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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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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今儿你把他害成这样,便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在老爷太太跟前告你一状,教他们为我儿主持公道!”

    邓睿也不是被吓大的,他冷哼一声道:“好啊!你那龟儿子害得爷差点进不了考场,险要毁了爷和六表妹的婚事,这笔账就是你不去大舅母跟前说,我也要请她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邵谦听得那句,脸色一变。

    索超瞧见,冷笑道:“当是傅府是百年书香世家,原来也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事。六小姐与人有婚约,又妄想被送进宫。传了出去,他这偌大家业就全毁了!”

    邵谦眯起眼睛,脸色已冷如冰霜。

    陈丰家的听邓睿还这般振振有词,心中大恨道:“便是他有千般万般错,你也是个少爷主子,就不能宽容他,非要把他往死里整吗……”

    陈丰家的哭得悲恸,身子颤颤,捂脸痛哭。

    其余妇人还道不明状况,只是在旁安慰。

    陈丰见邓睿不知悔改,还要去太太跟前告状,气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口。抡起另一个护卫的长棍对着邓睿当头挥去。邓睿想不到他还来这招,手中正拿着两截木棍,不便接招,只是身子敏捷一闪,那长棍就挥到了画板上,听得裂开的声音。邓睿大吃一惊,就着把青布揭开。

    只看西洋油画画板就势被劈成两半,他气得咬牙切齿,回头怒瞪道:“作死的混账东西!把爷送给六表妹的画像毁了!”

    众人吓得一愣,陈丰夫妇也被陈胜喝得放下木棍,不敢再动作。

    邵谦和索超二人站得远了,画板上的画看不太清楚,但依稀可辨是西洋油画。

    索超看清那幅竟然是西洋画,朝着背后的树一拳砸过去,气愤道:“亏得说是书香世家,原来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六小姐也真配入宫!他们傅家把皇室威严放在何处!”略一握拳对邵谦道:“待我将此事公诸与众,让世人看看他们傅家养的好女儿,看他们还有脸面送女儿入宫。大人你已经几次给他们面子,他们竟这般不识抬举,真恨不得把傅府夷为平地!”

    “冲动什么!”邵谦瞪了眼索超,环抱着臂膀望过去,而后眯了眯眼道,“找个人去通知傅太太。”

    “是。”

    第六十五回 知晓身份 岌岌可危

    倒也不必邵谦去通告,早有丫鬟婆子生恐恣意闹事,早早就去传话。接着霍氏同着几个老婆子闻风而来,看到邵谦远远站在树下观望,霍氏脸色变了变。再闻门口打闹哭喊声,乱作一团。细细一看,见是陈丰夫妇,霍氏脸色更加难看。她速速走上前,喝道:“在傅府大门前闹事成什么体统,快把他们拉开!”

    几个懂武的护卫得令,把邓睿和陈丰拉开,邓睿还在骂道:“你好肥的胆子,就敢欺到爷头上……”

    “住嘴!”霍氏走过去对邓睿喝道。

    陈丰家的哭红了眼道:“太太,你要为我家胜儿做主啊!”

    霍氏神色一凛:“有什么事到正厅再说。”然后眼神瞥了眼不远处,示意不要多说话。

    陈丰家的顺着霍氏目光看去,只看邵谦正走过来,他对霍氏拱手笑道:“傅太太请移步,我有些话要说。”

    霍氏敛了怒色,随着邵谦走到树荫底下,邵谦道:“我刚才听得清楚,府里六小姐已与那位表少爷有婚约,除开之外,那位表少爷还请洋人为六小姐画了西洋油画……”

    霍氏惊讶得张了张嘴,邵谦又说:“不知傅太太是何意思,既然六小姐已与人有婚约,她还有资格进宫为妃吗?这欺天的大罪,太太可想过?念着当年孝廉公救过家父,此事我答应太太绝不向今上透露。只是西洋油画的事,这么多下人都在,难免不被人泄露出去,到时傅府在滁州怕是再没立足之地。还望傅太太斟酌,考虑妥当。”语罢,就和索超往正门口走去。

    霍氏一言不发,看着邵谦远走的背影,脸上阴晴不定。

    邵谦走在门口,略一停步,瞥了眼邓睿,见他正在拼凑画板,邵谦无意识地看了眼拼好的画板,目光不由得一顿,无数念头闪过,脚下如灌铅,他微微睁目仔细看着画上的人物。

    索超见他突然停下脚不动,脸色也变得难看,暗暗纳罕,轻声提醒道:“大人,马匹牵过来了。”

    邵谦才回过神,面色复杂地往外面走去。

    索超跟上去,颇为幸灾乐祸地笑道:“今日在傅府门口闹事,六小姐的西洋画被这么多下人看到,便是我们不传,她这名声也会有损,看来傅太太不得不再选一位小姐进宫了。不过依属下愚见,咱们就顺水推舟,把此事闹大,看到时候傅府的小姐还有何名誉,傅老爷自然不会再用这法子来搪塞我们。他们既然有的是人脉能力,想必也会想办法压住,但傅大人就只得自己进京了……”

    邵谦本是脸色铁青,再一闻音,回过头对着索超就是一拳挥去道:“宣扬出去败坏人家姑娘名声,这种事也是你个上过战场的大老爷们做的?”

    索超足足呆愣了半会才会晤过来,立刻抱拳敬声道:“属下有愧!”

    邵谦蹬上马,赫赫威风坐在马上,望了眼傅府大门,命令道:“派几个人紧盯着傅府,有任何举动传言速来通知我。”于是勒紧马绳,夹紧马腹,“驾”了声,骑马飞奔而去。

    “是,属下知道。”索超揉着被打的嘴巴,心中大惑,真不知大人在想什么,此时正是绝妙的机会,让傅大人不得不妥协,他们也好尽快回京复命,怎么这么好的机会也不好好利用?

    此时在绣楼里,穆宝仪虽不在,景秀和众姊妹却也安静地刺绣,因着景汐未到,景秀旁边座位空置,手脚也能舒展开来,绣得稍微顺手,动作十分麻利。她手指非常地灵活,左弯右绕的,针线在指尖频转,一下子就把一个花样子打好了。

    景兰在旁看着,欣羡笑道:“六姐姐绣得可真快,配色也好看。只是这处本该用红色,为何要用黑色的线?”

    这语引得其他人皆望过来,景秀就笑道:“大红搭黑线才好看,或是石青色才压得住颜色,不然成片大红显得挑了。”

    “原还有这样搭的?我倒头回听说。”

    景秀抿嘴一笑,在萍乡时她和巧娘就是靠做针线维持生计,巧娘绣技好,又懂搭线,为了别出心裁,许多络子和花心颜色都试过,这才卖出好价钱。

    景兰见景秀手不停,关心道:“还有几日,六姐姐手脚快,约是来得及,休息会吧。”

    景秀不以为意,一面挑线引线,一面道:“赶快点好些,迟了到时候慌了手脚就不好了。”

    景兰点点头,也赶紧利落起来。

    约莫半炷香后,白蜜忽而急急赶来,在门口冲着白苏使了抹眼色。白苏会意颔首,趁着小姐们聚精会神,她轻手轻脚走出去。

    景秀看在眼底,继续手中的针线,只是缠着针线的手不再利索,时而顿了顿,心中却也是这般忐忑的。

    白蜜见白苏走出来,两人默不作声,往青石台阶下走去。走出不远,白蜜见目下无人,急着道:“白苏,大事不妙啊!”

