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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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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头,你想要进宫吗?”

    景秀见他一个左都督,竟可以毫不避讳地谈论皇帝的妃子,是他太目中无人,还是胆识过人?只是又何必跟她把这些说得详尽?

    邵谦看她不吭声,接着道:“你是个知府的庶出小姐,看你年纪约莫十五,将来婚事全凭傅太太做主。大宅门的那些事我从小看得清楚,瞧你脸上的伤一直不见起效,想必傅太太没给你找个郎中诊治,深更半夜还一个人在这里绣这劳什子的玩意,林林总总看出你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眼下就有个麻雀变凤凰的机会,你若要想进宫,我可以成全你,也能帮你受宠……”

    景秀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结地嚷道:“邵大人未免也太小瞧人了,我是个庶出又如何,不受宠难道就只有趋炎附势,只会攀龙附凤吗?”

    邵谦从未见过她如此大脾气,倒被个小丫头嚷得愣住了。不过他又很快大笑起来,声音低醇:“这样说,你不愿进宫?”

    景秀看他笑起来时,目光明亮得如夏日的太阳,心中愤怒也一点点褪去,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道:“我不愿,很不情愿。”

    邵谦怔住,紧抿的嘴角扯了扯:“不愿意,可你母亲跟我说要把你送进宫选秀,你打算怎么办?”

    景秀见他几番询问进宫的事,猜他定知内情,于是忙不迭追问:“邵大人,我母亲为何要送我进宫选秀?”

    邵谦凝神望她一眼,并不多说。

    景秀咬着唇,示软地道:“我不想不明不白地就被母亲一句话断送了将来,恳求邵大人告诉我原因。”

    不知为何,看她目光微弱,在烛火的映衬下,那双明亮如溪水的双眸却是闪着点点黯淡水渍,这丫头有一双聪慧狡黠的眼睛,神色又透着傲骨不屈,哪怕当她卑躬屈膝自称奴婢时,她那双眼睛也未必透着卑微的神采,可现在却是在低声恳求自己。

    他掀了下摆坐在绣墩上,看着她道:“今上派我来请你父亲进京入内阁参政,可你父亲往日曾发誓不入内阁,为表明对今上忠心,你母亲打算送个女儿进宫选秀。”

    竟是这个缘由!

    景秀紧紧抓着自己衣袖,他们好狠的心,十五年前不分青红皂白逼死娘亲,把自己赶出府,回了府,哪怕她一味讨巧卖乖,努力去让霍氏容下自己,却也抵不过他们一己私欲,如今为满府将来,狠心送自己入宫!这个家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邵谦看这丫头目光又陡然变冷,他脸色一阵阴郁,似乎陷入沉思,再看她快要把嘴唇咬破,伸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再咬着唇,唇就破了,本来脸就成这样,你要是丫鬟倒不打紧,可你现在是小姐,哪有你这样不珍惜自己容貌的小姐?”

    “破就破了,破了相皇上就不会看中我了!”景秀满心怨愤赌气道。

    邵谦扯动嘴角道:“说什么傻话!你这丫头机灵,鬼主意也多,这点事就能难倒你了?”

    “邵大人说得轻巧,我虽不是丫鬟,可我在府里的地位还不如丫鬟,丫鬟倒好,不会被惦记着送进宫,而小姐,我这小姐活得憋屈!你看,他们暗地谋划着要把我送进宫,却连个风声也没传出来,就让我在这里刺绣,深更半夜我还来这里赶工,其他人眼底,还以为我多受宠,落了这么个好事,却不知他们是打着其他盘算……”景秀清清冷冷地幽幽道。

    邵谦听完,面色复杂,他也是从大宅门长大的,只不过他在叔父家寄人篱下,外人看来过得不错,但究竟如何只有自己知晓,所以景秀说这番话,他有些感同身受,不免多问道:“有什么打算没?”

    景秀想起了景蝶说帮她的忙,不知到底能不能成,她摇了摇头:“选秀是什么时候?”

    “四月十五。”

    霍氏生辰是三月二十,也就是霍氏过完生辰,就该准备着去京了。

    可是白苏的婚事还没解决,娘的死因也没查出来,她怎么能甘心被送进宫?

    她手一抖,抓着邵谦衣袖道:“你……”她刚想张口说那句“你能不能帮我”,又生生咽下去,她知道邵谦不想和傅家的小姐扯上瓜葛,而她还欺骗过他,他有什么理由帮自己呢?说不定还惹他嗤笑,就急忙改口道:“你,你衣袖破了,我给你缝缝吧。”

    她有些慌乱地转过头,去绣篓里找针线。

    他那一身黑衣被划破了好大口子,景秀把绣球灯移近些,熟稔地穿了针线,低头就给他缝补着。

    邵谦看着灯下微弱的光芒射在景秀身上,瞬时勾勒出一个如嫩柳般纤细秀美的轮廓,雪白的脖颈仿佛上好的绸缎般细腻,他不知觉的,大掌就向她脖颈上靠近……

    景秀埋着头一针一线地缝补,突然看着地面上反射的影子,猛地抬头向后仰,警惕地瞪着他。

    邵谦顿住手,干咳一声:“上回险些掐死你,你脖上恐留了伤痕,好些了吗?”

    景秀点点头。

    邵谦看她那双满是防备的眼睛,颇不自在,冷着面道:“干愣着做甚,还不快些缝好!”

    景秀手里拿着针线,反嘴道:“我是你丫鬟吗?”

    邵谦被噎住,怒极反笑:“你不是丫鬟,你是那晚把我刺伤的傅府六小姐,要不是看你可怜兮兮,我非得教训你一番!”他冷哼道:“今日你的那幅西洋画像险流传出去,不日就会有傅府六小姐不检点的传言,若不是我正巧看到,着人压制,你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绣花?”

    景秀一时讷讷,忽而也笑道:“邵大人要这么算的话,那我也帮过邵大人一次。”

    邵谦目光困惑:“这话怎么说?”

    “那日,邵大人被请去左稍间,母亲打算给四姐姐和邵大人说亲,那屋子里坐着的是四姐姐,当时我也在远香堂,就让四姐姐多抹点玫瑰味的百濯香粉……我知道邵大人不喜和傅家结亲,我那样也算是帮了大人一场,今日又解救了你,如此,我和邵大人互不相欠,我也没欠着你!”

    “我真是听不懂这话,你怎么不帮着你四姐姐,反而害得她没见到我,你和你姐姐有仇不成?”邵谦一针见血地问。

    “我……”景秀被问得支吾,她当时也是鬼使神差地冒出那么一句,究其原因,自己都不明白。

    “难不成你这丫头就是不想我娶你四姐姐……”邵谦见她促狭的样子,眉眼漏出丝笑,认真注视着她的表情。

    景秀忙低垂下脸,拿着针线给他缝补,嘴上边道:“我不是说了,知道邵大人不喜欢和我们家结亲,我想还了这份人情才那么做!”她再次强调一句:“总之,邵大人帮过我,也险些害了我,而我也帮过邵大人,我们恩怨一笔勾销,日后再不相欠!”

    邵谦冷哼一声:“你这丫头真是斤斤计较,有必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景秀缝着手里的线,漫不经心道:“还是算清好,免得念着这份人情……”最后一句说得很微弱。

    邵谦却听得分明,脸色稍有缓和,看着景秀纤细洁白的手指缠绕着针线,显得异常灵巧,他一时看得痴迷,良久,认真道:“你不愿进宫的话,我可以帮你。”

    景秀刚好打了个结,正要拿剪刀剪断丝线,听闻这句,缓缓抬起脸来:“你帮我?”

