词。”

    霍氏皱起眉头,真要是巧合,那串翡翠珠又为何突然出现?哪有这么多巧合,她沉下脸叮嘱道:“你再去好好调查,把说那句词的戏子找来,我亲自询问。”

    妇人应了是,躬身退出去。

    景沫也想起昨日戏台上的突发,见母亲一幅要调查详情的样子,她敛了心神问:“母亲觉得昨日突发的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霍氏道:“胆敢在我正戏上闹事,不是故意是什么!”

    景沫劝道:“您身子不好,这件事我来调查吧!”

    霍氏摆手道:“我亲自来。”

    “可您的身子……”景沫担心道:“您头风病不宜劳神,昨日那些事细究起来,又牵涉到贺小姐的死,您实在不能再为此烦心,就让女儿来调查。若真有人借机在您生辰宴上寻事,让您难堪,女儿也不会放过他。”

    霍氏点点头,拍了拍景沫的手,欣慰道:“细心些,一定要把事情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不然我心里不安。”

    景沫慎重点头:“女儿明白。”

    见霍氏疲惫忧虑,景沫扶着她躺下养神。片刻后,常为霍氏诊治头风的廖大夫来了,景沫喊丫鬟进来伺候,请廖大夫为霍氏诊脉:“有劳您了。”

    廖大夫坐下为霍氏看脉,又有丫鬟进屋轻声禀道:“大少爷、表小姐还有二舅爷听说太太病了,在堂屋里等候。”

    景沫看着母亲昏昏沉沉的模样,吩咐道:“我先出去,你在这里好好守着。”

    景沫往堂屋去,一眼就看到景秀静静的坐在那里,耳旁突然响起了母亲刚才的话,脸色不由沉了几分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景秀正看着堂屋墙壁上摆着的画幅,蓦然听到景沫不虞的声音,她身子有一惊,转脸看景沫脸上犹带着泪痕,她目光微微闪动,长如扇面的睫毛垂下来,站起身道:“我担心母亲。”

    “有心了。”景沫淡然道,看大哥、表妹都坐在屋里,才含着笑道:“廖大夫正为母亲诊脉,我看母亲精神有些不好,又不好太劳累,才没要人请你们进去,等母亲神志清醒些才好见。”

    傅景荣一眼看到景沫眼角的泪痕,站起身道:“怎么了?母亲病的严重吗?”他从袖子里拿出帕子递给景沫。

    景沫接过帕子,看着傅景荣,突然喉咙一紧道:“大哥……”

    被傅景荣搂在怀里安慰道:“大妹,有大哥在,别难过,母亲不会有事。”

    景沫紧紧拽着傅景荣的衣裳,沉沉的依靠着傅景荣的肩膀上。

    景秀目光一刺,绞着手帕别转过脸,却看霍然手中正端着茶杯望过来,她嘴角扯了扯笑容,霍然冲她扬了扬眉,举着杯子饮了口,转脸望着傅景荣道:“你们兄妹俩的感情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霍婷婷,笑道:“婷婷,你跟你亲哥哥也学着点啊,从不见你们兄妹俩亲热。”

    霍婷婷站起身,挽着傅景荣的臂膀道:“我大哥闷闷的,谁要跟他亲热,跟表哥亲热就行了。”

    傅景荣巧妙推开霍婷婷的手,道:“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皮?”

    霍婷婷被推开一步,脸色一白,嗔了眼傅景荣,“表哥。”

    景沫看霍婷婷这幅神情,不由上前挡在傅景荣身前,问道:“表妹,二舅舅,你们打算何时回京?”

    霍然想了想:“明日就回。”

    霍婷婷抢声道:“姑母还病着,总得她病好才回,不然我怎么安心。都是我才害得姑母发病。”

    景沫道:“母亲头风病发作,吃些药过几日就好。你们一来一回也好些日子,外祖父定担心你们,还有大舅伯、大舅母,他们可不放心表妹你在这里多待,怕是再耽搁几日就有信写来滁州。”

    霍婷婷看着景沫,不满地道:“我好不容易来趟滁州看你们,表姐为什么要赶我走?”

    景沫有些心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怎么会赶你走?昨日贺小姐出事,母亲虽压下来,但难免会有些传言流出去,我也是为你好。”

    霍婷婷听了气恼道:“表姐什么意思,又不是我害的贺小姐,外面怎么传干我什么事?”

    景沫气结,傅景荣对霍婷婷沉声道:“大妹也是为你着想,你反倒不领情了。”

    霍婷婷看景沫脸色阴郁,忙道歉道:“表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才刚来滁州,昨日的事我也难过,还一整晚没睡,浑身一点劲都没有,哪里有力气又赶路,好歹让我休息几日。”她走到霍然身边,扯了扯霍然的袖子,讨好道:“二叔,不要走那么急,你不是也想在滁州多玩几日吗?”