    白苏心中一跳,脸色也随之变白。她觉得是陈胜的事太太知晓了,就问:“别一来就唬我,把事情说清楚。”

    白蜜急道:“具体什么事我也没弄清楚,只是太太发了好大一通火,我正端茶过去,太太就把茶碗摔了出去,太太一向沉得住气,不知何事发这起子火,还把屋子里的其他人全支出去,只留下陈丰夫妇和睿表少爷。我当时就觉得怕是跟你有关。退出去后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

    白苏心口乱跳,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我当时心里着急,也听得不细,大约是说陈胜得罪了睿表少爷,你是知道睿表少爷为人,得罪他的哪里有好果子吃。偏生那陈胜也是个心野的,还往睿表少爷枪口上撞。这下好了,睿表少爷在乡下考试期就把陈胜坑害了,我隐约还听到,说陈胜欠下睿表少爷好大一笔银子,限期五日奉还。陈丰夫妇嚷着不甘休,在太太跟前又跪又哭,闹得不可开交。也不知会不会和你扯上联系?我没敢继续听下去,就赶过来知会你一声。”

    白苏眉目含焦色,邓睿是答应了帮忙,但就怕他那火暴性子有什么事说什么,万一口误把六小姐请他为自己解除婚约的事说出去怎么办?

    事情细究起来,原是六小姐一步步有意引诱他,把他引到定香榭来,让他巧遇上陈胜,误以为陈胜对六小姐图谋不轨,这一桩桩的事都有着莫大关联。

    太太何等聪明人,只要邓睿透露出去半句,太太细追究下去,都可能联想到这些。

    到时候六小姐该怎么办?

    远香堂里,霍氏详细了解内情后,气不打一处发泄。

    邓睿这会子气焰略平,眼里瞧见霍氏这光景,敛头赔不是道:“大舅母,侄儿知错了,再不敢闹事。”

    霍氏斜睨着眼看他:“你过去糊涂犯浑,我只当你年轻莽撞,又没老子娘善善教导,越发使你性子直。可你看看你快二十的人了,长得人高马大,旁的像你这样个少年,那是早就娶妻生子,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这种事也是你浑闹的?”

    邓睿听了,好似打了个焦雷,登时脸色不好,却是在霍氏跟前,只是怏怏地道:“大舅母这话我不爱听,凭他是个什么人物,歪主意打到我身上来。大舅母知道此次考试对我的重要,他几次招惹到我,我想着考试不可分心,没与他计较,他倒以为我是软柿子,在我第二场考试前,碗里下了药,害我险些错过了考试。他如此心术不正,我哪里就能依他,略施小惩,他反变本加厉,还无赖到我头上。虽说我平时是顽劣,但也不是那没分寸的,此事只要他肯赔了我银子,我也不予他闹。”

    第六十六回 撒泼打浑 进宫人选

    陈丰家的正是抽泣,耳中闻得他在霍氏跟前还不知悔改,咬牙切齿地道:“那你也不该……不该那样对他啊!他千般万般得罪你,可也是个堂堂男子汉,你就使了这样的污术,毁他名誉,教他还怎么为人。他和白苏可是有婚约的,你教他还如何娶妻生子?”

    陈丰搓手顿足,气得不知该怎么说话。

    霍氏按着涨疼的脑门问邓睿:“陈胜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又在荣儿身边读了几年书,虽没长什么知识,但也是个知好歹的,他不好好待在族学里帮忙,怎么偏偏就跟着你去那乡下受苦?我刚才也遣人去问过族学里的伙计,你在族学念书时,处处看不惯他。但你们两个也没见争执,你倒是说说,他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他……”邓睿正要说他偷偷跑到六表妹的院子里,但即刻意识到这话有损六表妹名誉,刚才在门口西洋画被毁,惹得旁人议论,他要再说这种话,对六表妹大是不利。当即收回话道,“在族学里,我是看不惯他,每当先生不在时,由他监课,他就摆着张臭脸给我看,还让我当众难堪。族学清静地我不敢犯横,但私下里我就警告过他,许是跟我躁了,趁着我今年再去乡下考试,想背地里阴我一招。”

    霍氏冷眼看着他:“就这么简单?”

    邓睿义正词严地道:“此事我承认,是我做得太过火,但我来了滁州两年何曾再闹过事。若不是他三番两次与我对干,我也没道理与他过不去。大舅母不能因为他是陈丰家的儿子就偏私他,把罪过全推到自己侄儿身上。”

    他说得振振有词,让人反驳不出话来。

    陈丰家的也明白此事只能是自己儿子吃了这哑巴亏,毕竟邓睿也是个正经主子,诸般怨愤也只能埋在心中。

    这边事情尚未有个果了,就有丫鬟传话进来,说:“二老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二叔婆夹着气势而来,还不等霍氏落话,也不待丫鬟领路,径自跨过门槛,绕过屏风,掀了帘子进屋,看到自己外孙儿平安无事,只是脸色差劲,半月不见瘦得不像话,顿时心疼道:“正礼媳妇,我家睿儿不过是惩罚了个下人,你就当着下人面责骂他,把我这张老脸搁哪儿?这浑小子今儿刚从乡下回来,你瞧瞧他都瘦成什么样了?也亏得你要罚他,也是他该罚,谁叫他一回来连我那老宅子都没去,就跑到你这来请安报平安,把那山珍海味的往你这送,统统孝敬你。”说着,老泪纵横,抹了一把泪,对着邓睿打过去道:“浑小子,叫你不长眼,成日跟我说你大舅母待你如何好,你将来要如何孝敬她,怎么没见你对我这养你的老婆子献殷勤,现在你知道好歹了吧!”

    二叔婆指桑骂槐的一番话,听得霍氏面有堪色,又看她边哭边骂,生怕她老人家厥过去了,忙站起身,扶她坐下道:“二叔婶,我知道这孩子对我有孝心,没罚他,只是总得把事情弄清楚不是,人家陈胜也是和他差不多大,从乡下回来就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受了不小的刺激,我总得给他讨个说法。”

    “我知道你是个公正严明的当家主母。可这件事不单只是他一个人的错,一个巴掌拍不响,那陈胜难道就是个好的不成,无非是仗着他老子娘在府里做管事,他就敢对睿儿陷歹招,想坑得我们睿儿又中不了秀才。我们睿儿这些年多不容易,被家里的恶毒继母赶出府,来了滁州,他闹过什么事没有?对府里的这些姊妹哪个不是陪着玩闹笑脸的,对你们夫妻也是客客气气地孝敬。这临近考试前,日夜里埋头读书,我看着都心疼,总是指望能中了秀才给他老子瞧瞧,有了功名他也好再回云南去。你看看他快二十的人了,还没娶妻,他老子不管他,你们做舅舅舅母的也不帮帮他,他不是只得靠自己努力。他都考了多少回了,还没考中,难得他今年有决心,肯用功,可就险些被人害了,他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啊!我可怜的外孙儿,你娘她怎么就死得那么早,留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世上……”

    边说着边拍着自己大腿哭,哭得悲痛欲绝。

    听得霍氏完全招架不住,连声劝慰,二叔婆也不理,只是一个劲地喊冤。

    终于是把傅正礼喊回来了。

    傅正礼还没到远香堂,就听到二叔婆的哭声,他板着脸色走进去,二叔婆看到他,颤巍巍地走去拉着他道:“正礼,你来为睿儿评评理,今儿这事我们睿儿做错了什么?”