    邵谦目若朗星地颔首。

    景秀眼睛起了水雾,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心中纷乱,是让自己一直记着他恩情吗?

    她刚想拒绝时,邵谦突然道:“有人来了!”他拽着景秀的胳膊,掌风一挥,绣球灯熄灭,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外面正有蹒跚的脚步声,是胡婆子掌灯走来:“六小姐,您怎么还没去歇息啊?”

    听闻是胡婆子,景秀赶紧就着手里的针线,低下头咬断针线。

    邵谦忽然感受到一股温香往自己身上撞来,看着怀里埋着的脸孔,他心头霎时一热……

    景秀咬断绣线,退开几步,急促着轻言道:“你走时帮我把地板上的血渍清理了,拜托了!”说完这句,就急冲冲地往外头走去,拉开门道:“正把灯熄了要回去,您就来了。”她小心地回头望了眼屋子,见他身姿挺拔地立在阴暗处,她忙带拢门,疲惫着声道:“我们快回吧!”

    “唉!就是,太晚了,再不回去明儿哪有精气神再来绣花儿。小心脚下,千万别磕着碰着了……”胡婆子给景秀掌灯,一边唠叨着一边走。

    屋子里的邵谦摸着被景秀缝补的那块地方,轻声一笑。

    在这个不太平的夜晚,另一边,领头的护卫江枫带着其他护卫撤退西厢院,刚出院子就隐约看到梅林里长身而立的黑衣人,他低声嘱咐其他人:“你们回去禀告赵总管,没有捉到人。”

    “是。”其他护卫应声离去。

    江枫见人都走远,急着向梅林里走去,躬身道:“刚才在绣楼的房梁上看到了那人,不过六小姐正在那里刺绣,不敢惊动,怕有污六小姐闺名。”

    良久,一身用黑衣斗篷遮住面容的人才轻声道:“你做得很对。”

    江枫一喜,又道:“不知那黑衣人夜闯玲珑十二馆是何意图?他又是谁?”

    又过了须臾,才听到答案:“那位是左都督邵大人,其他事不必知道太多。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吩咐你做……”走近江枫,在他耳旁缓缓说来。

    江枫身子一愣,但旋即没有多问,低头应是。

    胡婆子把景秀送回清风阁,巧娘正焦急地等着她:“怎么回来这么晚?你本就身子不好,还每日熬夜,这身子哪里吃得消。”赶紧去吩咐丫鬟整理浴室。

    景秀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躺在内室里,把其他丫鬟支开,只留下巧娘,慢慢把胡婆子的事情说来。

    此时已经是子夜时分,天色愈发暗了,窗户外依稀可听到蝉鸣鸟叫声,磨得人心尖愈烦。

    巧娘听后自悲戚,看了眼景秀,良久才说道:“你娘当初身边着实有个叫翠荷的丫鬟,那丫鬟很得你娘喜欢。因着不少丫鬟是太太派过来的眼线,你娘都不信任,唯独这翠荷得你娘在府里搭救过,是个忠诚的,所以不少事都吩咐她做。”

    景秀靠在软榻上,仔细聆听。那么胡婆子说的就都是真话。

    “我抱着刚出生的你离开傅府后,曾托人想把柳姨娘的尸首带走,可他们都说沉在塘里找不到人。原来是被那胡婆子那口子埋在了傅府。”巧娘说着,红肿的眼里有了丝欣慰,“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你娘生前凄苦,死后连个埋葬的地方都没有。每年祭拜都不知去哪,这一直是我心头的痛。现在好了,她就埋在府里,下回我要去好好祭拜她,在她坟前磕个头,”

    景秀睁开眼,抿唇微微一笑,把怀里那个锦囊拿出来道:“这个也是胡婆子给我的,我猜想当时可能是安姨娘写信让我娘去她的安居阁,娘去的时候那孩子就死了。只是我不解,为何安姨娘要以书信跟娘来往?”

    巧娘接过字条,对着灯眯起眼看了看:“你娘当时怀你的时候,怀像就不好,老爷很是担心,就要你娘好好待在自己的香雪阁别出去,还不许丫鬟们传话走动,扰了静养。可你娘回府后,三天两头的,不是老夫人这个做婆婆的来挑她错,就是太太和几个姨娘冷嘲热讽的,她这心里头不舒坦,一直憋着气焰在。若不是怀着你,她早就发作了。更可气的是,屋子里的丫鬟都是不着事地寻麻烦,总说那些带刺的话,她心里头的苦只有找安姨娘述说,安姨娘还帮着她出出主意,劝慰些话,她这才把气压下去。老爷不许你娘出香雪阁,每每有不顺心的事,她就传纸条告诉安姨娘,传话的人呢就是翠荷。只是我万万想不到,那丫头竟然因为这而白白殒了命,她还是个那么年轻的姑娘家啊……”

    巧娘想到翠荷的死,眼泪生生而落。

    景秀听言,亦是悲从中来。

    这些话,在萍乡的时候巧娘很少说,她也只知道些许只言片语。因着她嗽喘严重,巧娘担心她一激动就发作了,所以全埋在心头不说。

    如今听来已是如鲠在喉,她想不到娘当时的回府会是这样的处境。可是为了知道哥哥是不是她亲生的,也为肚子里的孩儿,娘都忍受了。她的忍让也给了害她的人可乘之机,把她算计得含冤而死,还死得那样凄惨。

    她抓紧了搭在身上的黑狐皮袱子,生生想要扯碎了,手背上有细细的青筋冒起,不管是娘还是翠荷绝对都不能白白地死!

    第七十二回 河豚有毒 巧设陷阱

    第二日,景秀睡眼朦胧的起床,正由水桃和书槐两个丫鬟梳妆,白苏没能来服侍,以致于她心中惦记着白苏,要她们两个赶快点。

    梳好后,听春含笑着进来禀告道:“六小姐,大少爷来了。”

    景秀就感觉到了手脚的麻木,书槐看景秀还愣着,轻轻推了推她道:“大少爷从来不进内院的,六小姐您赶紧去接待他吧!”

    景秀好半日才回神,吩咐听春道:“你先去招待大哥,我马上就来。”

    听春应声出去。

    景秀不知为何,听到大哥来了,心中有莫名的紧张,她有些踌躇不展。

    “六小姐,大少爷病好了第一个就来看您,您怎么还不出去呢?”书槐不解的问道。

    景秀迟疑地道:“我在想大哥这么早从外院来西厢院,可能还没吃早饭,不知道大哥爱吃什么,我好吩咐孔妈妈去准备。”

    书槐就笑道:“还是六小姐心细。大少爷大病初愈的,是该注意饮食,喝清淡点补汤最好。”

    景秀点点头道:“那你去吩咐孔妈妈准备吧!”