    “别扯别扯,我年纪大了头昏。”霍然晕乎乎地道。

    霍婷婷更起劲的扯着他袖子道:“二叔,你起先答应了我的,你是长辈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霍然只好妥协道:“那再多留几日。”

    霍婷婷露出笑容:“您可说话算话。”

    景沫看着霍婷婷,又看了眼傅景荣,眉头几不可见的蹙着。见景秀还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她不耐的道:“六妹妹,母亲没大碍了,有我和大哥在这里看着,你先回去!”

    景秀觉得景沫今日太多反常,她几次观察到景沫脸色变化,而且语气上很不耐烦,到底她们母女在内室说了什么,景沫会一反常态呢?

    而且刚才坐在这里,看到一位妈妈着急的进来,白苏说那位是顾妈妈,专门为霍氏打探消息,她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待顾妈妈从内室出来,就要白苏跟出去探探话,霍氏病重还要那顾妈妈打探什么消息?

    第一零三回 计中之计 兵行险招

    念及此,景秀沉吟了半日,方垂下脸恳切道:“母亲病重,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辛苦大姐姐照料母亲,我就先告退了。”

    景沫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点点头。

    景秀又对着霍然、傅景荣和霍婷婷弯了弯腰,才缓缓往外面去。

    迎面有个丫鬟走进来,走到景沫跟前道:“大小姐,邵大人在外院,老爷不在府里,太太又不能去迎接,这可怎么办?”

    景沫面有动容,望向景秀那身藕荷色褙子的背影,缓缓笑道:“邵大人想必是来践行,听母亲说明日就要动身回京了。”说这话时,目光紧随景秀背影,就看景秀脚步微有迟疑,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向傅景荣道:“大哥,方才母亲要我暂时打理家,邵大人不好怠慢,我一个人又不方便,你随我一块去招待他吧!”

    傅景荣颔首:“母亲身子不好,咱们兄妹俩是应多分担家务。只是……”他顿了顿,迟疑道:“只是母亲那边没人照看,我不放心。”看到景秀已踏出门去,他忙唤道:“六妹妹且留步。”

    听到大哥在后面的叫唤,景秀转过身子,傅景荣含着朗月般的笑容道:“我看六妹妹一心记挂着母亲,不妨你去内室照看。丫鬟们难免会不尽心,烦你辛苦些。”

    “大哥说哪里的话,这本是我的本份。”景秀恭谨地道。

    景沫却道:“六妹妹自己身子就虚,哪能让她留下来照看。”看着霍婷婷道:“表妹,你不是也担心母亲吗?要不你代我去内室照看。”

    霍婷婷愣了会,她哪里像是懂照看的人,她从小就没在母亲父亲身边侍疾过,知是要端茶倒水,麻烦的紧,不由苦恼的看着景沫,又故作眼前一花,身子晃了晃,捂着晕胀的脑门,吃力道:“表姐,我也想去照看姑母,可昨夜一整晚未睡,实在是提不起劲,现在脑袋也沉的很……”

    景沫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傅景荣道:“表妹一向粗枝大叶,我看还是六妹妹去,我好放心。”

    景沫蹙眉,这个时候母亲哪里想看见景秀,但又不好明说,只得嘱咐道:“那六妹妹,你就多费心在母亲身边守着,我很快回来。”

    景秀忙不迭应了是。

    霍然放下茶杯,站起身道:“早听说邵大人来滁州赈灾,还没与他打招呼,我也去外院会会他。”

    待他们一行四人出远香堂,景秀在堂屋里坐了片刻,才等到白苏急急走来,一进屋就对景秀使了抹眼色。

    景秀心领神会,看了屋子里头的三两丫鬟,按捺住地道:“大姐姐去外院招待客人,要我留下来照看母亲,我们先去内室看看。”

    白苏颔首,两人往沿廊穿去霍氏内屋。白苏在景秀身后小声地道:“太太遣顾妈妈去打探昨日戏台上的事。”

    景秀顿足一惊,心中翻覆如潮,不得安定。果不其然,霍氏病重还招了顾妈妈来,必是要打探昨日之事。想起戏台上那幕,只怨当时一心想要霍氏难堪,行事未免太匆忙,又没能及时善后,只怕很快就能查到她头上……

    白苏见她脸色煞白,轻声道:“要不我去做下手脚?”

    景秀睨她一眼,“太太要调查的事,哪那么容易被搅和,万一弄不好还暴露了,何况你如今又不方便出外院。”

    白苏紧咬着唇,“那当如何是好?”

    昨夜临睡前,景秀把戏台上的事统统告诉白苏,也是担心霍氏会深究。以白苏对霍氏的了解,认定霍氏肯定要调查清楚。所以今早景秀才会一直坐在堂屋里等候,若能听到何消息,她也好及时应对。

    白苏担心地道:“太太吩咐顾妈妈去找那个戏子,若是找到,只怕他就会供出小姐你。”

    景秀虽有惶然之色,但片刻又复平淡而波澜不惊。她心中早想好了良策,只是怕不好施行,事到如今,只有兵行险招试试看了。她看着白苏道:“白蜜、白芷、白薇,你们过去都一起服侍太太,她们性子如何?”