    傅正礼对长辈向来尊敬,见得二叔婆哭哑了嗓子,放缓语气道:“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了,这件事我来处理,您别太难过,邓睿好不容易从乡下回来,您心里也惦记着他,我先派人送你们回去。”

    话都这样说了,二叔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拽着邓睿道:“死小子,跟我回去!”

    邓睿对着傅正礼和霍氏行了礼,被二叔婆拽着出去了。

    走在外面,趁身边没人,邓睿终于是憋得笑出声来:“外祖母,今儿这戏您也演得太入了!什么可怜的孙儿,孤零零地在世上……听得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然后就乐呵呵地大笑起来。

    招得二叔婆一阵好打:“我不这么做,你以为你大舅母能放过你。那陈丰夫妇在府里头也是有头有脸的,你把人家儿子害成这样,还指望脱得了身啊!”边说着边拿袖子擦眼睛:“亏得你机灵,知道出了事,立马就派了身边的小子来告诉我,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我看你怎么收拾!”

    “我要不机灵能是您孙儿吗?这不都是得您真传吗?”邓睿一路笑着道。

    二叔婆瞪他一眼:“你这浑小子,每次闹出事都要我这老婆子给你出面,丢尽了我这张老脸。幸好正礼孝顺我,可他媳妇未必就是个好糊弄的。我可告诉你,下次再闹甭叫我给你擦屁股!我丢不起这张老脸。”对着自己脸上扇了两下,才正经着道:“平日里你和陈胜也没见闹事,怎么好端端的你就把他往死里整。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邓睿笑意渐敛,向着西厢院的位置看了眼,良久才道:“看不惯他就想整他罢了,还能怎样?”

    “你!”二叔婆气结,又看他神情十分疲倦,只得忍着不发作。

    远香堂里,霍氏见终于是消停了,捂着胸口费力地喘气着,二叔婶这人年纪越长越会撒泼,不管是谁不管场合脾气一来就只会嚷嚷。上回景汐剪水仙的事也是这样,让她完全张不了口,只有等着老爷回来处理。

    傅正礼看她精疲力竭的样子,就道:“这件事但凡知情的,多给他点银子封口,打发出去就得了,日后府里再有此等言论,家法处置。”转脸看陈丰夫妇道:“睿儿毕竟也是邓家嫡长子,太太不好发落,教你们两口子受了委屈,我代他向你们赔罪。”

    陈丰知道事情只能这样了,忙道:“老爷使不得,使不得。”

    陈丰家的却道:“那胜儿和白苏的亲事?”

    霍氏缓口气道:“婚事照旧,翻过这个月,下月初他们两就成亲。”

    陈丰夫妇闻言,当即跪下叩谢道:“谢谢老爷,谢谢太太。”

    待两人出去后,霍氏和傅正礼谈起邵谦的事:“……我看他的意思是非要沫儿进宫。”

    傅正礼微愣,但又觉得这是预料之中:“既然想了对策送一个女儿进宫,前头几个女儿不选,挑了六丫头,邵谦也不是蠢人,能不多想吗?”

    “老爷的意思是怪我选六丫头进宫错了吗?”霍氏正直了身子问,“四丫头是二房的,你怕他们二房不好想,我就说送五丫头,她是个有才气的,你又说不好,剩下的六丫头、七丫头,难道不选六,还选七不成?”

    傅正礼被噎得无话,霍氏又道:“你心疼六丫头,我知道。难道你就忍心把沫儿送进宫?”

    “我看就只有送大小姐进宫了。”穆宝仪正好踏进来道。

    第六十七回 有心偏袒 孝心可鉴

    临近黄昏酉初时,穆宝仪还没回绣楼,景沫望向墙上的自鸣钟,放下针线道:“穆先生怕是回不来,看着天也快暗了,咱们都回吧!”

    众人松了口气,从绣墩上站起身收拾一番,一整日对着绣架飞针走线,大伙儿各是蔫蔫地提不起劲头。

    景秀看白苏从外面进来后,给她穿线就频频走神,好几次扎到手指。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心里头也有些担心,绣得没精打采。

    将手中的线头拧成结,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子,适时提醒白苏道:“我们回去吧!”

    白苏恍然一惊,苍白地笑了笑点头。

    大家一起走出绣楼,景秀和白苏两人慢悠悠地跟在最后面,其他人都围在景沫身后走。听到景月在说:“睿表哥从乡下考试回来,还带了不少礼物,送给大姐姐的是什么?”

    景沫笑道:“一把西洋镜,也不知他从哪淘来的稀奇玩意,那镜面倒比一般的靶镜要清晰,且两面可照。”

    景月听着羡慕道:“我就说嘛,睿表哥的心肝全长歪了,送给大姐姐、六妹妹的都是西洋玩意,到我这里就只是套乡下的瓷器,我屋里瓷器还少吗?”

    景沫听说送给景秀的也是西洋玩意,有些新奇,偏过头问景秀:“六妹妹,那是个什么东西?”

    景秀正要抬起脸,被白苏暗地里扯了扯袖子,她就笑道:“也不知那是个什么,只是看着稀奇,我没敢收。”

    景沫微微一笑道:“睿表哥这人一向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送给你就收下吧,别跟他客气。”

    景秀略略颔首。

    景月就走到景秀身旁,亲切地挽着她手道:“你也真是,送给你就收下,要是不喜欢转送给我们也行啊!你还给他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景秀疏离地抽回自己的胳膊,勉强笑道:“下回知道了。”

    景月脸色变了变,眉心一低道:“我知道是我太莽撞,不该对六妹妹动手。可我当时真的是冲昏了头,穆先生本就说我绣得不好,我想比别人多花些工夫,总能进益点。你们中午都回去歇息,我一个人还在那手不离针地绣。我花了这么多心血,突然看着被毁了,对我打击太大,我才会对妹妹无礼。”抓着景秀的一只手,要向自己脸上打去:“我实在大错,六妹妹要是气不过就还回来!”

    景秀倒吓一跳,急着抽出手道:“四姐姐。”

    景月抓着景秀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打去,景秀拗不过她,也没她力气大,倒是真真实实被她按着手掌打了过去,立时脸上就起了红印子。景秀忙甩过手道:“这么多姊妹在场,四姐姐是要我难堪吗?”

    景月一时哑口无言。

    景沫看场面,缓缓走过来安抚笑道:“好了,都是姊妹,平日斗嘴打闹也是有的,总归是一家子骨肉,打过闹过就算了,别放在心上。”对景秀道:“父亲母亲都说你懂礼,看着景月诚心认错的分上,你就原谅她一次,咱们还是好姐妹。”

    有心偏袒景月,景秀笑了笑:“我没有怪四姐姐。”

    “那就好。”景沫笑得温婉。

    景月听着也露出笑脸来:“成日看着六妹妹脸上的伤,我心里头总不是滋味。”从袖子里取了个鬼脸青花瓮的药瓶,“这个是我以前烫伤用的玉脂膏,擦了用不着多少日子,脸上就能光滑如初。六妹妹,当是我的赔罪,你就收下,不然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景秀看了看这个精致的青瓷小药瓶,含笑着接过,又道了声谢。

    景月笑得更欢愉了。

    一行人笑语说闹顺着游廊出绣馆,正说着霍氏生辰宴上的事,不远处看到一个穿着粉色比甲的丫鬟着急跑过来,跑到景沫身边,看了眼其他小姐,景沫就随着那丫鬟走到拐角檐下,那丫鬟凑在景沫耳旁悄悄耳语几句。

    其他小姐看了眼,面露疑惑,但都顺着垂下脸,或是目光转向别去。

    白苏在景秀后头,小声地道:“那是沉香,原先是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后来拨到了大小姐身边伺候,和灵芝一样升了一等。”

    景秀点点头,是有什么急事这个时候非禀不可?