    看书槐出去了,景秀吸了几口气,起身走到人高的穿衣镜前,脸上有点精神不济,左脸的伤也在慢慢消肿。昨晚擦了景月送的那瓶玉脂膏,疗效不错。

    她对水桃道:“把妆台上那个鬼脸青花瓮的药瓶拿给我。”

    涂抹好了药,景秀这才面带微笑去了花厅。

    傅景荣身躯凛凛的立在花厅里,打量着粉墙上挂着的那幅《九九消寒图》,神色认真。

    景秀刚踏进去,就看他整齐的发髻上戴着羊脂白玉冠。穿了件紫色长袍,袍子上绣着暗绿的花纹,外面罩了一件亮色银狐皮袄。腰中挂着一块羊脂白玉双鱼玉佩,脚下鹿皮软靴。虽如往常一样消瘦但病态之姿大减,显得清贵而俊美。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傅景荣侧过身子,一双噙着温和笑意的眸子,漆黑的宛如黑宝石一般深邃,他笑道:“六妹。”

    景秀看他大病初愈,脸色已是容光焕发,舒了口气的弯腰行了家礼:“大哥。”

    “六妹还是如此拘礼?”傅景荣嘴角一翘的笑着走上前,扶着她双手起来。

    触到景秀手背的那双手冰冷侵人,景秀惊的缩回了手,作势请道:“大哥初愈,不宜久站,还是坐下吧。”

    傅景荣淡淡而笑的坐下,看着景秀脸上有伤,他关心地问道:“可是谁伤了你?”

    “已经快好了。”景秀回避他的问题,笑道:“大哥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来看望自己的六妹非要有事才能来吗?”傅景荣把话抛向景秀,看她神色变得尴尬,他转而问屋子里的丫鬟:“六妹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听春和解秋互相看了眼,又都望向景秀。

    景秀忙道:“涂了玉脂膏,伤好多了,不碍事的。”

    傅景荣却是不理,目光凝视在听春、解秋脸上,沉着脸又问了一遍。

    解秋情急的张了嘴道:“是四小姐,四小姐在绣楼扇了六小姐一巴掌。”

    “四妹?”傅景荣面色一冷,而后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我真是病的太久了,竟然不知四妹如今已变的下手这么狠,都往自己妹妹脸上掌嘴。”

    最后一句咬重了音,傅景荣目光灼灼的打量在景秀左脸,片刻温言问道:“还疼吗?”

    这样一句暖如春风的话语重重的撞在了景秀心头上,她面上一暖,会心笑道:“不疼了。”

    傅景荣缓缓伸长手,搭在景秀手背上,静静地道:“你是我妹妹,日后若受了委屈都跟我说。”

    景秀听得那句“你是我妹妹”,几乎要喜极而泣。她盼了这么多年,哥哥就在眼前,口中说着这样关切之语,她不无动容。许是屋子里的暖气,大哥冰冷的手搭在她手背,却不再让她冰的惊心,反而让她无比的镇定冷静。

    傅景荣看她笑容舒缓,亦是笑道:“在西厢院住的习惯吗?”

    景秀点头笑道:“挺好的。”

    傅景荣就随意的问起了家常话,问一句景秀含笑着答一句。傅景荣笑容变深:“怎么还是这样胆小?这样可不行,太胆小了镇不住身边的丫鬟,别让她们欺在你头上。”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听到这句,都忙垂下了脸。

    景秀抿唇一笑:“她们伺候的很好,大哥费心了。”

    傅景荣眼角轻挑而笑:“伺候不好的,你就打发了出去,别一味的袒护着她们。”

    景秀忙点头应是。

    又聊了几句,孔妈妈进来道:“大少爷,六小姐知道您来,吩咐我做了早膳,还请您移步到次间吃早饭。”

    傅景荣站起身道:“好,是该和六妹一块吃饭的。”

    两人去了次间,三两个丫鬟抬了一张炕桌来,桌上碗盘森列,仍摆满了鱼肉在内。景秀想不到孔妈妈这样费心,看大哥来了,做的菜比平日多了一倍,只不过是早膳,做的鱼肉未免太铺张了。

    傅景荣看着满桌的菜色,笑道:“我看六妹这般瘦,还以为是下人伙食做的不够好,苛待了六妹,不想如此丰盛。”

    孔妈妈哈腰笑道:“瞧大少爷您说的,老奴哪敢苛刻了六小姐的伙食。六小姐一回来,太太就叮咛我,一定要把六小姐伺候的妥妥当当的,您仔细瞧瞧,六小姐可没了当初那样个羸弱的身子骨。”

    傅景荣笑笑不语,敛袖而端坐,丫鬟们就揭开几盘银盖子,饭菜的热香气直冒,他笑道:“今日在六妹屋里算是有口服了,我在外院吃的早膳还没六妹丰富。”

    景秀看了眼孔妈妈,孔妈妈当即垮下脸,但马上道:“这全是六小姐的心意啊,六小姐知道您来了,特意吩咐丫鬟来嘱咐老奴要做好早膳,给大少爷补身子。”

    倒是圆滑。

    景秀含笑着坐下,看到正中间揭开的盘子里,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每一片都晶莹剔透,还将肉片摆成了一只仙鹤的样子,真是用心。

    景秀忙夹了块放在傅景荣碗里,一边问孔妈妈:“这是什么肉片?”

    孔妈妈忙道:“这是河豚肉,香嫩鲜美,最是滋补不过了,眼下正是三月,最适宜吃河豚了……”

    景秀看着做的鲜美,正要夹一块放进嘴里,傅景荣脸色遽然大变,一把挥掉景秀手中的筷子道:“别吃,有毒!”

    景秀刚要含进嘴里的肉,被猛的一挥落在桌上,她吓了一大跳。

    傅景荣一把拿起桌上的茶盏,扔下孔妈妈,怒道:“无知妇人,河豚有毒,你竟然还做成了食物来,你要害死六妹吗?”

    孔妈妈看势头不对,早是身子倒敏捷闪过,躲过了那茶盏,但吓的双腿一软,当即跪地道:“大少爷冤枉啊,老奴是听说河豚很进补身子,老奴不知道它是有毒的啊!”

    “简直是满嘴胡言!”傅景荣一掌拍在桌子上,走到孔妈妈身前,勃然大怒道:“河豚鱼,立春出于江中,盛于二月。无颊无印鳞,凡腹子、目、精、脊血有毒。孔妈妈你倒是有一手好厨艺,把河豚鱼去子去目去脊,只剖其肉,这做法倒是没有毒性。”

    孔妈妈听没有毒性,不由暗暗拍了胸脯的庆幸。但傅景荣接着的话险些让她晕厥过去:“你把河豚做的巧妙,是去了毒性,可六妹脸上有伤,还涂抹了玉脂膏,只怕六妹沾上一口,与膏药的药性相冲,她左边脸就要面容全毁了!”

    屋子里的丫鬟听言,惊的倒抽一气,全匍匐跪在地上。

    孔妈妈听的也缓不来气,吓的眼泪直流。她哪里会知道河豚有毒,昨日听厨房的人说三月吃河豚大补,厨房还进了几条河豚,她好求歹求,求万妈妈送了一条,原本是想给她孙儿进补。厨房的万妈妈还教她怎么做法,说这样做河豚相当于吃了十两的燕窝。她今早正要动刀做河豚,却听说大少爷来了内院看望六小姐,六小姐还嘱咐要做滋补的给大少爷,她手里哪有滋补品,就割爱的把河豚切了一半,端上来,万万没有想到这是有毒的啊!