    白苏不解突然问这话,但还是缓缓道来,她二人边说边走到内室。至门口,景秀看了眼白苏,“照我的吩咐去做。”

    白苏神色凝重,转身离去。

    有丫鬟领景秀进屋,内室只有两个丫鬟立在床前。正有位白发白须的老先生为霍氏行针灸。

    景秀轻脚走到近旁,见霍氏昏沉入睡,她轻声吩咐丫鬟:“去抱两床锦被来。”

    那丫鬟忙从一旁的紫檀八仙八宝纹顶竖柜里抱了两床锦被。

    景秀欲要盖在霍氏身上,廖大夫制止道:“这位姑娘是做什么?”

    景秀道:“我听说头风发作,必欲棉裹之,用二陈汤加酒芩,荆芥、川芎、薄荷、石膏、细辛,可消风散。”

    廖大夫眼睛一亮,捻了捻胡须,笑道:“你这小姑娘还懂医术?”

    景秀笑意温和:“我打小捧着药罐长大,久病成良医,略懂些。”

    廖大夫闻言,伸手搭在景秀手腕上,宁神细诊片刻,叹息道:“你这嗽喘患了多年,可要好好调理,不然小小年纪后患无穷啊!”

    景秀慌乱收回手,笑道:“多谢您。”

    廖大夫和蔼笑了笑,为霍氏做完针灸后,看到景秀紧盯着他的手法,暗暗颔首告解道:“你刚才所说的法子是因风寒袭入则热郁而头痛,必欲棉裹者,为热郁。但你家太太的头风并非风寒袭入,而是忧愤恼怒,怒郁伤肝,郁而化火,气火俱逆,以致气血逆乱,头痛发生。体内肝火太旺,又怎么能多盖棉被。”

    景秀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惭愧道:“我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险些害了母亲。”

    廖大夫问道:“你也是傅家的小姐?我常为霍太太诊脉,可从没见过你。”

    景秀一面从旁边丫鬟手中端了水盆,请廖大夫净手,一面道:“我回府没多久。”转而却担心问道:“那我母亲的痛风严重吗?”

    廖大夫净过手站起身道:“不好说。霍太太过去痛风已有好转迹象,突又来的猛,伤了肝火。日后切记不要动怒,思则心有所存,神有所归,正气留而不行,则气结矣。我先开几味药服用看看。”

    景秀吩咐屋里的小丫鬟研磨,自己坐到霍氏床旁,为她盖好薄被,低喃地道:“母亲,您可要快好起来……”

    廖大夫听言,目光望向景秀,微微点点头,执笔疾书,写下药方,交给丫鬟:“拿着药方去善仁堂抓药来。”

    丫鬟领着药方跑了出去,门口险些撞到白蜜,白蜜闪过身子喝道:“太太屋里,怎么毛手毛脚的?”

    那丫鬟垂着脸道:“奴婢想赶紧给太太抓药。”

    “那还不快去!”

    白蜜训斥了丫鬟,走进屋,对景秀和廖大夫福了福身子,急着道:“廖大夫,我家太太可有大碍?”

    廖大夫道:“先吃几味药看看。”

    白蜜又恳求道:“廖大夫,可烦请您去看看白芷,昨晚起到现在就一直高烧,嘴里也念念叨叨的,出了一身汗,怎么都叫不醒,求您也去给她看看。”

    廖大夫闻言,当即站起身,背好药箱道:“救人要紧,快带路。”

    白蜜欣喜的请廖大夫出门。

    屋子里就只剩下景秀一人,她转脸看向躺在床上的霍氏,嘴角泠然上翘,轻轻推了推霍氏的身子,唤道:“太太……太太……您醒醒……”

    霍氏针灸后神志有些不清,耳畔听到有人叫唤,缓缓睁开眼,只是屋内昏暗,看得不太清明,她心神恍惚,侧过脸,忽朦胧中看到桌子旁的背影,一身藕荷色的褙子,她唬了一跳,整个身子一惊,叫道:“你是谁……”

    景秀未回头,从桌上慢慢端起脱胎填白的茶杯,动作缓慢,藕荷色的水袖缓缓滑落,露出那双葱白细腕,右手腕上赫然有串翠绿的手珠。

    霍氏在床上惊的抽搐,尖声道:“贺琦君!”她蓦然瞪大了双眼,伸长手想要抓住她,却怎么都够不着,眼看着要抓住那身衣裳,猛地一扯,整个人却翻身滚落在地。

    嘭地一声额头正撞到床板上,磕出血来,艳红的血模糊了霍氏的视线,她却凭着一股意念擦去额上的血渍,再次睁开眼,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影,她神情混沌,五指抓着地板,抠出一道道的印记,想要站起来,可脑中一轰歪倒过去,渐渐地没了意识,额上还在血流不断……