    景秀眯起眼小心望过去,看到景沫脸色陡然大变,廊檐下有忽明忽暗的光线照着她脸上,接着的表情看不甚清晰。只看身姿挺拔而婀娜,总是矜持稳重地挂着笑脸。这样失态的神色倒是很少会显现在她脸上,可想而知是听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她正观察着,却看景沫视线突然向她转了过来,两人一对视,景秀慢慢垂下脸。

    听到景沫在远处的声音道:“各位妹妹,我有些事就先走了。”说得虽缓慢,但语气带着几分急迫,然后转身就走开了。

    留下这边几位小姐一脸茫然。

    景月看景沫脸色大有不对,赶紧追了上去道:“大姐姐,是怎么了?”

    景兰看她们走远,暗自嘀咕道:“头次看大姐姐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

    景蝶顺着景沫焦急的身影望去,直到看不到,才失笑道:“我们都走吧,再晚点回去丫鬟都得来送灯了。”

    天色渐渐暗下,她们几个人走在西厢院的花园小道上,景蝶带头走路,但走得慢腾腾的,像是在欣赏沿路的夜景,和景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景秀跟在后面就有些着急,她晚上还得去绣楼赶工。

    直到顾姨娘遣派了小丫鬟掌灯来,给小姐们行了礼,才对景兰道:“八小姐,顾姨娘等着您一块用晚饭呢。”

    景兰腼腆地对景蝶、景秀、景璃道:“姨娘等着,那我就先回一步了。”

    景蝶说了声好:“慢点走,仔细看着脚下。”

    只剩下三个人,景秀看景蝶是有意要支开景兰,故而道:“昨日多谢五姐姐为我说话。”

    景蝶笑道:“客气什么,走,我们往那边凉亭坐坐。”

    另一端的景沫往远香堂去,后面景月追着她,景沫停下脚步道:“母亲找我有事,你帮我回去看看景汐,一下午也不见人,去她院子里看她在不在。”

    景月看她脸色有些发白,担心地应了好。

    景沫就和灵芝、沉香去往远香堂的路上。

    霍氏和傅正礼听了穆宝仪那句话,霍氏当即反对道:“沫儿的性情不适合宫里头。”

    穆宝仪却道:“谁又是天生就适合宫里头的日子,当初和我们在闺阁里一起长大的月梅,那样个好的性情,去了宫里成了宠妃,连带着娘家光耀门楣。可世事难料,家族里看她受宠,日渐跋扈起来,还牵涉到贪墨案,害得她也败落下去。宫里生存就是如此,只要母家安分守己,女儿也好过日子。你们傅家有这百年家业,那是经过多少道坎坎坷坷,不像那一朝富贵的人家不知收敛,知道怎么安安稳稳地保住家业。就算景沫进了宫,总是有她的好日子。将来傅家老爷在官场上也会顺顺当当的。”

    傅正礼默然无语,霍氏看了眼他:“老爷怎么说?”

    傅正礼道:“朝堂上的政事由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操心,你和沫儿不要再牵涉进来。我是怎么都不会卖女求荣保自己平安的。”

    霍氏忧心道:“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个家少不了你。你要不去京城,难不成他们还拿着炮火逼着你进京?今上把自己皇兄软禁早失了民心,要再逼咱们,他也不怕他的江山坐不稳当?”

    此言一出,傅正礼一拍桌子道:“妇人粗言,岂敢对今上冒犯!”

    霍氏砸了砸舌。

    正说着,就听到窸窸窣窣的掀帘子声,有道娇影跑了进来,双膝跪地道:“为父亲分忧本就是儿女本分,父亲不必为难,女儿愿意进宫。”

    霍氏讶然地看景沫白皙的脸上布满焦色,离位扶起她道:“沫儿,你别想不开。父亲和母亲正在想主意,怎么都不会把你送进宫里受苦的。快起来。”

    景沫倔强地跪在地上道:“父亲、母亲,你们先听女儿说完。我知道邵大人来滁州的意图除了赈灾,就是想让父亲进京。以前也不是没人劝父亲回京,都被婉拒了。父亲既肯留守滁州,治理一方百姓,就不该重新去京里再过那水深火热的日子。母亲先是想让四妹妹进宫,可二婶舍不得,接着又是六妹妹,但会让邵大人觉得我们敷衍他。我这个嫡长女到了十七还未出阁,底下的两个妹妹都嫁人了,外面少不得闲言闲语。倘若四妹妹或是六妹妹当中再有一个人嫁了,又要乱了纲常伦理。我想过了,只有我进宫,外面的人就会说傅家的女儿矜贵,若是我将来在宫里能顺风顺水,其他妹妹们也能许个好人家。”

    “好!”傅正礼听毕,眼底笑意渐浓,立起身大赞道,“不愧是我最心疼的女儿,你能这样识大体,处处为家族为姊妹着想,父亲欣慰得很。”把景沫扶起身道,“沫儿,事情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都有转机,你要相信父亲能处理好。”

    景沫听言,抿了抿唇角,顺从地点了点头。

    第六十八回 达成共识 婚约如期

    景蝶领着景秀去凉亭里坐下,景璃把几个丫鬟支走,也坐在圆石墩上,看了眼景蝶。

    景蝶望向景秀道:“你知道四姐姐绣的是被谁毁的吗?”

    景秀装作糊涂的摆了摆头:“不知道。”

    景蝶笑的高深,轻声道:“是母亲要穆先生做的。”看景秀听后没有过多的惊讶的表情,她揣测地道:“看你这样子,怕是知道了。难怪你当日一句话不吭。我想你也该知道母亲为何有这改变吧!”

    景秀听着不由暗暗叹一口气,景蝶太聪明,聪明的人往往都会想尽办法知道那些不该知道的事。

    “咱们明人不说暗语。”景蝶看她不做声,挑明了地道:“我可以帮你不用进宫,只是日后你得和我们一条战线。”目光看向了景璃。

    景秀听到这里,认真看着景蝶,她目如秋水的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贵气。

    庶女、才女……除了身份不如嫡女景沫外,她其实样样不输景沫,这样个有才的庶女会想要什么呢?

    莫非也是嫁的更好,但景蝶得傅正礼喜欢,就算不能嫁的跟景沫一般的人家,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看不懂景蝶,旋即摇头道:“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处理。”

    景蝶冷嘲得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姨娘怎么死的?”

    景秀和景璃同时将目光逼向景蝶,景蝶道:“你们别这样看我,我也很想知道事情原委。我以前听我姨娘说起过,这件事本就诸多谜团,当年柳姨娘和安姨娘是姊妹,又都得父亲喜欢,两个人犯不着互相掐算,聪明的人都可能猜测这是个一箭双雕的计谋。”口中一面说着,一面看向景璃道:“这些年你姨娘可曾说过柳姨娘的不是?”