    “大少爷,老奴真是冤枉的啊!老奴糊涂,不懂河豚是个有毒的,也不知道吃了河豚肉会让六小姐毁容……老奴要是知道,就是借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去坑害六小姐啊!大少爷,求您大发慈悲,老奴真不敢啊!”孔妈妈哭着爬到傅景荣身旁,拽着他的衣摆,知道自己要百口莫辩了。

    她本就是贪心要了河豚,却不是打算给六小姐补的,要是这样说,她只怕就得收拾包袱滚出傅府了。可要是说是做给六小姐进补的,就好像她知道有毒,把毒性去了,却不知道河豚肉对六小姐脸上的伤有害,这要是到了太太跟前完全说不通啊!单是毒害六小姐一说,那就是要送官查办了……

    孔妈妈拼命拽着傅景荣衣裳下摆磕头求饶。

    景秀看孔妈妈哭的凄惨,站起身把她扶起来道:“妈妈一向尽心尽力服侍我,每日变着花样的做膳食,我心里都记得。我想妈妈也是一时糊涂,做了河豚肉给我进补,知道有毒还想法子把毒去了。只是不知道我脸上的伤吃不得河豚肉罢了。”

    孔妈妈听的心惊,六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景荣却道:“六妹你不必为她说好话。明知道有毒就不该做河豚肉,还把人当无知,以为只要去了毒,就不会有害。我看她是变着花样要害你,既了解河豚,知道六妹脸上有伤,还敢端上来,分明就是要害的六妹你毁容。这样个歹毒的下人,傅府是断断容不下。你跟我到母亲跟前去!”

    孔妈妈吓得噗通跪地,到了太太跟前,她更是没发活了。她脑筋急转地道:“大少爷,六小姐,老奴一个粗俗的人哪里知道河豚的毒会和膏药相冲啊,老奴真的是冤枉的啊!”

    傅景荣听出意思,问景秀:“玉脂膏名贵,是谁送给你的?”

    景秀慢吞吞的道:“是四姐姐。”

    第七十三回 连环计谋 景月中招

    傅景荣目光一变,握上景秀的手腕道:“走,去找四妹说个清楚。”看了眼孔妈妈:“你跟过来。”

    景秀被傅景荣握紧了手腕走出去。

    孔妈妈看着傅景荣脸色阴沉,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不敢多说话,只晓得爬起来跟上。

    到了绣楼,远远地就听到有哭声传来,景秀脚步略顿,神色复杂。

    傅景荣也皱了皱眉头,但脚步不停,毅然往里面走去。

    踏进绣楼里,就听到景月抽抽搭搭的哭泣道:“穆先生,这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我绣的那里怎么会藏了暗金线?你相信我,我怎么敢绣金线在锦帛上?”

    景秀踏进屋,正好看到景月那张妆容全花的瓜子脸,眉心的美人痣被湿润的刘海儿遮挡,失了平日的美艳。她总是把额头上的刘海儿梳起来,露出光滑洁白的额头,还有那颗艳红的美人痣。今日这番慌神狼狈,连额头上的刘海儿也滑落下来,兼之额上的细汗,稠粘着发丝,全然失了大家小姐的风范,美艳荡然无存。

    府里的小姐各有千秋,景沫是端庄贤淑的美,景蝶有傲然脱俗的美,而景月却是带着妖冶的美,相比景沫、景蝶,景月的美艳比得她们更动人。她也很会利用自己的这一优势,官宦之家不许穿大红艳红明黄等颜色的衣裳,她就尽量穿桃红玫红,且打扮周全妥当,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最亮眼的那一位小姐。

    景秀想了很久才想通,那日在绣楼,景月为何不辨青红皂白就朝着她受伤的左脸掌掴,她并不是激动乱了分寸,而是因为她的嫉妒。这样个美艳的人物使她容不下别人比她漂亮,或许是自己的出现,夺走了她在所有小姐中的那引以为傲的优势。

    过去两人谈话时,景秀不止一次看到景月的目光睃在她脸上打量,都是女子,景月的异样神色景秀也是略有察觉。所以她是想毁了自己的脸。

    她不由抚摸上自己左脸上的伤,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抹笑来。那一巴掌她可是一直记在心里。

    昨晚看到景璃的绣的仙女中藏了暗金线,虽不明白她是何来的这种线,但怕迟早会被发现。如今她和景蝶、景璃三人一条船,她也不该坐视不理。所以把金线挑了出来换上其他线代替,又转而把金线绣在景月绣的屏风上。把四周窗户都打开,早上若有太阳,一进屋可能就会发现金线刺眼。

    她的目光不由看向了景蝶和景璃的方向,景璃只是垂着脸看不清表情,而景蝶却似看好戏般噙着笑意,见景秀望过来,她悄然眨了下眼睛。

    景秀也只是抿唇一笑的回应。

    屋子里景月哭的泣泪如雨,但无人出来多说一句话。

    穆先生看情形,淡淡地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去请太太来。”

    “不要。”景月叫道:“不要告诉母亲,穆先生请您看清楚,这种金线不是我的,是有人栽赃陷害我。对,一定是栽赃。”她目光凶恶的把整个绣楼里的人扫视一遍,高声嚷道:“是谁要陷害我?出来。”

    “四妹,你自己绣的东西,旁人岂能干涉。”傅景荣遣开围着的丫鬟,往里面走。

    小姐们看到傅景荣竟然来了绣楼,惊讶地齐声唤道:“大哥。”

    景沫走到傅景荣身边,担心道:“大哥,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了吗?”

    “我来看看六妹。”傅景荣朝着景秀的方向看去,然后道:“今日我要是不来,六妹的脸只怕都要被毁了。”

    众人闻音一颤,景沫不解道:“大哥的话说的好没头没脑。”看景秀站在门口,她走过去拉着景秀的手,看她脸上的肿痕消散了些,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傅景荣在景秀开口前道:“刚才去六妹的屋子里,正打算和她一块吃早膳,发现六妹屋子里的下人做了道河豚肉……”

    他话未完,有人倒抽一气的睁大了眸子,有人茫然不懂的看向傅景荣。

    “河豚不是有毒吗?”景沫讶然道。

    “那下人倒是会做河豚,把毒性去了。只是六妹脸上有伤,一直在擦药,河豚本就与药相冲,涂抹稍许可重致死,轻则毁容!”

    这样一说,听者皆变了脸色。当中尤以景月愣在了那里,面如土色。她直觉中了别人的连环计,是要害的她再也翻不了身。

    她的丫鬟落葵扶着景月摇晃的身子,轻声道:“四小姐没事的。”

    景月闭眼的摇了摇头,明明是陷阱,可来的太突然,她不知道是谁要陷害她,更不知道怎么辩解她是冤枉的。

    只是看到傅景荣面无表情的走到她跟前,低沉着音道:“四妹送玉脂膏给六妹,是要害她毁容吗?”

    景月仿佛跌进了深渊中,她狠狠摆头道:“我没有,我没有。大哥,我真的没有!”

    傅景荣转身厉声问孔妈妈:“你来说?你知道河豚有毒,怎么会不知道有伤的人是吃不得的?”

    孔妈妈一个激灵的跪在地上,她就算再蠢笨也明白今儿这事是要闹大了的,连大少爷都要插手进来。太太素来最疼大少爷,大少爷又帮着六小姐说话,只怕她要说错一句,这府里都容不下她。她瞥了眼四小姐,颤着声地道:“老奴一个无知的妇人岂会知道河豚有毒,更不知道河豚对六小姐的脸伤有害啊,这都是……都是四小姐教唆老奴做的……”

    景月脑中一轰,脸色便白一层,一颗心慌乱地似要跳出了胸膛,大步走到孔妈妈跟前,一脚踹向她道:“我打死你!你好大的胆子冤枉我,我何曾教唆你弄河豚给六妹妹吃,你不要红口白牙的喷人!”