    景秀走出门外,径自跑去白芷的屋中。看廖大夫正好要踏进去,她捂着胸口歇了口气,幸好赶上了,待气息渐缓,拿出藏在袖子里的针灸锻布道:“廖大夫,您东西落了。”

    廖大夫回过头,拍了脑门,笑道:“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

    景秀随着廖大夫一块踏进白芷的屋中,白芷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叫嚷,虽紧闭着眼双手却在空中乱挥舞。

    景秀看情况许是受了昨日的惊吓。毕竟逼死贺琦君,白芷也有份,不是人人都像霍氏那般镇定。

    她走到床边微俯下身子,隐约可听到白芷嘴中模模糊糊的发音:“不是我害死你的……走开……不是我……”

    景秀静悄悄的笑了,笑容在嘴角慢慢绽开。

    廖大夫看情况有些严重,忙坐下来给白芷搭脉,只是白芷亢奋挣扎,廖大夫取出银针扎在白芷穴位,她才安静下来。

    景秀在旁安静的看着廖大夫诊完脉,又为白芷施针,白芷才渐渐有了意识。

    景秀环顾屋内,走到南窗边,轻手推开支摘窗户,一阵风吹进来,吹动了窗边的幔子,青色的丈纱,整个儿飘在景秀身上,将她蒙了个严严实实。

    景秀还没动作,耳边就响起白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第一零四回 冤也有头 债亦有主

    景沫和傅景荣一齐出内院垂花门,还未到退思堂,身后就有丫鬟匆忙跑来唤住她,说母亲出了事。

    景沫心里一慌,焦急看着傅景荣道:“大哥,你先去招待邵大人,我去看看母亲。”语罢,不等傅景荣张声,她就和丫鬟往内院去。

    到远香堂时,景沫径自往内室去,还没走到门口,就传来清脆的撞击声,接下来是茶碗碎裂的声音。

    景沫冷不防吓了一跳,着急走进屋,穿过屏风,看到白芷正跪在母亲面前,扯着母亲的衣裳,嘴里神神叨叨。而母亲额上满是血,面容尽模糊。景沫脑中一轰,险些仰倒。幸而被屋子里的白蜜扶住:“大小姐,你没事吧!”

    “快!快把白芷拉开!”景沫深吸口气道。

    屋子里三两个丫鬟忙去拽着白芷,只是白芷如发魔似得紧紧扯着霍氏的衣袖,像抓着救命草般不肯松手:“……太太救我……太太救我,她来找我报仇了……太太,救救我……”

    景沫听到这些,脑子一片空白,让她整个人失了力气瘫软撑桌。难道贺琦君的死跟母亲有关……

    霍氏因磕到脑门晕厥过去,经白芷拉扯才渐渐有了醒来的迹象,只是脑中昏沉,睁开眼也看不太清,听到耳旁有吵闹的声音,手臂又被人紧扯,正是恼怒,一把推开扯住她衣袖的手,捂着脑胀的额头。

    白芷被推的撞到床边,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痛的叫起来。她人又在发烧中,昏昏沉沉总觉得贺琦君就在身边,早被吓得魂飞魄散,现在这一撞又出了一身的汗,先因折腾了好一会儿,凉风吹透了衣服,侵肌裂骨,让她顿时咳嗽起来,咳嗽了一阵,整个人似乎失了魂般,眼睛空洞,脸色煞白,委顿在地上,不做声。

    景沫看白芷这样的脸色,紧张的走去霍氏身边护着她,要两个丫鬟快把白芷拉走。

    那两个丫鬟见白芷脸上灰白无血色,也受惊不小。刚才她们不是没有拉,却被白芷疯狂的抗拒,这会儿皆有些战战兢兢。

    景沫喝道:“愣着做什么,快把白芷拉开!”

    两个丫鬟只得听令,小心的走到白芷旁边,稍按着她的肩膀,白芷本是亢奋受惊的身子,被人一触碰,就觉得那是贺琦君的手,一时寒毛倒竖,凛冽刺骨,蜷缩着身子,捂着耳朵尖声惊叫起来:“走开!走开啊……”

    霍氏听到尖声,整个人一个激灵,蓦然睁开眼,眼里却只看到白芷手上那串明晃晃的翠绿手串,她倒抽一气,心口堵得慌,嘶吼道:“把她弄走,快把她弄走……”

    景沫听着白芷那凄厉的尖声,早是方寸大乱。又看母亲吼声,忙安慰道:“母亲,母亲,那是白芷,是白芷,您看清楚。”

    霍氏这才看清楚白芷的脸,只是白芷手上戴着的那串绿色水莹莹的手串,到底是把霍氏唬得不轻,双手紧攥着景沫的手,“她要害我,快把她撵走,沫儿,你快把她撵走!”