    景璃恍惚的摆了摆头,双手绞着裙带。

    景蝶道:“你想想看当时在安哥儿的房间里,只有柳姨娘一个人,柳姨娘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她也是母亲怎么可能下那么毒的手,就算真下手也罢了,还被逮了个正着,柳姨娘未免也太蠢了。摆明了此事疑点重重,只是你姨娘亲眼所见,痛子心切,对她打击过大,才说柳姨娘在外不检点。”

    景秀听到景蝶说起往事,一时心口大骇。她回府这么久,除了霍氏、二太太,几乎无人提及此事,就好像成了府中禁话,这也让她不知该从何调查?

    她想去请教府里的姨娘们,只是她发现这些小姐们的关系表明平和,暗地里还不知在怎么较劲。每个人都带着面具,她猜不透她们真实的想法。如果连她们都猜不透,也不可能去接近那些姨娘们。

    见景蝶毫不避忌的说起这件事,景秀思忖了良久,才肯直言坦诚地道:“我回府是想调查我娘的事,只是目前尚未有头绪,五姐姐要是知道一丝,不妨告诉我,我也不想自己的姨娘死的不明不白,还被人谗言污辱。”

    景蝶像是把她看穿了的笑了笑:“我该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毕竟过去十五年,想要调查也不是那么容易。”又道:“不过兴许安姨娘会知道点,可她深居简出,许多话连自己的亲女儿都瞒着。”

    景璃暗哑地接话道:“若是真的像五姐姐说的那样,我会想办法去弄明白。”

    三个人因为都想知道当年的事达成共识。

    景秀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总归薄弱,虽然大都带着不同的目的彼此接近,但总比自己一个人走钢丝要好。

    她欣然应允:“绣屏的事,五姐姐打算怎么帮我?我又能帮五姐姐做什么?”

    景蝶扬了仰脸,笑道:“明日你自会知道。至于你要帮我做什么,又不是买卖,用不着你帮我。只要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日后还我就是了。”说着,站起身道:“天也太晚了,我们散了吧!”

    三人分道扬镳,往不同的路径回去。

    路上,景秀问白苏:“白蜜都跟你说了什么?”

    白苏提着盏明角灯引路,稍许松气地道:“白蜜说陈丰夫妇得知陈胜的事后,把睿表少爷告到太太跟前,怕是跟我扯上干系,特来支会我一声。我担心睿表少爷那人糊里糊涂,透露出去些事,太太会联想到我们,到时候就不好办了。但看这会远香堂那边还没什么动静,许是没事了。”

    景秀“嗯”了一声,又问了一句:“她还说了什么没有?”想到方才景沫那样着急的模样,肯定还有事。

    白苏提着灯看了眼景秀,她娴静的脸上并没有过分的焦虑和担忧,她才道:“白蜜听说睿表少爷出门的时候和陈丰夫妇打起来,那幅西洋画被毁了……”

    景秀眼皮一跳,停下脚步,白苏也止住步伐,赶紧道:“幸好只是在府里,还没传到外面去。我想顾及府里其他小姐的名誉,老爷和太太都会把这件事极力压下来。小姐不用太担心,更何况这是睿表少爷送的,太太想责怪也责怪不到你头上。”

    景秀继续向前走,既然只是府里的人知道了,那为何景沫会慌张的离开?当中只怕还有些她不知道的事。

    不过景蝶说能帮她,她只管拭目以待好了。

    回到清风阁,简单的吃完晚饭,巧娘给她的左手上了药,回来这些日子,真是遍体鳞伤啊!

    上完药,她有些疲惫,也不知巧娘都说了些什么,她躺在镶螺钿贵妃椅上闭着眼半是听半是睡,就迷迷糊糊的小憩了片刻。醒来才记起要去绣楼赶工,喊了声白苏,外面却没人回应。

    听春听到景秀的喊声,打了热水进来给她擦脸,说白苏在抱厦里。她就径自去了抱厦,还没走到,听到里面略有哭声,她停下脚,只听有小丫鬟道:“白苏姐,别难过,太太不会这么狠心待你的。”

    景秀垫脚向着窗户里望去,桌上明晃晃地摆着红礼烛、米香饼、四色糖、还有几盒红木盒盛着的首饰。她目光一刺,这意味着娶亲中六礼过了钠征这一礼,只差请期订下日子,就可来迎亲了……

    景秀不可置信,为什么事情还是会变成这样,陈胜还是要娶白苏过门?看着白苏愣愣的坐在哪里,没有一丝表情,她眼睛酸涩,不知该怎么去面对白苏,转身就大步走开了。

    漫漫走去绣馆的路上,此时已临近戌初,初春的夜晚凉意袭袭,心中被风吹的若有些凄涩。她原以为事情都能顺着她想的步步进行,可世事如棋,就算回了府,她也是举步维艰。她太低估了满府里的人,这样个深宅大院里透着太多的秘密,生活在这里好似走钢丝,左边是深渊,右边还是深渊,不动又只能任人宰割。

    她停下脚步,烦躁的摆了摆头,任由凉风吹去心中的波澜起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白苏的婚事一日没成,她都要去想办法阻拦。

    默默的站立良久,正要继续向前走时,后面有道尖尖的声音道:“前面是哪位姑娘,站住!”

    景秀回过头,依稀可辨出是守夜的胡婆子,看她矮胖的身形蹒跚的走过来,举起羊角风灯照在景秀脸上,这一看清,忙不迭的行礼道:“哟,这不是六小姐吗?您这一个人的大晚上是要去哪里?”

    景秀道:“送给母亲的绣屏没剩多少日子,我要去绣楼赶赶工。”

    “那您身边也要叫个丫鬟跟着啊,这瞎灯黑火的也不怕遇上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仔细把您矜贵的身子吓到了。”

    “妈妈您别吓我啊,这西厢院里都是姊妹们住着,又有您守夜,哪里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景秀失笑道。

    胡婆子突然凑近景秀,神神秘秘的小声道:“这六小姐就不知道了,这些晚上我总是看到那林子里有什么东西乱窜,我怕是什么脏东西,跟其他人说了,她们只当我眼花看错了。我看哪都是她们那些人偷懒,殊不知妈妈我这耳朵最好使不过了,要说我在西厢院守夜也快上十年了,别的不行,就是练就了一双好耳朵。保他是什么猫啊鸟啊都瞒不过我的耳朵。我说有脏东西她们不信,还不许我禀告给太太。哼!就等我逮着了给她们瞧瞧看。”

    景秀看她古古怪怪的神色,也只是敷衍的笑笑道:“是,有您在西厢院守夜,咱们都睡的安稳,妈妈这就去忙着吧。”

    “那可不行!”胡婆子道:“我看六小姐您是个好心的,就您肯信我的话,这去绣楼还有段距离着呢,您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跟着,万一遇到脏东西我也好保护您啊,还是我送您去吧!”