    孔妈妈生生受了那一脚,捂着肚子直喊痛,更气恨四小姐下手狠辣,一个劲头的喊道:“哎呦,四小姐是要杀人灭口了!要杀人了!老奴一个下人,断断不敢冤枉了四小姐……”

    景月气急败坏,恨不得扒其骨饮其血,气的要下手打死那贱婆子。

    “住手!”霍氏的声音蓦然出现在门口,落葵眼疾手快的阻挡了景月的动作。

    众人听到霍氏的声音,俱是弯腰福礼道:“母亲。”

    霍氏要她们起来,看景月哭花了脸,皱着眉头道:“是有什么大事,让你一个小姐在下人面前这般狼狈失态,是天要塌下来了吗?”

    景月听霍氏讥讽之语,委屈的跪下道:“母亲,您要为我做主啊,我是被冤枉的……”

    霍氏却不听她话,问穆宝仪是怎么回事?

    穆宝仪简明扼要的说清楚,霍氏脸色阴沉:“暗金线只有府里的库房有,没有我的手牌任何人都拿不出来。我问你是怎么弄来的?”

    景月听霍氏听信了别人的话,一口咬定就是自己拿的,真比窦娥还冤,偏偏任她想破头也想不到是谁要陷害她,觉得谁都有可能。她一时方寸大乱,只是哭道:“我没有拿。母亲也说暗金线只有母亲的手牌才能拿的到,我怎么可能拿的到?是有人要陷害我,母亲您要查清楚啊!”

    霍氏却道:“若是别人我也会查清楚,偏偏是你。不要以为母亲不知道,你素来就跟库房的人有走动,进的好料子库房的妈妈都会偷偷拿给你一匹。你喜欢那些东西,母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不到你还得寸进尺,拿了金线绣在屏风里。”

    景月听后,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霍氏看了眼缩在一角的景秀,又道:“我听荣儿派来的丫鬟说,你还对你六妹妹下手,用河豚要害她毁容?有没有这样的事?”

    “没有!没有!”景月几乎要疯掉,话也生硬起来:“我没有,那妈妈是她自己的人,六妹妹教唆她冤枉我。”

    霍氏听景月这样跟自己说话,毫无半点分寸,要扬起手来狠狠地丢在她脸上,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紧紧地攥起手,厉声道:“孔妈妈是我调去清风阁伺候景秀膳食,她何故要听景秀的话冤枉你。反倒是你打了她一巴掌,还送她玉脂膏,又是何居心?”

    景月简直百口莫辩,跪在地上喃喃地道:“我真没有要害六妹妹,我是不该打她,可我送玉脂膏给她是想弥补我做的错事,我没有歹意要害她。母亲您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冤枉我。”

    “有没有冤枉你心里清楚。”霍氏正色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不甘本来该你绣的变成了你六妹妹,你心里厌恶她抢了你,可这种伤天害理毁人容貌的事,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做的出来?母亲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算是白费了。罢罢罢!母亲毕竟不是你生母,从来没有对你管教过严,你在府里收买下人我一直不闻不问,养成了你这样娇纵的性子,都是母亲的错。从今日起,你回你生母身边去,母亲再没能力教导你。”

    景月听后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晕过去。

    “四小姐!”落葵忙扶着景月的身子,掐着她人中,焦急的喊道:“四小姐醒醒……”

    霍氏看向垂着脸静静站在角落的景秀,笑着走过去道:“又让你受了委屈,这脸上的伤都是母亲疏忽了,过会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景秀微微一笑,感激地道:“谢谢母亲。”

    霍氏满意的颔首,看着傅景荣道:“你这大病初愈的,身子还没尽好,快跟母亲回屋休息去,她们姊妹间的事要你瞎操什么心。”

    “不过是被我撞见了,怜惜六妹受苦也无人诉说。”傅景荣笑道。

    “你啊真是白操心,这后院里的大小事不是都有母亲做主吗?”霍氏眼底皆是宠溺的笑道,一幅笑的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笑容落在景秀眼里却是格外的刺目。

    第七十四回 大快人心 母凭女贵

    事已至此,霍氏要人扶着傅景荣离开绣楼,派人把晕厥的景月搀扶去二老爷的宅子。到此番田地,旁人自无理由再多说什么,照旧坐在自己位置上绣花样子。

    展眼到中午,穆宝仪要大伙儿去休息,各自回自己屋中吃午膳。

    景秀走出绣楼,就看到景蝶和景璃站在树下等她,见她来了,景蝶已是未语先笑:“实在是大快人心!刚才看到四姐姐那狼狈不堪的模样,我这心里别提多开心。”

    景秀难得看到景蝶笑得如此畅快,不由也笑道:“五姐姐很不喜欢她?”

    “当然。”景蝶斩钉截铁地道:“成日打扮的妖里妖气不说,只会恭维母亲和大姐姐,再就是见缝插针的欺负人,我真是看不惯她那幅嘴脸。”一番笑过后,目光转向旁边的景璃道:“她上回设了陷阱让你跳,今得此番报应,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景璃神情淡淡,恍惚地笑了笑,露出浅浅的梨涡:“哪有不高兴,只是没五姐姐那样泄恨罢了。”

    景蝶不以为意:“她可没欺负到我,我何来的泄恨之说。看你们两个不咸不淡的模样,我算是白乐了。我这样子,可真应了那句……”

    皇帝不急太监急,景秀心里想到了这句,景蝶止住嘴道:“罢了,当我自己穷快活吧,总算是出了口恶气,还如此的顺当。”

    她语气上扬,笑意愈深,见对面两人都是漠不关心的模样,随即也正了正色,对景秀道:“河豚那出戏,本该是我陪你演。今早我正要去你屋子的时候,就看到大哥进了你的院子,见他去了,我就转身离开了,还以为今儿这戏是败了。没有想到大哥的造访,让我们的计谋更顺利进行。只是在绣楼,大哥为何处处帮你说话?”

    景秀心中思忖,她和大哥是亲兄妹的关系,此时时机不成熟,她还不能跟任何人说。只是道:“大哥看我脸上有伤,就问我是怎么回事,他一语追究,丫鬟就说是被四姐姐伤的。许是想不到四姐姐下手狠辣,心中为我不平。河豚的事又牵涉上了四姐姐,才会帮我讨个公道。”

    “就这么简单?”景蝶似笑非笑地问。

    景秀笑言:“不然五姐姐以为呢?”

    景蝶怅然道:“你心里有什么弯弯绕绕的我是猜不到,不过大哥既然肯帮你,这件事也就揭过了。可你并没有吃河豚,我看你这脸过些日子也就能好了,你还怎么摆脱进宫的事?”

    景秀摸上自己的脸,原本景蝶看景月送了玉脂膏给自己,就想到了河豚肉和玉脂膏的药相冲,只要自己吃了河豚脸就会落疤,那样进宫的事也就轮不到自己,还可以污蔑到景月头上。

    本是一箭双雕的计谋,可昨日听了邵谦的意思,他说要帮自己,所以当时她没有想去吃。

    这些事她不必详说,而是道:“我正要吃的时候,大哥一把把筷子挥掉了。”

    景蝶深以为意,露出笑颜道:“毕竟是自己的容貌,要是我也是下不得狠手。还是另寻别的法子,我就不信这回让你进宫的事改变不了。”

    景蝶眸中闪过不甘。

    景秀若有所思,有的人便是有这样的好,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比如霍氏、比如邵谦。邵谦一句话可以决定让谁进宫?而进宫的人却要绞尽脑汁的想法子反抗,甚至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做出极端的事来。这大概也就是所谓的权利,高高在上便能操控一切!