    景沫看母亲颤抖的身子,心下一沉,要两个丫鬟再把白芷弄走。

    两丫鬟见霍氏动怒,一股脑拼命的拽起白芷,却被白芷扯的衣裳撕破,甚至连手背都被白芷抓破了口。白芷在远香堂是出了名的严厉,管理底下小丫鬟时,从不顾情面,那些二等三等丫鬟过去没有不挨白芷罚的,几乎都有些怕她。

    见她此番凶悍,两个小丫鬟早吓得没了胆。

    白芷被人扯起身子,大为受惊,几乎以为是牛头马面来抓她,整个人跳起来反抗。见到霍氏在眼前,仿佛找到救星,扑倒在霍氏身前,抓着霍氏的衣袖,哭喊道:“太太,她要来索命了,太太救我……不是我害她,太太救我啊……”

    霍氏眼见白芷扑过来,一口气没缓过来,身子直挺一歪,晕了过去。

    屋子里闹的一团糟,景沫亦是吓得花容失色,好几次险厥过去。

    景秀和廖大夫赶到时,看屋子里血迹斑斑,瓷碎遍地,景秀吓得捂紧了嘴巴。再看景沫扶着昏倒的霍氏,她忙疾步走过去道:“大姐姐,母亲,母亲怎么了?”

    景沫浑噩的看了眼景秀,待看清楚那张脸不由吼道:“我要你好好守着母亲,你跑哪去了?你是想要害死母亲吗?”

    景秀被她吼得生畏,不由怯怯的看着她。

    廖大夫见这情境,取过银针扎在白芷脑上穴位,白芷才镇定下来,缓缓闭目倒在地上。

    廖大夫对景沫道:“先把霍太太扶到床上。”

    景秀要去帮忙,被景沫一把推开道:“你走开,母亲有事我饶不了你!”

    廖大夫看不过去,沉着音道:“六小姐刚才为拦着白芷姑娘,被撞到额头昏了过去。”

    景沫看到景秀额上的淤青,又不明何情况,只得软了下来。

    景秀则垂下脸帮景沫把霍氏扶到床上,又为霍氏盖好被子。走到桌边给景沫斟了杯茶,“大姐姐,有廖大夫在,母亲无碍的,先喝杯热茶。”

    景沫看廖大夫正凝神为母亲诊脉,淡淡看了眼景秀,接过茶喝了口,轻声问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怎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景秀又重新垂下脸,低声道:“都是我的不好,没能照看好母亲,大姐姐直管惩罚我。”

    景沫听她声音哽咽,再看她额上的一块淤青,双鬓散乱,整个人看起来甚是狼狈,松了口郁气,拉着她坐下来:“你额上伤的不轻,先坐下来。”

    白蜜忙走过去,跪地道:“大小姐,这事原是奴婢的不好,您要惩罚就惩罚奴婢。六小姐本好好的服侍在太太身边,只是廖大夫为太太诊完脉后,奴婢请他去为白芷瞧瞧病,实在是白芷高烧不退,奴婢很是担心。可是廖大夫将针灸锻布落在太太屋里,六小姐就帮忙送到白芷屋来。也不知怎么地,廖大夫为白芷诊完脉,白芷就如魔障似得跑出去,六小姐要拦下她,也被她推的撞到墙上,晕了过去……奴婢叫人四下去找白芷,不想她会发疯的跑到太太屋来……就看到太太满头是血……”说着,白蜜忍不住抽泣。

    景沫神色凝重,“这么说,母亲的伤都是白芷弄的……”

    白蜜慢吞吞地道:“奴婢也没亲眼看到。”

    景沫看了眼床上的母亲,心中焦灼。刚才白芷口口声声的说的那些话,显然是指贺琦君的死。又想到母亲先前急着要她调查戏台上的事,难不成贺琦君的死真的与母亲有关……

    她心口猛跳,不敢想象下去。

    廖大夫为霍氏诊脉后,叹息道:“霍太太只怕不好。”

    景沫撑桌站起,慌道:“廖太夫,我母亲很严重吗?”

    廖大夫晃了晃脑袋:“霍太太的痛风病症本就严重,又被磕伤了脑门,使得淤血凝聚,方才受了惊吓,这情况实在不好。只怕不容易再醒过来……”

    景沫听后,满面惊惶,眼泪也随着落下。扑到床前哭唤道:“母亲,您快醒醒啊,母亲……”

    景秀看景沫伤神的模样,扶着她道:“大姐姐,母亲吉人自有天相,又福泽深厚,不会有事,她记挂着家,怎么也会醒来的……”

    景沫痛哭一气,趴在霍氏床头,哭的伤心欲绝:“母亲,您快醒醒……”

    这般哭得久了,景沫几乎浑身无力。

    而白芷经廖大夫诊治过后,清醒过来,看到屋子里的人,揉了揉浑沌的双眼,喃喃地透声道:“我在哪儿……这里是不是地府……”

    景沫听到白芷的声音,气的撑起身子,转身端起桌上的冷水泼在白芷脸上:“现在清醒了吗?你居心叵测,好大的胆子,竟要害我母亲!”