    景秀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一路上胡婆子就在说守夜的事,说的似模似样,好像真有什么脏东西似得,倒实实在在把景秀蒙住了。她在乡里也听说那些东西,还被传的沸沸扬扬,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听着胡婆子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东西,漆黑的夜晚时不时有夜风吹拂,倒结实把景秀听的毛骨悚然的,她不由抱紧了身子,搓了搓冰冷的臂膀,急着道:“妈妈您快别说了,说的我心里怪发毛的。”

    胡婆子才打住嘴,笑道:“瞧我这双嘴,大晚上的别把六小姐给吓坏了。六小姐,我平时都是晚上在府里干活,白日里就在后罩房,那是没福气看到老爷太太那等人。您经常去给太太请安,发发好心帮我在太太跟前吱个声吧。我也是为众姐儿着想,万一真有把个姐儿吓着了,我这罪过可不浅。”

    景秀讪讪笑,明白她是想在霍氏跟前邀功,或是得点赏钱,她忙道:“我记下了,有机会就跟母亲提一下。”

    胡婆子听着乐呵呵地笑,领着景秀左拐右拐的,一面道:“这是条捷径,平日里没人知道,西厢院太大。我想偷个懒的回后罩房,就开了这条路,还没人告诉别人呢,这样走也快些。”

    景秀看着四周杂草横生的,暗悔不该跟着胡婆子走路,这下走的她也不知这是哪里?

    第六十九回 事有眉目 锦帛动心

    这大晚上地,四周黑漆漆,胡婆子领着景秀在杂草堆里走过,路上的话说得没完没了,景秀难免有些厌烦地问道:“还有多远呢?”

    “快了快了。”胡婆子给景秀把旁边的杂草扒开,笑道:“这草长的太深,没得把六小姐衣裳划破了。您可得跟紧了。”

    已经走到这里,便是景秀想往回走也不行,她埋着头跟上,直觉离绣楼越走越远了,心里越发觉得胡婆子古怪。

    姑且看她耍什么花样?一只手悄然地从头上取下半翅蝶银,藏在袖子里。

    走不多时,穿过这条曼叶堆中的小径,前面豁然开朗的出现了块空地,中间还有用泥土堆成的小山丘。景秀四顾一望,周身皆是长的茂盛的杂草,再看胡婆子把手中的羊角风灯放在一旁,没有灯火的照亮,显得周围愈发暗了。

    景秀看不清胡婆子的表情,她心头一寒,握紧了袖子里的银簪子,警惕地道:“妈妈领我来这里做什么?”

    胡婆子步履蹒跚的向景秀走过去,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也没了笑容。

    景秀眼波一闪,步步向后退,欲要抽出袖子里的簪子时,胡婆子突然跪在她面前,泪就落了下来,指着面前的小山丘悲恸道:“六小姐,你可看看,这是你娘的坟墓啊!”

    景秀几乎愕愣不及,颤动的身子指尖一松,握出的簪子落在了地上,她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眸子,侧脸看向旁边用泥土堆成的小山丘。

    “六小姐,这真是柳姨娘的坟墓啊!别人都以为柳姨娘沉塘后,尸首不见,却是我家那老头子可怜柳姨娘死的凄惨,偷偷弄了进来埋在这里,只是连个墓碑也不敢刻。柳姨娘死的惨啊!”胡婆子哭的老泪纵横,双手一个劲砸在地上,悲愤不已。

    景秀不敢相信地愣在那里,一切来的太突然,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喃喃地道:“你说这是我娘的坟墓?”

    “这千真万确就是柳姨娘的坟墓啊!”胡婆子连着点头,哭声哀嚎的恨恨道:“我的女儿翠荷……翠荷那时是伺候柳姨娘的丫鬟,在柳姨娘沉塘后,没过几日她也不明不白的自己服毒死了,还有那些服侍过柳姨娘的不是被赶出府,就是死的死卖的卖。柳姨娘一定是冤枉的,我家老头子才把柳姨娘的尸首埋在这里,我每年给她烧些冥纸,让她在地府里好安息呐……”

    景秀深深一震,这才看到堆起的小山丘旁散落的冥纸,香烛。她脑中发昏,惶恐地转眸,双腿一麻就势跪倒在坟前,眼中蓄满了泪水,看着这简陋的坟墓,含悲带泣的唤着道:“娘……”

    胡婆子见景秀哭的摇摇欲坠,忙扶稳她胳膊道:“我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六小姐能回来。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可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这十年我一直在西厢院守夜,就是想守护好这块位置,守护好柳姨娘的坟墓不让别人发现,终于是等着你回来了。你会给柳姨娘沉冤得雪,让我的女儿也死的明白。”

    景秀满心满肺尽是伤心欲绝,手指僵硬地蜷缩起,看着眼前的坟墓,她心头绞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娘死的冤枉,死后连尸首都找不到,她出生的那一日是娘的忌日,可是她连个拜祭的位置都没有。

    心里难受哭得声堵气噎,发丝根里全是黏腻的汗水,身体剧烈地发抖。对着那不起眼的小山丘连连磕头三下,每磕一下,她心中的信念也愈坚定。只要我还活着,早晚有一日娘的墓碑要刻进傅氏宗祠,受香火供奉,只要我还活着,娘的仇一定要报回来!

    胡婆子看景秀重重的磕头,拿袖子胡乱地揩了揩眼睛,又给景秀擦去额上的泥土,忙劝道:“六小姐,仔细您的身子,我听说您回来身子一直不大好,晚上在西厢院守夜也没敢去惊动您。可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想把事情都告诉您,可又怕你不信我的话。今晚真算是走运,让我这大晚上碰到您了。”

    景秀骤然醒神,眉心略动的止住哭泣,拉着胡婆子问道:“您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

    胡婆子摇了摇头道:“我这老不死的哪里会知道。”就在景秀黯淡了神色时,胡婆子颤哆的从腰间里掏出个香囊道:“这是我那闺女临死前给我的荷包,她还说以后要看到柳姨娘的孩子,让我把这个给她。里面夹着一张纸,我不识字,也不知写的什么?”

    景秀立刻把香囊拿过来,里面放满了茉莉花,还缝了道夹层,景秀用银簪把线挑开,果然就藏有一张小纸,景秀把纸挪在羊角邓下一看,只见是秀气的簪花小楷,写着“明早来安居阁”。

    景秀心头一紧,捏紧了纸,满是疑惑。

    安居阁是安姨娘从前居住的阁楼,这么说这字条是安姨娘写给我娘的?那为何会在一个丫鬟手里?

    胡婆子一心想着自己的女儿,还沉浸在悲伤中:“我那女儿真教是死的不明不白,死前就留下了这个给我,要我谁都不许给。”

    景秀带着满脑子的困惑安慰道:“胡妈妈,您放心,我会去查清楚的,您女儿的死我也会调查。”

    胡婆子听了,喜极而泣,就着给景秀磕头道:“六小姐,谢谢您。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老伴儿在女儿过世一年后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我这一辈子待在西厢院守夜,就是指望有一日能等到您,把这东西给您,也好让我知道翠荷咋死的?”

    景秀忙扶起她道:“快起来快起来,早晚有一日真相会大白的。”

    劝慰了好些话,胡婆子才从悲伤中缓过气来。眼看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胡婆子才记起景秀要赶去绣楼,忙打着风灯带着景秀穿出去,七拐八拐的竟也很快领着景秀绕到了绣楼。

    胡婆子看这里黑漆漆的,又没见着一个人影,担心道:“这夜也深了,您还要去绣花吗?大晚上的就您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呐!”