    她心中凄凉,权利,权利……只有拥有权利的人才能制定大宅门的生存法则。

    景蝶看景秀不语,再看一旁景璃也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想起一事,提醒景秀道:“你屋子里的那个孔妈妈是个不手脚不干净的人,你记得把她处理掉。”

    “你怎么知道?”景秀缓了缓心神地问道。

    景蝶无奈地笑道:“我看你是个聪明的,怎么对身边的人不设防?你那屋子里的下人多数都是母亲派遣过去的,还有白苏那个大丫鬟,我好几次看到她被母亲叫去了远香堂问话,你多防着她才是。至于这孔妈妈入不了母亲的眼,她也只能暗地里搞些动作,比如在你膳食里克扣点,把燕窝人参从你的那份里私拿点给她孙子吃。你就没察觉吗?”

    景秀不由抚额,她倒是觉得燕窝没了起初那样浓,以为是因为大哥病好了,她就没有何价值,燕窝这种珍品哪能天天都吃,是母亲让孔妈妈做少点,没有想到会是孔妈妈克扣了。

    经景蝶这提醒,她才后知后觉。整日想着和这群姊妹盘旋,却忽略了身边的下人。但会这样,也是因为有白苏在,大约有很多事白苏都无形的处理了,让她减轻了不少负担,却从不跟自己提半分。

    想到白苏,一早上就没看到她,景秀该回清风阁找她谈谈才是。

    景蝶见景秀大悟的样子,眉目轻拢,平静地看着远处的假山,漫漫感叹道:“出了今日的事景月是难得翻身了,母亲把她送到二叔府里,她们也就少了一个人,我看她还要怎么做?”

    景秀微有一楞,明白景蝶口中的“她”是指的景沫。她早该想到的,景蝶既然过去在府里不爱管事,怎么会和景璃联手,又几次帮自己,甚至拉拢自己。景蝶的私心偏指的是要对付景沫。

    她就泰然问道:“你和大姐姐有仇吗?”

    景蝶笑笑,转过别的话道:“早上等着看戏没来得及吃早饭,咱们快回去吧!”说着就往前走。

    景秀和景璃跟上去,走了良久,景蝶一面看着院子里的大好春色,一面小声地道:“单我说的没用,你得多观察她。你仔细想想今日的事,四姐姐和她那么好的关系,她有站出来维护一句吗?我猜说不定,那金线的事就是她搞的鬼,陷害四姐姐。”

    景璃听言,脸色一变,脚顿时停了下来。

    景秀看见,忙拉上景璃的手继续向前走。

    景璃惊讶的抬起眼看着她,露出被齐刘海儿遮掩的好看眸子,景秀不顾她的讶然和僵硬的手指,镇定自若地问道:“大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我能猜到她的心思,二姐姐也不会那么早就嫁出去了?”景蝶幽幽叹息地说出这句。

    这下轮到景秀停下脚步,但她很快醒神,跟上景蝶转过弯道口。

    以前她就觉得景颜的出嫁有问题,一个庶女怎么敢抢嫡女的亲事,还耍了那样的手段,而被抢的那个人却毫不生气,甚至到今日还未出阁都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听到景蝶这样说出口,她也更加觉得二小姐景颜在绣屏上动心机,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而景蝶已经怀疑到景沫头上,只是并不知道景沫究竟是为了什么?

    假如一切都照景蝶所猜想的那样,那么就很有可能是景沫授意了景颜抢那桩婚事,只是顺着往下想,除了一个原因,景秀想不出其他迫使景沫这样做的缘由?

    那就是……景沫心里有了心上人,她才会不愿嫁给户部左侍郎家的公子,让自己的妹妹嫁过去。

    而她的心上人……

    不知为何,景秀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她被自己的这一设想吓了一大跳,心蓦然跳的奇快!

    她惊恐万分的摆了摆头,收住了自己的七想八想。

    景蝶回过头道:“母亲的生辰就快到了,二姐姐早给我写了信来,说会和二姐夫从京城回来祝寿,到时候我再好好问问她,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见景秀颔首,她就道:“两位妹妹,不如去我那吃饭吧!”

    景秀还惦记着白苏,婉拒道:“今早上的事把我屋里的人吓着了,我总得去安抚安抚她们。”

    景蝶就问景璃,景璃摆摆头,温弱地道:“下回吧,我有些累,想回去休息休息。”

    景蝶也不勉强:“我先走了。”

    只剩下景秀和景璃,还有景璃的丫鬟茴香。

    看景璃脸色不好,许是被今日的事情吓的不轻。景秀犹豫良久,怕她心里一直记着弄得心神不宁,只好坦白道:“昨晚我去了绣楼刺绣……”

    她刚一张口,景璃惊恐的望向她:“是你做的?”

    景秀“嗯”了一声,“不知你从哪里弄来的金线,不过我想我们既然坐同一条船,我没有不顾的理。今日景月的下场你看的很清楚,她尚且被母亲惩罚,若是你……你想过后果吗?”

    言尽于此,知道她对自己素有敌意,景秀也不想跟她多说,转身就离开了。

    留下景璃默默的站着,清秀的小脸惨白如纸。

    茴香忙道:“七小姐,我就说这件事有风险,被发现了下场不得了。你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痛,不该再打绣屏的主意啊!”

    景璃迎着风口处,眼泪潸潸而落:“你以为我不知道有风险吗?她们各个都不愿入宫。那好,那不如我去好了。至少入宫以后不会看下人脸色,只要我成了妃子,母凭女贵,姨娘就能在府里生活的很好。我这样想又有什么错?”

    第七十五回 破罐破摔 母慈子孝

    景秀回到清风阁,去了白苏住着的抱厦。她正在收拾屋子里的物什。景秀目光闪烁地道:“这是做什么?”

    白苏往门口望去,看着景秀瘦削的身子站在门口背光处,脸被阴暗沉埋,看不明神色。

    景秀见白苏站在那里面无表情,适才轻脚踏进去,握着她的手坐下,镇定的吐气道:“不许轻言放弃。我都坚持过来了,你有什么理由放弃?你亲眼看到,为了回府我不惜向自己的亲哥哥下毒。每每看到他苍白的脸,我就好痛恨自己的狠心。如今回了府,我以为事情会像我想的那样简单,可却发现每走一步都是在刀刃上,一不小心怎么摔死的都不知道?太太的屡次不信任和试探,让我每一天都过的胆战心惊。当得知她要把我嫁给邓睿时,我也很害怕,害怕的一整晚睡不着,害怕的咳出血来。可我只能笑着答应,甚至感激涕零,但是我绝不会屈服。现在她要把我送进宫里,你知道吗?刚才我差点就把自己的脸毁了……”

    白苏听到这里,震惊的抬眼看着景秀,那双闪闪发亮的目光里透着不屈的坚毅。

    “还有些日子,你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想怎么做?”景秀拍着白苏的手背。

    白苏郑重的点头,噙着泪带笑道:“我比你还长三岁,却凡事要你来开通我,真是……唉!”

    景秀听她这样说,打趣笑道:“我是破罐子破摔了!”

    见白苏笑开了眼,景秀才问道:“身边的这些人你可都了解清楚,哪些是值得信任的,哪些又是该设防的?”