    白芷生生受了这冷水,整个人浇湿的透彻,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抬起头,目光恐惧,看着景沫薄怒的面色,脆弱地道:“大小姐,奴婢没有害太太,奴婢怎敢……太太呢,奴婢看到贺小姐了,她没死,她来找奴婢报仇,奴婢亲眼看到了……”

    景沫听到这话,声色俱厉,“胡说,哪里来的神神鬼鬼。”

    屋子里的丫鬟见了白芷这般神色,都有些相信了,胆小的不禁也害怕起来。

    景沫生怕白芷口不择言说出那些对母亲不利的话来,忙喝道:“你自己发烧,定是看错了,却在这里红口白牙的吓唬人,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想要害我母亲,来人,把白芷关起来!”

    两个丫鬟急忙上前按住白芷,白芷身体受制,想反抗却没了那些力气,只能任由她们把自己抓住。

    景秀静静的在旁看着,却突然瞥到屏风那边有蓝靛色的衣角,她心中一定,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色的丝绢,对着白芷微微摆了摆,那丝绢飘在她的脸上,将整张脸蒙的严实……

    这幕正落在白芷眼里,她的心脏猛然间一紧,刚才睡梦中的情形又回到脑海里……

    她瞳孔渐渐涣散,扯着嗓子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力挥开两个丫鬟,身子挣扎的向后直退,手臂对着空中挥舞,恐惧极了般,眼睛一眨不眨地哭诉道:“贺小姐,求求你放过我,不是我杀你的,都是太太,是太太逼你跳水的啊……冤有头债有主,求求你放过我……”

    第一零五回 出乎意料 进展大顺

    傅正礼在衙门收到霍氏病重的消息,当即抛下公务坐轿赶回府。又在外院听说邵谦来府践行,去接待了片刻,寒暄几句后,心中担心霍氏病情,只好失陪让霍然和傅景荣招待。

    去往远香堂,进了内室,就听到屋子里吵吵闹闹,简直不堪入耳,他不由蹙起眉头,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才走进去,穿过屏风,听到白芷那句“是太太逼你跳水……”,瞬时神色俱变,到底忍不住地道:“你再说一遍!”

    屋子里的丫鬟先是听到白芷那骇人听闻的一句话,惊的发不出声来,又赫然听闻傅正礼的声音,看也未看一眼,纷纷垂首跪下地。

    景沫看到站在屏风口的傅正礼,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有惊雷从她头顶毫不留情地碾过,惊得她浑身战栗不已。好不易回神过来,急忙走去扶着傅正礼道:“父亲,白芷那丫鬟怕是魔障了,疯疯癫癫的胡说话。”

    傅正礼冷淡的看了眼景沫,脚步迟缓的踏进去,目光直逼视白芷,表情肃穆道:“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

    白芷几次受惊,再也没了精力,且脑中已出现幻觉,既惶恐又无助,哪里听得到傅正礼在问什么,只是嘴中含含糊糊的说着些话,吐字也不甚清晰。

    傅正礼还想上前问,手臂却是一紧,他转过脸,就看景沫牢牢抓住他臂膀,恐慌哀求的看着他,声音悲戚地道:“父亲,不要过去,白芷这丫鬟恐怕是被痰迷了心窍,万一她失心疯伤了您可怎么办?”

    傅正礼见白芷情形,知是问不出什么话,但心中也明了,贺家小姐落水不是这般简单。不然太太怎么会突然病倒,连同两个丫鬟也一齐病了。只是太太这些年诸多不易,因心念愧疚,任是有几分不信,一时大为伤神,重重的叹息一声。他也了解太太做事有勇有谋,但怎么都想不到会越发地狠辣,还要置人于死地……念及这层,眼波带寒的望着床上的帐幔,双手不由攥紧,颇为挣扎。

    景沫看父亲耸动的眉目,痛苦的闭上目,心口堵得慌,像是被塞了一把火麻仁一般,喉头又酸又胀。良久没见着父亲发落,心中那份着急担心渐有消散,定神下来,迅速拿眼睛瞥了眼屋子里的白蜜,给她使了眼色。

    白蜜看懂意思,张罗两个丫鬟把白芷强硬拉下去。

    白芷神色恍惚,一会笑一会哭的样子犹未吓人,但好似放弃不再做挣扎,任由她们拉出去,嘴里还在道:“来索命了……害她的都躲不过,来索命了……”

    景沫听到那声音渐行渐远,虽有些惊心,但一颗忐忑的心也缓了下来。再抬眼看父亲时,只见他眉头渐锁,景沫小心翼翼地道:“父亲,廖大夫说,母亲怕是不容易醒过来了……”