    景秀从怀里寻出钥匙,边开门边道:“没事,有您在西厢院守夜,我不怕的。趁晚上安静绣的也快,到点了自然就会回去,您也赶紧去忙活吧,千万要小心点。”想了想,又谨慎嘱咐说:“今晚的事情万不要透露出去,日后若是有麻烦只管来清风阁就是了。”

    “我虽姓胡,但可不是那老糊涂,不敢张扬出去。”胡婆子忙迭点头道:“六小姐也要小心,要真的撞到什么不干净地东西,就大叫一声,我马上过来保护您。这个您拿着,仔细看着路。”

    听她又说这个,景秀接过风灯,含笑道:“我知道了。”

    看着胡婆子走远,景秀松了口气的踏进院门,神色又变得凝重。

    如果胡婆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有了一条线索能调查下去,这样总比以前漫无目的要好很多,顺藤摸瓜总能查出真相。

    想到此处,她脚步有些轻快,穿过那条长长的绿碧小巷,到了院落尽头,再往里去就进了绣楼。这里晚上没人看守,她拿着穆宝仪给的钥匙开了门,进屋后掌了两盏绣球灯,移到自己身边的位置。

    低头纵观整个绣屏,把所有小姐的绣法和进度认真打量一遍。景璃在当中绣的最快也最多,景汐的还是一片空白。她走到景璃的位置上,都说她针线绣的最好,她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蓝衣仙女整个轮廓已绣的栩栩如生,姿态曼妙,只是面容还未绣,不过绣完也是模糊的,毕竟整幅画的亮点在正中间,景璃绣的再好也难以引起注目。

    她叹气转眸时,目光突然被抹刺眼的光刺了下,她不由眯起眼睛,只看绣球灯下,景璃所绣的人物中有几处金色的绣线。她把灯移过来,是几团暗色丝线,却也是她从未曾见过的暗金线。

    这种金线外头市面上很难见到,便是傅府库房里都是有数的,看得很紧。饶是景秀学了这么多年的刺绣,也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这么名贵的线,就连景沫或是景月绣的也都是平常丝线,景璃怎么来的这种暗金线?

    白日绣馆里没有太阳照进来,大家看不出这股是金线,但是晚上点了灯盏,或是放在阳光下,就很容易被金线刺到眼睛,这是景璃想要让自己的刺绣被发现才想的招数。

    她想不到景璃暗藏着这样的心思?

    不过锦帛动人心。有的人避之不及,但也有人趋之若鹜。

    事不关己,她把灯移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首捻了针,垂头在锦帛上一针针的埋线。

    也不知绣了多久,直到眼睛酸涩,耳畔响起了“咚咚”钟鸣声,景秀吓得一个激灵,醒了醒混账的头脑,望向屋角的金镶八宝大自鸣钟,已经到了亥正一刻。

    天大晚了,她把最后的一股绣线埋好,打好结头,吹熄了灯,提着胡婆子给的羊角风灯,拉开门扇往外面走去。只是还未踏出去,感受到一股强劲的风冲过来,风灯一下熄灭了,她的脖子一凉,就感觉到冰冷的匕首架在她脖颈间。

    第七十回 蒙面黑衣 包扎伤口

    景秀呼吸一滞,这种突发状况她不是没遇到过,上次邵谦不也是突然就卡住她脖子险些杀了她吗?所以这次她很快冷静下来道:“我是府里的六小姐,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虽然自报身份,可能会死的更快。但她闻到对方身上带着血腥的味道,当前说出自己的身份,意味着说不定可以帮他,也是在自保。

    两人纵然近在咫尺,可此事夜已深沉,对方又背对着月亮,景秀看不清他的脸,但他个子甚高,起码比她高一个头,断定是男子。

    而在她说出身份时,明显听到他嗤笑了一声。

    景秀正是疑惑,隐约听到胡婆子高昂的声音道:“……你们这群护卫胆敢闯进西厢院来,知不知道这是小姐们住的院子,坏了姐儿们的名誉,当心太太治你们个大罪……”

    “我们奉了赵总管的命令追人,看到有黑衣人跑到这里,要是让他跑了,看老爷怎么治你。闪开!”府里护卫把胡婆子一推,就往绣楼里冲。

    景秀听到这里,昂起头向后仰,不让刀口抵着她喉咙,镇定地道:“你放了我,我帮你把人支走。”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男子收回手,往屋子里面走去。

    景秀赶紧把绣球灯点燃,看那男子一身黑衣劲装,脸也被黑巾遮面,只看到一双濯濯发亮的眼睛,让她不敢多看几眼,别过眼打量整个屋内,发现除了绣架,桌椅,四周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唯一的位置就是她们绣的绣棚下,铺着锦帛遮掩。她指着道:“快,先躲在那里。”

    男子眉峰一挑,冷冷而笑,不愿意弯腰藏在下面。景秀看出他的冷傲,急着小声道:“这里就这么大,除了下面可藏外没别的地方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瞬间门被重重一推,耳畔就有凌厉之风划过,再看屋子里头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身影。景秀慌地赶紧坐在绣墩上,拿起针线装作认真的绣起来。

    门被打开,七八个护卫看景秀背对着身子,认不出是哪个小姐,躬身道:“哪位小姐这么晚还留在绣楼?”

    景秀一边引线,一边道:“我是六小姐。”

    胡婆子急喘的冲进来,伸手挡在护卫跟前,喝道:“你们也忒大胆子了,乱闯西厢院不说,看到六小姐还不知道避退,信不信我这就到太太跟前告发去?”

    护卫头领并不理睬胡婆子的话,径自走到景秀身边道:“六小姐一个人在绣楼,可有看到什么黑衣人没有?”

    景秀摆了摆头道:“我好好的在这里刺绣,哪里看到什么黑衣人?”

    那护卫头领把整个绣楼张望一遍,拱手告退道:“失礼了,还请六小姐见谅。”二话不说领着其他人退出去。

    景秀随之缓了口气,但心中忐忑依在。

    胡婆子看外院的护卫都撤退了,拍着胸脯松了口气,道:“这个江枫当了个护卫领头,越发是嚣张了,就敢带着人往西厢院横冲直撞,迟早得让太太把他办了才是。”

    景秀勉强露出个笑容问:“是发生什么事了?”

    胡婆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道:“我刚不是在西厢院守夜来着吗?好端端地看到外院的护卫往这里闯,我真是拦了半天,他们说有黑衣人闯了进来,还吓唬说让人跑了就要治我。哼,我胡婆子守夜这么多年,哪个跑进来能逃得过我的眼睛,尽是瞎掰,没本事抓不到人还往这里跑,到时候他们也好说人在西厢院,不敢冒犯了姐儿们抓不到人,我是见惯了……”

    胡婆子这人啰嗦,简单的事说个不停,景秀忙着打断道:“妈妈您快跟着去看看吧,万一真有黑衣人闯进来,您不去守着,撞着姐姐妹妹们就不好了。”

    “碍,瞧我这老糊涂地……”胡婆子拍了记脑门,赶紧就往外面跑去,还不忘道:“六小姐,这太晚了,您快点回去吧!”

    “还有几股线绣完就回。”景秀应了声,看着胡婆子走远,她起身去关门,看着外面漆黑一片,她揉了揉有些沉重的眼皮,一晚上真是事情频频。

    带好房门,黑衣人正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在不远处。景秀淡淡地道:“府里的护卫是看到我在这里,顾及我的名声,才没有当场把你捉出来,但我能帮的就到这里。”

    转身欲要推开门,背后的人冷冷地道:“小丫头,你以为你的名声很好吗?”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景秀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看邵谦扯下面巾,狭长而明亮的凤眼半眯,眼眸如鹰般犀利,神色肃穆威严。

    景秀别转过脸,脖子处就感觉丝丝的疼痛,那种勒住脖颈透不过气的痛楚,她再也不愿尝试了。一时残酷的记忆涌上心头。她面无表情地道:“邵大人曾经多次救过我,但也险些杀了我,今日也算是我救了邵大人一命,如此两清了。”

    邵谦沉着脚步走到景秀面前,颇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是府里的六小姐,骗我说是个小丫鬟,你满嘴谎话好的很啊!”