    白苏想了想道:“听春、解秋与我都在太太屋里待过,两人脾性我都摸得清。暗地里也观察过一阵子,听春是个老实本份的,没什么心眼,解秋大大咧咧惯了,也还好。至于两位妈妈,本就是远香堂里不受器重的婆妇子,凭她们也翻不出大浪。只是以为六小姐你好性子,平日在分例里捞点油水,这些事每个屋里头都有,我也警告过,没什么大事。那些个年纪轻的小丫鬟,资历尚且,每日担心着不做错事不受罚,只管安稳的过日子,暂且没发现别的心思。”看景秀还蹙着眉头,她不由道:“六小姐放心,既然我是这清风阁里的管事丫鬟,会多看管着她们,再说还有巧娘帮衬我,这里的事不用太操心。”

    景秀舒缓了口气,看着白苏会心一笑,庆幸一直有她在。

    *****

    霍氏和傅景荣去了远香堂,看傅景荣气色良好,心情舒缓道:“怎么去看你六妹妹都不跟我说一声?你这躺了太久,身子骨还没全复原,得多休息下才好,这就下地不是惹母亲担心吗?”

    傅景荣端起面前盛着松萝茶的铃铛杯,喝下口茶,慢慢道:“母亲操持着内宅的事务,忙里忙外,我病好了怎么还好要母亲烦心。”又细细品尝了松萝茶,赞道:“很久不来远香堂,母亲这儿的茶还是那熟悉的味道,都有多久没喝过了。”

    霍氏听了难过:“你也真是,说的是茶,却是在说多久没来远香堂。日后要来就尽管来,母亲不拦着你就是了。若喜欢喝松萝,这屋里多的是。”

    傅景荣笑笑不应。

    霍氏嘱咐道:“这几日就把自己的病养好,我估摸着远房的表亲戚都在来的路上,他们每个月都给我写信惦记着你,难得你身子大好,别整得没个精神让他们担心。很早之前就给你说了门亲事,致仕的贺阁老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贺阁老就说你聪明,会学问,将来是个有大作为的人,口头上还和我们订下了姻亲。今年他们也会来,那贺家小姐有十六岁,都说她知书达理,能干贤惠,与你正当匹配。等她来了,我多看看,要是不错,咱们趁早下聘,把她娶回来孝敬我,我都盼了多少年了……”

    傅景荣苦笑一声:“我这个样子,贺小姐怎么会看得上?”

    “胡说!”霍氏板着脸色道:“你什么样子?只是小病了一场,现在都全好了,哪个家的闺女敢瞧不上你,母亲都不会放过她。这门亲事虽只是口头承诺,但贺阁老是讲道理的读书人,就该信守承诺。”

    “母亲别恼。”傅景荣劝道:“一切但凭母亲做主,娶哪家小姐我都没有意见,只要母亲喜欢,她能孝顺就行了。”

    霍氏这才展颜笑道:“荣儿,母亲最最心疼的就是你,婚事上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一定要给你挑个中意的好姑娘。”

    傅景荣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

    傅正礼踏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母慈子孝的场景。他迟缓了脚步,突然想到了如眉,如果她看到这幕该是怎样的伤心,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嫡母如此孝顺。

    他叹息了一声,霍氏听到这声叹息,往门口望去,看到傅正礼站在那里不动,她起身喊道:“老爷来了怎么也不张个声,丫鬟们也没传话的?”

    傅正礼敛色踏进屋,边道:“里里外外都在为你生辰宴的事忙,没要她们通传。”坐下来,看着傅景荣道:“身子才刚好,怎么就来了内院?”

    “我也正要说他,这么大个人还要我们担心。”霍氏笑的宠溺。

    傅景荣道:“儿子知错了。”

    “你呀你呀!就是在老爷跟前才这么听话。”霍氏指着傅景荣笑的慈祥。

    傅景荣开朗笑了起来,见傅正礼只是捧着茶不多说话,他站起来道:“儿子这就听母亲的话,回去休息了。”

    霍氏也看出傅正礼的沉重,不多挽留道:“要陈丰家的给你置顶轿子来,回去好好歇着,要身边的下人也都勤快点照顾你,母亲这两日都会忙,不能常去照顾你饮食,记得那些补品都吃完……”

    总之,如同交代孩子似得话没停。

    傅景荣在旁也只是笑笑,霍氏交代一句就听一句,没有半分不耐。

    傅正礼放下茶杯道:“太太,景荣十八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个念叨不停?”

    霍氏失笑的摇了摇头:“儿子大了不在身边,做母亲的难免话多了些。这不都是为荣儿好吗?”

    “母亲的话儿子时刻都记在心里呢?”傅景荣笑道,朝着傅正礼和霍氏弯腰行礼,这才往外面去。

    看着傅景荣离开的背影,霍氏就埋怨地道:“老爷是怎么了?荣儿还在这里,你脸色也这么难看,教他看到怎么好想?”

    傅正礼道:“今日邵谦去了衙门找我,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是为这件事,霍氏看了眼屋子里的下人,白蜜、白芷看到眼里,当即领着其他丫鬟退下去。

    霍氏才道:“我都知道了。他说他调查过,景秀是庶出,姨娘出身风尘,是上个月被接回府,记在我名下成了嫡女。庶出的身份入不了宫。如果我不肯割爱沫儿,那就选其房的嫡女。”

    傅正礼听了不虞,直视霍氏道:“他突然妥协是为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霍氏被问的语塞,看傅正礼怀疑的目光,她不满地道:“老爷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他堂堂一个执掌朝政的左都督,那想法是我能左右的。他都可以左右今上的心思,就算给我百个心眼我也动不得他啊!”

    傅正礼想想也是,皱起眉头似是应景感叹:“他做了让步,那就是说还是要景月入宫,可二弟妹不肯答应……”

    “老爷放心好了。”霍氏笑着打断道:“方才我把景月送回了二房。她犯了错事在这府里颜面无光,回二房怕是也不好过。二弟妹那里用不着我们去劝说,景月知道做什么选择对她有利。二弟妹一直愧疚于景月,我们说一百句也顶不过景月一句话。”

    傅正礼心头虽有一松,但面色一派肃然:“太太真是……”事事都算计的分毫不差,这些年内院的事他从不管,也不去管霍氏用了什么手段,只是看着府里相继太平,妻妾和睦,子女孝顺,他就觉得霍氏这贤妻做的一直都很好。

    只是这次他发现对于二十年的枕边人,他从来没深入了解过。

    霍氏听他没有多说话,软和了面色道:“我知道老爷是觉得我心狠了,景月毕竟是养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当然是舍不得她,可沫儿才是我怀胎十月,细心教养的骨肉啊,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宫,还不如就……就让我闭眼好了……”

    说着便有些激动,眼泪已在眶中打转,傅正礼忙安慰道:“太太你也别激动,我什么都没说。”

    “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霍氏泪生生落了下来:“这么多年,我苦心经营这个家是为了什么,难不成都是为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过的安逸?老爷你摸着自己良心说说,跟着你二十年,你们傅氏一族哪一件事我没有操心的,就说二弟要和二弟妹和离那件事,是我从中周旋安抚了二弟妹娘家人,才没闹出丑剧。还有二弟在海上经商出事,也是我找人去贸易口交易,保他平安回来。三弟呢,我给他找了个懂世故会经商的妻子,把娘家管事调派给他用,就是教他如何经商致富,帮他一步步拓展海上丝绸贸易,他才成了苏州首富。还有族亲里的大小事,不是这个找我,就是那个托我办事,我不说一句推脱之词。我扪心自问,嫁进你们傅家,没有一桩对不起傅氏一族的人,都是一家子骨肉,我也从来不厚此薄彼亏待了他们……”

    说着,泪越流越多,傅正礼一时情急站起来,安抚地拍着霍氏后背道:“我知道,我知道。太太,这些年难为你了。为了我们傅氏,太太你的辛苦我都记在心里,我绝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霍氏听后才稍稍泄气,伏在傅正礼怀里,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

    第七十六回 生辰宴即 姊妹相聚

    滁州快进四月的天气,风清日暖。偶遇下雨,淅沥沥不停,空气中都含着水气。一雨过后,马上就晴,天空碧蓝,空气中飘荡着草木的芳香,格外的新鲜。

    昨夜下了一夜的小雨,景秀也照常绣到半夜,应着窗外滴答的雨声,她绣的颇有感觉,只要把人物勾勒好,后头绣的倒也快。

    等到第二日上午,景沫、景璃、景兰都已绣好了。景月回了二房便没听到消息,而景汐更巧,直接就不来了,她的那块位置还是空白一片。

    景秀心中纳罕,这样还怎么当贺礼送出去?