    傅正礼闻言松开手,走上前掀开帘帐,低头看着安详躺在床上的霍氏面色苍白,额上被纱布缠绕,那样子竟像是再也醒不过来,却有几分不忍地道:“太太……”话带哽咽,随后艰难地问道:“你为何要那样做啊……”

    景秀一直默默看着这些,听到傅正礼颤抖的声音,身子一颤,原来傅正礼与霍氏感情也是有的,她一直以为傅正礼是被迫娶了霍氏,只为傅氏一脉的家族着想。

    但听到后来那句,心里冷笑不止。傅正礼为人刚正不阿,不知当他亲耳听到霍氏害死一个人的感受是如何的?他是不是还会包庇纵容?他的良心会安吗?

    就像他明知道娘是被冤枉的,可是他至今要一力维护,甚至不肯为娘正名,任由那些下人背后谗言。他又算得上什么正人君子,配做清官知府吗?

    这般想着,景秀胸口涌上气,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她含恨的看着床边那些人……

    景沫过去劝慰道:“父亲,母亲肯定是有原委,您等她醒来,母亲会跟您交代清楚。”

    傅正礼心内正是挣扎,忧戚不尽,听到景沫在耳畔说出这种话,疾言厉色道:“你怎么学的跟你母亲一样,是非不分啊!那贺家小姐年纪还不如你大,不管何原委,都断断不能要害她命殇。那是活生生的性命,你难道不知杀人偿命的理!”

    景沫头次听得傅正礼重口气跟她说话,还说杀人偿命,一口气提到嗓子跟前,突然间只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竟是眼前一黑,到底是再也撑不过去,身子向后仰倒。

    旁边的白蜜眼疾手快,稳当扶住了景沫,失声唤道:“大小姐!”

    傅正礼心中一乱,眉心的悲色如同阴阴天色,凝聚不散,挥了挥手沉痛道:“把大小姐扶回房。”

    白蜜应了是,叫个丫鬟帮忙把景沫扶好。

    景沫离去后,白苏随后进了屋,对傅正礼请礼后,拿出手上的冰袋给景秀:“六小姐快敷敷额上的伤。”

    傅正礼这才注意到站在角落旁的景秀,却见她双鬓散乱,额上还有淤青,猜想到方才屋内情状,又看她捂着胸口,面色一阵阵发白,以为是受到了惊吓,他忙走到景秀身边关怀地道:“六丫头,你身子虚,不要多动气。”作势请廖大夫为景秀诊脉。

    廖大夫听了傅府的秘密,暗地里摆了摆头。

    给景秀诊脉后,静一静道:“你这嗽喘自小就有,此病又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五脏早有亏损,将来要以养心调经,不可再忧思忧愁,不然病发的多了,大罗神仙也难得治。”

    傅正礼听说景秀的病这么严重,忙问道:“她的病竟这样厉害?”

    廖大夫捂着胡须睨了眼傅正礼,那意思分明是,你女儿的病自己都不知吗?

    傅正礼有些尴尬,景秀也缓好了气息,收回手腕,勉强挤出笑容道:“父亲,女儿没大碍,廖大夫那是吓唬女儿,就是要女儿多听话多喝药。从前徐大夫为女儿诊过脉,还留了药方,每日都在吃,早好多了。”边说着,边看了眼廖大夫,请他配合。

    廖大夫看她期盼的眼神,感怜景秀小小年纪就懂孝礼。也笑了笑道:“倒是个鬼灵精。”指了指景秀,对傅正礼笑道:“你这六女儿可真是懂事。”

    傅正礼眼神微动,望着景秀面沉如水的神色,微露出笑道:“我却一直忽略了……”

    景秀站起身,冲着傅正礼笑了笑:“父亲,您忙于公务,又要打理家务,女儿岂敢劳您费心。”

    傅正礼轻轻颔首,嘱咐道:“这屋子乱七八糟,你也受了惊吓,先回去休息吧,凡事都别想,天塌下来也有父亲撑着。”

    景秀眸中含笑:“父亲也别伤神劳累,损了身子。”从白苏手里接过冰袋,敷在额上,才想起一事,缓缓走到霍氏床边,不免担忧地道:“只是母亲这样的情况,大姐姐又晕了过去,不能照料,连陈妈妈都请假出院,几个大丫鬟还……我实在不放心母亲这般病着,身边又没个心细的人照料。”

    傅正礼这才记起陈丰家的好几日没见着,不由问:“陈丰家的什么时候请了假,去了哪里?”