    景秀听他语气薄怒,压低音解释道:“那一晚我惊慌中刺伤到了你,第二日又巧合的躲在母亲屋子里听到你询问茉莉花种,我怕你要追究我,告诉我母亲,我才说自己是个丫鬟,并没有故意欺瞒你的意思。”

    邵谦又道:“那在假山撞到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我……”景秀犹豫了会,发现竟不知从何作解,况当中种种都过去了,景秀不愿再多说,无奈地道:“不管我是哪种身份,你身为五军统领左都督大人,都不该草菅人命。”

    “那你就错了。”邵谦笑了笑:“本官在战场上从来是杀人不见血,区区一个丫鬟,本官有何杀不得?”

    话音未落,就看景秀睁大了眸子的望向他,眸子中满是诧异与淡漠,身子向后退道:“既然如此,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对他客气的福了福身子,转头时,手臂却被邵谦用力逮紧,偏要寻根问底地道:“我再问你,你是傅大人的六女儿,那晚你换了衣裳在他房里做什么?”

    这样个残忍的人,景秀不愿再多跟他说话,甩过手道:“与你无关。”

    她颇有些气愤,甩手的时候用力过猛,听到邵谦微弱的“嗤”了一声,松了手,捂着带血的手膀上。

    有血滴在地上,景秀看他皱着眉头,脱口而出地道:“你怎么样?”

    邵谦眉头略松,慑人的眼睛也柔和下去,笑道:“大惊小怪,不过一点小伤,死不了!”

    “哦!”景秀轻轻浅浅的应了声,看着他的血还往下直流,落在拼接无缝的砖花板上,她眉头不由蹙了蹙,忙取下腰间的丝帕,道:“我给你包扎上吧!”

    邵谦冷峻的表情和软,不咸不淡地道:“你还懂包扎?”

    景秀轻轻叹口气,从他身旁走到绣墩上坐下,邵谦两大步迈过去,随着坐下来。

    景秀帮他把衣袖慢慢的往上拉,看到那只健壮的胳膊上有不少浅淡的疤痕,做将军是不是都会这样,浑身上下布满了伤痕?

    她喜欢听说书,萍乡唯一的王秀才就很能说,每个月都会把村子里的人聚集着听他讲书,从历史上的皇帝、妃子或是当今的名人将军,秀才说的滔滔不绝,特别是讲到那些抗敌的大将军,为百姓为国家征战沙场,她都好生佩服,对将军自小就敬仰。

    迄今为止,她就遇到了两个将军,一个是邵谦,冷血无情,一个是傅四爷,神秘莫测。

    见过这两位之后,她再也不相信说书了。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她的走神,让邵谦没了耐性的喝道:“每次都这样,跟你说话就魂不守舍。”

    “啊?嗯。”景秀茫然的点头。

    “你嗯嗯啊啊的到底是听清了没?”邵谦一脸冷峻。

    景秀抬起眼看着他,见他虽说语气冷淡,眼里盛满了笑意,她不由奇怪刚才他都说了什么。但旋即埋下脸,触目所见那处还在滴血的伤口有些深,像是用刀划开的口子,她有些不忍多看,咬了咬牙道:“你身上还有上回那个药呢?”

    “不是都给你用了。”邵谦一幅无可奈何地表情道。

    景秀无言,看血还在往下落,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染红了地板,想着她待会还得清理,就有些着急地道:“这个……那怎么弄?”

    邵谦沉默良久不做声,没有听到回应,景秀又看着他道:“我以为抹点药就好了……你教我。”

    “我不会。”邵谦正色道:“以前都是随行的军医治疗,没有军医我也是洒点药简单包扎。你就随便包扎吧,止血就成,省的你待会还要费时间清理血渍。”

    景秀听得这句,脸颊一热,脑中发嗡。

    认真埋着头用丝帕给他轻轻系上。

    邵谦沉着声道:“系紧点,不然怎么止血。”

    景秀就微微用力系好,看着那很深的血口,她咬紧下唇,小心瞥了眼他,见他漠不关心的样子,她才又用了力气,邵谦眉峰微不可及的蹙了蹙,喃喃般地道:“以前你说你是丫鬟,我怎么就信了呢?”

    景秀瞪大眼望向他。

    他也瞪着眼道:“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蠢笨的小丫鬟,连个伤口都不会包扎!”

    第七十一回 夜不平静 灯下旖旎

    景秀闻言,就故意把手帕用力系紧,疼得邵谦按住那只受伤的臂膀,脸色一肃,眉心大拧道:“你不会温柔点?”

    景秀撇了撇嘴,但手中的动作变得轻柔,一边给他擦去残留的血渍,口中一边说道:“那晚撞到你在西厢院,只当你是酒醉误闯。后又听守夜的婆妇说,近来总看到人影乱窜,想必就是邵大人了。今晚一身黑衣还受了伤,依邵大人武功,我竟不知府里的哪个人能伤得了您?”

    邵谦低头望着自己手臂上那双如春笋般的手指,十指纤瘦但骨节分明,又想起她手上的厚茧,看来这位小姐过得还不如丫鬟!他明亮的目光在摇曳的烛火下变得飘忽,有清雅的花香淡淡地萦绕在他的鼻尖,他的面色起了氲氤之意。

    “你是六小姐傅景秀?”他顾左右而言他。

    景秀收回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适才点点头。

    邵谦慢慢转动手腕子,见血已止住,才卷下黑衣箭袖,端正了神色问:“傅太太只有两个嫡出的女儿,你是个庶出小姐?”

    景秀听他问得稀奇,讷讷回道:“是,我是庶出。”

    邵谦就以审视的目光望着景秀,肤白唇红,秀眉明眼,姿色却有几分动人之处。

    他嘲讽地笑了起来:“庶出的小姐也想进宫?真是不知所谓。”

    景秀一听,反笑道:“我这粗俗鄙夷的庶出是难登大雅,难怪我自称丫鬟还瞒得过大人慧眼。”

    邵谦眉头一凛:“我又不是说你,是说你父亲母亲要把你送进宫。”

    景秀别过脸不理睬,听出他口中对庶出小姐的鄙夷,心头满不是滋味。

    邵谦见她生气时一副冷冰冰样子,转过脸便是面无表情,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他伸手捏住她下颚,令她与自己对视道:“我还未动气,你气什么!”

    景秀被他捏着下颚,视线被迫地与他对望,她从震惊转为错愕,表情变幻莫测,陷入那双剑眉锋目里,脸就泛起了红潮。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她反应过来挥开他的手,慌乱站起身来。

    邵谦看她神色异样地转过身子,也觉得自己方才粗鲁,轻轻咳嗽一声,站起来沉着声问:“我问你,你想进宫吗?”

    景秀捂着发热的脸颊,背对着他猛呼吸几口气,尽是手足无措。听到他问这句,她身形晃了晃,只听他在背后道:“今上二十有四,自是仪表堂堂,后宫之中后妃极少,你若进宫选秀,凭你的姿色将来也能艳冠后宫。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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