    到中午的时候,早有丫鬟来报:“二小姐、二姑爷,还有三小姐、三姑爷都到了。”

    景沫心中一喜,放下手中的针线,笑道:“在哪呢?”

    小丫鬟喘着气道:“在外院退思堂里给老爷、太太请安呢,还给小姐们带了好多礼物。”

    景沫满面笑容:“你给二妹妹、三妹妹传个话,叫她们都来西厢院,姊妹们都等着她们呢。”

    小丫鬟得了令,欢快的跑了出去,脚步轻快,透露着喜悦。

    生辰在明日,但从昨日开始陆续就有远亲来滁州为霍氏贺喜,整个府里灯火烁烁,张灯结彩的一片喜庆。

    在退思堂里,二小姐景颜和二姑爷林泰先拜见了傅正礼和霍氏,送上贺礼,是玉如意两柄,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

    霍氏看了嗔道:“这么破费,你们大老远地赶来滁州,带这么重的礼作甚?”

    林泰笑的和煦:“岳母大人生辰,小婿送礼怎么能称破费?”态度谦卑,从善如流。

    霍氏听了欢喜,户部左侍郎家的大公子林泰谦和有礼,和景荣一样的年岁,母家又是孙太后的族亲,年纪轻轻就在督察院里任了七品的官员,前途无量。而景荣却……

    神色略有伤感起来,三小姐景薇和三姑爷魏明也上前磕了头,才让她醒神过来。他们两口子送了伽楠念珠一串和“富贵长春”的宫缎四匹,自然没二姑爷送的礼重,再则霍氏并非景薇嫡母,礼也不用送的太重,该孝敬的是二太太才是。

    好在霍氏不是个喜富的人,心满意足的收下道:“快起来,快起来。”把景薇扶起来,略有不满地道:“都是双生子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给我磕头,这可是你们头一胎,千万不能大意了。”

    景薇抚着微显现的肚子,一脸幸福的笑脸:“大伯母,薇儿都知道,实在是想您的紧。”

    霍氏笑开了眼,忙要人抬了软椅让她坐好。

    见她们两对小夫妻一块来的,好奇问道:“你们倒是赶的巧,一块来了?”

    魏明笑的温和:“我和景薇前些日子去了趟京城,在京里待了些时日,知道您寿辰快到了,景薇说您在京时就常去护国寺祈福,她去求了串伽楠念珠,请住持开光。二姐又领着我们在京城游玩,她们姊妹情深,让我们再多玩两日,就说到时候一块来祝寿,这才搭了二姐夫的顺风车一块来了滁州。”

    傅正礼听了满意道:“难为你们有心了。”

    魏明笑了笑:“大伯说哪里的话?”目光看向了景薇。两小夫妻对视一眼,景薇就红着垂下脸。

    霍氏看着心领神会,暗暗颔首。魏明虽是庶子,但好歹人肯上进,学问里行不通,就往商道里钻研。脾气好人也孝顺,每逢过节就从乡里送些土特产来。当年以为是委屈了景薇嫁给一个通判的庶子,现在看来,二太太这门亲歪打正着,算是不错了。

    现如今两人还有了孩子,霍氏目光不由转向了景颜的腹部,小腹平坦,在那样的人家要是子嗣困难就难过了。叹气间看景颜脸色发白,想是劳碌晕车所致,她忙道:“二丫头你这身子骨怎地还没养好?我要下人送你去客房休息。”

    “母亲,我没事儿。”景颜虚弱的笑。

    霍氏看了着急:“别多说话了,赶紧去休息休息,你们姊妹早就盼望着你们回来。把身子养好才好和她们玩闹。”

    正说着,白蜜就进来传话道:“大小姐派了丫鬟来说,请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去西厢院相聚。”

    “听着了吧,沫儿一直都惦记着你们,昨儿还问我什么时候能回来?”霍氏笑了笑。

    景颜惭愧地道:“我也惦记着姊妹们,听说六妹妹回了府,早该回来看她,可我这身子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连她入族谱都没赶来,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霍氏笑道:“你六妹妹乖巧懂事,哪里会跟你计较这些。”然后招呼人来,要把景颜送去西厢院。又拉着林泰的手道:“她们姊妹都有一年没见着了,你就让你媳妇儿和她们多说会话,待会你得陪着我一块招呼客人。京里来了不少人,估摸着你也都认识,可得帮我招呼招呼。”

    林泰没有推脱的理,满口答应道:“是,就是您不说我也知道。”转眼看着景颜,平和道:“你去跟妹妹们说说话,少累些,我过会去看你。”

    景颜含笑点点头,被群妇人簇拥着往外面去。

    魏明扶着景薇站起来道:“大伯、大伯母,您们先忙着,我和景薇去看看岳父岳母,过会我也来帮忙。”

    “那感情好。”霍氏大笑道:“快去吧,记得晚饭前过来用膳。”

    两人应了是,魏明小心翼翼的扶着景薇走出去。

    霍氏歇口气饮了茶,就听到一旁的傅正礼和林泰在交谈:“在督察院里做官不容易,本是监督官宦的言行,首先自己要就克己为官清正,不能被别人垢语,一定要把握好分寸……慢慢来,你还年轻,多磨砺就懂了的……”

    林泰听的认真,不时道:“岳父的教导女婿时刻铭记在心。”

    傅正礼听了呵呵笑起来,对林泰这个女婿很是满意。

    霍氏在旁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绣楼里的小姐们听说景颜、景薇都到了,十分开心。只有景秀默默的继续穿针引线,飞针走线。看得出来就算她们姊妹间再怎么互斗,姊妹情也是有的。而景秀却不同,她没见过那两位姐姐,自然谈不上高兴与否。

    穆宝仪看几个小姐都无心再绣,也由着她们欢闹,走出去了。

    只有景秀和景蝶二人还在绣线,其他人在一旁聊着闲话。

    景蝶挨着景秀坐过去,轻声细语地道:“二姐姐回来了,你没见过她,不过我给她写信中常提到你,她说要好好认识你,待会多跟她聊聊。”

    景秀笑笑,听说过去景蝶在府里最好的姊妹是景颜。

    说了会话,就有丫鬟说景颜来了绣楼,三两个丫鬟搀扶着她,看姊妹们都在,她一一打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感叹地道:“你们真是一点没变啊!”

    景颜一身宝蓝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鸦青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了一个圆髻,鬓角插了支蜜蜡银簪,笑容妥帖安详。她面庞略圆,眼睛也很大,虽然才十七岁,但是嫁人后已露出一种为人妻的温和贤淑,却也妩媚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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