    景秀转脸看了眼白苏,白苏恍然大悟地道:“是陈胜病了,陈妈妈出府照顾。老爷,还请您容奴婢出府探望,顺便请陈妈妈回来照顾太太。”

    傅正礼不想为这些事烦心,点头道:“你出府吧,过会叫川连拿对牌给你。”

    白苏俯下身子言谢,这才扶着景秀往屋子外面去。

    踏出屋外时,景秀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半天不发一言,顺着曲折回廊一步一沉缓的踏过,有风迎面吹过,吹得她脊椎骨一凉,才惊觉背后冷汗涔涔,浸透冰冷,不由抱紧了身子。

    事情进展成这样,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原本只是想吓吓霍氏,让她没有精力去查昨日戏台上的事。当听到白芷发烧一夜时,就想将整件事嫁祸到白芷头上。以霍氏疑心病,昨日贺琦君落水那幕,当时只有白芷和白薇两个丫鬟在场,接着才有了戏台上的闹剧,说不定霍氏会怀疑到这两个丫鬟身上……

    如今,霍氏昏迷不醒,白芷疯癫痴狂,景沫又悲伤晕厥,她也来得及去做手脚。更重要的是,还让傅正礼知道贺琦君的死是霍氏所为,让他们的隔阂会越严重,也让她更受傅正礼器重,今后她再不至于如从前般处处受制,不好行动,更利于她去调查娘的死。这一切都顺利的让她不敢想象。

    想到此处,她唇角含了一缕恰如其分的笑意,松了手,笑着看向白苏道:“似乎老天终于要偏向我们了……”

    白苏看景秀笑颜如花,亦是微笑道:“是啊!虽然胆颤心惊,吓得我现在腿还哆嗦,但好歹顺利了。我真是从来没有去做这般危险的事,现在都不敢想象,我会去装鬼吓唬白芷……”

    说起白芷,景秀又道:“你与白芷本就不合,她处处针对你。贺小姐死前,她劝也未劝太太,可见心狠。只是白蜜那里,她帮了我们,我担心……”

    “六小姐放心,白蜜与我最亲厚,她的人品信得过。”

    景秀点点头。

    二人边走边笑说的走出远香堂,却远远地看到傅景荣和霍然,他们身边还有一个人,邵谦。

    第一零六回 情不知终 贪心不足

    看到邵谦,景秀挂在脸上的笑意尽收,顿足张望顾盼左右,寻个躲避的位置,毕竟有男女之妨,需要避退。

    只是已经走到远香堂外的相衔甬路,四周开阔无物,想避退已是来不及。

    就听到傅景荣的唤声:“六妹。”

    邵谦抬头看着一身藕荷色褙子的景秀,紧抿的嘴唇动了动,与景秀双目对视的一瞬间,便转开了脸。

    傅景荣看景秀突然垂下脸,知是邵谦在旁,有所避讳,于是三步并两步走上前道:“母亲怎么样了?”

    傅景荣将景秀挡了个严实,景秀低声回道:“母亲怕是不好,大哥去看看吧!”

    听到母亲不好,傅景荣脸色有变,顾不得太多,就往远香堂冲进去。

    霍然叫住他:“你也当心身子……”见傅景荣已见不着人影,他慢条斯理走到景秀跟前,桃花眼笑的灿烂,指着后头邵谦道:“那位是左都督邵大人,既碰到了,就见个礼吧!”

    景秀瞥了眼邵谦,屈膝行礼道:“见过邵大人。”

    邵谦面无表情的“嗯”了声,对霍然道:“看来傅太太患疾严重,我先去探望。”落下话,便直往前走。

    霍然也担心霍氏,对景秀道了一句:“你先回去吧!”

    景秀应了是,侧过身子让开道路。

    待都走进去,白苏扶着景秀,见她失神的模样,不由道:“邵大人怎么装作不认识你似得?”

    景秀抬起脸,淡淡地道:“我与他本就没多大瓜葛,他多次来府是有目的,现在目的达到,他就该回京了。又何必再多交涉。”

    白苏听出话中的酸涩,再看景秀脸色微霁,多有不忍道:“我虽然还没弄懂你们的事情,不过他几次帮过你……六小姐,不要错失了。”

    景秀明白她的意思,庶女,往后的命运全掌握在嫡母手中,自己不争取,只能任由摆弄。而一个女人,哪怕再强势,到头来都是希望能找个依靠的人……

    白苏见她恬静柔美的脸上有些动容,轻声道:“有些话我做奴婢的不好多说,只是与你相处这么久,看着你一步步走来,当中艰辛我是清楚不过。如若将来心愿达成,六小姐可想过之后吗?”

    景秀心尖一颤,欲语凝噎。

    白苏继续道:“府里这么多小姐,不管是哪一位,或是斗嘴,或是下绊子,或是讨好,想尽一切法子,无非是希望将来能寻个好良人,不想随随便便配了个人,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六小姐纵使心中有结,也要多为以后打算。”

    景秀仰望着不远处的枯藤,苦笑的摆头道:“太太和老爷都指望我嫁给睿表哥,这些日子我又一直与他有来往,府里的下人看在眼底,都是清楚我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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